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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經學之派別

講“國學”而不明派別,將有望洋興嘆、無所適從之感。但“國學”中也有無須講派別的,如歷史學之類;也有不夠講派別的,則為零碎的學問。現在只把古今學者呶呶爭辯不已的,分三類討論:一、經學之派別;二、哲學之派別;三、文學之派別。依順序先研究經學之派別。

“六經皆史也”,這句話詳細考察起來,實在很不錯。在《六經》里面,《尚書》《春秋》都是記事的典籍,我們當然可以說它是史。《詩經》大半部是為國事而作(《國風》是歌詠各國的事,《雅》《頌》是諷詠王室的),像歌謠一般的,夾入很少,也可以說是史。《禮經》是記載古代典章制度的(《周禮》載宮制,《儀禮》載儀注),在后世本是史的一部分。《樂經》雖是失去,想是記載樂譜和制度的典籍,也含史的性狀。只有《易經》一書,看起來像是和史沒關,但實際上卻也是史。太史公說:“《易》本隱以之顯,《春秋》推見以至隱。”引申他的意思,可以說《春秋》是臚列事實中寓褒貶之意;《易經》卻和近代“社會學”一般,一方面考察古來的事跡,得著些原則,拿這些原則,可以推測現在和將來。簡單說起來,《春秋》是顯明的史,《易經》是蘊著史的精華的。因此可見《六經》無一非史,后人于史以外,別立為經,推尊過甚,更有些近于宗教。實在周末還不如此,此風乃起于漢時。

今古文之分

秦始皇焚書坑儒,《六經》也遭一炬,其后治經者遂有今文家古文家之分。今文家乃據漢初傳經之士所記述的。

漢初,田何[1]傳《易經》,伏生[2]口授《尚書》,齊、魯、韓三家[3]治《詩經》,高堂生[4]傳《禮經》,胡毋生治《公羊》[5],瑕丘江公治《谷梁》[6],那時除了《樂經》以外,“五經”都已完備。后來《易》分四家,《詩》《書》各分三家,《禮》分二家,《公羊》分二家。漢室設學官,立十四博士(《谷梁》不在內),即以上十四家。十四博士在漢初還沒十分確定,在西漢末年才確定下來。

今文家所講的,雖非完全類乎宗教,但大部分是傾向在這一面的。《易》四家中,施和梁丘二家,我們已不能見,且莫論他。京氏[7]治《易》,專重卜筮,傳至漢末虞翻,則更多陰陽卜筮之說。《尚書》三家中歐陽也不可考,大、小夏侯[8]則歡喜講《洪范》五行之說[9],近于宗教。漢人治《尚書》,似乎最歡喜《洪范篇》。《詩經》三家中,申公所說,沒甚可怪。《韓詩外傳》(《內傳》已失)也沒甚可怪的地方,唯翼奉[10]治詩,卻拿十干十二支比附[11]《詩經》了。高堂生的《儀禮》,已不可知,大、小戴中(現在所謂二戴,非漢時的大、小戴),也不少離奇的話。《公羊》的記載,雖和事實相差很遠,還沒什么可怪,但治《公羊》的今文家,卻奇怪極了。胡毋生的學說,我們已不能見,即顏、嚴二家[12]的主張也無從考出,但董仲舒的《春秋繁露》[13],卻多怪話。漢末何休[14]注《公羊》,不從顏、嚴二家之說,自以為是胡毋生嫡派,他的怪話最多,照他說來,直是孔子預知漢室將興而作《春秋》,簡直是為漢預制憲法,所以那時有“《春秋》為漢制法”的話。孔子無論是否為預言家,孔子何至和漢家有這么深厚的感情呢?

漢代學者以為古代既有“經”必有“緯”,于是托古作制,造出許多“緯”來,同時更造“讖”。當時“緯書”種類繁多,現在可查考的只有《易緯》八種。明孫瑴《古微書》[15]中輯有緯書很多。《易緯》所講的是時令節氣,僅如《月令》[16]之類;《春秋緯》載孔子著《春秋》《孝經》告成,跪告天,天生彩云,下賜一玉等話,便和耶穌《創世記》相類了。“讖”是《河圖》[17]一類的書,專講神怪,說能先知未來,更近于宗教了。緯書西漢末年才出現,大概今文學家弟子迎合當時嗜好推衍出來的。

《儀禮》(當時稱為《士禮》),在古文今文,只為文字上的差別。《周禮》在漢初不以為經典,東漢始有杜子春[18]和二鄭[19]替彼注釋。此外,今古文便各自為別了。

今古文的區別,本來只在文字版本上。因為《六經》遭秦火,秦代遺老就所能記憶的,用當代語言記出,稱為今文;后來從山崖屋壁發見古時原本,稱為古文,也不過像近代今版古版的分別罷了。但今文所記憶,和古文所發現的篇幅的多少,已有不同;今文家所主張和古文家所說,根本上又有不同;因此分道揚鑣。古文家異于今文家之點,在下文細說:

一、《易》以費氏[20]為古文家,是劉向[21]定的。因為劉向校書時,就各家《易經》文字上看,只有費氏相同,所以推為古文家。以《易》而論,今古文也還只文字上的不同。

二、魯恭王發孔壁得《尚書》[22],《尚書》的篇數就發生問題。據《書傳》(太史公曰:“《書傳》《禮記》自孔氏。”可見孔安國家藏《書傳》,確自孔壁得來)稱《書序》有百篇,而據伏生所傳只有二十九篇(可分為三十四篇),壁中所得卻有四十六篇(可分為五十八篇),相差已十七篇。并且《書傳》所載和今文更有許多不同的地方。孟子是當時善治《詩》《書》的學者,他所引的“葛伯求餉”“象日以殺舜為事”等,在今文確是沒有的,可見事實上又不同了。

三、《詩》因葉韻[23]易于記憶,當時并未失傳,本無今古文之分。毛氏所傳詩三百十一篇,比三家所傳多笙詩六篇,而所謂笙詩也只有名沒有內容的。《毛詩》所以列于古文,是立說不同。他的立說,關于事實和《左傳》相同,關于典章制度和《周禮》相同,關于訓詁又和《爾雅》同的。

四、鄭康成[24]注《儀禮》,并存古今文。大概高堂生傳十七篇和古文無大出入。孔壁得《禮》五十六篇,比高堂生多三十九篇。這三十九篇和今文中有大不同之點:今文治《禮》,是“推士禮致于天子”,全屬臆測的;此三十九篇卻載士以上的禮很多。二戴的主張,原不可考,但晉人賀循[25]引《禮》,是我們可據以為張本[26]的。

五、“左氏多古文古言”,《漢書·藝文志》說:《左氏傳》是張蒼[27]所獻。賈誼[28]事張蒼,習《左氏傳》,所以《賈誼新書》[29]引《左氏傳》的地方很多。《左氏傳》的事實,和《公羊》多不相同。《谷梁》中事實較《公羊》確實一些,也和《左氏》有出入。至經文本無不同,但《公羊》《谷梁》是十一篇,《左氏》有十二篇,因《公》《谷》是附閔于莊[30]的。閔公只有三年,附于莊公,原無大異,但何休解《公羊》,卻說出一番理由來,以為“孝子三年無改于父道”,故此附閔于莊了。

六、《周禮》,漢時河間獻王[31]向民間抄來,馬融[32]說是“出自山崖屋壁”的。這書在戰國時已和諸侯王的政策不對,差不多被毀棄掉,所以孟子說:“其詳不可得聞也;諸侯惡其害己也,而皆去其籍。”[33]《荀子》[34]中和《周禮》相合的地方很多,或者他曾見過。孟子實未見過《周禮》,西漢人亦未見過。《禮記·王制篇》也和《周禮》不同。孟子答北宮锜說:“公侯皆方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周禮》卻說是“公五百里,侯四百里,伯三百里,子二百里,男一百里”。《王制》講官制是“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但古代王畿千里,幾和現在江蘇一般大小,這一百二十個官員,恐怕不夠吧!《周禮》稱有三百六十官,此三百六十官亦為官名而非官缺,一官實不止一人,如就府吏胥徒合計,當時固有五萬余員。

又有在漢時稱為傳記的,就是《論語》和《孝經》[35]二書。《論語》有《古論》《齊論》《魯論》之分,《古論》是出自孔氏壁中的。何晏[36]治《論語》參取三家,不能分為古今文。不過王充《論衡》稱《論語》之《古論》有百多篇,文字也難解,刪繁節要也有三十篇,而何晏說:“《魯論語》二十篇;《齊論語》別有《問王》《知道》等,凡二十二篇;《古論》出孔氏壁中,分《堯曰》下章《子張問》以為一篇,凡二十一篇。”篇數上又有出入。《漢書·藝文志》,有《孔子家語》及《孔子徒人圖法》二書,太史公述仲尼弟子,曾提及《弟子籍》一書,三十篇中或者有以上三書在內。《孝經》,在《漢書·藝文志》也說出自孔壁,漢代治《孝經》的已無可考,我們所見的是唐玄宗的注釋。又有《論語讖》《孝經讖》二書,怪語很多,可存而不論。

宋代所稱“十三經”,是合《易》《尚書》《周禮》《儀禮》《禮記》《詩》《左傳》《公羊》《谷梁》《論語》《孝經》《孟子》《爾雅》而說的。這只是將諸書匯刻,本無什么深義,后人遂稱為“十三經”了。《漢書·藝文志》擴充“六藝”為九種,除《易》《詩》《書》《禮》《樂》《春秋》為“六藝”外,是并《論語》《孝經》《小學》在內的。

漢代治經學,崇尚今文家的風氣,到了漢末三國之間,漸趨銷熄。漢末鄭康成治經,已兼重古文和今文。王肅出,極端的相信古文。在漢代沒曾立學官的,三國也都列入學官,因此今文家衰,古文家代興。

三國時古文家的色采很鮮明,和漢代有不可混的鴻溝:

《詩》,漢用三家,三國時尚毛。

《春秋》,漢用《公羊》,三國時尚《左氏》。

《易》,漢有施、孟、梁丘、京四家,三國只崇尚鄭康成和王弼[37]的學說。

《儀禮》,沒有大變更。

《周禮》,漢不列學官,三國列入學官。

學者習尚既變,在三國魏晉之間,所有古文家學說都有人研究;就是從前用今文家的,到此時也改用古文學了。

南北之分

古文家盛行以后,自己又分派別:以《易》而論,王弼主費氏,鄭康成也主費氏。各以己意注釋,主張大有不同,因為費氏只是文字古體,并無他的學說的。治《毛詩》的,有鄭康成、王肅,意見有許多相反。治《左傳》的,漢末有服虔[38](只解傳不解經的),晉有杜預[39],兩家雖非大不同,其中卻也有抵觸之處。原來漢人治《左氏》,多引《公羊》,并由《公羊》以釋經,自己違背的地方很多。杜預《春秋釋例》將漢人學說一一駁倒,在立論當中,又有和服虔的主張相反的。《尚書》鄭康成有注,鄭本稱為古文的,但孔安國古本已失,鄭本也未必是可靠。我們就和馬融、鄭康成師生間的立說不同,文字不同,也可明白了。東晉時梅的《偽古文尚書》出。托名孔安國,將《漢書·藝文志》所稱正十八篇推衍出來,凡今文有的,文字稍有變更,今文所無的,就自己臆造,這書當時很有人信他。

南北朝時南北學者的傾向頗有不同:

《易》,北尊王弼,南尊鄭康成。

《毛詩》,南北無十分異同。

《左傳》,北尊服虔,南尊杜預。

《尚書》,北尊鄭康成,南用偽古文《尚書》。

唐初,孔穎達[40]、賈公彥[41]出而作注疏,產生“五經”“七經”的名稱。“五經”是孔穎達所主張的,賈公彥益以《周禮》《儀禮》就稱“七經”,后更附以《公羊》《谷梁》(《公羊》用何休,《谷梁》用范寧),就是唐人通稱的“九經”。孔穎達曲阜人,當時北方人多以為北不如南,所以他作注疏多采用南方,因此《易》不用王而用鄭,《左》不用服而用杜了。唐人本有“南學”“北學”之分[42],后來北并于南,所有王弼、服虔的學說,因此散失無遺。

唐代輕學校而重科舉,取士用“明經”“進士”二科(明經科討論經典,進士科策論應試),學者對于孔氏的學說不許違背,因此拘束的弊病,和漢代立十四博士不相上下,并且思想不能自由,成就很少,孔、賈而外,竟沒有卓異的經學家了。

《儀禮·喪服》是當時所實用的,從漢末至唐,研究的人很多并且很精,立說也非賈《疏》所能包。這是特例。

宋學與漢學

宋代典章制度,多仍唐時之舊。宋人拘守唐人的注疏,更甚于唐人,就是詩賦以經命名的,也不許抵觸孔、賈的主張。當時有人作“當仁不讓于師賦”,將“師”訓作“眾”,就落第了。邢昺[43]作《論語》《孝經》疏,拘守孔、賈所已引用的,已是簡陋,那些追隨他們的后塵的,更是陋極。宋代改“明經科”為“學究科”,這“學究”兩字是他們無上的諢號。

在思想不能自由發展環境之下,時勢所趨,不能不有大變動,因此宋代學者的主張就和以前趨于相反的方向了。揭反向旗幟的人,首推孫復[44]。他山居讀書,治《春秋》以為三傳都不可靠。這種主張,在唐人已有趙匡[45]、啖助[46]創議于先,孫不過推衍成之。繼孫復而起,是歐陽修,他改竄《詩經》的地方很多,并疑《易》的《系辭》非出自孔氏,立說之中很多荒謬,因為他本是文人,非能說經的。同時有劉敞(字原甫)[47]說經頗多,著有《七經小記》,原本今雖不存,但從別書考見他的主張,雖和注疏背馳,卻不是妄想臆測。神宗時王安石[48]治經,著有《三經新義》,當時以為狂妄。原書已難考見,但從集中所引用的看來,也不見得比歐陽修更荒謬,想是宋人對于王安石行為上生怨惡,因此嫌棄他的學說。王的學說,傳至弟子呂惠卿[49]輩,真是荒謬絕倫,后來黃氏(宋人黃朝英)有《緗素雜記》[50],把《詩經》看作男女引誘的談論,和《詩經》的本旨就相去千里了。

宋儒治經以意推測的很多。南宋朱文公[51]憑他的臆測釀成很多謬誤。朱氏治經,有些地方原有功于經,但是功不能掩過。現且分別指明:

一、《易經》本為十二篇,鄭、王合彖辭[52]于經,已非本來面目,朱氏分而出之,是他的功。他取陳摶的《河圖》《洛書》并入《易經》——《河圖》《洛書》由陳摶傳至邵康節[53],再傳至朱文公,他就列入《易經》。有清王懋竑[54]為朱文公強辯,謂《河圖》《洛書》非朱文公所列,那就太無謂了。因為朱文公對于道士煉丹之術,很有些相信。他曾替《參同契》(漢時道家書)作注釋,在書上署名“空同道士鄒炘”,“鄒”“朱”雙聲,“炘”“熹”通訓,他的本名已隱在里面了。這是他的過。分《易》是還原,為功很小;增《河圖》《洛書》是益迷信,過很大。可以說是功不掩過。

二、朱文公從文章上,懷疑《偽古文尚書》開后人考據的端續,是他的功;他懷疑《書序》(今文所無、古文所有)也是偽托,他的弟子蔡沈[55]作《集傳》,就不信《書序》,是他的過。這可說是功過相當。

三、古人作詩托男女以寓君臣,《離騷》以美人香草比擬,也同此意。朱文公對于《詩序》(唐時《本事詩》相類)解詩指為國事而作,很不滿意,他徑以為是男女酬答之詩,這是不可掩的過。當時陳傅良[56]反對朱文公,有“城闕為偷期之所,彤管為行淫之具”等語(不見于今《詩傳》,想已刪去)。清人亦有指斥朱文公釋《丘中有麻》詩為女人含妒意為不通者。

與朱文公同時有呂東萊[57],治毛詩很精當,卻不為時人所重。元代,朱子學說大行,明代更甚。在這二代中,經學無足觀,士子受拘束也達極點,就激成清代的大反動。

清初,毛奇齡(號西河)首出反對朱子的主張。毛為文人,于經沒徹底的研究,學說頗近王陽明。他駁斥朱子的地方固精當,他自己的主張,和朱子一般荒謬。朱子注《四子書》,也有援引原注的,毛也一并指斥無余了。繼起為胡渭(朏明)[58],他精研地理,講《禹貢》甚精當,對于《河圖》《洛書》有重大的抨擊。在那時雙方各無所根據,憑主觀立論,都不能立在不敗之地,漢學便應運而起。

閻若璩[59]力攻古代書籍已和漢學接近,不過對于朱子,不十分叛離,有許多地方仍援用朱說的。后江慎修[60]出,對于音韻有研究,也傾向到漢學,但未揭明漢學的旗幟。

揭漢學旗幟的首推惠棟(定宇)[61](蘇州學派),他的父親惠士奇[62]著《禮說》《春秋說》已開其端,定宇更推揚之,漢學以定。他所謂漢學,是擯斥漢以下諸說而言。惠偏取北學,著有《九經古義》《周易述》《明堂大道錄》等書,以《周易述》得名。后惠而起有戴震(東原)[63],他本是江永的弟子,和惠氏的學說不十分相同,他著有《詩經小傳》等書,不甚卓異。

就惠、戴本身學問論,戴不如惠,但惠氏不再傳而奄息,戴的弟子在清代放極大異彩,這也有二種原因:

甲、惠氏墨守漢人學說,不能讓學者自由探求,留發展余地。戴氏從音韻上辟出新途徑,發明“以聲音合文字,以文字考訓話”的法則。手段已有高下。

乙、惠氏揭漢學的旗幟,所探求的只是漢學。戴氏并非自命為漢學,叫人從漢學上去求新的發現,態度上也大有不同。

戴氏的四弟子,成就都很多,戴氏不過形似漢學,實際尚含朱子的臭味,他的弟子已是擯除凈盡了。今將其四弟子分別說明如下:

一、孔廣森講音韻極精,著有《詩聲類》一書。

二、任大椿著有《弁服釋例》一書,很確實的。

三、段玉裁[64]以《六書音韻表》《說文解字注》聞名。

四、王念孫本非戴的傳經學生,戴在王家教授時,只不過教授些時文八股。王后來自有研究,所發明的比上列三家較多,《廣雅疏證》一書,很為學者所重。

上列四家,孔、任尚近漢學,段已和漢學不同,王才高學精,用漢學以推翻漢學,誠如孟子所謂“逄蒙學射于羿,盡羿之道,于是殺羿”[65]了。

王念孫及其子引之著《經義述聞》[66],引用漢代訓詁,善于調換,于諸說中采其可通者,于是佶屈聱牙的古書,一變而為普通人所能懂得了。歷來研究經學的,對于名詞、動詞有人研究;關于助詞,都不知討論。王氏父子著《經傳釋詞》,于古書助詞之用法列舉無遺,實于我們研究上有莫大的便利,如《孟子》中“然而無有乎爾,則亦無有乎爾”二句,本不易解,王氏訓“乎爾”為“于此”“于彼”,便豁然可悟了。我以我們不看《經傳釋詞》,也算是虛詞不通。

上列二派,在清代稱為“漢學”,和“宋學”對立,厥后[67]崛起的為常州派,是今文學家。

今古文的復歸與衰亡

“常州派”自莊存與[68]崛起,他的外甥劉逢祿、宋翔鳳承繼他的學說。莊氏治《公羊》,卻信東晉《古文尚書》,并習《周禮》。劉氏亦講《公羊》,卻有意弄奇,康有為的離奇主張,是從他的主張演繹出來的,但他一方面又信《書序》。這兩人不能說純粹的今文學家。朱氏[69]以《公羊》治《論語》,極為離奇,“孔教”的促成,是由他們這一班人的。今文學家的后起,王闿運、寥平、康有為輩一無足取,今文學家因此大衰了。

今文學家既衰,古文學家又起。孫詒讓[70]是一代大宗,《周禮正義》一書,頗為學者所重。在他以外,考典章制度原有江永、惠士奇(作《禮說》)、金榜(著《禮箋》)、金鶚(作《求古錄》)、黃以周(著《禮書通古》)等人,但和他終有上下床之別。自孫詒讓以后,經典大衰。像他這樣大有成就的古文學家,因為沒有卓異的今文學家和他對抗,竟因此經典一落千丈,這是可嘆的。我們更可知學術的進步,是靠著爭辯,雙方反對愈激烈,收效方愈增大。我在日本主《民報》筆政,梁啟超主《新民叢報》筆政,雙方為國體問題辯論得很激烈,很有色彩,后來《新民叢報》停版,我們也就擱筆,這是事同一例的。

自漢分古、今文,一變而為南、北學之分,再變而為漢、宋學之分,最后復為今、古文,差不多已是反原,經典的派別,也不過如此吧。

[1]田何:西漢今文易學的開創者,田氏易學派創始人。字子莊(一作裝),號杜田生,淄川(今山東淄博)人,專治《周易》。西漢立為博士的今文易學,都出于他的傳授。西漢經學大使。

[2]伏生:即伏勝,西漢經學家,濟南(今山東章丘)人。專治《尚書》,是西漢今文《尚書》最早的講授者。

[3]齊、魯、韓三家:分別指齊國轅固,魯國申公以及韓國韓嬰。轅固,又名轅固生,今山東桓臺縣田莊鎮轅固村人,是西漢《詩》學四大流派之一《齊詩》的創始人。申公,名培,《史記·儒林列傳》稱“申培公”,魯(今山東曲阜一帶)人。西漢經學大師、今文詩學“魯詩學”開創者,對《詩經》的保存和流傳有重要貢獻。韓嬰,尊稱為“韓生”,燕(郡治在今北京市)人,西漢前期儒家學者,經學家,西漢今文《詩》學中“韓詩學”之開創者,與世稱“韓詩”,與轅固生的“齊詩”、申培的“魯詩”并稱“三家詩”。

[4]高堂生:生卒年不詳,復姓高堂,名伯。西漢魯(山東新泰龍廷)人,專治古代禮制。《禮》經秦火,而書不傳。漢興,生傳《士禮》十七篇,即今本《儀禮》,為當時今文禮學最早傳授者。

[5]《公羊》:即《春秋公羊傳》,儒家經典之一。上起魯隱公元年,止于魯哀公十四年,與《春秋》起訖時間相同。胡毋生(《漢書》作胡母生):生卒年不詳。臨淄人,名生,字子都,西漢時經學家。和臨淄人公羊壽、趙人董仲舒,把公羊高口頭流傳下來的《公羊傳》,刻于竹帛,使得籍文字記載,廣為流傳。

[6]《谷梁》:是《轂梁春秋》《春秋轂梁傳》的簡稱,又作《谷梁傳》。《春秋轂梁傳》為儒家經典之一。與《左傳》《公羊傳》同為解說《春秋》的三傳之一。起于魯隱公元年,終于魯哀公十四年。瑕丘江公,亦稱江公,姓江,名不詳,因是瑕丘(今山東滋陽)人,故人稱“瑕丘江公”,其生卒年月已不可考,約在公元前2世紀左右。西漢儒家學者、經學家、《春秋》“谷梁學”家。

[7]京氏:即京房(前77~前37),西漢學者,本姓李,字君明,東郡頓丘(今河南清豐西南)人。他開創了今文《易》學“京氏學”,是《易》學研究中頗有影響的一位。京房的《易》學得之于焦延壽。焦延壽講《易》,喜推災異,以自然災害解釋卦象,推衍人事。京房深得焦氏《易》學“真諦”,他把焦延壽以災異講《易》的做法推向極端,到處宣講,以之干政,使《易》學在當時聲名顯赫,對后世影響極大。

[8]大、小夏侯:大夏侯即西漢經學家夏侯勝,生卒年不詳,字長公,寧陽侯國(今山東寧陽)人,西漢朝今文尚書學“大夏侯學”的開創者。小夏侯即夏侯健,生卒年不詳,字長卿,夏侯勝之長子,寧陽侯國(今山東寧陽)人,西漢朝今文尚書學“小夏侯學”的開創者。

[9]《洪范》五行之說:《洪范》出自《尚書》。“洪”的意思是“大”,“范”的意思是“法”。“洪范”即統治大法。舊傳為箕子向周武王陳述的“天地之大法”。今人或認為系戰國后期儒者所作,或認為作于春秋。五行是中國古代的一種物質觀,多用于哲學、中醫學和占卜方面,五行指金、木、水、火、土。五行學說認為宇宙萬物,都由木、火、土、金、水五種基本物質的運行(運動)和變化所構成。

[10]翼奉:西漢經學家,字少君,東海下邳(今睢寧西北)人。

[11]比附:拿不能相比的東西來勉強相比。

[12]顏、嚴二家:即顏安樂與嚴彭祖,同學于眭孟習《春秋公羊傳》,其后有《春秋公羊傳》嚴氏學及顏氏學。顏安樂,字公孫,西漢今文春秋學“顏氏學”的開創者,魯國薛(今山東薛城)人。嚴彭祖,字公子,西漢東海下邳(今江蘇邳縣)人。

[13]董仲舒(前179~前104):西漢哲學家、今文經學大師,廣川(今河北棗強)人。專治《春秋公羊傳》。《春秋繁露》推崇公羊學,發揮“春秋大一統”之旨,闡述了以天人感應為核心的哲學—神學理論,為漢代中央集權的封建統治制度,奠定了理論基礎。

[14]何休(129~182):東漢時期今文經學家。字邵公,任城樊(今山東滋陽)人。用功十余年,作《春秋公羊傳解詁》12卷。又注《孝經》《論語》等。另作《春秋漢議》13卷,以春秋大義,駁正漢朝政事600多條,“妙得公羊本意”。

[15]孫瑴(1585~1643),字子雙,又稱雙甫,自號賁居士,湖南華容人。著有《古微書》四種:一刪微、二闕微、三焚微、四線微。《刪微》即今天所說的《古微書》。《刪微》輯有十種緯書,依次為《尚書緯》《春秋緯》《易緯》《禮緯》《樂緯》《詩緯》《論語緯》《孝經緯》《河圖緯》《洛書緯》。

[16]《月令》:上古時期的一種文章體裁。按照一個12個月的時令,記述政府的祭祀禮儀、職務、法令、禁令,并將它們歸納在五行相生的系統中。

[17]河圖:中國古代文明圖案,傳說中伏羲通過龍馬身上的圖案與自己的觀察,畫出的“八卦”,而龍馬身上的圖案就叫作“河圖”。

[18]杜子春(約前30~約58):河南緱氏(今河南偃師南)人,西漢末向經學家劉歆學習《周禮》。

[19]二鄭:即鄭眾與鄭玄。兩人皆為東漢末年的經學大師。

[20]費氏:即費直,生卒年不詳。字長翁,東萊(郡治今萊州市)人,西漢古文易學“費氏學”的開創者。

[21]劉向(約前77~前6):原名更生,字子政,彭城(今江蘇徐州)人。西漢經學家、目錄學家、文學家。

[22]魯恭王:即劉余。魯恭王好治宮室,傳說在擴建王宮拆除孔子故宅時,忽然聽到天上似有金石絲竹之聲,有六律五音之美,結果于宅壁中發現了古文經傳。

[23]葉(xié)韻:一作“諧韻”“協韻”。詩韻術語。一首詩中,有些韻字如讀本音,便與同詩其他韻腳不和,須改讀某音,以協調聲韻,故稱。

[24]鄭康成:即鄭玄(127~200),字康成,北海高密(今山東高密)人,東漢末年的經學大師,他遍注儒家經典,以畢生精力整理古代文化遺產,使經學進入了一個“小統一時代”。

[25]賀循(260~319):字彥先,會稽山陰(今浙江紹興)人。其先慶普,漢世傳《禮》,世所謂慶氏學。

[26]張本:原由,依據。

[27]張蒼(前256~前152):陽武縣(今河南原陽縣)富寧集鄉張大夫寨村人。戰國末期曾在荀子的門下學習,與李斯、韓非等人是同門師兄弟。劉向《別錄》中有:“左丘明授曾申;申授吳起;起授其子期;期授楚人鐸椒,鐸椒作《抄撮》八卷;授虞卿,虞卿作《抄撮》九卷;授荀卿;荀卿授張蒼。”

[28]賈誼(前200~前168):西漢時期洛陽(今河南洛陽市)人。由于當過長沙王太傅,故世稱賈太傅、賈生、賈長沙。漢朝著名的思想家、文學家。

[29]《賈誼新書》:賈誼文著匯集,為西漢后期劉向整理編輯而成。

[30]附閔于莊:莊,即魯莊公(前706~前662),即魯同,為春秋諸侯國魯國君主之一,是魯國第十六任君主,在位32年(前693~前662)。閔,即魯閔公,為魯莊公之子,在位兩年(前662~前661)。

[31]河間獻王:即劉德(前171~前130),西漢藏書家,漢景帝劉啟第三子,謚獻,故稱河間獻王。

[32]馬融(79~166):字季長,右扶風茂陵(今陜西興平東北)人。東漢名將馬援的從孫,東漢儒家學者,著名經學家,尤長于古文經學。

[33]“其詳”三句:出自《孟子·萬章下》:“北宮問曰:‘周室班爵祿也,如之何?’孟子曰:‘其詳不可得聞也。諸侯惡其害己也,而皆去其籍。’”

[34]《荀子》:戰國末年荀況著。該書旨在總結當時學術界的百家爭鳴和自己的學術思想,反映唯物主義自然觀、認識論思想以及荀況的倫理、政治和經濟思想。荀況,即荀子(前313~前238),名況,時人尊而號為“卿”;因“荀”與“孫”二字古音相通,故又稱孫卿。戰國時期趙國人,著名思想家、教育家,儒家代表人物之一,對儒家思想有所發展,提倡性惡論。

[35]《孝經》:中國古代儒家的倫理學著作。傳說是孔子自作,但南宋時已有人懷疑是出于后人附會。清代紀昀在《四庫全書總目》中指出,該書是孔子“七十子之徒之遺言”,成書于秦漢之際。

[36]何晏(約193~249):中國三國時玄學家。字平叔。南陽宛(今河南南陽)人。

[37]王弼(226~249):字輔嗣,三國時代曹魏山陽郡(今山東濟寧、魚臺、金鄉一帶)人,經學家,魏晉玄學的主要代表人物之一。曾為《道德經》與《易經》撰寫注解。在發現《道德經》的原文之前,王弼的《道德經注》曾是本書的唯一留傳。

[38]服虔:生卒年不詳,東漢經學家。字子慎,初名重,又名祇,后更名虔,河南滎陽東北人。少年清苦勵志,嘗入太學受業,舉孝廉,官至尚書侍郎、高平令,中平末,遷九江太守,因故免官,遭世亂,病卒。

[39]杜預(222~285):字元凱,京兆杜陵(今陜西西安東南)人,西晉時期著名的政治家、軍事家和學者,耽思經籍,博學多通,多有建樹,被譽為“杜武庫”。著有《春秋左氏經傳集解》及《春秋釋例》等。

[40]孔穎達(574~648):唐朝經學家,字沖遠(一作沖遠、仲達、沖澹),冀州衡水(今屬河北)人,孔安之子,孔子三十二代孫。其編訂《五經正義》,排除經學內部的家法師說等門戶之見,于眾學中擇優而定一尊,廣采以備博覽,從而結束了自西漢以來的各種紛爭,對中國經學的總結和統一做出了巨大貢獻。

[41]賈公彥(生卒年不詳):唐朝儒家學者、經學家、《三禮》學專家,唐州永年(今河北邯鄲東北)人,撰有《周禮義疏》五十卷、《儀禮義疏》四十卷。

[42]“南學”:即南北朝時南朝的經學。承魏晉學風,兼采眾說,不拘家法,隨意發揮,又受佛教影響,是宋代理學的淵源。“北學”:南北朝時北朝的經學。墨守東漢舊說,以章句訓詁為主,不愿別出新義。學風保守,撰述亦少。

[43]刑昺(932~1011):字叔明,北宋學者、教育家。所撰《論語正義》,討論心性命理,為后來理學家所采納。

[44]孫復(992~1057):字明復,號富春,北宋晉州平陽(今山西臨汾市)人。因長期居泰山講學,人稱“泰山先生”。又與胡瑗、石介,并稱“宋初三先生”,是北宋理學的先導人物。

[45]趙匡:生卒年不詳,唐經學家,字伯循,河東(今山西永濟蒲州鎮)人。趙匡師從啖助,曾補訂啖助所撰《春秋集傳》和《春秋統例》,認為《春秋》文字隱晦,不易明了,于是舉例闡釋,發揮“微言”。此外,他還懷疑《春秋》經文有缺誤,開宋代學者懷疑經傳的風氣。

[46]啖助(724~770):字叔佐,唐趙州(今河北趙縣)人,后遷居關中。唐代儒家學者、經學家。

[47]劉敞(1019~1068):北宋史學家、經學家、散文家、金石學家。字原父,世稱公是先生,臨江新喻(今江西樟樹市黃土崗鎮)人。與其弟劉攽合稱為北宋二劉,著有《公是集》。

[48]王安石(1021~1086):字介甫,號半山,封為舒國公,后又改封荊國公,世人又稱“王荊公”。中國歷史上杰出的政治家、思想家、文學家、改革家,唐宋八大家之一。

[49]呂惠卿:字吉甫,泉州晉江人,北宋的政治家改革家,王安石變法的第二號人物。

[50]黃朝英:宋人,字士俊,建安(今福建建甌)人。稱述王安石學說,有《靖康緗素雜記》十卷傳世。

[51]朱文公:即朱熹。

[52]彖(tuàn)辭:《易經》的專用術語“彖辭”即指“總括之辭”“小結”,即小結一卦之辭。彖,包邊、包括;總括。

[53]邵康節:即邵雍(1011~1077),北宋哲學家。字堯夫,謚號康節,自號安樂先生、伊川翁,后人稱百源先生。創“先天學”,以為萬物皆由“太極”演化而成。著有《觀物篇》《先天圖》《伊川擊壤集》《皇極經世》等。

[54]王懋竑(1668~1741):字予中(一作與中),號白田,江蘇寶應人。

[55]蔡沈(1167~1230):一名蔡沉,南宋學者。字仲默,號九峰,南宋建州建陽(今屬福建)人。蔡元定次子,少從朱熹游,后隠居九峰山下,注《尚書》,撰《書集傳》。

[56]陳傅良(1137~1203):南宋著名學者。字君舉,號止齋,人稱止齋先生。永嘉學派的主要代表之一,為學主“經世致用”,反對性理空談,與同時期的學者陳亮近似,世稱“二陳”,名列《宋史·儒林傳》。

[57]呂東萊(1137~1181):字伯恭,南宋婺州(今浙江金華)人,人稱東萊先生。與朱熹、張栻齊名,并稱“東南三賢”“鼎立為世師”,是南宋時期著名的理學大家之一。他所創立的“婺學”,是當時頗具影響的學派之一。

[58]胡渭(1633~1714):清代經學家、地理學家。初名渭生,字朏明,號東樵。浙江德清人。撰《易圖明辨》,考定宋儒所謂“河圖”“洛書”之誤。又撰《禹貢錐指》,是研究中國古代地理沿革的重要參考書。另有《洪范正論》《大學翼真》等。

[59]閻若璩(1638~1704):字百詩,號潛丘,山西太原人,清初著名學者,清代漢學(或考據學)發軔之初最重要的代表人物之一。

[60]江慎修:即江永(1681~1762),清代著名經學家、音韻學家、天文學家和數學家,皖派經學創始人。字慎修,又字慎齋,徽州婺源(今江西婺源江灣鎮)人。戴震、程瑤田、金榜等皆其弟子。

[61]惠棟(1697~1758):清代漢學家。漢學中吳派的代表人物。字定宇,號松崖,學者稱小紅豆先生。祖周惕,父士奇,皆治《易》學,三世傳經,贊為一代佳話。其學沿顧炎武,一生治經以漢儒為宗,以昌明漢學為己任,尤精于漢代《易》學。

[62]惠士奇(1671~1741):清經學家,字天牧,一字仲孺,晚號半農,人稱紅豆先生。傳父惠周惕之學,撰《易說》《禮說》《春秋說》。搜集漢儒經說,征引古代史料,加以解釋,方法較宋儒為縝密,但較拘泥。

[63]戴震(1724~1777):清代著名語言文字學家、自然科學家、哲學家、思想家。

[64]段玉裁(1735~1815):中國清代文字訓詁家、經學家。字若膺,號茂堂,江蘇金壇人。著有《說文解字注》《六書音均表》《古文尚書撰異》《毛詩故訓傳定本》《經韻樓集》等。

[65]“逢蒙”三句:出自《孟子·離婁下》。

[66]《經義述聞》:是一部從經學、小學和校刊學角度研究《周易》《尚書》《詩經》等中國古代經典的著作。

[67]厥后:從那以后。“厥”可作代詞,意思是“那個”。

[68]莊存與(1719~1788):清代著名經學家、學者、教育家、常州學派的開創者。

[69]朱氏:疑當為宋氏,即宋翔鳳(1779~1860)。

[70]孫詒讓(1848~1908):清末經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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