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海的遠處，水是那么藍，那么清，但卻深不見底。海底并非大家想象的那樣鋪滿了白沙，那里生長著奇異的植物，柔軟的枝干和葉子隨著水流來回搖動，魚兒在樹枝間不停地游著。大海的最深處是海王的宮殿，珊瑚堆砌的墻壁，琥珀制作的窗臺，蚌殼鋪滿了屋頂。每一個蚌殼都含著亮晶晶的珍珠，隨著水的流動可以自動地開合，發出明亮的光芒。

海王就住在這個宮殿里，他的妻子已經去世多年，母親幫他料理家務。海王有六個女兒，她們都是美麗的海公主，她們都沒有腿，身體的下部是一條魚尾。六個女兒中最小的女兒最漂亮，她的皮膚光嫩得像玫瑰的花瓣，蔚藍色的眼睛如同大海的顏色。

她們在宮殿里度過美好的時光，大廳的墻上長著美麗的鮮花，琥珀鑲嵌的窗戶敞開著，魚兒通過窗戶向她們游來，在她們的手里找東西吃，讓她們來撫摸自己。

宮殿的花園里生長著許多火紅的和深藍色的樹，上面盛開著火紅的花朵，結滿了金黃色的果子。地面上的細沙閃爍著奇異的藍色光彩，讓人以為那不是在海底，而是高高的藍天。當大海平靜的時候，太陽光投射進海底，海水綻放出五顏六色的光芒。

在花園里，每一位公主都擁有一塊屬于自己的地方，她們可以在里面栽種自己喜歡的東西。有的公主把花壇布置得像一條鯨魚，有的布置得像一個小人魚，最小的公主把自己的花壇布置得像一輪圓圓的太陽，而且里面種滿了像太陽一樣火紅的花朵。這個公主性格古怪，很少講話，總是靜靜地仿佛在思考。姐姐們從一艘沉船中撿來各種奇異的東西裝飾自己的花壇，而她只選中了一塊美麗的大理石像。這是一塊用潔白的石頭雕刻出來的男子石像，她在石像旁邊種了一棵像玫瑰花那樣紅的垂柳，新鮮的枝葉垂向海底，摩挲著這塊石像，仿佛戀戀不舍的情人。

小公主的最大愛好就是聽人類的故事，老祖母不得不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關于船只和城市、人類和動物的知識講給她聽。小公主非常好奇，為什么地上的花兒能散發出香氣來，而海底上的花兒卻不能；為什么地上的森林是綠色的，還有“魚兒”在樹枝間游來游去，清脆地歌唱。她不知道，那“魚兒”其實就是小鳥，因為她還從來沒有看到過一只小鳥。

老祖母允許她們每個人從15歲生日的那一天開始可以浮到水面上去。姐妹們互相約定，每一個浮出海面的人都要把她第一天所看到的東西講給大家聽。可是她們之中，小公主的愿望是那么的迫切。夜深人靜的夜晚，她推開窗戶，透過深藍色的水朝上面凝望，星星、月亮、揮動著尾巴的魚兒，如果有一團黑云浮過，那么她就知道海面上有一艘船正在航行。可是，誰又能想到，大海的深處有一位美麗的小人魚正在向他們招手呢！小公主只有10歲，她的姐姐們一個比一個大1歲，她只能等著姐姐們為她帶來見聞。

當年齡最大的公主升到水面回來后，她告訴了大家自己的經歷：當海上風平浪靜的時候，她在月光底下躺在一個沙灘上面，緊貼著海岸凝望那城市里亮得像無數星星似的燈光，靜聽車水馬龍的喧鬧聲，觀看教堂的圓塔和尖塔，傾聽叮當的鐘聲。大姐姐的經歷讓小公主更加向往陸地上的生活，每當她推開窗戶透過深藍色的水朝上面望的時候，城市里的畫面就會浮現在眼前，她仿佛看到馬車正向自己駛來，教堂的鐘聲在向她這里飄來。

第二年，第二個姐姐得到許可浮出了水面，她可以隨便向什么地方游去。當她跳出水面時，太陽剛剛下落，黃昏的景象美極了：整個天空金光燦燦，云朵一會兒紅，一會兒紫，在她的頭頂掠過，飛向太陽。她拼命地向著太陽游去，追趕飄逸的云塊。慢慢地，夕陽落下，一片玫瑰色的晚霞消失在海面和云塊之間。

又過了一年，第三個姐姐浮上去了。她是姐妹中最勇敢的一位，她順著一條流進大海的河流逆流而上，她看到了青山，上面種滿了一行一行的葡萄。宮殿和村莊隱藏在茂密的森林之中，鳥兒在鳴唱，太陽如此的溫暖，以至于她有時不得不沉入水中，讓自己灼熱的面孔能夠得到一點清涼。在一個小河灣，她遇到了一群小孩，光著身子游來游去。她很想和他們一起玩耍，可是當看到她的時候，小孩子們都嚇跑了，唯獨一條黑色的小狗對著她汪汪叫個不停。于是，她趕快逃到大海里去。

第四個姐姐的膽子很小，她只停留在荒涼的大海上面，這已經讓她非常滿足了，因為她可以仰望如同巨大的玻璃鐘一樣的天空，看著遠處駛來的船只以及在海水中嬉戲的海豚和鼻孔中噴水的鯨魚。

第五個姐姐的生日恰恰是在冬天，所以她看到的景色和其他姐姐的都不同，海面上巨大的冰山在移動。每一座冰山比人類建造的教堂塔還要大，而且形狀各異，還會像鉆石似的射出光彩。她坐在一個巨大的冰山之上，所有的船只都繞過冰山驚慌地遠遠避開。

五位公主第一次升到海面上時都非常興奮，可是隨著她們一天天長大，她們可以隨便游到喜歡去的任何地方，所以這些東西已經不再吸引她們了。最后，她們都覺得還是住在海里好一家是多么舒服啊！

黃昏時分，五個姐妹常常手挽著手地浮上來，在水面上排成一排，唱出動聽的歌曲。每到這時，小公主就會羨慕地看著她們，她多么希望15歲趕快到來啊！她想：“我知道我會喜歡上面的世界，喜歡住在那個世界里的人們。”

終于，她也15歲了。生日那天，老祖母拉著她的手說：“來吧，讓我把你打扮得像你的那些姐姐一樣漂亮吧。”她在小公主的頭上戴了一個百合花編的花環，每一個花瓣都是半顆珍珠。可是，這個花環把她壓得非常難受，她多想采一些自己花壇里的紅花戴在頭上啊，可是她又怎么能違背祖母的意愿呢！

“再見，祖母！”她說，然后輕盈得像一個水泡冒出了水面。當她把頭伸出海面時，太陽已經落山，所有的云塊還在散射著玫瑰花的紅色和黃金的光亮。淡紅的天空中繁星點點，調皮地向她眨著眼睛。空氣是那么溫和、新鮮。海面如此平靜，沒有一絲兒風吹動，一艘有三根桅桿的大船停在上面，水手們正坐在桅桿的周圍。

當夜幕降臨，船上各式各樣的燈籠亮起來，仿佛飄在空中的世界各國的旗幟。小人魚一直向船窗那兒游去，她借助海浪的力量將自己托起，透過像鏡子一樣的窗玻璃看到房間里面站著許多服裝華麗的男子。其中最英俊的一位男子有著一雙明亮的大眼睛，他是一個王子，今天是他的16歲生日，所有的人都在為他慶祝。水手們在甲板上跳著舞。當王子走出來的時候，禮炮齊鳴，天空被照得如同白晝一般，小人魚嚇得趕緊鉆進了水中。過了一會兒，燃放的煙火像滿天的星星一樣落在海面，她又好奇地把頭探出了水面，只見許多巨大的“太陽”發出滋滋的響聲，一條耀眼的大魚躍向深藍色的天空，所有的煙火都映射在平靜的海面上，船身被照得通亮，甚至連每一根繩子都能看得清楚，更不用說每一個人的面容了。她看清楚了，年輕的王子是那么的英俊！當音樂在這爛漫的夜里慢慢流逝，王子和水手們一起手拉著手唱歌、跳舞、歡笑……

彩色的燈籠熄滅了，鞭炮聲停止了，繽紛的煙火不再發射了。夜已經很晚了，但是小人魚沒有辦法把她的眼睛從這艘船和英俊的王子身上移開。小人魚就這樣靜靜地坐在海面上，隨著波浪起伏，好使她的目光不離開王子。

可是，波浪漸漸地大了起來，天空中烏云開始翻滾，閃電從遠處襲來，可怕的大風暴就要到來了！水手們趕忙收下船帆，這條巨船在狂暴的風雨中搖擺著向前疾駛。小人魚覺得這一切太有趣了，可是水手們卻不這么認為，浪濤越來越大，船體發出了碎裂的聲音，粗厚的船身被波浪擊穿，桅桿像蘆葦似的被攔腰折斷。船身開始傾斜，海水涌進了船艙。這時，小人魚才明白船遭遇了危險。

天空變得越來越黑，小人魚什么也看不見。不過當閃電襲來時，天空頓時明亮起來，她看到船上的每個人都在尋找生路。王子也從船上跌落到大海里，起初小人魚很高興，因為王子終于可以和她在一起了，可是很快她發現人類是不能生活在水里的。

小人魚心里想：絕不能讓他死去！她從那些漂著的船梁和木板之間游過去，全然不顧可能被撞擊的危險，終于游到了王子身邊。這時王子已經沒有氣力與海浪搏斗，胳膊和腿開始支撐不住了。多虧了小人魚及時趕來，否則他一定會被淹死的。小人魚用盡全身力氣把王子的頭托出水面，拖著他的身體，兩個人一起隨著浪濤在海面上漂泊。

天亮了，風暴停了，鮮紅的太陽升起來了，照耀在水面上，也照在王子的臉上。王子的眼睛仍然是閉著的，他已經失去了知覺。小人魚覺得他的樣子很像她在海底小花園里的那尊大理石像，忍不住在他清秀的額頭上吻了一下。

小人魚的面前是一片綠色的海岸，岸上長滿了樹木，有一個白色的建筑物矗立在樹林之中。大海在這兒形成一個小灣，海水非常平靜，小人魚托著王子游上了岸，把他放在沙灘上，好使溫暖的陽光照在他的身上。

這時，白色建筑物中響起了鐘聲，一群女孩子走了出來。小人魚趕忙游回到大海里，躲在一個大石頭后面，露著頭觀察誰會來救王子。

不一會兒，一個女孩發現了王子，她立刻回去找來同伴。這時，王子慢慢蘇醒過來，臉上露出了微笑。可是，這個微笑是給那些女孩的，王子根本不知道救他的人是誰，小人魚難過極了。當王子被一群女孩抬進那幢高大的房子里去的時候，她悲傷地跳進海里，回到了她父親的宮殿里。

從此之后，小人魚變得更加沉默，當姐姐們問她第一次升到海面上的經歷時，她什么也不說。在許多夜晚和早晨，她浮出水面游到王子獲救的沙灘，可是再也沒有見到過他。

每次回到家，小人魚就更加痛苦。唯一讓她感到安慰的是自己小花園中長得很像王子的大理石像，她每天緊緊地抱著石像，不再去照料花壇里的花朵。

最后，小人魚把自己的心事告訴了姐姐們，其中一個姐姐也見到過王子，而且知道王子的宮殿在哪里。一天傍晚，姐妹們一起手拉手升到海面，游到王子的宮殿外面。這是一個華麗的建筑，金碧輝煌，高高的塔尖伸向空中。宮殿的周圍豎立著許多圓柱，中間還矗立著許多大理石像。宮殿有一個巨大的廳堂，里面有一個噴泉在噴水，射出的水柱噴到了玻璃圓屋頂。

小人魚知道了王子的家，在這兒的水上她度過好幾個黃昏和黑夜，她遠遠地向陸地游去，有一次甚至游到了一條蜿蜒到王宮陽臺下面的小河里。王子經常坐在陽臺上，而她就在河水里靜靜地看著王子。有好幾次，她聽到漁夫們在夸獎王子。她感到很高興，因為是自己救了王子的生命。她記起他的頭是怎樣緊緊地躺在她的懷里，她是多么熱情地吻著他。

對王子的渴望讓小人魚漸漸地愛起了人類，她希望自己可以變成人，像人類一樣在大海中航行，在高山上攀登，在森林和田野中行走。可她對人類了解得太少了。

小人魚向老祖母請教說：“人類會不會像住在海里的我們一樣地死去呢？”祖母告訴她：“人類也會死的，不過他們的生命比我們短得多，我們可以活到300歲。然而，我們沒有一個不滅的靈魂，當我們死去的時候就會化作水上的泡沫消失得無影無蹤，但是人類的靈魂卻能永遠活著，在他們死后會升到天堂，那是一個神秘、華麗的地方，我們永遠也看不到。”

“為什么我們的靈魂不能夠永不滅失呢？”小人魚悲哀地問。

“只要我能夠變成人，可以進入天堂，哪怕在那兒只活一天，我都愿意放棄我幾百歲的生命。”

“你絕不能起這種念頭。”祖母說，“比起上面的人類來，我們在這兒的生活要幸福和美好得多！”

“難道我就沒有辦法得到一個永恒的靈魂嗎？”小人魚絕望地問道。

“辦法雖然有，但卻永遠不可能實現！”老太太說，“因為除非一個人類忠誠地愛你，娶你為妻，愿意和你同生共死，這樣他就可以分給你一個靈魂，你們兩個的靈魂都可以永生不滅。但是，人類怎么會喜歡你呢？因為我們在海底所認為美麗的東西一你的那條魚尾一在陸地上的他們卻認為非常難看。人類沒有尾巴，而是有兩條像柱子一樣的東西，他們稱那為腿。”

小人魚嘆了一口氣，悲哀地看了看自己的魚尾巴。她無論如何也忘不了那位英俊的王子，她覺得自己愛他勝過自己的父母，她愿意把一生的幸福放在他的手里，愿意犧牲一切來爭取他和一個不滅的靈魂。為了實現這一切，她決定去拜訪那位海底的巫婆，雖然自己非常害怕她，不過希望她能教給自己一些方法。

巫婆住在一個漩渦的深處，那里是一個可怕的森林，沒有花，也沒有海草，所有的樹和灌木林全是珊瑚蟲，看起來像是從海底冒出來的多頭蛇，它們伸出的枝丫像是一條條手臂，不停地顫動，緊緊地盤住它們在海里所能抓得到的任何東西。這些珊瑚蟲的手臂里露出那些在海里淹死的人的白色骸骨。

小人魚從來沒有走過這條路，當她走到森林面前時心中充滿了恐懼，不過一想到能夠和王子在一起，退縮的念頭便煙消云散了。為了防止珊瑚蟲抓住她，她把自己的長發牢牢地纏在她的頭上，把雙手緊緊地貼在胸前，像魚兒一樣穿梭在這些丑惡的珊瑚蟲中間，最后終于來到了巫婆的房子。

這是一幢用死人的白骨砌成的房子，門前有許多丑陋肥碩的水蛇在翻動，巫婆把它們稱為“小雞”。此刻，巫婆正用她的嘴喂一只癩蛤蟆，就像人類喂金絲雀一樣。

“我知道你是來求什么的。你想去掉自己的魚尾，生出兩根支柱，像人類一樣行走，你要讓那個王子愛上你，得到一個和他一樣不滅的靈魂。”巫婆說，“你真是太傻了！這會讓你承受巨大的痛苦。不過，我美麗的公主，我還是會幫助你的。”

這時巫婆陰險地大笑起來，告訴小人魚：“你來得正是時候，我給你煎一服藥，你帶著藥在太陽出來以前游向陸地，然后在海灘上把這服藥吃掉，你的尾巴就可以分成兩半，變成人類的兩條腿了。記住，一定要在明天太陽出來之前把藥吃掉，否則會失效的。”

然后巫婆接著說：“你擁有了人類的雙腿之后，就會變成最美麗的女孩，你走路的姿勢也像游泳一樣優美，任何舞蹈家也不會跳得像你那樣輕柔。不過，你將為此付出代價，你每走一步就像在刀尖上行走，那會非常痛。如果你能忍受得了這些苦痛的話，我就可以幫助你。”

“我可以忍受。”小人魚用顫抖的聲音說。

“不過要記住，”巫婆說，“你一旦獲得了人的形體，你就再也變不回人魚了，再也不能下水回到你父親的宮殿了。而且，如果你得不到王子的愛情，沒有辦法讓他和你結為夫妻的話，你就得不到一個不滅的靈魂。在他與別人結婚的第二天的早晨，你的心就會裂碎，你就會變成水上的泡沫。”

聽到這些，小人魚的臉像死人一樣慘白，但她仍然堅定地說：“我不怕！”

“作為對我的報答，”巫婆說，“我讓你拿出最貴重的東西與我交換。我知道在海底，你的聲音是最動聽的。所以，你必須把你的聲音交給我！”

“如果我沒有聲音了，”小人魚說，“我怎么能夠得到王子的愛呢？”

“你還有美麗的身姿呀。”巫婆回答說，“你可以用你輕盈的步子和迷人的眼睛去迷住王子啊！你害怕了嗎？現在伸出你的小舌頭吧，我把它割下來作為報酬，你就可以得到這服藥了。”

“就這樣辦吧。”小人魚說。

于是，巫婆拿出藥罐，她用幾條蛇打成一個結來清洗罐子。然后她把自己的胸口抓破，讓黑色的血滴到罐子里去。當藥煮到滾開的時候，有一個像鱷魚的哭聲飄了出來。最后藥算是煎好了，它的樣子和普通的清水一樣。

“當你穿過森林回去的時候，如果珊瑚蟲捉住了你，”巫婆說，“你只要把這藥水灑一滴到它們的身上，它們的手臂和指頭就會裂成碎片了。”可是小人魚沒有必要這樣做，因為當珊瑚蟲看到這亮晶晶的藥水時，都嚇得縮著頭不敢出來。就這樣，她很快地走出了可怕的森林。

當小人魚再回到王宮已是深夜，所有的燈火都已經熄滅。現在她是一個啞巴，甚至沒有辦法和自己的親人道別。她馬上就要永遠離開他們了，小人魚的心痛苦得像是碎了一樣。她偷偷地走進花園，從每個姐姐的花壇上摘下一朵花，然后揮手和還在睡夢中的親人告別。

她浮出深藍色的海時，太陽還沒有升起來，于是她游上海岸一口喝下了那一服藥。她立刻感覺到好像有一把刀子劈開了她的魚尾，劇烈的疼痛讓她失去了知覺。當她醒來時，太陽已經照在海面上，而王子正站在她的面前，用烏黑的眼睛注視著她。

這時，她發現自己的魚尾已經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兩條筆直的雙腿。可是她沒有穿衣服，只好用濃密的長發遮住自己的身體。王子詢問她是誰，怎樣到這兒來的，可是她只能用深藍色的眼睛溫柔而又悲哀地望著他，因為她現在已經不會講話了。于是，王子挽著她的手，把她領進宮殿。

就像巫婆說的那樣，她每走一步就像在刀尖上行走，疼痛難忍。可是，她情愿忍受這苦痛，輕輕地挽著王子的手臂隨他一起走著。王子以及其他人都被她那優雅的步伐所吸引。

經過了一番打扮之后，她穿上了華麗的衣服，成為宮中最漂亮的人。可是，她是一個啞巴，既不能唱歌，也不能講話。她看到一個漂亮的女仆人為王子獻歌，王子不禁鼓起掌來，對她微笑。這時，她心如刀絞，她多么希望也能擁有那樣美妙的歌聲啊，她心里想：“希望有一天王子會知道，為了和他在一起，我永遠犧牲了自己的聲音！”

現在，仆人們開始跟著美妙的音樂跳起舞來。這時小人魚也開始用腳尖站著，在地板上輕盈地跳著舞。她的舞姿是如此的優美，每一個動作都讓她顯得與眾不同，大家都看得入了迷。她不停地跳著，雖然每次當她的腳接觸到地面的時候，她就像是在鋒利的刀上行走一樣。王子被她折服了，允諾她可以永遠跟他在一起，而且可以睡在他門外的一個天鵝絨的墊子上面。

王子為她制作了一套男人穿的衣服，這樣她可以陪他騎著馬同行。他們結伴而行，穿過茂密的森林，攀登高高的山峰。可是，她纖細的腳已經流出血來，她仍然只是大笑，繼續伴隨著王子。回到王宮后，夜深人靜的時候，她會把自己的雙腿放進冰冷的海水里，好讓自己的雙腳感到一點清涼。

一天夜里，姐姐們手挽著手浮出水面來看望她，為她的遭遇而難過。有一晚，她遠遠地看到了多年不曾浮出海面的老祖母和戴著王冠的海王向她招手。

王子一天比一天更愛她，他把她抱進懷里吻她前額，溫柔地對她說：“你是我最親愛的人！你很像一個救過我命的女孩，那時我乘坐的船沉了，我被海水沖上了海岸，是那個女孩救了我。你很像她，幾乎代替了她留在我靈魂中的印象。讓我們永遠不要分離！”

“啊，王子不知道是我救了他的生命！”小人魚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不過還好他找不到那個姑娘，只要能跟王子在一起，每天看到他就足夠了！”

很快，王子結婚的消息在宮殿里傳開了，他的未婚妻是鄰國的公主。他告訴小人魚：“我得去旅行一下，按照父母的命令去看一位美麗的公主。不過，我是不會娶她的，因為只有你像救過我的那個女孩。如果我可以選擇的話，我一定會要你嫁給我一我親愛的小啞巴，會用眼睛講話的小啞巴。”

王子帶著小人魚出發了，在船上王子吻了她鮮紅的嘴唇，撫摸著她的長發，把他的頭貼到她的心上，小人魚覺得自己似乎已經獲得了人間的幸福。他和她談論著風暴和平靜的海，生活在海里的各種奇怪的魚，以及潛水員在海底看到的東西。小人魚只是微微地一笑，因為海底的事兒她比誰都清楚。這天晚上，她的姐姐們又浮出海面，悲哀地望著她。她向她們招手、微笑，很想告訴她們，自己現在很幸福。

第二天早晨，船開進鄰國的港口，所有教堂的鐘都響起來了，士兵們拿著明晃晃的刺刀在敬禮。來到王宮之后，公主一直沒有露面，聽說她在一個遙遠的神廟里接受教育，學習皇家的一切美德。

終于有一天，公主回來了，她是那么的漂亮，優雅婀娜的身姿，細嫩潔白的皮膚，黑長的睫毛后面是一對微笑的深藍色的眼珠。連小人魚都被她的美貌吸引了。

突然，王子大聲說：“就是你！救活我的就是你！”王子認出這位公主就是在沙灘上救活自己的那個女孩，他深情地把未婚妻抱在懷里。這時他對小人魚說：“沒有想到我美夢成真，你一定會為我的幸福而高興吧，因為你是最喜歡我的人！”小人魚的心都要碎了，因為王子的婚禮會讓她滅亡，變成海上的泡沫。

教堂的鐘都響起來了，新郎和新娘互相挽著手來到牧師面前，牧師祝福他們結為夫妻。這時，小人魚作為伴娘，站在新娘的身后托著婚紗。可是，她的耳朵聽不見這歡樂的音樂，她的眼睛看不見這神圣的儀式，她想到了第二天的早晨就是她與這個世界告別的時刻。

晚上，新郎和新娘來到船上，開始返航，而且他們將在這里度過自己的新婚之夜。當暮色降臨，彩燈高掛，水手們愉快地在甲板上跳起舞來。小人魚不禁想起她第一次浮到海面上來的情景。于是，她開始跳起旋轉的舞蹈，像小鳥一樣在甲板上飛翔，所有人都在為她喝彩。這時的她已經感覺不到雙腳的疼痛，因為她的心比這還要痛。

她知道這是自己與王子在一起的最后一晚一為了他，她離開了她的族人和家庭，她失去了美麗的聲音，每天忍受著無盡的苦痛，然而他卻一點兒也不知道。王子吻著自己美麗的新娘，新娘撫弄著他烏亮的頭發，他們手挽著手到房間里去休息了。

小人魚累了，她倚靠在船舷上，凝望著東方，等待著晨曦的到來，她知道那第一縷陽光將會讓她變成大海的泡沫。這時，她看到姐姐們從波濤中涌現了出來，而且她們美麗的長頭發也不見了蹤影。

姐姐們告訴她：“為了救你，我們把頭發交給了那個巫婆，換來了一把刀子。在太陽出來以前，你把它插進王子的心臟，當他的熱血流到你腳上時，你的雙腳將會又合在一起變成一條魚尾，你就可以恢復人魚的模樣，和我們一起回到大海。我們的老祖母悲慟得連她的白發都落光了。快動手吧！刺死那個王子，趕快回來吧！你看見天上的紅光了嗎，很快太陽就出來了，那時你就會變成泡沫了！”說完之后，姐姐們便沉入浪濤之中。

小人魚來到王子的臥室，看到美麗的新娘把頭枕在王子的懷里熟睡，王子正在夢中喃喃地念著新娘的名字。她彎下腰，在王子清秀的眉毛上吻了一下，然后看著手中的尖刀，她的手開始發抖。她怎么忍心傷害自己最愛的人呢！她把這刀子遠遠地向浪花里扔去，然后她從船上跳到海里，她覺得自己的身軀在融化成為泡沫。

這時一道紅光出現在海面上，太陽升起來了！陽光溫暖地照在泡沫上，小人魚感到自己并沒有滅亡，她透過光明的太陽看到船上的白帆和天空的彩云，看到無數美麗的生物在太陽上浮動。她覺得自己也獲得了和這些生物一樣的形體，漸漸地從泡沫中升起來。

“我這是去哪里呢？”她問。

“到天空的女兒那兒去呀！”有聲音回答說，“人魚是沒有不滅的靈魂的，除非她獲得了人類的愛情。天空的女兒也沒有永恒的靈魂，不過她們可以通過善行創造出一個靈魂。我們將會飛到世界各地去幫助人們。300年以后，當我們盡力做完善行之后，就可以獲得一個不滅的靈魂，就可以分享人類一切永恒的幸福了。你，可憐的小人魚，將會成為我們中的一員。你要通過自己善良的工作，在300年以后為自己創造出一個不滅的靈魂。”

小人魚向太陽舉起了雙臂，她第一次感到要流出眼淚了。她看到王子和他美麗的新娘正在尋找她，他們悲痛地望著那翻騰的泡沫，好像知道她已經跳到浪濤里去了。她對王子和新娘微笑，然后和其他天空的女兒們一起乘著玫瑰色的云塊，升到天空里去了。

“300年以后，我就可以升入天國！”小人魚輕輕地說。

“不用等那么久！”一個聲音低語著，“我們可以飛到人類的房屋里，每當我們找到一個可以為父母帶來快樂、值得父母愛的孩子，我們的考驗時間就可以縮短一年；但是，如果看到一個頑皮惡劣的孩子而不得不傷心地哭泣時，每一滴眼淚都會使我們考驗的日子多加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