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五節 有約必守原則

“有約必守”(pacta sunt servanda),又譯“約定必須遵守”或“約定必須信守”。這是一條很古老的民商法基本原則。就這條原則的原有意義而言,指的是民事關系當事人或商事關系當事人之間一旦依法訂立了合同(又稱契約),對于約定的條款,必須認真遵守和履行。后來,這條原則被援引運用于國家與國家之間的政治、經濟等方面的外交關系,成為國際公法上的一條基本原則。由于它主要是通過國際條約這一形式來體現的,所以,通常又稱“條約必須遵守”或“條約必須信守”。

如前所述,本書立論,對于國際經濟關系和國際經濟法,均采用廣義說,即舉凡超越一國國境的經濟交往,都屬于國際經濟關系;其主體包括國家、國際組織以及分屬于不同國家的自然人和法人;國際經濟法是用以調整上述國際(跨國)經濟關系的國際法規范和各種國內法規范的總稱。因此,這里所闡述的“有約必守”原則,就包括“條約必須遵守”以及“合同(契約)必須遵守”這兩重含義。

一、有約必守原則的基本內容

有約必守原則成為國際經濟法的基本原則之一,這是由國際經濟關系本身的基本要求所決定的。國家之間、不同國籍的當事人之間簽訂的各種經濟條約、經濟合同,只有在締約各方或立約各方都誠信遵守和切實履行的條件下,才能產生預期的經濟效果,才能維持和發展正常的國際經濟交往和國際經濟關系。從這個意義上說,有約必守原則乃是國際經濟法必不可少的主要基石之一。

就國家間的條約而言,“有約必守”指的是當事國一旦參加簽訂雙邊經濟條約或多邊經濟條約,就在享受該項條約賦予的國際經濟權利的同時,也受到該條約和國際法的約束,即必須信守條約的規定,實踐自己作為締約國的諾言,履行自己的國際經濟義務。否則,不履行條約所賦予自己一方的國際義務,就意味著侵害了他方締約國的國際權利,構成了國際侵權行為或國際不法行為(international delinquency),就要承擔由此引起的國家責任(state re-sponsibility)。

有約必守原則已被正式載入國際公約。1969年5月開放供各國簽署并于1980年1月開始正式生效的《維也納條約法公約》,在序言中,開宗明義地強調“條約必須遵守原則乃舉世所公認”。《公約》第26條規定:“凡有效之條約對其各當事國有拘束力,必須由各該國善意履行。”第27條又進一步指出國際條約與締約國國內法之間的關系,明文規定:“一當事國不得援引其國內法規定為理由而不履行條約”。

1974年12月聯合國大會第29屆會議通過《各國經濟權利和義務憲章》。在這份當代國際經濟法的基本文獻中,列舉了用以調整國際經濟關系的15條基本準則,其中之一,就是要求各國都“真誠地履行各種國際義務”。362這顯然是重申和再次強調“有約必守”的精神,因為各種國際義務首先和主要來自各種國際條約。履行國際義務,主要就是履行有關國際條約的具體表現。

就自然人、法人相互間或他們與國家之間的合同(契約)而言,“有約必守”指的是有關各方當事人一旦達成協議,依法訂立合同,它就具有法律上的約束力,非依法律或當事人重新協議,不得單方擅自改變。任何一方無合法原因不履行合同義務或者履行合同義務不符合約定條件的,對方有權請求履行或解除合同;并有權就不履行或履行不符合約定條件所造成的損失要求賠償。在近現代各國民商立法中,普遍都有這一類基本條款規定。363

一般說來,第三世界眾多發展中國家在其涉外民商立法和經濟立法中,都十分重視貫徹上述雙重含義上的有約必守原則。

試以中國為例。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在其對外經濟交往中一貫堅持“言必信、行必果”的民族優良傳統,認真實踐“重合同、守信用”的行動準則,并且在有關的各種國內法中作出了明確的規定。

針對中國自愿參加締訂的國際條約與中國國內法的優先適用問題,我國《民法通則》第142條第2款明文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締結或者參加的國際條約同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民事法律有不同規定的,適用國際條約的規定,但中華人民共和國聲明保留的條款除外。”

我國《民事訴訟法》第260條針對涉外民事訴訟程序問題,明文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締結或者參加的國際條約同本法有不同規定的,適用該國際條約的規定,但中華人民共和國聲明保留的條款除外。”

這類規定充分說明:中國在依法調整涉外經濟關系、處斷涉外經濟法律問題時,不論在實體法方面,還是在程序法方面,對于本國參加締訂的國際條約中的有關規定,都嚴格遵循“有約必守”原則,予以優先適用。

對于涉外經濟合同,中國曾在1985年制訂了專門的法律規范,即《涉外經濟合同法》,其中也多處鮮明地體現著“有約必守”的基本原則,諸如:

第一,強調合同的法律約束力。第16條規定:合同依法成立,即具有法律約束力。當事人應當履行合同約定的義務,任何一方不得擅自變更或者解除合同。

第二,強調違約的法律責任。第18條規定:當事人一方不履行合同或者履行合同義務不符合約定條件,即違反合同的,另一方有權要求賠償損失或者采取其他合理的補救措施。采取其他補救措施后,尚不能完全彌補另一方受到的損失的,另一方仍然有權要求賠償損失。

第三,強調瑕疵合同中的合法條款仍有法律約束力。第9條規定:合同中某些條款違反中華人民共和國法律或者社會公益的,經當事人協商同意予以取消或者改正后,不影響合同的效力。換言之,在取消或改正合同中的違法條款之后,當事人各方對于合同中的一切合法條款,仍有義務按照“有約必守”原則,切實予以履行。任何一方仍然不得擅自變更或解除合同中的合法條款。否則,就應承擔因違約而引起的損害賠償責任。

第四,強調三類合同具有特強的法律約束力。第40條規定: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境內履行、經國家批準成立的中外合資經營企業合同、中外合作經營企業合同、中外合作勘探開發自然資源合同,在法律有新的規定時,可以仍然按照合同的規定執行。換言之,以上三類涉外經濟合同一經依法訂立,中外雙方都負有法定義務,按照“有約必守”原則,誠信履行;在履行過程中,即使有關的法律規定發生變更,合同中的原有規定仍然可以保持原有的法律約束力,并不因法律規定變更而削弱或消失。在合同的有效期間內,如遇法律規定發生變更,合同當事人(在實踐中主要是外方當事人)有權斟酌利弊和權衡得失,既可以選擇適用新的法律規定,也可以選擇適用原有的法律規定,按照原有合同有關條款的原有規定,繼續執行。對上述三類涉外經濟合同賦予特別強的、排他性的法律約束力,可以說是中國政府根據本國國情給予來華投資外商的一種特惠待遇,旨在加強保護外來投資者的合法權益,以吸收更多外資,促進中國的社會主義建設。這種規定充分體現了中國在對外經濟交往中一貫“重合同、守信用”和“有約必守”的傳統,也有力地表明中國實行對外開放、吸收外資和保護外商合法權益的政策,確實是誠意的、長期的基本國策。

1999年3月,適應著形勢發展的需要,中國立法機構把先后分別制訂和頒行的三種合同法,即《中華人民共和國經濟合同法》、《中華人民共和國涉外經濟合同法》以及《中華人民共和國技術合同法》,融為一體,并加以修訂增補,制訂和頒行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統一適用于一切內國合同和涉外合同。在這部法律中,吸收和保留了原《涉外經濟合同法》關于“有約必守”原則的上述各項規定。364

二、對有約必守原則的限制

任何無可爭辯的真理,都附有一定的條件,一定的限度。否則,“只要再多走一小步,仿佛是向同一方向邁的一小步,真理便會變成錯誤。”365這一至理名言,也適用于有約必守原則。換言之,對于有約必守原則,也不能過分夸大其重要性,加以絕對化。它必須受到其他法律原則的制約,受到一定的限制,否則,勢必導致極不公正的法律后果。

對有約必守原則的限制,主要有以下兩個方面:

(一)合同或條約必須是合法、有效的

1.就合同而言,違法合同和缺乏其他必備條件的合同,都是自始無效的(void ab initio)

在各國的民商立法中,普遍都有此項基本規定。對于違法的因而是無效的合同(契約),當然談不上“有約必守”。對于缺乏其他必備條件的合同,當然也不適用有約必守原則。

以現行的《法國民法典》為例,它一方面強調:依法訂立的契約對于締約當事人雙方具有相當于法律的效力;另一方面,同樣強調契約的有效成立必須同時具備四項主要條件:承擔義務的當事人的同意;上述當事人的締約能力;構成義務客體的確定標的;債的合法原因。366四者缺一,都會導致契約無效。

合同(契約)內容必須合法,這是《法國民法典》所反復強調的。該法典第1133條規定:如果訂立契約的原因為法律所禁止,或原因違反善良風俗或公共秩序時,此種原因為不法原因;而第1131條則強調基于不法原因的債,不發生任何效力。該法典“總則”第6條中,把上述各點概括為“不得以特別約定違反有關公共秩序和善良風俗的法律”。

在英美法系諸國,不論在以判例法形式出現的普通法中,還是以制定法形式出現的成文法中,也都貫穿著同樣的基本原則。

如前所述,中國的《涉外經濟合同法》鮮明地體現著“有約必守”原則。與此同時,它也同樣鮮明地強調“違法合同自始無效”原則。其中第4條、第9條、第10條分別明文規定:“訂立合同,必須遵守中華人民共和國法律,并不得損害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社會公共利益”;“違反中華人民共和國法律或者社會公共利益的合同無效”;“采取欺詐或者脅迫手段訂立的合同無效”。這些法理原則,已被吸收進1999年3月15日公布、同年10月1日起施行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7條和第52條之中。

由此可見,“違法合同自始無效”原則是與“有約必守”原則同樣古老、同樣普遍的一種法理共識,同樣是舉世公認的一條基本法理原則。二者相反相成,成為維護和發展正常經濟交往和契約關系的兩個必備前提。

但是,當人們把“違法合同自始無效”這一舉世公認的法理原則適用于國際經濟交往的實踐時,由于各國社會、經濟制度的不同,政治、法律體制的差異,法學觀點的分歧,以及當事人利害的沖突,往往產生種種矛盾和爭端。這些矛盾和爭端,集中到一點,就在于對什么是合法的合同,什么是違法的合同,看法不同;或者說,合同之合法與違法,其根本界限和判斷標準,往往因國而異,因時而異。

在此種場合,就必須依據國際私法或法律沖突規范來認定準據法。除了法律許可當事人按照意思自治(autonomy of will)原則,自行選定準據法(lex voluntatis)外,一般應適用與合同有最密切聯系的國家的法律(the law of the country which has the closest connection to the contract);具體說來,又要依照合同爭端的主要癥結所在,分別選定合同締結地法(lex loci contractus)、合同履行地法(lex loci solutionis)或物之所在地法(lex loci situs)等,作為準據法。

在通常情況下,除當事人依法自選準據法外,根據上述諸項沖突規范,判斷國際經濟合同之合法與否,一般應以東道國法律作為準據和標準,因為,東道國的法律往往與國際經濟合同具有最密切的聯系。

但是,在國際經濟交往的實踐中,發達國家往往以東道國法制“不健全”“不完備”“不符合文明國家公認的一般法律原則”“不夠西方文明國家的法律水準”之類的借口和遁詞,力圖排除東道國法律的適用,而代之以發達國家所愜意的所謂“國際法標準”或“文明國家公認的法律原則”。

關于這方面的意見分歧和激烈論戰,由來已久。其概況已略見于本章第一節。這里應當重新提起的是:1974年聯合國大會先后通過的《建立國際經濟新秩序宣言》、《建立國際經濟新秩序行動綱領》以及《各國經濟權利和義務憲章》,反復強調東道國對于本國境內的一切經濟活動享有完整的、永久的主權,可以依據本國的法律,對境內一切涉外經貿活動實行管理和監督,這是各國經濟主權的主要體現之一。根據上述國際經濟法基本文獻中所明文記載的這一基本法理原則,結合法律沖突規范的一般準則,在一般情況下,選定東道國的國內法作為判斷國際經濟合同是否合法的準據和標準,從而決定是否應當在該合同上貫徹有約必守原則,這應當是毋庸置疑的。

由此可見,在國際經濟法中,有約必守原則不是孤立存在的。只有緊密地結合經濟主權原則和公平互利原則,才能對有約必守原則作出正確的理解和正確的運用。

2.就條約而言,要貫徹有約必守原則,其前提條件也在于條約本身必須是合法、有效的

《維也納條約法公約》第五編第二節專門針對條約的違法和失效問題,列舉了八種情況。367對于國際經貿條約和國際經濟法來說,其中所列關于錯誤、詐欺、強迫和違反國際強行法368諸條款,尤其值得注意:

第一,錯誤:締約時對于作為立約根據之事實的認定有錯誤,以致條約內容具有非文字性的實質錯誤,締約國可據此撤銷其承受條約拘束的同意。

第二,詐欺:一國因另一談判國的詐欺行為而締結條約,前者可援引詐欺為理由,撤銷其承受條約拘束的同意。

第三,強迫:違反《聯合國憲章》所包含的國際法原則,通過威脅或使用武力而締結的條約,無效。

第四,違反國際強行法:違反一般國際法強制規范而締結的條約,無效。任何新產生的條約,如與現存的一般國際法強制規范相抵觸,即歸于無效,應予終止。就《維也納條約法公約》而言,“一般國際法強制規范”指的是某些最基本的國際法原則,它們已被國際社會全體成員共同接受,公認為不許觸犯,只有日后產生具有同等性質的國際法基本原則,才能加以更改。

根據上述標準,可以認定:國家主權平等原則、經濟主權原則、公平互利原則等,都應屬于國際強行法范疇。

由此可見,歷史上和現實中一切以詐欺或強迫手段簽訂的不平等條約,一切背離主權平等原則、侵害他國經濟主權的國際經貿條約,都是自始無效的或可以撤銷的,它們都絕對不在“有約必守”之列,相反,應當把它們絕對排除在“有約必守”的范圍以外。據此,發展中國家對于殖民統治時期列強強加于它們的不平等條約,對于獨立初期因國力貧弱而被迫接受的新殖民主義條約,都有權在恢復國家主權平等、維護國家經濟主權的正義旗幟下,依據國際社會公認的國際強行法規范,通過國際談判,予以廢除,從而改變弱肉強食的國際經濟舊秩序,建立公平互利的國際經濟新秩序。這樣做,不但不違反“有約必守”原則,而且由于把它建立在經濟主權原則和公平互利原則的基礎之上,這就使它具有更大的權威性和更強的生命力。

發展中國家有權根據國際條約法和國際強行法的基本規定,廢除弱肉強食的新、老殖民主義條約。其基本精神,已載入《各國經濟權利和義務憲章》等國際經濟法基本文獻。《憲章》強調:一切國家都有權利和義務個別地或集體地采取行動,消除殖民主義和新殖民主義;消除各種形式的外國侵略、占領和統治;消除由此而產生的各種經濟后果和社會后果,從而為發展提供先決條件。369

總之,國際經濟法上所稱的“約”,包括具體的條約和契約。“約”與“法”二者并不屬于同一層次,總的說來,“法”(合法性)高于“約”。合法的“約”具有法律約束力,這是法所賦予的,并且由此產生了“有約必守”的法律原則。反之,違法的“約”毫無法律約束力,依法自始無效,或者可以依法撤銷、廢除。因此,對于違法的“約”,毫無“必守”可言。

(二)合同或條約往往受“情勢變遷”的制約

“情勢變遷”原是民商法上的一種概念,指的是:在合同(或契約)依法訂立并且發生法律效力以后,履行完畢以前,當初作為合同訂立之基礎或前提的有關事實和情勢,由于不能歸責于當事人的原因,發生了無法預見的根本變化。在這種情況下,如果仍然堅持合同一切條款原有的法律約束力,要求全盤履行原有的約定內容,勢必顯失公平。因此,允許當事人要求或請求對合同中原有的約定內容,加以相應的變更,而不必承擔相應的違約責任。

在這方面,最常見的例子是由于通貨膨脹而引起的債務清償糾紛。借貸合同中規定的款額貸出之后,到期清償以前,或買賣合同規定的貨物交割以后,貨款付清以前,發生了大規模的戰爭、災荒或嚴重的經濟危機,導致通貨膨脹和貨幣嚴重貶值,還債期限或付款期限屆滿時,如仍按原定金額償還本息或付清貨款,勢必使貸方或賣方遭受嚴重損失,借方或買方則坐享不義之財或不當得利,這顯然是不符合公平互利這一法理原則的。因此,貸方或賣方可援引情勢發生根本變化為理由,要求或請求按貸款或貨物原有的實際價值,還清本息或付清貨款。

從民商法學理論上說,這意味著:合同當事人在立約當時是以某些基本情勢或基本事態的繼續存在為前提的,因此,應當推定:在一切合同中都暗含著一項默示的條款,即規定“情勢不變”或“事態如恒”的條款(clausula rebus sic stantibus)370,一旦情勢或事態發生根本變化(vital,essential or fundamental change of circumstances),當事人就有權根據這一默示條款,要求變更、解除或終止原有的合同。

許多國際法學者把當代各國立法中原來適用于合同(契約)的上述民商法法理原則,引進國際法領域,認為國際條約也適用同一法理,即如果由于不可預見的情勢變遷或事態變化而使國際條約中所規定的某項義務,危及締約國一方的生存或重大發展,該締約國一方應當有權要求解除這項義務。371

把這一法理原則適用于國際條約,其合理之處在于,某一締約國與另一締約國簽訂條約之后,由于發生了締約當時完全不能預料到的根本性情勢變化,使前者在條約原有規定的事項上已蒙受或將蒙受嚴重損害,以致與后者在權利義務的利害關系上出現嚴重的不對等、不平衡、不公正,則前者可以援引“情勢變遷”原則,要求解除有關義務,以保護本國的正當權益。

但是,困難在于如何客觀地判斷立約當初的基本事態或基本情勢究竟是否已經發生了根本變化。在國際社會尚未確立起某種特定的程序或體制以前,單憑各締約當事國自行判定,便有造成條約缺乏應有約束力和極不穩定的危險,特別是歷史和實踐已經證明,霸權主義和帝國主義國家曾經多次歪曲和濫用“情勢變遷”原則,作為背信棄義、片面撕毀國際條約的借口,為其侵略擴張政策服務。因此,對于此項原則,國際法學界見解不一,有的強調其理論上的合理性,有的強調其實踐中的不確定性和危害性,有的則兼贊其理論上的公平合理和實踐上的有益無害。各執一端,長期聚訟紛紜。

1969年5月通過的《維也納條約法公約》對于上述爭論作出了重要的初步結論,承認可以援引“情勢之根本改變”作為終止條約或退出條約的根據,從而使“情勢變遷”原則正式成為國際上的實體法規范。但在條文措辭上,采取極為審慎的態度,使此項原則的適用受到相當嚴格的限制。該《公約》第62條是這樣表述的:“一、條約締結當時存在的情況發生根本改變而非當事國所預料者,不得援引作為終止或退出條約的理由。除非:(甲)此等情況的存在構成當事國同意承受條約拘束的必要基礎;及(乙)此項改變之影響將根本變動依條約尚待履行的義務之范圍。二、情況的根本改變不得援引為作終止或退出條約的理由:(甲)倘若該條約確定一條邊界;或(乙)倘若情況的根本改變系援引此項理由的當事國違反條約義務之結果,或該當事國違反對條約其他當事國所負其他國際義務之結果。……”

1986年3月通過的《關于國家和國際組織間或國際組織相互間條約法的維也納公約》,在第62條中也作了類似的規定。

一般認為,上述條文可作如下解釋:

第一,條文以否定式、消極性的措辭,規定了適用“情勢變遷”原則的狹小范圍,即在一般情況下“不得”援引它作為理由要求廢約或退約,“除非”在特殊情況下才可以援用這個理由。前者是原則,后者是例外;前者是本文,后者是但書。在這里,顯然是把“情勢變遷”原則視為“有約必守”原則的一種例外。

第二,實現這種例外,必須同時具備許多要件,即:

(1)發生情勢變遷的時間必須是在締約之后。反之,如果某種事實或情勢在締約以前即已客觀存在,只是當事國在簽約當時尚不知情或尚未認識,因而誤斷誤簽,則不在“情勢變遷”之列。但可考慮是否屬于《維也納條約法公約》第48條規定的“錯誤”或第49條規定的“詐欺”。

(2)情勢變遷的程度必須是根本性的改變。

(3)情勢變遷的實況必須是當事國所未預見的。

(4)情勢變遷的結果必須是喪失了當事國當初同意接受該條約拘束的必要基礎或基本前提。

(5)情勢變遷的影響必須是勢將根本改變依據該條約尚待履行的義務的范圍。

(6)情勢變遷的原因必須不是出于該當事國本身的違約行為。

(7)“情勢變遷”原則適用的對象必須不是邊界條約或邊界條款。

《維也納條約法公約》的上述規定,對“情勢變遷”原則的適用加以嚴格限制,有助于阻遏殖民主義、帝國主義和霸權主義國家歪曲和濫用這一原則,背信棄義,任意毀約,以達到弱肉強食的目的。因此,這些規定是合理的、有益的。但是,在國際實踐中,也必須注意防止殖民主義、帝國主義和霸權主義勢力歪曲和濫用該《公約》對“情勢變遷”原則的限制性規定,綁住第三世界發展中國家的手腳,限制和破壞它們求解放、爭生存、圖發展的正當要求和正義行動,以繼續維持弱肉強食的國際經濟舊秩序。

在國際經濟秩序破舊立新的斗爭中,在廢除極不公平的舊日殖民主義“特許協議”、“特惠條約”和恢復國家經濟主權的斗爭中,“情勢變遷”原則一向是發展中國家有權掌握和正當使用的法理利器之一。

由此可見,在國際經濟法中作為“有約必守”原則之例外的“情勢變遷”原則,也不是孤立存在的。只有緊密地結合前述經濟主權原則和公平互利原則,才能對“情勢變遷”原則及其限制作出全面的理解和正確的運用。

思考題

1.簡述國際經濟法的立法、守法與變法之間的辯證關系。

2.簡述經濟主權原則的基本內容。

3.試結合中外歷史事實,分析經濟主權原則對于發展中國家爭生存、求發展的重大現實意義。

4.簡述20—21世紀之交在經濟主權問題上的新“攻防戰”對發展中國家的重大啟迪。

5.簡論公平互利原則的主旨在于樹立和貫徹新的平等觀,兼評實施“非互惠的普惠待遇”有助于貫徹公平互利和等價有償原則。

6.試以《洛美協定》的產生和發展為例,分析在國際經濟關系中貫徹公平互利和南北合作原則的希望、困難和前景。

7.簡述南南聯合與南北合作的聯系和區別。

8.簡述“多哈發展回合”談判的法律實質和授權宗旨。

9.簡述“多哈發展回合”進展步履維艱的主要癥結。

10.簡述五十多年來南南聯合自強的歷史軌跡以及“多哈發展回合”和WTO今后的走向

11.簡述南南聯合在南北平等對話和南北互利合作中的重大作用。

12.簡論中國在南南聯合、推進國際經濟新秩序中的戰略定位。

13.簡論中國特色全球治理的理念與實踐軌跡。

14.簡述經濟主權、公平互利、全球合作、有約必守諸原則之間的相互制約以及發展中國家對這些原則的全面理解和綜合運用。

主站蜘蛛池模板: 瓦房店市| 介休市| 宣威市| 彝良县| 政和县| 丰宁| 宁武县| 甘南县| 许昌县| 平武县| 固原市| 阜新| 米泉市| 英吉沙县| 怀柔区| 丽水市| 庆云县| 蒙山县| 青海省| 徐闻县| 新余市| 吉安县| 琼结县| 东兰县| 昂仁县| 石泉县| 台东市| 元氏县| 昌吉市| 灵石县| 连州市| 土默特左旗| 崇阳县| 红桥区| 曲水县| 江源县| 丰宁| 鹿邑县| 乌什县| 民和| 彰化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