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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戰爭萬花筒有規律可循嗎?

戰爭是敵對雙方生死對抗的過程,是敵對雙方以一定的物質力量為基礎,在戰場內外無情搏殺,斗智斗勇,交互作用,雙向運動的過程,涉及千軍萬馬,關系錯綜復雜,形勢瞬息萬變,結局勝負殊難預料。現代一次大的戰爭行動往往投入幾十個軍兵種,動用幾百種武器裝備,涉及上千種軍事專業技術,展開在陸地、海洋、海底、天空、外層空間以至電磁空間廣闊的多維戰場上,達到數千千米的正面與縱深,上及數百千米的太空,下及數千米的深海,同時交替運用多種作戰樣式,涉及變量之多,戰況之險惡,變化之急劇,是其他領域少有可比的。表面上看,的確讓人摸不著頭腦。然而,透過表象,我們仍然可以發現戰爭也遵循著一定的規律和軌跡。

1936年12月,毛澤東在他的著名軍事著作《中國革命戰爭的戰略問題》中曾經指出,任何戰爭都有它的規律,一般戰爭有一般戰爭的規律,革命戰爭有革命戰爭的規律,中國革命戰爭有中國革命戰爭的規律。毛澤東特別強調:“戰爭情況的不同,決定著不同的戰爭指導規律,有時間、地域和性質的差別。從時間的條件說,戰爭和戰爭指導規律都是發展的,各個歷史階段有各個歷史階段的特點,因而戰爭規律也各有其特點,不能呆板地用于不同的階段。從戰爭的性質看,革命戰爭和反革命戰爭,各有其不同的特點,因而戰爭規律也各有其特點,不能呆板地互相移用。從地域的條件看,各個國家各個民族特別是大國家大民族均有其特點,因而戰爭規律也各有其特點,同樣不能呆板地移用。我們研究各個不同歷史階段,各個不同性質,不同地域和民族的戰爭的指導規律,應該著眼其特點和著眼其發展,反對戰爭問題上的機械論。”11

戰爭雖然千頭萬緒,千變萬化,不確定因素很多,令人眼花繚亂,但任何一場戰爭總是以一定的客觀物質條件為基礎,受一定的社會生產力,一定的生產方式和一定的社會歷史條件的嚴格制約的。戰爭的客觀物質條件決定戰爭的進行方式,也決定戰爭的軌跡。因此,認識戰爭的規律,關鍵是認識和把握影響戰爭的客觀要素,認識和把握住了這些客觀要素,就能揭示戰爭的運行軌跡與客觀規律。那么,影響和決定戰爭的客觀要素有那些呢?

(一)國家利益

國家利益是一個國家賴以生存與發展的客觀物質需求與精神需求的總和。從其重要性來講,有國家核心利益和非核心利益,從其表現形態上來看,核心利益又可分為國家生存利益與國家發展利益。國家生存利益通常表現為國家領土主權完整不受侵犯,核心價值觀和社會制度不受外力強制而改變,人民的和平勞動得到可靠的保障。國家發展利益通常表現為國家戰略全局的穩定和平等互利的對外交往不受干擾,國家戰略資源不受掠奪,作為主權國家在國際社會的合法地位、發展空間和民族尊嚴得到應有的尊重。

國家利益是決定戰爭發生與發展的根本動因。馬克思指出,人們奮斗所爭取的一切都與他們的利益有關。19世紀英國首相本杰明·狄斯雷利也說過:“國家之間沒有永恒的朋友,沒有永恒的敵人,只有永恒的利益。”戰爭是實現國家利益的暴力手段。當國家與國家、民族與民族、政治集團與政治集團之間的利益矛盾達到不可調和的地步,戰爭就爆發了,戰爭是調節利益關系的最后和最高的手段。國家利益是我們觀察和認識戰爭,把握戰爭規律的首要因素。它不僅決定著戰爭的發生,而且制約著戰爭發展的全過程。戰爭規模大小、戰爭強度高低、戰爭持續時間長短、戰爭打擊與防御方向的確定、戰爭樣式與戰場的選擇,無不以國家利益的考量為轉移。國家利益原則是決定戰爭的一條根本原則。

(二)政治因素

政治因素決定戰爭的性質。克勞塞維茨指出:“政治是孕育戰爭的母體,戰爭的輪廓在政治中就已經隱隱形成,就好像生物的屬性在胚胎中就已形成一樣。”12克勞塞維茨關于“戰爭是政治的繼續”的著名論斷得到列寧、毛澤東的充分肯定,并多次引用。無論軍事技術如何發展,即使在核條件下,戰爭也不可能改變它的政治屬性。“戰爭是由政治誘導的,政治是頭腦,戰爭只不過是工具,不可能是相反的。”13

相關鏈接:經典作家論戰爭與政治

戰爭無非是政治通過另一種手段的繼續。由此可見,戰爭不僅是一種政治行為,而且是一種真正的政治工具,是政治交往的繼續,是政治交往通過另一種手段的實現。

——克勞塞維茨:《戰爭論》第1卷,第43頁

戰爭是政策的另一種手段的繼續。任何戰爭都是同產生它的政治制度分不開的。某個國家或某個階級在戰時所實行的政策,必然是它們在戰前長時期內所實行的政策的繼續,只不過在行動方式上有所不同罷了。

——列寧:《列寧選集》第24卷,第369頁

戰爭是和平時期政治的繼續,和平是戰爭時期政治的繼續。

——列寧:《列寧選集》第2卷,第922頁

政治是不流血的戰爭,戰爭是流血的政治。

——毛澤東:《毛澤東選集》,第469頁

戰爭是政治的繼續,在這點上說,戰爭就是政治,戰爭本身就是政治性質的行動,從古以來,沒有不帶政治的戰爭。戰爭一刻也離不了政治。

——毛澤東:《毛澤東選集》,第468—469頁

國家作為戰爭行為的主體,其政治性質主要包括社會政治制度、占主導地位的政治力量、利益集團及其意識形態。這是國家政治性質的本質與核心。戰爭的目的的設定、戰略方向與作戰方式的選擇,敵友的判斷,無不受占主導地位的政治力量與利益集團利益判斷之影響與制約,無不取決于占主導地位的意識形態的根本性質。戰爭首先是對立的政治力量的較量。世界上不存在超越政治的戰爭。

(三)戰爭實力與潛力

戰爭實力是能夠立即用于戰爭的各種物質力量與精神力量的總和。戰爭潛力則是上述諸要素中平時處于潛在狀態而在戰爭前夕或戰時通過動員可以用于戰爭的能力。只有戰爭潛力,而無戰爭實力,難以應對突然的事變;僅有戰爭實力,而無戰爭潛力,例如一些資源貧乏的小國,則難以支撐一場持久的戰爭。戰爭實力與戰爭潛力共同構成整體的戰爭力量,缺一不可,對戰爭的影響是基礎性的、全過程的和決定性的,是實施戰爭行動,達成戰爭目的的物質基礎和根本依據。毛澤東曾反復指出:“戰爭就是兩軍指揮員以軍力財力等物質基礎作地盤,互爭優勢和主動的主觀能力的競賽。”14“軍事家不能超過物質條件許可的范圍外企圖戰爭的勝利,然而軍事家可以而且必須在物質條件許可的范圍內爭取戰爭的勝利。”15離開了戰爭實力與潛力,就成了無米之炊。古今中外,一切失敗的戰爭,大多與他們的戰爭目的超過了他們所擁有的戰爭實力與戰爭潛力有關。

戰爭實力與潛力最主要包括軍事力量、經濟力量、科技力量等硬實力和國家意志、民族凝聚力、戰略決策力等軟實力。軍事力量主要是軍隊規模結構、武器裝備數量與質量、軍隊擴編能力、快速反應能力、指揮控制能力、兵力投送能力、機動作戰能力、綜合保障能力、兵源儲備數量與質量等。一支以廣大人民群眾為后盾的高度現代化、正規化的常備軍和強大的后備力量是戰爭實力與潛力的骨干力量。經濟因素是軍事活動最深刻的根源和一切軍事活動賴以進行的物質基礎。科學技術的進步程度,決定對各種戰略資源的開發利用程度,從而決定可供動員的物力資源、財力資源的大小。這是決定戰爭潛力與戰爭能力大小的重要基礎。特別是國防科技工業水平直接影響與決定武器裝備的數量與質量,直接影響軍隊的戰斗力。隨著世界軍事技術革命的深入發展,一系列高新技術群的崛起及其廣泛應用于軍事領域,現代戰爭的科技含量越來越大,科學技術在構成戰斗力的諸因素中所占比例越來越高。國家意志力、民族凝聚力和戰略決策力等軟實力的大小不僅是戰爭能力的重要組成部分,而且是硬實力能否發揮的倍增器或倍減器。早在偉大的中國人民抗日民族解放戰爭中,毛澤東就曾指出,中國人民之所以是不可征服的,不僅僅是因為中國是一個人口眾多的大國,而且在于“我們中華民族有同自己的敵人血戰到底的氣概,有在自力更生的基礎上光復舊物的決心,有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能力”。這種自強不息,不畏強權的民族精神,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彌補物質力量的不足,可以發揮上層建筑對經濟基礎、精神對物質的積極推動作用,并最終轉化為強大的物質力量。

(四)地緣戰略因素

地緣戰略因素是以自然地理環境為依托而形成的戰略性因素。

任何戰爭都是在一定的地理空間中進行的,不能不受戰略地理要素的影響與制約。一個國家的地理位置、國土大小、國土形狀、邊疆與接壤狀況、自然資源、人力資源構成及分布、民族宗教和社會力量結構等自然地理和人文地理因素都是構成地緣戰略因素的重要內容。國家地理位置的自然分布對地緣戰略關系的形成具有最基本的影響。一般來說內陸國家,地緣戰略選擇相對簡單;大陸瀕海國家,要同時在陸地與海洋方向處理國家安全問題,地緣戰略關系相對復雜,如法國長期以來一直面臨優先發展“陸權”還是優先發展“海權”的兩難選擇。島國和群島國家,雖然具有海上交通之便,但難以形成地理上的整體性,易受海洋大國的分割。國土遼闊的大國,如俄羅斯、加拿大、中國、美國、巴西、澳大利亞,一般來說戰略回旋余地大,對周圍輻射力較強。而一些國土過于狹小的國家特別是在大國夾縫中生存的一些小國,戰略目標選擇受限,難以獨立地發揮戰略性作用。而散落在大洋上的一些弱小島國,有時甚至會成為海洋大國戰略擴張的“墊腳石”。與鄰國的接壤情況,也是一國戰略選擇的重要因素。美國地處西半球,東西有兩洋,南北無強鄰,周邊環境對美國相對有利。有些國家周邊接壤的國家較多,歷史遺留問題如領土與宗教糾紛長期得不到妥善解決。其安全環境顯然復雜得多。

地緣戰略因素是評估安全環境,確立相互關系性質,判斷戰略威脅方向,明確戰略防御重心,合理建構與部署戰略力量的重要依據。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由于德日意法西斯國家組成的軸心國戰略聯盟對英美法等國家和蘇聯、中國形成了共同的安全威脅,從而促成了美、蘇、中、英、法等反法西斯戰爭的戰略力量體系的形成。二戰后,北約與華約兩大軍事政治集團,以意識形態斗爭為號召,以地緣戰略關系為基礎,組成兩大陣營,在以歐亞大陸為中心的廣闊地域,對峙與對抗持續了近半個世紀。

不同的戰略地理特征,其戰略力量的發展方向是不同的。俄羅斯雖然瀕臨諸多邊緣海,但均無法直接面向三大洋,為打破這種地緣限制,歷史上,俄羅斯曾長期致力于解決出海口的問題。尋找出海口特別是尋找暖水港,曾是俄羅斯走向世界海洋的重要地緣意識和戰略選擇。美國作為世界上唯一超級軍事強國,其全球戰略始終以歐亞大陸為重心,力求首先控制歐亞大陸兩大邊緣地帶,實施全球軍事干預,通過掌握外層空間的控制權和世界主要海上戰略樞紐和戰略線,實現對世界戰略空間的全面控制。

不同的戰略地理特征,也往往形成其戰略力量建設的不同重點。如內陸國家戰略力量一般以陸軍為主,主要用于防衛國家中心樞紐和邊界。海上列島大國,國家安全與發展很大程度上依賴于海洋和海上交通線,因而必然重視海空力量建設。大陸瀕海國家,既有陸海兩利,也有陸海兩個方向的防衛任務,通常陸海空均衡發展。

(五)戰略文化傳統

戰略文化傳統是一個國家戰略行為中所蘊含的持久穩定的文化特征。它是一個民族與文明的歷史經驗、民族特性,價值追求以及文化心理在戰略層次上的集中反映。一個國家的戰爭行為固然是此時此地現實利益的反映,但同時深深地植根于歷史的、此前形成的戰略文化傳統之中。

戰略文化傳統具有歷史的延續性、文明的關聯性和價值觀念的主導性等基本特征。對一個民族與一種文明的戰略文化傳統的把握,必須建立在對其歷史經驗的長時段考察的基礎上,把握其延續性的、屢經歷史變動而依然保持著相對穩定的特征。歷史上偶發的或稍縱即逝的文化現象并不必然參與傳統的構成。例如,西方的分裂與擴張傳統至少源于希臘羅馬時代,中國的大一統的傳統以及由此形成的更為關注國內秩序的傳統,在秦漢時代便已基本定型。所謂文明的關聯性就是,任何一種文明形態的戰略文化都是其文明特性的反映。游牧文明與航海文明往往表現為擴張、進取、尚武的戰略文化傾向,農耕文明往往表現出內向、和平的戰略文化傳統,這是因為游牧民族經濟結構上的脆弱性與不穩定性,是其頻頻發動對外戰爭的內在動力,而航海文明本身就是一種外向型的文明,海外擴張是其獲取財富的主要途徑。不斷開拓海外市場與殖民地,成為航海文明的天然使命,而戰爭則是開拓和維護殖民地,爭奪貿易霸權的基本手段。對于農耕文明來說,一切正好相反,財富的創造主要是通過人與土地結合來實現的,戰爭只能導致生產力的破壞和文明重心的失衡。因此,農耕文明更多地表現出求穩定、求和平、內向而非外向的戰略文化傳統。所謂價值觀念的主導性,即戰略文化傳統的基本性格受所處文化傳統的主導性價值觀念的滲透與影響。文化的核心是價值觀念。中國戰略文化傳統的一個重要特征就是重視道義的力量,具有強烈的是非觀念。表現在戰爭觀上就是強調“義兵”“義戰”,強調“以德服人”,這是與中國文化中以道德為中心的價值體系的影響分不開的,這與西方以功利主義為特征的價值觀是不同的。

戰略文化傳統決定一個國家、一個民族在戰爭問題上的思維方式,也影響戰略環境的判斷,戰略目標的制定與戰爭手段、戰爭方式的選擇。中國戰略文化更多地表現出追求“天人合一”“順天應人”“睦鄰親仁”的同一性思維特征,而西方文化則更多地崇尚“生存競爭”“弱肉強食”的社會達爾文主義。在戰略目標的確定上,西方的基本戰略理念是只要存在資源和機會,國家就必然擴張他們的力量,利益的擴張與霸權的獲取是其最高目標;而中國的戰略目標歷來是衛國土、保和平、求統一、制侵凌,沒有海外掠奪擴張的內在動力。在戰略手段的選擇上,中國戰略文化歷來強調“慎戰”與“不戰而屈人之兵”,強調“后發制人”“不得已而為之”,主張“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這與西方戰略文化中的絕對優勢、絕對安全、絕對征服的極端思維與零和思維也是截然不同的。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戰爭行為必然打上戰略文化傳統的深深烙印,是戰略文化傳統的必然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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