第三章 午休時的對話

斑比和媽媽的家坐落在森林深處，雖說距離他們日常行走的小徑僅僅一步之遙，卻十分隱蔽，被密密匝匝的矮樹叢層層包圍。除了媽媽和斑比，其他動物完全不知道該如何穿過這些矮樹叢。

斑比的家只是矮樹叢中間的一小塊空地，狹窄又低矮，僅容母子二人容身。純天然的屋頂由榛樹、金雀花和山茱萸的樹枝交織而成，把森林中本就少得可憐的陽光擋得嚴嚴實實。倘若斑比站直身體，腦袋就該碰到屋頂了。盡管如此，斑比仍然十分眷戀他和媽媽的小屋。這座他生于斯長于斯的小屋，帶給他滿滿的安全感。

因為沒有辦法站直身子，所以在屋內的大多數時間，他們只能趴在地上睡覺。此時正值盛夏午后，熱浪灼人，密不透風的小屋內也有些悶熱。媽媽似乎已經沉沉睡去，斑比卻睜著雙眼輾轉反側，毫無睡意。他豎起耳朵，聆聽外面的聲響。林中幾乎算得上寂靜，他只聽到了山雀的啾啾聲、啄木鳥的篤篤聲、烏鴉那招人厭的呱呱聲以及樹葉被空氣炙烤后發出的畢畢剝剝的聲音。

“媽媽，你睡著了嗎？”斑比試探性地小聲問媽媽。

“怎么了，斑比？”媽媽的聲音聽起來十分清醒，好像根本沒有睡著。原來，斑比翻來覆去的聲響早就驚醒了媽媽。

“我們能做點兒什么嗎？我睡不著，很無聊?！?/p>

“我們現在哪兒也不去。乖孩子，躺好了，趕緊睡覺?！?/p>

“我們現在去草地玩耍好不好？我可想念那里了！”

“現在？去草地？”媽媽抬起頭，不自覺地提高了音量，仿佛對斑比的提議感到十分意外。

“是啊，難道現在我們不能去草地嗎？”斑比怯生生地問。

“當然不可以！”媽媽嚴肅地回答，沒有一點兒商量的余地。

“為什么不能去？”斑比隱隱覺察到其中有些蹊蹺。他感到有點兒害怕，更多的則是好奇。

“等你長大以后就知道了?，F在你只是個孩子，我們鹿從不和孩子說起草地的秘密。即使在我小時候，也沒人告訴我這些事。如果你非要知道不可，答案就是——白天不能去草地?！?/p>

媽媽似乎在用斥責的語氣和斑比說話，非常嚴厲。斑比感到十分委屈，眼中噙著淚，卻一動也不敢動。

“可是……可是上一次，我們就是在白天去的草地?！卑弑雀有÷暤胤瘩g。

“那不一樣。你還記得嗎？上次我們一大早就去了草地，中午之前就回來了。我的孩子，你必須記住，我們只有在清早或者傍晚才能去草地，所有鹿都是這樣的。”媽媽的語氣變得柔和，開始安慰斑比。

“難道所有的白天都不能去草地？”斑比更加不解。

“孩子，有一些特殊情況，媽媽現在還沒法向你解釋。確實，偶爾有鹿在白天去草地，但那得冒著極大的危險。”

“危險是什么呢？”

“孩子，你只需知道，危險會傷害到你。從你出生的那一刻開始，你就時時刻刻處于危險之中。媽媽也一樣。因此我們必須保持警覺，躲避危險。白天的草地確實更加精彩、更加有趣，可是我們只能在傍晚或清晨去草地散步。這就是我們鹿的生活方式，你懂嗎？好了，我的孩子，到媽媽身邊來，乖乖躺下。我們的小屋非常安全，你可以安心地睡覺?！眿寢尭械接行┢＞?，想要趕緊結束這場談話。

“媽媽，我不想睡覺，能不能告訴我，為什么我們的小屋十分安全？”斑比的好奇心被徹底地激發了，想要問個究竟。

媽媽嘆了一口氣，繼續解釋：“因為我們周圍的這些樹木和灌木都在保護著我們。當其他動物闖入森林，碰到樹葉時就會發出沙沙的聲響，折斷枯枝會發出咔嚓的聲響，甚至當它們踩到地面上的陳年落葉，都會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松鴉和喜鵲站在高高的樹枝上，能遠遠看到闖進森林的入侵者，因此早早地就會大聲喊叫。所有這些聲音都在提醒我們及時躲避危險?！?/p>

“媽媽，那陳年落葉又是什么，是死去的樹葉嗎？”

“快到媽媽懷里來，讓我慢慢告訴你。你年紀還小，還沒來得及見識森林的四季，也就是春夏秋冬。你出生的時候是春季，草木剛剛開始發芽，許多小動物都在這個時候出生，樹林里到處生機勃勃；現在是夏季，你看，草木蔥蘢，枝葉葳蕤，五顏六色的花朵競相盛放，蝴蝶飛舞，鳥兒歌唱，樹林里到處都是歡歌笑語，正是最熱鬧的時候；幾個月后是秋季，天氣變得涼爽，大森林從綠色變成黃色和紅色，動物們忙著為過冬儲存食物；等到冬天，這里會變得十分寒冷，是所有動物最難熬的時候，樹葉就在這個時候枯萎凋零，紛紛落到地面上，樹枝變得光禿禿的。等到最冷的那些日子，天空飄落雪花，大森林一眼望去都是白茫茫的……”

斑比心想，那些枯萎的樹葉真是偉大，即使已經沒有了生命，即使死后還要被人踩踏，卻仍以它們獨有的方式，一年又一年盡責地保護著森林里的動物。

媽媽仍在講述森林里的四季變遷，斑比卻在思考著草地上那危險的秘密。太多的思考終于使他困倦，在炎熱的夏日午后，斑比昏昏沉沉地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