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非洲落難
- 約翰·牛頓傳:真正福樂,永久財寶
- (英)理查德·塞西爾
- 3382字
- 2019-07-16 17:36:22
在非洲生病和所經歷的痛苦
我們親愛的主的話語“我的時候還沒有到”仿佛是一個重要的指示,經常臨到我。接下來要講述的兩年在我短暫的生命中就像是一段絕對的空白,這是因為神恩典的時刻還沒有到來,我還要更深刻地體驗人心在獨處時的可怕境況。我經常可以看到神恩典的作為,祂驅逐我到偏遠的地方,甚至讓我與人類社會隔絕。我有一次遭受重大傷害,就像感染了瘟疫,所到之處就會傳染給別人一樣。假如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調換一下順序,假如我成功地留在英格蘭,我悲慘的故事也許會更加糟糕——我將很難使自己變得更壞,但作惡的范圍卻會更大。假使我留在英格蘭,我可能會對別人造成巨大的傷害,無法挽回的罪行也會加倍。神明智地使我置身于很少能對別人造成傷害的地方,能和我對話的幾個人的狀況和我很類似,于是我很快就遭人唾棄,不會影響到任何人。人們不是模仿我,而是逃避和輕視我,甚至有幾個黑人,在我第一年和他們同住的時候,覺得他們自己太好而不屑于和我說話。我“滾在血中”(《圣經·以西結書》16:6)。從各方面看,我都在走向滅亡,但神以仁慈待我,祂沒有像我應得的那樣把我打入地獄,“我從你旁邊經過,你雖在血中,仍可存活”。盡管很久以后神才顯明祂的愛、用義袍遮蓋我的一切罪孽、準我享有祂兒女的殊榮。然而,即使現在祂仍容我活著,我只能將這歸因于祂用隱秘的力量支撐著我,使我在這段日子所遭受的一切既沒有奪去我的性命,也沒有讓我麻木。相反,就是在經歷這些痛苦的時候,我作惡的榜樣作用和傾向都弱化了,我有理由將此歸于神對我的憐憫。
也許用些筆墨描寫我當時所處的地理位置和活動范圍并不算離題,因為我可能會經常引用一些地名。在以后的貿易活動中,當主讓我看到好日子時,也主要是在相同的地方和相同的人在一起。在那里,他們認為我只比最低劣的奴隸略高一等。從非洲最西邊的佛得角到角山,整個海岸遍布河流,主要有岡比亞、格蘭德、塞拉利昂和歇爾布羅這幾條河。因為這些河流已經很有名,況且我也沒有去過,我就無需說什么了。格蘭德河(與尼羅河類似)在入??诟浇殖稍S多支流,最北部的叫作卡謝烏,葡萄牙在那里有一塊殖民地;最南部的叫作廖努拿,至今都是白人與北方交易的邊界線。塞拉利昂是一個多山的半島,因為森林密布,除了水邊的部分,都很難接近。這些河流很寬,適于航行。在東南方向大約四十英里的地方,有三座連綿的島,叫作本那諾斯群島,環島一圈大約有二十英里,是白人居住的中心。二十英里以外,有同樣的三座小島叫作普拉提斯,從陸地算起有兩英里距離,形成歇爾布羅河的一側。這條河確切講是一個海峽,在一個狹長的島中流過,與幾條大河匯合,“聞所未聞的河流”——比波河和希貝爾河——更加深刻地銘刻在我的記憶中。最南部有一條特別的航線,幾乎和海岸平行,所以如果向上追溯的話,它很難引導你到三英里以外,有時甚至從海岸起到不了半里的距離。我對這些河流所知不多,但確信它們彼此交匯,間或和大海在許多地方也都會有交匯,只是我們沒有注意到而已。讀到這里,如果你凝神觀看一張大的非洲地圖,就能對我所處的地方有一個大致的概念。盡管地圖可能不盡準確,但我提及的大部分地方在上面都能找得到,而且是以大致相同的順序排列。
我的新主人以前住在角山,現在定居在三個島中最大的普拉提斯島。這是一個低矮的沙島,周長大約有兩英里,島上遍布棕櫚樹。我們即刻開始建造房屋,進行貿易。我渴望找回失去的時間而勤奮地工作,如果不是他不久之后開始針對我的話,我本可以和他很好地共處,但是他很聽以妻子名份與他同居的黑女人的話。她在自己國家可能有些本事,他最初發跡有賴于她。不知為什么,這女人從最開始就對我抱有很強的偏見。糟的是隨之而來的一場大病使我沒有機會表現我能為他們做什么。我是在新主人劃著小船去廖努拿的時候生的病,這使我落在這個黑女人的手里。她開始還對我有些照料,但因為我沒有很快復原,她變得厭倦,直到把我完全忽略。有時發燒,我連喝口冷水都困難。在板箱上鋪塊墊子就是我的床,一塊木頭就是我的枕頭。燒退了之后,我的胃口恢復了,很想吃東西,但沒有人給我吃。她自己生活很充裕,卻幾乎不讓我吃飽,只是偶爾在心情舒暢的時候,會用她自己的盤子給我些她吃剩的食物。而這也是我感激和渴望得到的,就像乞丐在最需要時得到施舍,這也使我驕傲的心極大地謙卑下來。我清楚地記得,有一次,我被叫去從她手里接受那慷慨的施舍,但因為身體極度虛弱,我把盤子掉地上了。生活富足的人很難想象這個損失讓我心里多么地難受??吹轿夷敲词?,她卻冷酷地嘲笑我。她過著歐式生活,桌子上布滿食物,但她卻不肯再給我一點兒。有的時候我餓極了,迫不得已在夜里冒著被當作小偷懲罰的危險去拔植物的根莖,由于怕被發現,拔出來后當時就生著吃掉了。這些植物如果是煮熟吃或者烤著吃都十分有益健康,但卻一點也不適合生吃,就像土豆一樣,經過第一次嘗試我就知道了,生吃就像服了催吐劑。于是我每次返回時都和去的時候一樣饑腸轆轆,但是饑餓仍然驅使我又去了好幾次。
我有時會得到陌生人甚至是戴著枷鎖的奴隸的接濟。他們不敢被別人看見,偷偷從他們微薄的口糧中給我一點食物。除了急迫的需要,沒有什么比嘲笑和蔑視更難熬的了。當我緩慢復原的時候,這個女人有時會來看看我。不是為了憐憫或是幫助我,而是為了羞辱我。她會說我沒用,叫我懶鬼,強迫我走路。當我幾乎走不了路時,她會讓隨從模仿我的樣子,他們拍手、大笑、向我身上扔石灰,還有一兩次,他們向我扔石頭。我不指責他們,因為所有需要取悅她的人都要加入這種虐待,而在她看不到的時候,即使最刻薄的奴隸也會同情我,而不是嘲笑我。終于,我的主人返航了。我向他訴說她對我的虐待,他卻不肯相信。我說的話被她聽到了,所以我就更沒有好果子吃了。
主人第二次航行的時候,帶著我一起去了。開始一段時間我們相處得很好,但后來他遇到的一個商人弟兄告訴他我對他不忠,晚上或他在岸上的時候會偷他的東西,而他對此深信不疑。公平地講,偷竊是我唯一沒有的惡習,我所受到的良好教育中唯一保留的我可以用來夸口的就是通常被稱作“誠實”的東西。盡管我的悲慘給我以很多借口,但我從沒想過哪怕在最小的事情上欺騙他。然而,他相信了對我的指控,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就給我定了罪。從那時起,他就非常殘酷地對待我。每次他離開小船,都會把我鎖在甲板上,只留半升米作為我一天的食物。他在外逗留的時間長了,我也不會有更多的食物,直到他回來為止。我覺得快要被餓死的時候會找機會捉魚。他為自己宰殺家禽的時候,很少能有我的份兒。他只能給我些內臟作為釣魚的誘餌。我通常會在靜流的時候釣魚,就是潮水將要變換,涌流靜止的時候,而且常常能成功,別的時候就不適用。如果有魚上鉤,我的快樂將不亞于任何成就了內心里最強烈的愿望的人。我急忙把魚下鍋,沒有醬油、鹽或面包,甚至只是半熟,但這儼然就是我的一頓美味了。如果我沒抓到魚,就只能餓著,等到下一次靜流時再嘗試。
在嚴寒中挨凍也同樣讓我吃盡苦頭。雨季來臨時,我的全部行頭就是一件襯衫,一條褲子,一塊手絹替代的帽子,一塊不到兩米長的布充當的外衣。當我的主人在岸上時,我就靠這一套行頭,可能要在雨里待二十、三十或四十個小時。雨下個不停,伴隨著猛烈的大風,沒有任何地方可以避雨。直到現在,我一遇到眩暈,劇烈的頭痛就會發作,這是我在那時落下的病根。在那次航行中,我經受了過度的寒冷和潮濕,尤其是我長期患病剛剛痊愈,這令我的身體和精神受到極大的摧殘。我的精神很快恢復了,但身體上的后遺癥仍然伴隨著我,這紀念了我曾經是怎樣地服侍罪,這是罪的工價。
我們兩個月以后返回,余下的時間我和他在一起,主要待在普拉提斯,生活在他的嚴厲管制之下。我驕傲的心受到擊打,不是完全的悔過,也不是浪子回頭(那些還離我太遠),而是精神的沉淪。我喪失了所有決心和幾乎全部的反思,我失去了在哈里奇號上孤注一擲的勇氣,我就像一只因饑餓而被馴服的老虎,一旦不再挨餓,會立刻恢復野性。
有一件事,雖然奇怪卻很真實。盡管缺衣少食,境況不是一般的悲慘,我卻有時可以集中精力進行數學的學習。我在普利茅斯買了巴羅和歐幾里得的書,那是我上岸買的唯一書籍。我習慣帶著它們走遍小島的每一個偏僻角落,在靠海的一邊,用一根長棍在沙灘上畫幾何圖形。我常常以此欺騙自己的悲傷,有時甚至借此忘記自己的感覺。這樣,沒有任何其他的輔助,我成了歐幾里得幾何前六本書的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