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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必須有精英輔佐——官僚制!

但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嫡長繼承制能否取代“兄終弟及”,除了嫡長繼承制本身的制度收益外,其實更要關注嫡長繼承制實踐可能引發的甚或必須支付的額外代價。嫡長繼承制也確實隱含了無法回避的兩個重大政治麻煩或風險。

首先是,如果假定政治才能有天賦,且各人天賦不同,那就可以推斷,與兄終弟及制中的弟弟相比,嫡長子未必更有政治經驗,也未必更明智、更有行政領導和決策能力,可能他本人天生不喜愛政治。甚至可以預期,即便不是因為愛美人,也會有就是不愛江山的嫡長子。另一方面,“兄終弟及”制下有多個弟弟可供選擇,更可能是雙向選擇的,也即只有那些本人有很強政治偏好的弟弟(如前分析,這個弟弟完全可能是廣義的,包括宗族中的年輕人)才會自愿加入,也只有那些被證明賢能的弟弟才得以進入,兄終弟及的繼承序列。換言之,只有那些最有政治存活力的弟弟才會繼承王位。兄終弟及制因此既隱含了相當程度的政治競爭,但也尊重了個人自我選擇,這不但考驗也會培養繼位的人選。相比之下,嫡長繼承制為了政治穩定,廢除了競爭,獨此一家,無論被繼承人還是繼承人都別無選擇。這意味著,就政治能力而言,嫡長繼承的繼承人選趨于比兄終弟及制的繼承人選在能力上更弱。這對早期國家會是個嚴峻的考驗,因為,前面提及過,早期政治更依賴最高領導人的遠見卓識甚至個人魅力。

但值得關心的問題不是某個制度是否有欠缺,哪怕是重大不足。真正的問題在于能否以其他制度措施來彌補這一欠缺,即用一個制度系統來應對這類問題?換言之,在一個制度體系中,“嫡長繼承”能否總體上優于“兄終弟及”。可能彌補嫡長繼承制弱點的一個重要制度是官僚制,簡單說來,就是用一批組織起來的政治精英來輔佐國王治理。

從操作層面看,至少到西周,這已大致可行。只需將原先不離國王左右、參與決策和執行并有望繼承王位的廣義的“兄弟”——有理由相信他們都是政治精英——組織起來,再挑選其他一些有治國才能的人,組織起來,建立一個官僚系統,讓這個系統來輔佐政治合法性足夠只是個人能力不足的嫡長子治理國家。這種做法在商朝就有了,前面提及武丁時主政的奴隸傅說、商紂王重用蜚廉、惡來等人,放在歷史長河中,都可以視為這類憲制的最早改革和實踐,即便尚未制度化。

周武王繼位后,“太公望為師,周公旦為輔,召公、畢公之徒左右王”[163],其實繼續的正是商紂王的憲制變革。姜子牙,這位不屬于周王室血緣群體的異姓政治精英,全面參與籌劃甚至主謀了推翻殷商建立周朝的重大事項,成為西周的最大功臣。[164]進入西周政治核心的周公、召公和畢公等人是武王的弟弟。但更應注意的是,武王的另外兩個更年長的弟弟管叔和蔡叔卻未能進入政治核心,因此當時的政治雖不能說是“任人唯賢”,但也絕非“任人唯親”。成王時代繼續以“召公為保,周公為師”;因成王年幼,周公旦甚至“踐阼代成王攝行政當國”,七年后成王長大成人,才還政于成王。[165]作為當時最重要的政治家,周公通過其行政實踐把商代王室內廷總管的“宰”變成了類似后世中央政府百官之長的宰相。

因此,一般研究認為,西周出現了類似中央政府的機構,出現了由一批政治精英組成并確保其常規運轉的官僚政治。[166]盡管政治事務還不發達,但這種現象一直持續到西周晚期。[167]官僚政治實踐已大致定型,成為制度了,春秋戰國時期各諸侯國只是繼續和發展了這一憲制實踐和傳統。

“周公吐哺,天下歸心”[168]的說法則表明西周的統治不再完全寄托于,主要也不依賴于,國王本人的賢能,而開始轉向依靠整個政治精英統治集團的有效合作。在中國文明的政治記憶中,周公旦差不多是第一位以賢能精英身份參與治國的偉大政治家,盡管他更可能是因武王之弟這一特殊身份才獲得這一施展其才能的地位和機會。由成王代表的“守成”國王與以周公代表的賢能忠臣之間的有效合作,從此成為中國——即便在皇帝制下——歷代王朝常規政治的理想和典范。

這是在統治疆域擴大、社會生產生活條件有所改善,特別是第六章討論的社會剩余勞動產品增多、國家稅收能力增強的經濟政治社會條件下,以勞動分工和專業化、職業化為特征,為保證更優政治治理而必需的一項憲制變革。這也是從魅力型政治轉向官僚政治,或者說從人治轉向法治或文治的一項重要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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