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國際經濟法學(第七版)
- 陳安主編
- 38047字
- 2019-08-09 18:50:55
第四節 全球合作原則
強調全球各類國家開展全面合作,特別是強調南北合作,以共謀發展,這是始終貫穿于《建立國際經濟新秩序宣言》、《建立國際經濟新秩序行動綱領》和《各國經濟權利和義務憲章》中的一條主線。
《憲章》對于全球合作、共謀發展這一主題,就其基本目標、基本范圍、首要途徑以及中心環節,都作了明確的規定。茲歸納如下:
全球合作的基本目標:實行世界經濟結構改革,建立公平合理的國際經濟新關系和國際經濟新秩序,使全球所有國家都實現更普遍的繁榮,所有民族都達到更高的生活水平。為此,一切國家都有義務對世界經濟實現平衡穩定的發展作出貢獻,都有義務充分注意到發達國家的福利康樂同發展中國家的成長進步是息息相關的;充分注意到整個國際社會的繁榮昌盛取決于它的各個組成部分的繁榮昌盛。291
全球合作的基本范圍:一切國家都有責任在公平互利的基礎上,在經濟、社會、文化、科學和技術等各種領域中通力合作,以促進整個世界特別是發展中國家的經濟進展和社會進步。合作是多領域、多層次和全方位的。292
全球合作的首要途徑:所有國家在法律上一律平等。作為國際社會的平等成員,有權充分地和切實有效地參加解決世界性經濟、財政、貨幣問題的國際決策,從而公平地分享由此而來的各種利益。293
全球合作的中心環節:一切國家都應嚴格尊重他國主權平等,不附加任何有損于他國主權的條件,對發展中國家加速本國經濟發展和社會進步的各種努力,給予合作,按照這些國家的發展需要和發展目標,提供有利的外部條件,擴大對它們的積極支持。294換言之,全球合作的中心環節,在于開展南北合作。
一、全球合作原則的中心環節:南北合作
全球合作這一中心環節的形成,不是偶然的。眾所周知,當代國際社會各類成員之間,存在著許多對矛盾與合作的關系。其中比較重要的有:“東西關系”,通常指社會主義國家與資本主義發達國家之間的關系;“南北關系”,通常指發展中國家與發達國家之間的關系;“南南關系”,通常指發展中國家相互之間的關系;“北北關系”,通常指發達國家相互之間的關系。這許多對矛盾與合作的關系,彼此之間又互相交叉、互相影響和互相滲透,構成了一幅極其錯綜復雜的世界政治經濟關系的總畫面,或一張世界政治經濟關系之網。
在這許多對矛盾與合作的關系之中,南北關系是全世界政治經濟關系中的主要矛盾,是貫穿世界政治經濟關系之網的一條主綱。這是因為:第一,其他幾對矛盾與合作的關系,都是局部性的,南北之間的矛盾與合作關系,則是全球性的,牽動到和決定著整個世界政治經濟的全局和全貌。第二,如果追溯到歷史上殖民地和附屬國弱小民族與殖民主義列強之間的矛盾,則南北矛盾的形成和發展,已有數百年的歷史淵源。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要化解這種由來已久的全球性矛盾,并且使它轉化為全面的合作,需要全世界各國長期的共同努力。第三,當代南北雙方在經濟上的利害沖突是極其尖銳的,同時,雙方在經濟上互相依存、互相依賴、互相補益的關系也是最為密切的。相應地,南北雙方無論是矛盾沖突還是協調合作,對于全球經濟的影響,也是最為深刻、最為巨大的。
簡言之,南北矛盾的廣度、深度以及解決這一矛盾的難度,使得它上升為當代國際經濟關系中的主要矛盾。
南北矛盾的根源在于世界財富的國際分配存在著嚴重的不公。根據估算,發展中國家的人口占世界人口總數70%,卻只享有世界國民總收入的30%。另一種統計數字表明:發展中國家占世界人口的3/4,只享有世界國民總收入的1/5。反之,發達國家只占世界人口的1/4,卻享有世界國民總收入的4/5。這種分配不公、貧富懸殊的局面,是長達幾個世紀的殖民主義、強權政治和霸權主義造成的歷史惡果。295
南北矛盾的實質是發達國家憑借其歷史上長期形成的、在國際經濟體系中的壟斷地位和絕對優勢,繼續控制和盤剝發展中國家,力圖維護國際經濟舊秩序;而歷史上長期積貧積弱的發展中國家,不愿繼續忍受發達國家的控制和剝削,起而抗爭,維護本國的民族經濟權益,力圖變革國際經濟舊秩序和建立國際經濟新秩序。
南北合作的根據是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在現實的經濟生活中存在著極其密切的互相依存和互相補益關系。前者需要來自后者的原料、燃料和各種初級產品,需要后者的商品市場和投資市場;后者需要來自前者的資金、技術、糧食和各種中、高級工業產品,也需要前者的商品市場。任何一方對于對方說來,都是不可或缺的。缺少對方,或與對方長期處在嚴重對抗的地位,而又不作任何妥協退讓,勢必造成生產的嚴重萎縮和破壞,導致現實經濟生活的嚴重混亂。“合則兩利,離則兩傷”。正是出于這種現實的考慮,南北合作問題總是伴隨著南北矛盾問題,作為同一個問題的兩個不同方面,形影不離地以同樣的頻率出現于國際社會的一切政壇和論壇,列為同等重要的議事日程和談判主題,引起國際社會的同等重視。
但是,要在公平互利的基礎上推動南北合作,阻力頗大。阻力來自發達國家,特別是來自第一世界的美國。時至今日,美國仍然有相當多眼光比較狹隘短淺的政界、法界人士,不肯承認《憲章》具有國際法上的約束力;指責第三世界眾多發展中國家為建立國際經濟新秩序而進行的聯合斗爭是什么“多數人的暴政”,竭力宣揚現存國際經濟舊秩序“對全世界起了良好的作用”,沒有改革的必要。這種態度反映了美國是現存國際經濟舊秩序中最大的既得利益者,因而成為這種舊秩序的主要“守護神”。
相對而言,第二世界各國的政界、法界人士中,盡管也有不少國際經濟舊秩序的維護者和辯護人,但畢竟也出現了一些能夠比較冷靜地正視南北互相依存現實的明智人士。他們意識到本國在能源、原料和市場問題上,嚴重地依賴第三世界,如果進行僵硬對抗以致發生危機,首當其沖受到損失的,是它們自己;他們認識到:繼續僵硬地全盤否定第三世界在國際經濟秩序中破舊立新的正當要求,強行維護甚至加劇國際上貧富懸殊的現狀,歸根到底,對所有發達國家都是很不利的,因而自20世紀70年代中期起,法國前總統吉斯卡爾·德斯坦等人開始積極倡議實行“南北對話”,認真探討南北合作問題。
在第三世界的強烈要求下,在第二世界部分國家領導人和有識之士的現實考慮下,南北兩大類國家的對話和合作,取得了初步的成果,其中較為重要的,首推1975年至1989年先后簽訂的四個《洛美協定》,以及2000年簽訂的《科托努協定》。
二、南北合作初步實踐之一例:《洛美協定》和《科托努協定》
《洛美協定》的全稱是《歐洲經濟共同體——非洲、加勒比和太平洋(國家)洛美協定》,簡稱《洛美協定》或《洛美公約》。它在當前的南北關系中,是最大的經濟貿易集團。
1975年2月,屬于第三世界的非洲、加勒比和太平洋地區46個發展中國家(以下簡稱非加太地區國家),會同屬于第二世界的當年歐洲共同體9個國家,在西非國家多哥的首都洛美,簽訂了貿易和經濟協定,有效期5年。其主要內容是:(1)非加太地區國家的全部工業品和99.2%的農產品進入歐洲共同體時,可以享受豁免關稅和不受數量限制的優惠待遇;歐洲共同體成員國向非加太地區國家出口商品時,并不要求得到同等的優惠,而只享受最惠國待遇。(2)非加太地區國家向歐洲共同體出口的12種重要產品的價格跌落到一定水平以下時,可以申請從歐洲共同體所設立的專門基金中取得補貼,以保證非加太地區國家的出口收入。這種補貼,一般是無息貸款,分7年還清;對一些最不發達國家說來,這種補貼是贈款,不必償還。(3)歐洲共同體在5年以內向非加太地區國家提供33.9億歐洲貨幣單位(約合42億美元)的財政援助。在這筆援助中,70%是無償贈款。其余30%是條件優惠的低息長期貸款,年利率1%,還款期限為40年,另加寬限期10年。這個協定,通稱第一個《洛美協定》。
1979年10月在多哥洛美簽訂的《洛美協定》,通稱第二個《洛美協定》;1984年12月在多哥洛美簽訂的《洛美協定》,通稱第三個《洛美協定》。1989年12月在多哥洛美簽訂的第四個《洛美協定》,有效期延長一倍,即10年。第二、第三、第四個《洛美協定》,都在第一個《洛美協定》的原則和基礎上,“與時俱進”地增添了一些新的內容。
第四個《洛美協定》于2000年期滿。在此之前,世界經濟全球一體化的進程明顯加快。歐洲共同體于1993年進一步發展成為歐洲聯盟。世界貿易組織于1995年正式成立,新的世界性貿易體制和有關規則開始運作和實施。適應著新形勢的發展,2000年6月23日,《洛美協定》兩大類成員國,即15個歐盟國家以及非加太地區77個國家在貝寧的科托努(Coto-nou)簽署了新的《伙伴關系協定》(Partnership Agreement),簡稱《科托努協定》,用以取代原先的《洛美協定》。其有效期長達20年,每隔5年修訂一次。
2005—2010年,《科托努協定》如期實行了第一次修訂和第二次修訂工作。
在第二次修訂的《科托努協定》上簽署的成員有:歐盟27個國家,非洲48個國家,加勒比地區15個國家,太平洋地區15國國家。合計成員國增至105個,成為全球性南北互利合作的最大群體。
三、《洛美協定》以及《科托努協定》的生命力與局限性
綜觀上述四個《洛美協定》以及《科托努協定》的發展進程,可以看出:發展中國家與發達國家之間的互利合作關系是有生命力的。它表現在:
第一,實施《洛美協定》四十多年來,參加締約的南北兩大類國家總數不斷增加,從初始的55國逐步遞增至現有《科托努協定》的105國,其在全球經濟合作進程中的影響日益增強。
第二,南北合作的內容和范圍不斷擴大;每一個《洛美協定》與前一個《洛美協定》相比,歐洲共同體及其后的歐洲聯盟向非加太地區國家提供的優惠條件,從總體上說,都有所改善。
第三,每次續訂協定的談判,都歷經艱難,從南北矛盾重新激化到南北重新對話,從舌劍唇槍到互相妥協,最后總能達成對發展中國家更為有利、使南北合作有所前進的新協議。
第四,每一個新的南北協議,從總體上說,都更有利于雙方在各個領域謀求更全面的合作,建立更穩定、更合理的國際經濟關系。
但是,也應當看到:迄今為止,《洛美協定》式的南北合作,仍然遠未能從根本上改變南北雙方之間很不平等、很不公平的經濟關系。它表現在:
第一,在兩類國家之間的貿易交往中,仍然存在著嚴重的不等價交換。非加太地區國家向歐洲共同體出口的產品,95%以上是初級產品,在西歐壟斷資本操縱國際市場的條件下,價格時時被壓低;而歐洲共同體向非加太地區國家出口的產品,85%是中級、高級的制成品,價格卻不斷上漲。兩類產品價格之間不合理的“剪刀差”,始終存在,且有逐漸擴大的趨勢。
第二,關稅上的普惠待遇往往伴隨著種種非關稅壁壘的重重限制。歐洲共同體及其后的歐盟各國在實踐中,往往巧立名目,以“衛生條例”、“質量規定”以及各種行政手段,對來自非加太地區國家的出口產品,采取“保護主義”措施,施加新的限制。
第三,用以穩定非加太地區國家出口收入的補貼和給予這些國家的財政援助,其絕對數量雖不斷遞增,但相對于這些積貧積弱國家發展經濟的現實需要說來,差距仍然很大。
第四,由于在殖民地階段長期形成的“畸形經濟”,迄今積重難返,許多非加太地區國家往往不得不繼續接受外來的指令,在農業或牧業生產上依然實行單一種植、單一經營和單一出口,從而嚴重影響了這些國家國民經濟的正常健康發展,難以徹底擺脫經濟落后狀態。
由此可見,《洛美協定》和《科托努協定》在實現南北合作、改變南北不平等關系、糾正世界財富國際分配嚴重不公現象方面,雖已取得初步的重要成果,但距離實現徹底公平互利的南北合作從而建立起國際經濟新秩序的總目標,還有相當漫長、艱辛的路程。
四、全球合作的新興模式和強大趨勢:南南合作與“77國集團”
前文提到,全球合作的中心環節,在于開展南北合作。
但是,鑒于發達國家,特別是其中的霸權國家和強權國家,在南北對話南北合作過程中總是極力堅持和擴大既得利益,步步為營,不肯輕易讓步,因此,《建立國際經濟新秩序宣言》、《建立國際經濟新秩序行動綱領》和《各國經濟權利和義務憲章》在強調南北合作的同時,也十分強調南南合作,大力提倡在南北談判、南北合作進程中,發展中國家應當采取聯合行動,借以強化國際弱勢群體即發展中國家在南北對話中的談判實力,維護和爭得公平合理的權益。
《建立國際經濟新秩序宣言》強調:全球各發展中國家,必須通過單獨的和集體的行動(individual and collective action),在經濟、貿易、財政以及技術等方面加強相互之間的合作,并且把加強這種合作列為建立國際經濟新秩序的20條重大原則之一。296《建立國際經濟新秩序行動綱領》進一步指出:“發展中國家之間的聯合自強(collective self-reliance,又譯‘集體的自力更生’)以及日益擴大的互助合作,將進一步加強它們在新的國際經濟秩序中的作用。”297《各國經濟權利和義務憲章》也重申了全球發展中國家加強互助合作的重要性。298
發展中國家相互之間開展經濟合作,國際上通稱為“南南合作”。這是一種新型的互濟互助、取長補短、互利互惠、共同發展的國際經濟關系。20世紀70年代以來,南南合作越來越受到第三世界的普遍重視,第三世界國家召開的一系列國際會議都把它列為重要議題之一,要求發展這種新型合作關系的呼聲愈來愈高。
南南合作與南北合作,都是全球合作的重要組成部分,這是兩者的共同點。但南南合作的政治基礎、經濟基礎、內在實質及實踐效應,卻與南北合作有重大的差異。
第一,就其政治基礎而言:目前世界上共有一百九十多個獨立國家,其中約一百六十多個是發展中國家,屬于第三世界。第三世界各國在經濟模式、政治制度、國內政策、對外關系等方面各行其是,并不相同。但是,它們過去都戴過殖民主義的枷鎖,獨立后都面臨著振興民族經濟、維護國家獨立的共同任務。相似的歷史遭遇,大體相同的國際地位,共同的現實利害,使得它們在一系列重大的世界經濟和政治問題上,有許多共同的語言。這是發展南南合作的牢固政治基礎。
第二,就其經濟基礎而言:第三世界各國在取得獨立以前,由于長期遭受殖民主義、帝國主義的壓迫和剝削,由于受國內前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的束縛,生產力發展水平很低,人民極其貧困。當時它們的對外經濟關系,主要是向殖民國家、宗主國提供農礦原料和燃料,它們自己相互之間不可能有多少經濟往來。獨立以后,盡管一般說來仍未能擺脫貧困落后,但由于大多數國家采取了一系列政策和措施,大力促進民族經濟的發展,使國家的經濟面貌產生了重大的變化:農業、工業、科技都在原有基礎上取得了較大的進步和發展;國際性商品經濟的發展程度日益提高,增強了互通有無、實行國際交換的必要與可能;加以各國擁有的自然資源豐富多彩,各有自己的特色,使得各國的經濟既分別具有自身的優勢,又與他國經濟具有很大的互補性和互利性。至于全球發展中國家擁有遼闊的土地、眾多的人口和廣大的市場,更是第三世界在全球經濟關系中所具備的集體優勢。簡言之,第三世界各國獨立以來經濟結構的變化和經濟力量的增強,乃是發展南南合作的良好經濟基礎。
第三,就其內在實質而言:由于南南合作是在上述政治基礎和經濟基礎上形成和發展起來的,因此,這種合作的內在實質迥然不同于南北合作。南北合作,說到底,是國際經濟關系中剝削者與被剝削者、強者與弱者之間的妥協,也是對弱肉強食規則緩慢的逐步否定;南南合作則是國際經濟關系中被剝削者與被剝削者、弱者與弱者之間的互濟,也是對弱肉強食規則的聯合反抗。
第四,就其實踐效應而言:南南合作的這種實質決定了它在國際社會中的實踐效應,具有重大的特色和深遠的影響,即“這種合作有助于沖破現存不平等的國際關系和建立國際經濟新秩序,具有偉大的戰略意義”299。
第二次世界大戰后七十多年來的歷史實踐證明:上述判斷是言之有據、完全正確的;七十多年來來建立國際經濟新秩序斗爭所取得的步步進展,無一不是第三世界國家團結合作、共同努力的結果。300
眾所周知,國際經濟舊秩序是第三世界國家爭取經濟獨立、鞏固政治獨立的嚴重障礙,是它們發展民族經濟的桎梏。因此,早在20世紀50年代,一系列亞非拉國家陸續爭得政治獨立以后,就在國際經濟關系領域展開了破舊立新的斗爭。第三世界爭取建立國際經濟新秩序的斗爭,從一開始就是與它們之間的團結合作緊密地聯系在一起的。1955年4月在印度尼西亞萬隆召開的亞非會議,高舉團結反帝的旗幟,初步形成了“南南聯合自強”的戰略思想,并且明確宣告一切國際關系(包括國際經濟關系)必須建立在互相尊重主權和領土完整、平等互利等五項原則基礎上。301
在1964年召開的第一屆聯合國貿易和發展會議上,第三世界國家組成了“77國集團”,共同促使聯合國把“貿發會議”確定成為聯合國在經濟方面的一個常設機構,從而使第三世界得到了一個可以聯合起來與全球發達國家討論南北經濟關系問題的重要國際講壇。
在廣大第三世界國家的聯合推動下,1974年召開的聯合國大會第六屆特別會議和第二十九屆會議相繼通過了《建立國際經濟新秩序宣言》、《建立國際經濟新秩序行動綱領》、《各國經濟權利和義務憲章》等重要法律文獻,把爭取建立國際經濟新秩序的斗爭推進到一個新階段。20世紀70年代中期,第三世界的石油輸出國團結一致,拿起石油武器,在第三世界非產油國的大力支持下,同國際石油壟斷資本開展斗爭,終于奪回了“油價決定權”這一關鍵性權力。之后,廣大第三世界國家又以其他各種原料為武器,向不平等的國際經濟舊秩序展開了猛烈的沖擊。
20世紀70年代后期至80年代,鑒于全球性的南北談判往往陷入僵局,發展中國家日益重視南南合作,并以南南合作來推動南北談判,促進南北合作。各類發展中國家又根據互濟互助和聯合斗爭的需要,先后組建了二十多個區域性的經濟一體化組織,諸如拉丁美洲自由貿易協會、中美洲共同市場、加勒比共同體、東非共同市場、中非關稅及經濟同盟、西非經濟共同體、阿拉伯共同市場、東南亞國家聯盟等;成立了十幾個地區性財政金融組織,諸如亞洲開發銀行、非洲開發銀行、拉丁美洲開發銀行、阿拉伯貨幣基金、安第斯儲備基金等;建立了二十多個原料生產和輸出國組織,諸如石油輸出國組織、國際鋁土生產國協會、銅礦出口國政府聯合委員會、可可生產者聯盟等。發展中國家通過這些組織,實行聯合自強,并借以與發達國家的各種無理要求相抗衡。
面對這樣的國際形勢,一些發達國家為了保證自己的能源和原料供應,擴大向第三世界的出口,不得不在不同程度上改變過去的傳統方式,從盛氣凌人的“對抗”,逐漸轉向平起平坐的“對話”,并在一些局部問題上向第三世界國家作出了一定的讓步。
由此可見,建立國際經濟新秩序斗爭所取得的步步進展,確實無一不是第三世界國家聯合自強、共同奮斗的結果。
歷史的經驗和嚴峻的現實使第三世界國家進一步認識到南南聯合自強的偉大戰略意義:
第一,現存的國際經濟體制,是在經濟實力基礎上形成的。要改變它,首先也要依靠實力。第三世界國家爭取建立國際經濟新秩序的斗爭,同它們過去爭取政治獨立的斗爭一樣,不能指望和等待任何人的“恩賜”。國際經濟關系領域破舊立新斗爭的進程,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第三世界國家本身經濟力量的增長和它們相互間團結合作的加強。第三世界國家擁有的經濟實力越大,它們對世界經濟大政的發言權、參與權、決策權就越大,對某些在南北關系問題上堅持僵硬立場和專橫態度的發達強國,也就能發揮更大的制約作用。因此,發展中國家應當把發展和壯大自己的經濟實力,擺在首要地位。
第二,歷史的教訓表明:在經濟上過分依賴發達國家,對第三世界國家民族經濟的發展極為不利。加強南南合作,走弱者聯合自強的道路,建立獨立自主的民族經濟,減少對發達國家的依賴,才是它們爭取經濟繁榮、增強自身經濟實力的可靠途徑。
第三,實行南南合作,把各個分散的、在經濟上相對弱小的第三世界國家聯合起來,凝聚成一股強大的國際力量,就能夠提高這些國家在南北對話、南北談判中的地位,迫使態度僵硬或蠻橫的發達國家對改革不公平的國際經濟關系轉而采取比較現實的態度,從而打破僵局,開辟改革舊國際經濟關系的新局面。
第四,南南合作從一開始就是建立在弱者互助互濟、公平互利的基礎之上的。它是全球合作的一種新興模式和強大趨勢。而且,它本身就是國際經濟新秩序的一種體現。因此,一切發展中國家對已經出現的南南合作這一新興模式和強大趨勢,都應倍加珍惜,全力扶持和推進。
由于長期殖民統治遺留下來的問題,某些第三世界國家之間存在著一些矛盾和爭端,有時甚至導致雙方兵戎相見;各國處境不同,內外政策不一,在某些問題上也會產生一些新的分歧。對于這些爭端和分歧,如果處理不當,勢必成為南南合作發展的障礙。但是,由于第三世界國家之間沒有根本的利害沖突,只要有關各方能夠排除超級大國的干擾,以大局為重,互諒互讓,耐心協商,就定能化解矛盾和糾紛,消除爭端和分歧,把南南之間具有巨大潛力的互濟互利合作,推進到新的、更高的階段。
第五,南南合作,并非意味著與北方國家割斷關系,更不是為了取代南北經濟合作。南南合作,有助于推動南北談判,改善南北關系,在公平互利的基礎上促進南北經濟合作,以實現全世界各類國家普遍的經濟繁榮。
“77國集團”是全球眾多發展中國家實行“南南合作”的重要組織形式,也是它們凝聚分散力量,通過聯合奮斗,推動國際經濟秩序破舊立新的重要手段。
1964年3月至6月,聯合國貿易和發展會議在瑞士日內瓦舉行第一屆會議。會議結束前夕,與會的77個發展中國家基于共同的奮斗目標和共同的利益,發表了《77國聯合宣言》(Joint Declaration of the Seventy-Seven Developing Countries Made at the Conclusion of the UNCTAD),形成了“77國集團”,相約在國際經貿和發展的重大事務和有關的國際會議上,采取統一的立場、步調和行動,以伸張弱小民族共同的正義要求,維護發展中國家集體的合法權益。此后,又有許多發展中國家相繼參加了這個國家集團,迄今為止,其正式成員國已增至131個,但仍沿用“77國集團”這個具有歷史意義的原始名稱。中國1971年恢復在聯合國的席位和安理會常任理事國的席位之后,雖未直接加入這個集團,成為其正式成員,但一向與這個集團保持密切的協作關系,積極支持其維護弱小民族共同權益、推動國際經濟秩序除舊布新、破舊立新的正義要求。
“77國集團”作為第三世界在聯合國內部最大的聯合體(as the Largest Third World Coa-lition in the United Nations),組建迄今已五十多年,經歷了曲折的發展道路。它在南北矛盾—南北對話—南北合作的總進程中,通過南南合作,取得了重大的成就,也遭遇到重大的困難,其影響力一度有所削弱。但進入世紀之交,它又重整旗鼓,恢復了活力,開始了新的征程。以下簡述其發展概況:
1.20世紀60年代中期至70年代末:“77國集團”初露頭角
“77國集團”自成立之初,就設定自己的行動宗旨,即:(1)旗幟鮮明地為發展中國家表述自己的正義主張,促進發展中國家集體的經濟權益;(2)在聯合國體制內部,在有關國際經濟一切重大問題的南北談判中,增強發展中國家的“集體談判能力”(joint negotiating ca-pacity);(3)在發展中國家之間,加強經濟合作和技術合作。
“77國集團”的總部設在美國紐約聯合國總部所在地。這個集團的最高決策機構是“77國集團部長會議”,每年召開一次,時間選定在每屆聯合國大會在紐約舉行之初;同時,在每屆聯合國貿易和發展會議、聯合國工業發展組織、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召開大會之際,定期集會,俾便集團成員國的代表們事先及時聚會,共商大計,協調立場,研究共同對策,從而在后續大會上采取聯合行動。302
在20世紀60年代中期至70年代末,“77國集團”的聯合奮斗是卓有成效的。303由眾多發展中國家弱小民族凝聚分散力量而形成的綜合實力,在聯合國體系內各種政治、經濟的論壇和舞臺上,發揮了應有的作用:它運用了第三世界在聯合國內平等表決制形成的多數優勢,促使聯合國的各種機構通過了比較公平合理和有利于發展中國家的決議,其中包括若干具有法律約束力的決定;推動聯合國創設了一些新的機構或機制,實施有助于貧弱國家經濟增長的各種方案;并且通過聯合國各種講壇的論戰或有關的決議,對國際社會中的政治霸權和經濟霸權,加以批判、抵制和約束;敦促聯合國各有關機構就全球性經濟發展嚴重失衡、世界財富的國際分配嚴重不公、南北兩類國家貧富懸殊的鴻溝不斷擴大等重大問題,加強研究評析,采取相應的有效措施,逐步加以解決。
其中,特別值得稱道的是:針對南北兩類國家之間商品貿易中長期存在嚴重失衡和價格“剪刀差”問題提出的改革方針,即對發展中國家實行“非互惠的普惠待遇”等原則,就是在1964年聯合國貿發會議上,由“77國集團”率先提出倡議,并經多年堅持不懈的努力,終于推動《關貿總協定》不公平、不合理的原有體制實行了局部的改進。而針對國際經濟舊秩序提出鮮明的戰略性變革主張,即聯合國1974年通過的《建立國際經濟新秩序宣言》、《各國經濟權利和義務憲章》,也是首先在聯合國貿發會議上由“77國集團”醞釀、發動、磋商、論證,統一了認識,再提交聯合國大會,作出了具有重大歷史意義的決議,形成了國際經濟秩序除舊布新的綱領性文獻,比較系統地初步確立了符合時代潮流的國際經濟法的新法理原則。關于這方面的成就和意義,本書第一章第一節第三目前文已經提及,茲不另贅。
2.20世紀80年代初至90年代中期:“77國集團”一度削弱
在這個階段中,由于國際形勢的發展變化,“77國集團”所體現的南南合作的整體力量及其在國際舞臺上的影響,有所削弱,這主要是由于:
第一,“77國集團”的組織機構和日常聯系,本身比較松散,不夠緊密;成員眾多,要求各異,缺少一個強有力的比較穩定的核心領導機構,步調往往難以統一,或在采取統一立場過程中,行動遲緩,貽誤時機。相形之下,發達國家卻以“七國集團”為核心,挾其經濟和政治實力上的固有強勢,步步為營地維護其既得利益,步調一致地對付、抵制發展中國家提出的變革要求。
第二,“77國集團”本身缺乏一個常設的高水平研究機構和宣傳機構,未能經常廣泛收集有關的資料信息,針對客觀形勢的變化及其引發的錯綜復雜的問題,及時地進行深入的研究和剖析,作出科學的評估和判斷,進而及時提出切合實際的對策、方案和倡議,并加以充分的論證和宣傳,進行必要的輿論準備。因此,在“南北對話”的各種國際論壇和國際談判中,南方談判代表面對經濟強國智囊們精心設計的議程、議題、方案、論點和論據,往往處在守勢,陷于被動應付,難以主動出擊、開拓新的局面。
第三,發達國家改變了談判的策略。一方面,對發展中國家的聯合奮斗采取了分化瓦解的手法;不斷利用單個發展中國家經濟上的脆弱和財政上的急需,實行“大棒加胡蘿卜”(club with carrot)的政策,通過雙邊談判,“各個擊破”,使后者偏離“77國集團”原定的集體奮斗目標和軌道,從而不斷削弱南方國家整體的凝聚力和戰斗力。另一方面,又千方百計地轉移談判的場所和目標,盡力回避或架空“77國集團”在其中占有優勢的聯合國貿發會議,把多邊談判的主陣地和主議題轉到和納入原“布雷頓森林體制”機構及原《關貿總協定》所設定的框架之中,以便由少數經濟強國對有關議程、議題、議事規則、進程、結論和結局,加以全面主導和全盤控制,從而大大削弱了發展中國家凝聚共識、集體談判和聯合行動的機會和能力。
第四,20世紀90年代初,蘇聯解體,東歐各社會主義國家也發生政治劇變,致使在各種“南北對話”“南北談判”的場合,原先支持發展中國家的聲援力量和表決票數優勢,有所削弱。
由于以上諸因素的綜合作用,在許多國際多邊談判中,特別是在長達八年之久(1986—1994)的GATT/WTO烏拉圭回合談判之中,發展中國家往往未能像昔日那樣凝聚共識,集體決策,聯合行動,從而往往在多邊談判中處在弱勢地位。相形之下,發達國家,特別是其中的經濟大國和強國,卻常能在舊體制之下,憑借其綜合實力,操縱全局,在制定國際經貿大政方針及其“游戲規則”方面處在絕對主導的地位。
有鑒于此,發展中國家回顧和總結了這一歷史階段中的缺失和教訓,重新認識到“南南聯合”在“南北對話”和更新國際經濟立法中的重要意義,開始著手自身力量的重新整合。1994年它們一致達成《建立南方中心協定》(Agreement to Establish the South Centre)。根據這個《協定》建立起來的“南方中心”(South Centre),是一個政府間組織(intergovernmental or-ganization),其主要宗旨是:加強南方各國的團結,針對發展中國家在南北矛盾和南北對話過程中面臨的各種問題,以及它們在國際舞臺上應有的共同政策取向和集體聯合行動方針,加強研究,提出建議,供“77國集團”以及其他所有發展中國家的決策當局參考和采用。其后,“南方中心”逐漸形成專門為眾多發展中國家出謀劃策的一個小型“智囊機構”(a small think tank)。實踐證明:隨著時間的推移,根據上述《協定》組建的“南方中心”,在凝聚發展中國家的意志和力量,強化南南聯合,促進南北平等對話和南北互利合作,更新國際立法等方面,正在發揮著日益重要的“智囊”作用。
3.20世紀90年代后期至21世紀初始:“77國集團”重整旗鼓
“南方中心”組建和成立以來,進行了許多有益的研究、出版和宣傳工作。其中比較重要的兩份文獻是《77國集團的三十年(1964—1994)》以及《77國集團的未來》。前者著眼于總結過去的經驗教訓,后者著眼于規劃未來的行動指針。
“南方中心”的研究結論強調:在經濟全球化加速發展的條件下,全球經濟大政(macro-economic working of the global economy)及其有關國際經濟立法,實際上由寥寥幾個經濟強國組成的“7國集團”所把持和操縱,沒有任何單一的發展中國家的力量能夠改變這種現狀。因此,今后在針對一系列全球性問題進行討論和決策的國際論壇上和多邊談判中,南方各國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需要采取集體聯合行動,才能贏得公平、公正和合理的成果。為了維護發展中國家共同的根本利益,必須適應形勢的變化,通過精心研究和科學設計,調整和更新“77國集團”的綱領,重新協調不同的利益,重新增強共識和內部凝聚力。“南方中心”提出的這些研究結論和鮮明主張,于2000年4月間在古巴首都哈瓦那召開的“南方首腦會議”(South Summit)上,獲得了更加充分和更加系統的論證,上升到一個新的層次,并且被接受為南方各國政府在今后國際多邊談判中的共同指針。
此次會議結束時,發表了《南方首腦會議宣言》以及為實現此項宣言而制定的《哈瓦那行動綱領》,并決定籌組一個“南方協調委員會”(South Coordination Commission),由南方國家各大區域性組織的主要領導人共同組成,其主要職能就是統一協調和組織實施此次首腦會議制訂的上述《行動綱領》和有關南南合作的各項決定。
此次首腦會議促使第三世界眾多弱小民族重新凝聚,重振旗鼓,煥發出新的團結奮斗精神。它標志著“77國集團”發展史上的一個新的重大轉折,也標志著進一步加強“南南聯合”、更新國際立法、推動國際經濟秩序除舊布新和破舊立新,開始了新的征程。304此時,原先的GATT體制已進一步發展成為WTO體制,因此,如何在這個號稱“經濟聯合國”的新體制中發揮發展中國家集團的作用,提高自己在全球經貿大政及其法律規則問題上的發言權、參與權、決策權和制定權,就成為“77國集團”面臨的新課題。
五、南南合作實踐的強化與“多哈發展回合”的曲折進程
21世紀伊始,“77國集團”從發展中國家權益的角度,回顧和總結了1995年年初至2001年年初WTO體制運作6年過程中的利弊得失,在WTO第四屆部長級會議召開之前19天,即2001年10月22日,發表了一份宣言305,用“一分為二”的觀點,既肯定了這一多邊貿易體制在促進全球共同發展進程中的重要作用與積極意義,又指出了其中存在許多亟待認真貫徹實施的鄭重諾言以及亟待糾正更新的先天缺陷,即對待發展中國家的權利與義務的失衡和不公;并就貫徹現有的合理協定以及糾正現有的各種缺陷提出了全面的改進建議,引人注目的是:這些要求乃是以“77國集團”當時所實際涵蓋的131個發展中國家與中國聯合發表共同宣言的方式,正式提交WTO最高決策機構——第四屆部長級會議,顯示出眾多發展中國家在新千年新世紀伊始舉行的此次南北多邊談判中,確是“有備而來”,確實是國際政治經濟舞臺上不可忽視的有組織、有綱領的集體力量。
在眾多發展中國家重新凝聚和強烈要求下,2001年11月10日,WTO在卡塔爾首都多哈市舉行的第四屆部長級會議(通稱“多哈會議”)通過了《多哈宣言》,決定:以全球發展中國家普遍面臨的發展問題為中心,全面啟動新一輪的全球性多邊貿易談判(通稱“多哈發展回合談判”或簡稱“DDR”),以便對現有的WTO體制和規則,即有關的國際經濟立法,加以必要的改善和更新。宣言中特別強調:“WTO成員的大多數是發展中國家,我們(部長級會議)尋求把發展中國家的需要和利益擺在本宣言通過的工作方案的中心地位”306;并且明確規定:依據本宣言設定各項議題進行新一輪的多邊磋商談判,應當在2005年1月1日以前結束。307
從法律的角度看,WTO體制及其各項多邊規則乃是國際經濟法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因此,十幾年來舉世矚目的“多哈回合”談判,其法律實質或法律定性,乃是針對有關世界貿易的現行國際經濟立法如何進一步除舊布新問題而開展的新一輪全球性磋商,其主旨在于促使WTO現行體制及其各項多邊規則——各項國際經濟立法,獲得必要的更新和改善。
會議還通過了《關于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的決定》,中國自2001年12月11日起正式成為WTO成員。這就為眾多發展中國家在WTO體制內部開展南南合作和進行聯合斗爭增添了強大的中堅力量。
在新一輪全球性多邊貿易談判中,首屈一指的議題和難題是農業問題。長期以來,它一直是南北經濟利害沖突的焦點和核心,也是南北經濟合作的主要領域。
眾所周知,由于歷史的原因,絕大多數發展中國家都是經濟落后、“以農立國”的國家,農產品出口往往是國民經濟的重要命脈。但是,在國際市場競爭中,發展中國家出口的農產品卻處于極大的劣勢和困境,其所以然,除了生產技術落后之外,主要是由于許多發達國家對本國的市場采取一系列保護主義措施,在“市場準入”(market access)方面設置了重重障礙,阻撓發展中國家農產品順暢入境;同時,又對本國的農業生產給予多種“國內資助”(domestic support,又譯“國內扶持”或“國內支持”),并對本國農產品的出口給予各種“出口補貼”(ex-port subsidy)。這三種因素綜合起來,就對正常、公平的國際農產品貿易起了嚴重的扭曲作用,嚴重損害了眾多發展中國家的權益,使它們本來就落后的經濟發展有如“雪上加霜”,更加艱難竭蹶。
針對發達國家采取的這些違反正常市場公平競爭規則的措施,南北兩大類國家經過長期的論戰和談判,在1994年的《農業協定》中,WTO全體成員在放寬市場準入、削減國內支持和削減出口補貼三方面初步達成共識,并約定于5年后進一步開展談判,達成新的協議,以便在一定的期間內對現行體制逐步實行根本性改革(fundamental reform),糾正和防止對世界農產品市場的限制和扭曲,從而確立公平的、切實遵守市場規則的貿易體制。308但是,時隔六年,發達國家在這方面的承諾仍然是口惠而實不至,遲遲未能兌現,所以在2001年的《多哈宣言》中,再次加以強調和重申309,并且規定應在2003年3月31日以前由參加新一輪農業談判的各方共同擬定一個綜合性的改革草案,以便進一步提交第五次部長級會議(即“坎昆會議”)審議。
然而,由于發達國家一直堅持其無理立場,不肯作出實質性讓步,故新一輪的農業談判,和其他重大議題的談判一樣,進展十分緩慢,逾期多時,南北兩大類國家之間無法達成共識。有鑒于此,以巴西、印度和中國為首的20個發展中國家經過磋商協調,形成了共同的談判立場,并于WTO第五次部長級會議在墨西哥坎昆召開之前8天,即2003年9月2日,向WTO秘書處總干事遞交了一份有關全球農業貿易改革的聯合提案:《關于農業問題的框架建議》。坎昆會議于2003年9月10日正式開幕后的5天中,WTO各成員之間最主要的分歧集中在農業貿易改革問題上。而會上的所有分歧,歸根結蒂,最主要的是發展中成員與發達成員之間帶根本性的利害矛盾和沖突。由于各方立場差距甚大,爭論非常激烈,無法打破僵局,形成共識,最終大會草草收場。
坎昆會議后,自2003年10月至2005年7月,WTO體制內關于恢復“多哈發展回合”新一輪談判的南北磋商,時冷時熱,“乍暖還寒”。WTO總干事素帕猜在2005年7月29日向WTO總理事會呈交了一份綜合性的報告,以大量篇幅縷述了談判進展的步履維艱:農業問題的談判進展遲緩,遠遠落后于預期;其他領域的談判,也大同小異。他總結說:“令我遺憾的是,消極面超過了積極面。我的坦率評估是:要達到我們(完成多哈談判)的目標,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2005年9月1日,帕斯科·拉米(Pascal Lamy)走馬上任,接替了離職的素帕猜。拉米在會見媒體時,發表了簡短講話,寥寥三段,措辭低調,聲稱:“大家都知道,我本人也必須時刻銘記:WTO總干事手中并沒有魔杖(magic wand)。WTO的事務不可能按此法(揮舞魔杖)辦理。WTO的成員們才有決策權。”310
2005年11月8日,拉米在日內瓦主持召開了一個“小型部長級會議”,旨在為加速香港會議的準備工作獲得新的政治推動(political momentum)。美國和歐盟堅持既得利益和既定立場,拒不在農業談判的主要問題上作出較大讓步,卻掉轉矛頭,無理苛求發展中國家對來自美、歐等發達國家的“非農產品”,大幅度降低進口關稅和開放國內市場。印度的工商部長卡莫爾·納思(Kamal Nath)在接見英國廣播公司記者時,尖銳地批評歐美的苛刻要求是“只肯拿出一英吋,要換回的,不只是一英呎,而是一英哩”(giving an inch and asking not just for a foot but a mile)。
2005年12月13—18日在香港召開WTO第六屆部長級會議,繼續開展多哈回合的新一輪多邊貿易談判。通過了《部長宣言》的第五稿。拉米在當晚新聞發布會上,一方面充分肯定本次會議取得的若干實質性進展,指出:“我們終于促使多哈回合的談判在經歷一段冬眠期之后開始回到了正軌上”;但同時又強調:“今后必須加快談判速度,因為已經沒有歇息停留的時間”。
國際輿論上出現了這樣的總體評價:“香港部長級會議的結局對發展中國家有失公平”。“香港部長會議證實:多哈宣言所規定的發展主題始終被拋在屋角,并一直處在昏睡狀態之中”。“就發展主題而言,今后還有許多懸案有待達成協議”。“號稱‘發展回合’的本輪談判要繼續行進,可謂路漫漫其修遠!”
中國代表團新聞發言人于會議閉幕后表示:此次會議在農業、非農、棉花以及發展問題上都取得了一些積極的進展。同時還說:“到目前為止,多哈談判只是取得了部分進展,今后談判還有很艱巨的任務”,中國商務部的有關報道稱:“就整個農業貿易談判來說,這只是邁出了一小步。在農業方面,還有削減扭曲貿易的國內支持和市場準入的兩大難題”;“多哈回合期待突破”。
香港會議后,果如當時國際主流輿論所料,又出現了新的談判僵局,一直未能化解。2006年7月28日,WTO總理事會正式批準了總干事拉米提出的建議:全面停止多哈回合所有議題的談判。
緊接著,多哈回合談判幾近“徹底失敗”、WTO多邊體制瀕臨“最終瓦解”之類的悲觀論調,又再度上升為國際輿論的主流。經過多方溝通,時隔半年,冬盡春來,2007年2月,半年前一度全面停頓、奄奄一息、瀕臨“徹底失敗”的“多哈回合”談判,此時又逐步“起死回生”了。
然而,在此后歷時17個月的反復磋商中,南北雙方雖各有讓步,逐漸走向“利益交匯點”,但在2008年7月29日,又因強權和霸權國家的自私與蠻橫,由南北三十多個代表性國家舉行的小型部長級會議談判再度破裂。
但2009年11月,又峰回路轉,柳暗花明:香港會議后中斷四年之久的WTO決策機構即第七屆部長級會議在瑞士日內瓦舉行,并于12月2日正式決定2010年內完成多哈回合談判。此后,錯綜復雜的全面談判雖在某些領域漸有新的進展,但在若干關鍵問題上南北之間仍難達成共識。看來2010年底之前完成終局談判的期待又難以實現。不過,WTO總干事拉米總覽全局,卻在一次演講中表達了他對多邊貿易談判前景所持的樂觀展望。他認為,多年以來,WTO作為國際經濟合作歷史上最為成功的例子,盡管面對反復多次“瀕臨死亡”的預言,WTO始終顯示出強大的生命力(despite repeated predictions of an imminent death,it has shown a remarkable ability to grow,adapt and rejuvenate itself over the years)。
從當時各方的表態來看,WTO官員與大多數成員對于2011年的談判前景還是持樂觀態度。這種樂觀態度在2010年11月發表的南北雙方《二十國集團首腦首爾峰會宣言》311中獲得進一步肯定。該《宣言》昭告全球公眾:現在,首爾峰會表態如下:……我們鄭重承諾指示我們各自的談判人員認真投入全面的談判,使多哈發展回合迅速獲得成功的、雄心勃勃的、全面的、平衡的結局,這種結局完全符合多哈發展回合的特定宗旨,并且建立在已經取得的進展基礎之上。我們一致認為,2011年是機遇來臨的關鍵一年,盡管機遇較小;我們各自的談判代表必須抓緊談判和加大力度。現在是我們必須完成終局談判的時候了。一旦終局談判達成協議,我們承諾在我們各自不同體制下盡快尋求必要的正式批準通過。同時,我們承諾抵制各種形式的貿易保護主義措施。
但是,實踐再次證明:美歐強權者的“鄭重承諾”往往是口惠而實不至。此后一年,僵局仍未破解。
2011年12月15在日內瓦舉行的WTO第八屆部長級會議雖然如期召開,并取得若干成果,但仍難“如愿”取得重大突破。在這前后,對于“多哈發展回合”的現狀與未來,再次“眾說蠭起”,莫衷一是。如加概括,典型說法有四:其一,多哈已死,亟宜改弦易轍,另起爐灶,拯救WTO;其二,多哈未死,但身患絕癥,業已昏迷癱瘓,不妨促其盡早“安樂死”,以便另覓生機;其三,多哈瀕臨死亡,亟待搶救,各方政治首腦必須直接參與談判,達成最終政治妥協;其四,多哈只是進入“冬眠”,理應不離不棄,來年春暖,復蘇在望。
對以上四種典型看法,略加思考分析,便可看出:第一、二兩種看法代表了當今霸權利己主義超級大國的基本立場;第三種看法代表了歐盟諸國的基本立場;第四種看法則是代表了包括中國在內的眾多發展中國家的基本立場。鄧小平1974年在聯合國大會上提出的第一世界、第二世界、第三世界之說312,再次顯現出其科學性和生命力。
2013年12月在印尼巴厘島舉行的WTO第九屆部長級會議,通過了《巴厘一攬子協定》,歷時十三年的多哈回合“馬拉松”談判,總算有了一份由當時159個成員全體達成一致的“不小也不大的突破”。然而,在農業和非農產品市場準入這兩大關鍵問題上,南北兩大類國家之間仍各說各話,又現僵局,迄無根本性進展。3132015年12月19日,世貿組織第十屆部長級會議在肯尼亞內羅畢成功落幕,來自162個成員超過3000名代表經過五天五夜的激烈討論,最終通過了《內羅畢部長宣言》及涉及農業、棉花和最不發達國家議題等領域的9項部長級會議決定。在部長級會議期間,《信息技術協定》擴圍談判全面結束,達成了18年來世貿組織首個工業品關稅減讓協定。314
六、“多哈發展回合”持續受阻與TPP、TTIP、RCEP異軍突起
在“多哈發展回合”(DDR)持續受阻期間,美國和歐盟卻在WTO之外“另起爐灶”,動作頻頻,大搞形形色色雙邊性、諸邊形、地區多邊性“自由貿易協定”(Free Trade Agreement,FTA)315的磋商、談判和締約。其中最典型、影響最大的FTA談判和締約,當數美國主導和極力推動的“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Trans-Pacific Partnership Agreement,TPP)以及歐盟主導和極力推動的“跨大西洋伙伴關系協定”(Trans-Atlantic Trade and Investment Partnership A-greement,TTIP),頗有“取WTO而代之”趨勢和聲勢,有待全球大眾密切追蹤注視、監督和認真尋求對策。有專家認為:自WTO成立以來,TPP與TTIP將構成發達國家攜手構建的規模最為宏大的貿易與投資合作機制。美國與歐盟經濟總量占全球的45%,貿易額占全球的40%。上述“兩洋貿易與投資戰略”實施后將催生世界最大的自貿區,并將形成以美國規則為主導、地理疆域覆蓋美洲、歐洲與亞洲三個大陸的超級自由貿易區,形成美歐貿易與投資合作與美亞貿易合作升級版,為歐美日等發達國家經濟振興提供法律保障,進而啟動新一輪貿易與投資規則制定進程,迫使WTO亦步亦趨,最終有可能顛覆現行全球貿易和投資格局,改寫世界經濟版圖。316
與此同時,由東盟發起籌劃和推動的“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Regional Compre-hensive Economic Partnership Agreement,RCEP)317,也在逐步開展之中。它是由東盟10國發起,邀請中國、日本、韓國、澳大利亞、新西蘭、印度共同參加(通稱“10+6”),通過互相削減關稅及非關稅壁壘,建立16國統一市場的自由貿易協定。若RCEP談成,將涵蓋約35億人口,GDP總和將達23萬億美元,占全球總量的1/3,所涵蓋區域也將成為世界最大的自貿區。
不過,也有政府官員對此持慎重評估和謹慎樂觀態度。例如,2016年2月23日在國務院新聞發布會上,中國商務部部長高虎城表示,我們不認為“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TPP)是針對中國,也不認為TPP和“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RCEP)318是對立的,我們恰恰認為二者是并行不悖的。高虎城說,TPP和RCEP都是亞太地區推動亞太自貿區建設的路徑選項,所以,中國對任何持開放、包容、透明的地區自貿協定安排持開放態度。
然而,國際風云,變幻莫測。2016年11月,又傳來了最新的“驚人”信息:“美參議員稱:TPP不會被批準;美媒:該協議已死!”319“奧巴馬棄推,TPP危危乎!秘魯總統:中國可主導亞太協議!”320報道稱:美國白宮11日表示,總統奧巴馬已暫停與國會協商,不再爭取在剩余任期內通過TPP。TPP的命運將交給候任總統特朗普與共和黨掌權的國會決定。特朗普在競選中明言反對TPP,因此該協定有可能胎死腹中。鑒于美國有可能放棄TPP,作為本屆APEC峰會東道主的秘魯總統庫琴斯基11日稱,環太平洋國家可以達成新的貿易協定,包括可以由中國來取代美國所主導的TPP。庫琴斯基在接受《今日俄羅斯》報記者的訪問中說:“沒有美國的話,TPP可被任何類似的協定取代。”“我認為最好有個涵蓋中國與俄羅斯的亞太協定……這將需要新的協商。”庫琴斯基稱,俄羅斯也應當是敲定任何有關新的關稅削減協定的一部分。中國官員10日表示,已經看到了美國保護主義的興起,中方將在APEC峰會上盡力推動門檻較低、由中方主導的RCEP。
2016年11月21日,特朗普本人發布視頻,簡要介紹了他入主白宮后百日內將推出的部分政策,其中包括上任后第一天就簽署意向聲明,退出TPP。媒體分析,此舉宣告奧巴馬“亞太再平衡”戰略中的“經濟拳”基本被廢,即等于廢掉了奧巴馬政府大肆宣傳和極力推動的“亞太再平衡”戰略中的主要經濟綱領。3212017年1月23日,美國總統特朗普在白宮簽署行政命令,正式宣布美國退出TPP。322
相應地,在歐盟主導推動的TTIP方面,也傳來了最新的“驚人”信息:“歐盟要跟TTIP說再見了!”323有關報道稱,在競選階段,美國的特朗普已經顯示出明確的反全球化、反自由貿易傾向,他的當選很快令美國正在和不同國家進行的自由貿易協定談判失焦,奧巴馬政府停止推動經濟比重占全球40%的TPP,歐盟也表示不寄望能與特朗普的新政府談成TTIP。很明顯,美國主導下的自由貿易體系正在面臨隨特朗普當選而來的一陣沖擊波。在確定特朗普勝選后,歐盟終于承認TTIP已基本無望,前途渺茫,不知出路在何處。法國貿易國務秘書費科爾11日在布魯塞爾開會期間表示,“TIPP已經死了!我認為所有人都知道這一點。”歐盟貿易委員馬爾姆斯特倫則承認,可能期待和特朗普政府多談TTIP是沒什么意義了,“現在只能觀望。”
綜上所述,可以看出,自2001年12月“多哈回合”開始啟動,十五年以來,國際輿論針對“多哈回合”的各種褒貶毀譽,立場不一,視角不同;期待各異,態度懸殊。對中國人而言,古有明訓:“兼聽則明,偏聽則暗”,“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所有這些評論都值得認真傾聽,仔細分析,科學判斷;所有這些期待、態度、走向、趨勢,都必須全面了解,清醒觀察,冷靜思考,借以結合中國國情,通盤謀劃,“為我所用”,預測和評估今后的可能發展,從而作出正確的對策定位,并據以采取必要的措施。
七、從五十多年來南南聯合自強的歷史軌跡展望DDA和WTO今后的走向324
從以上簡略的歷史回顧中,不難看出:第一,從萬隆到多哈,五十多年來南南聯合自強、更新國際經濟立法的過程,時起時伏,以不同的形式存在,以不同的強度發揮作用,但始終在坎坷的道路上不屈不撓地曲折行進。第二,由2001年多哈會議啟動的“多哈發展回合”談判以及其后2003年坎昆會議、2005年香港會議、2009年日內瓦會議、2011年日內瓦會議、2013年巴厘島會議、2015年《內羅畢部長宣言》,直至2016年TPP奧克蘭會議上的風云變幻、當今TPP的種種變數,實質上乃是五十多年來南北矛盾沖突以及南南聯合自強、更新國際立法的過程在曲折中行進的一個新階段。第三,隨著經濟全球化的加快和加深,貧富鴻溝的進一步擴大,以及發展中國家覺醒意識和凝聚力的進一步提高,南南聯合的總趨勢是逐步地和不斷地增強的。在南南聯合自強的情勢下,南北矛盾的發展進程,也是有跡可尋的:
前文提到,在全球經濟的發展過程中,國際社會始終貫穿著強權國家與弱勢群體之間的爭斗,前者力圖維護既定的國際經濟秩序和國際經濟立法,以保持和擴大既得的經濟利益;后者力爭更新現存的國際經濟秩序和國際經濟立法,以獲得經濟平權地位和公平經濟權益。五十多年來,這些爭斗往往以雙方的妥協而告終,妥協之后又因新的矛盾而產生新的爭斗,如此循環往復不已。這種歷史進程似可概括地稱為螺旋式的“6C軌跡”或“6C律”,即Con-tradiction(矛盾)→Conflict(沖突或交鋒)→Consultation(磋商)→Compromise(妥協)→Coop-eration(合作)→Coordination(協調)→Contradiction new(新的矛盾)……但每一次循環往復,都并非簡單的重復,而是螺旋式的上升,把國際經濟秩序以及和它相適應的國際經濟法規范,推進到一個新的水平或一個新的發展階段,國際社會弱勢群體的經濟地位和經濟權益,也獲得相應的改善和保障。
回顧五十多年來南北矛盾與南北合作的史實,以下幾條基本線索一直是貫穿其全程的,今后仍將長期存在,不會輕易改變:
第一,南北之間的矛盾和沖突,勢必在今后相當長的一段歷史時期里,持續存在。因為它的形成,并非一日之寒,至今仍然根深蒂固;而且循環往復,不斷衍生。其主要原因就在于國際資本的貪婪痼疾和國際強權的利己頑癥,極難根除,更不可能不“藥”而愈。化解三尺冰凍和根治痼疾頑癥,顯然不應期待于一朝一夕。面對當代國際社會的此種基本現實,不能不保持清醒的頭腦、足夠的耐心、不撓的韌性。
第二,在南北矛盾與沖突中,南北力量對比上的“南弱北強”,也勢必在今后相當長的一段歷史時期里,持續存在。這是因為歷史上數百年殘酷的殖民統治和殖民掠奪給眾多弱小民族造成的積貧積弱,積重難返,不可能在短期內獲得根本改變。在改變世界財富國際分配嚴重不公,更新國際經濟立法,改變國際經濟舊秩序的抗爭過程中,單個弱小民族、單個發展中國家的力量當然是單薄的,只能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反之,南南聯合的群體凝聚力愈大,就愈有助于改變“南弱北強”的戰術態勢和戰術劣勢,甚至可以轉化為暫時的戰術優勢,這是五十多年來的南北較量史上所反復證明了的。
但是,迄今為止,南南聯合自強所發揮的力量和作用,雖能在一時一事上獲得可喜的成果與勝績,卻難以在總體上根本改變“南弱北強”的戰略態勢和戰略劣勢,更不可能在某一次角力中使國際強權對手“一敗涂地”和從此“一蹶不振”。可見,2003年坎昆會議過程中南方“20國集團”群體團結崛起,展示了實力,使國際經濟強權操縱會議的如意算盤落空失敗后,國際輿論上一度出現的“南贏北輸,從此WTO步入坦途”論,看來就是對上述暫時的戰術優勢,估計偏高;對上述長期的戰略劣勢,估計不足。
第三,基于以上兩點,在南北角力的進程中,南南聯合自強者務必樹立起“持久戰”的戰略思想。既不能立足于速戰速決速勝,不能期待“畢其功于一役”,迅即制服強權對手,也不能因一時一事之小進展和小勝利而沾沾自喜或盲目樂觀,錯估形勢。否則,一旦再度遇到必然會一再遇到的曲折和挫折,就容易迅速轉成悲觀失望,松懈斗志,甚至失去“前途依然光明”的信心。與此同時,也不能低估國際強權對手歷來慣用的而且必然繼續使用的“大棒加胡蘿卜”“分而治之”“分化瓦解,各個擊破”“以連橫制合縱”325等伎倆及其可能效果。對此,南南聯合自強者務必隨時保持警惕,密切注視,認真對付,及時破解。
第四,五十多年來,南北矛盾與南北依存始終是同時存在的。經濟全球化的加速發展和貧富鴻溝的擴大,常常激化或加深了南北之間的矛盾與沖突;但與此同時,也強化了南北之間互相依賴的程度。兩者之間的經濟互補性和日益強化的互相依賴性(經濟利益的犬牙交錯和相互交織),使得國際強權者不可能與全球眾多發展中國家堅持對抗到底,斷絕經濟往來。國際弱勢群體占全球80%以上人口,并且正在不斷增強其內部凝聚力,并非“一盤散沙”。面對國際弱勢群體聯合提出的正當要求和強大壓力,國際強權者權衡利弊,往往不得不作一定的讓步和妥協。五十多年來不斷出現的南北抗衡僵局,總會通過南北的對話和磋商,找出雙方對抗利益的中間交匯點(convergence),并在適當的“火候”下,達成南北合作,避免兩敗俱傷,實現“雙贏”新局面。盡管這種新局面隨后又常常遭到南北新矛盾和新沖突的削弱甚至破壞,但經濟全球化加速發展的時代潮流和南北必須互相依賴的客觀現實,又賦予南北合作以旺盛的生命力。從這種意義上說,南北合作會“生病”,甚至會“身患重癥”,但不會迅即“不治而亡”。五十多年來反復出現的前述“6C軌跡”,就是這方面的歷史記錄和事實明證。
筆者認為,多哈回合自2001年11月正式啟動至2016年今天,這十五年來出現的時起時伏、忽冷忽熱、乍暖還寒、僵局頻頻和艱難曲折,充其量只不過是五十多年來南北矛盾和南北合作進程中多次反復出現“6C”現象之一,只不過是五十多年來上述“6C”軌跡的再次展現,只不過是五十多年來上述“6C”律螺旋式發展的一個新階段、新環節、新循環。326這次“6C”新循環目前仍在進行之中,盡管步履維艱,卻是“合乎常規”,實屬“司空見慣”!以史為師,就不難看到:盡管WTO總理事會一再決定全面停止多哈回合所有議題的談判,WTO多邊體制也未必就此陷于癱瘓瓦解,到了適當“火候”和一定時機,激烈的南北矛盾勢必再度走向平和的南北合作。其所以然,根本原因就在于前述第四點所闡述的“南北依存”的歷史必然性和“南北合作”的旺盛生命力。
世人誠然都期待“多哈發展回合”談判能夠早日全面完成,逐步更新國際經濟立法,使南北合作、走向全球共同繁榮的進程,更少曲折,更多平順,更大和諧。但鑒于“香港會議”迄今已經達成的“積極成果”是虛多于實,遺留待決的懸案和難題又均屬事關大局,南北利害沖突頗大,妥協殊為不易;因此,世人的上述善良愿望,在可預見的將來,看來難以迅速和順利實現。面對此種現實,似不宜稍有“積極成果”便過于樂觀,忽視前進途程中勢必再現的坎坷;也不宜因重大難題懸案依然“健在”,前途依然多艱,便過于急躁、失望或悲觀。回顧和總結歷史,以史為師,人們就不難運用慧眼,客觀地正視現實,多一份冷靜、耐心和韌性,少一些脫離實際的樂觀或悲觀。即使今后各項重大難題懸案的談判再次出現“拉鋸”或僵局、再次受挫甚至再次不歡而散,也早在意料之中,早有思想準備,應繼續以南南聯合自強的韌性奮斗精神,從容應對,力求“多哈發展回合”的新一輪多邊談判在今后的一定時期里,得以在公平互利、南北合作的基礎上,全面完成。
總之,要逐步更新國際經濟立法、建立起國際經濟新秩序,舍韌性的南南聯合自強,別無他途可循!
但是,也不能不看到:面對發展中國家的重新組合和聯合奮斗,少數經濟強權國家正在重新耍弄其分化瓦解的故伎,力圖通過各種雙邊談判或地區性安排,予以各個擊破。
由此可見,在當代國際社會中,有兩種力量或兩種走向:一方面是加強南南合作,推動國際經濟秩序的全面更新,從而實現公平互利基礎上的南北合作和全球繁榮;另一方面是瓦解南南合作,從而維護少數經濟強權國家在國際經濟舊秩序下的既得利益。這兩種力量、兩種走向之間的國際較量和角力,今后還將長期存在。國際經濟秩序破舊立新、新舊更替的歷程,依然任重而道遠。但南南合作的道路合乎時代需要,定會與時俱進,越走越寬!
八、中國在南南聯合、推進國際經濟新秩序中的戰略定位327
舉世周知,自從中國實行改革開放基本國策以來,中國內政和外交的一切實踐都是以鄧小平理論為指導的。相應地,中國在南南聯合、推進國際經濟新秩序中的戰略定位,也是以鄧小平理論及其全球戰略思維328為指導的。
2002—2012年,時任中國國家領導人胡錦濤秉持與時俱進、開拓創新的精神,在2007年10月間提出:必須堅持以鄧小平理論為指導,深入貫徹落實科學發展觀,并且進一步把鄧小平理論及其全球戰略思維與新形勢下的新實踐,密切地結合起來,積極地有所作為,使鄧小平理論及其全球戰略思維,在新形勢下“既一脈相承又與時俱進”329,上升到更高層次。
在這方面,有五大實踐事例引起全球關注,特別發人深思。茲分別簡述如下:
實踐事例之一:在南南聯合自強和南北對話的歷史途程中,近幾年來出現的一種新的力量組合和新的對話方式,開始嶄露頭角,舉世矚目:由最發達強國組成的“七國集團”或“八國集團”的首腦與若干主要發展中國家的領導人定期會晤,開展南北對話,磋商“天下大事”,共謀解決全球性熱點難題。此種對話方式已實行數次,其新近一次就是2008年7月在日本舉行的8國集團首腦與中國、印度、巴西、南非和墨西哥五個主要發展中國家領導人的對話會議。
會議期間,中國領導人胡錦濤針對這種南南聯合自強和南北對話的新形式作了精辟的分析。他指出:當今世界正處在大變革大調整之中。近年來,發展中國家整體力量上升、團結合作加強,在國際事務中的影響和作用日益增長。中國、印度、巴西、南非和墨西哥五國都是重要的發展中國家,人口占世界的42%,國內生產總值占世界的12%。加強五國的協調合作,不僅有利于各自國家發展,也有利于加強南南合作、推動南北對話、推進人類和平與發展的崇高事業。過去的一年里,五國初步建立起多個層面的協調機制,圍繞同八國集團舉行對話會議密切溝通、加強協調,取得了積極成果。應該以此為基礎,繼續作出努力。當前,五國已成為世界經濟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和世界經濟增長的重要推動力量,應該就世界經濟增長中的重大問題加強溝通和協調,開展互惠互利的雙邊和多邊合作,共同應對不利因素,保持經濟較快發展的勢頭和活力,繼續為世界經濟發展作出貢獻。
胡錦濤強調:“南南合作是發展中國家取長補短、實現共同發展的重要途徑。我們應該為促進南南合作作出積極貢獻、起到表率作用。一方面,我們應該共同促進多邊主義和國際關系民主化,增強發展中國家在國際事務中的參與權和決策權,為發展中國家發展爭取有利外部環境。另一方面,我們應該積極推動國際經濟、金融、貿易、發展體系改革,維護發展中國家正當權益,提高發展中國家應對各種風險和挑戰的能力,促進世界經濟均衡、協調、可持續發展。”
胡錦濤的這些分析,言簡意賅,既總結了南南聯合自強的過去,又展望了南南聯合自強的未來,還著重強調了上述五個主要發展中國家所承擔的全球性歷史任務及其在南南聯合自強中應當發揮的表率作用和中流砥柱作用。這些精辟分析,引起了全球公眾的共同關注,對于中國此后在推動建立國際經濟新秩序歷史進程中的自我戰略定位,尤其具有啟迪意義和指導意義。
實踐事例之二:在2008年11月中旬華盛頓峰會的南北對話中,主要發展中國家積極地有所作為的表率作用和中流砥柱作用,再一次獲得實踐的驗證:
當時,全球正在經歷著嚴重的國際金融危機。全球的主要發達國家和主要發展中國家的首腦于在美國華盛頓舉行20國峰會,共商應對之策。包括中國、巴西、阿根廷、印度、印度尼西亞、墨西哥、南非在內的主要發展中國家,聚首美國華盛頓,旗幟鮮明地提出:國際社會應該認真總結這場世界性金融危機的教訓,在所有利益攸關方充分協商的基礎上,對國際金融體系進行必要的改革。國際金融體系改革,應該堅持建立公平、公正、包容、有序的國際金融新秩序的方向,應該堅持全面性、均衡性、漸進性、實效性的原則。其中的全面性,就是要總體設計,全面改革和完善有關的國際金融體系、貨幣體系、金融組織、國際金融規則和程序;均衡性,就是要統籌兼顧,平衡體現各方利益,形成各方更廣泛有效參與的決策和管理機制,尤其要體現新興市場國家和發展中國家利益。同時,特別強調:應該推動國際金融組織改革,改革國際金融組織決策層產生機制,提高發展中國家在國際金融組織中的代表性和發言權。
此種旗幟鮮明的主張,由來已久,但此時在全球經歷著嚴重的世界性金融危機之際,重新提出,可謂意義非凡,舉世翹首,抱有強烈的期待和具有強大的張力,不妨說,這是針對現有的國際金融組織機制(布雷頓森林體系)及其中體現的國際經濟舊秩序,再次吹響了變革圖新的號角,發達強權國家實在難以再“一如既往”地置若罔聞。
實踐事例之三:2009年1月28日在瑞士達沃斯舉行的世界經濟論壇年會中,中國領導人關于主要發展中國家在承擔全球性歷史任務及在南南聯合自強中應當積極地有所作為,應當發揮表率作用和中流砥柱作用的主張,又再一次獲得實踐的驗證。
時任中國國務院總理溫家寶出席這次會議并發表了題為《堅定信心,加強合作,推動世界經濟新一輪增長》的特別致辭,全面闡述了中國對世界金融經濟形勢的看法和主張,他強調,當前,應當抓緊落實20國集團華盛頓金融峰會以來達成的廣泛共識,不僅要采取更加積極有效的措施渡過當前難關,而且要努力推動建立公正、合理、健康、穩定的世界經濟新秩序,包括推進國際貿易體制、國際金融體系的改革,建立國際貿易新秩序,特別是加快建立國際金融新秩序;切實保護發展中國家利益,促進世界經濟共同發展。
據日本記者報道:現在,許多國家領導人支持將8國集團擴大為包括中國和印度等新興國家在內的20國集團的構想。“中國總理溫家寶1月28日在達沃斯發表演講時說,應該構筑世界經濟新秩序。他強調,占世界GDP 80%以上的20國集團應當成為主角。此外,英國首相布朗1月31日表示,8國集團已經不能應對全球性問題。作為主席國,英國有意于4月份在倫敦舉行的20國集團第二次金融峰會上提議定期舉行20國集團峰會。”330
實踐事例之四:2009年4月1—3日在英國倫敦舉行的20國集團第二次金融峰會上,中國領導人關于主要發展中國家在承擔全球性歷史任務及在南南聯合自強中應當積極地有所作為,應當發揮表率作用和中流砥柱作用的主張,關于應當積極推進國際金融秩序破舊立新、進而積極推進國際經濟秩序逐步地全面棄舊圖新的主張,再一次獲得更加有力的實踐的驗證。
時任中國領導人胡錦濤在此次峰會上發表了題為《攜手合作,同舟共濟》的重要講話。他指出,當前,國際金融危機仍在蔓延和深化,世界經濟金融形勢十分復雜嚴峻。任何國家都不可能獨善其身,合作應對是正確抉擇。我們應該認清形勢、加強溝通、相互支持、攜手合作、共克時艱。具有廣泛代表性的20國集團,是國際社會共同應對國際經濟金融危機的重要有效平臺。
他再次旗幟鮮明地強調:應當進一步推進現存國際金融秩序的改革。應該抓緊落實華盛頓峰會達成的重要共識,堅持全面性、均衡性、漸進性、實效性的原則,推動國際金融秩序不斷朝著公平、公正、包容、有序的方向發展;尤其應當針對時弊,采取六個方面的改革措施,包括盡快制定普遍接受的國際金融監管標準和規范,完善行為準則和監管制度;改進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世界銀行治理結構,提高發展中國家代表性和發言權;完善國際貨幣體系,健全儲備貨幣發行調控機制,促進國際貨幣體系多元化、合理化,等等。
胡錦濤在此次倫敦金融峰會的上述重要講話,實際上是集中概括和再度重申了全球金融危機爆發以來,包括中國在內的南南之間多次多邊和雙邊磋商協調后達成的共同主張,即關于應當積極推進國際金融秩序破舊立新、進而積極推進國際經濟秩序逐步地全面棄舊圖新的主張。這種主張在此次峰會內外的“南北對話”中,都引起重大的反響,獲得國際輿論相當廣泛的認同、肯定和贊揚,它們從不同的角度,以不同的語言,表達了大體相同的意思:中國再次突出地顯示在強化南南聯合、推動建立國際經濟新秩序的歷史事業中,確實更加積極地“有所作為”,確實正在發揮表率作用和中流砥柱作用。
實踐事例之五:2009年9月23—25日在美國匹茲堡舉行的20國集團第三次金融峰會上,中國領導人關于主要發展中國家在承擔全球性歷史任務及在南南聯合自強中應當積極地有所作為,應當發揮表率作用和中流砥柱作用的主張,關于應當積極推進國際金融秩序破舊立新、進而積極推進國際經濟秩序逐步地全面棄舊圖新的主張,不但再一次獲得更加有力的實踐的驗證,而且獲得了南北共同指定“匹茲堡發軔之路”的重要突破(詳見下文)。331
胡錦濤在此次峰會上再次強調要堅定不移地推進國際金融體系改革;強調20國集團領導人在前兩次金融峰會上達成了推進國際金融體系改革的政治共識,這是我們向全世界作出的莊嚴承諾。現在,國際經濟金融形勢有所好轉,但我們推進改革的決心不能減弱、目標不能降低。特別應當著力提高發展中國家代表性和發言權,不斷推動改革取得實質性進展。
2009年9月25日匹茲堡峰會閉幕前正式公布的《領導人聲明》,洋洋萬言,在其最后結論中以“匹茲堡發軔之路”(The Path from Pittsburgh)為題正式宣布:“現在,我們共同指定(we designate)‘20國集團峰會’作為我們今后開展國際經濟合作的主要平臺……我們一致同意2010年6月在加拿大、2010年11月在韓國分別舉行‘20國集團峰會’。我們還共同期待隨后每年聚會一次,2011年將在法國聚會。”332
國際輿論對此次峰會的整體成就,褒貶不一。但對于其中“匹茲堡發軔之路”的正式宣示,則一般認為,這是“20國峰會”這一南北對話主要平臺今后日益常規化、體制化的重要依據和良好開端。333
筆者認為,對“匹茲堡發軔之路”的內涵、意義和前景,既不能估價過高,也不宜輕慢小覷。必須以辯證的、歷史的思想方法,予以觀察,方能有正確的剖析和對待。
現狀是歷史的繼續與發展。從歷史上看,通過南南聯合自強,逐步建立國際經濟新秩序的戰略主張,最初開始形成于1955年的萬隆會議,此后,建立國際經濟新秩序的進程,迂回曲折,步履維艱,盡管經歷了多次潮起潮落,但其總趨向是始終沿著前述螺旋式上升的“6 C”軌跡,逐步地、不斷地取得新的成就。334國際弱勢群體通過54年矢志不渝的聯合奮斗和長期積累,才能在國際經貿大政上逐步取得一定的參與權、發言權、決策權,其參與決策的范圍和程度,從無到有,從小到大,積54年之聯合奮斗,才開始出現如今南北平起平坐對話平臺常規化、機制化、體制化的新局面。2009年9月25日“20國峰會”《領導人聲明》中指定的“匹茲堡發軔之路”,其主要內涵和重大意義,就在于它以國際文獻的鄭重形式指明了南北合作承先啟后、繼往開來的新要求、新方向、新途徑、新里程;其核心內容就是要共同努力促使歷時整整十年的G20南北對話機制,從原先非正式、非主要的機制開始轉軌成為正式的、常規的、主要的機制,從而很可能進一步發展成為南南聯合自強、建立國際經濟新秩序的新轉折和新起點。
但是,從歷史上的經驗教訓看,全球公眾卻同時理應繼續保持清醒頭腦和敏銳目光,預測“匹茲堡發軔之路”今后發展的另一種可能前景:時過境遷,強權發達國家在匹茲堡之“信誓旦旦”可能迅即轉化為“口惠而實不至”的又一紙空頭支票。因為:
第一,憑實力,逞強權,耍權術,乃是強權發達國家在國際舞臺上的積習和痼疾,極難“幡然悔悟”,立地成佛。全球性金融危機爆發以來,超級大國國力驟然大減,霸氣稍斂,其他六強面對國內外危局,也捉襟見肘,因而對實力不斷增強的主要發展中國家和新興經濟體不能不有所企求和有所讓步。匹茲堡峰會《領導人聲明》上達成的各項南北共識[“保證”(pledge)、“承諾”(commit)]以及“匹茲堡發軔之路”的鄭重宣布,說到底,無非是強權國家迫于形勢壓力不得不作出的暫時退讓和有限妥協,并非出于心甘情愿,決意從此改弦更張,棄舊圖新。一旦南北實力對比出現新的重大變化,很難保證強權國家不會舊病復發,而會真心實意地繼續沿著此“匹茲堡發軔之路”規規矩矩、切切實實地往前邁步。它們中途改變方向,甚至斷然回頭再走老路,都不是不可能的。
第二,在全球范圍南北兩類國家的實力對比上,“北北串連”的實力遠遠超過“南南聯合”,這是毋庸置疑的現實。即使單從“20國集團”內部實力對比的現狀看,南北力量對比上的“南弱北強”,也是毋庸置疑的,而且勢必在今后相當長的一段歷史時期里,持續存在此種基本態勢。這是因為歷史上數百年殘酷的殖民統治和殖民掠奪給眾多弱小民族造成的積貧積弱,積重難返,不可能在短期內獲得根本改變。誠然,南南聯合的群體凝聚力愈大,就愈有助于改變“南弱北強”的戰術態勢和戰術劣勢,甚至可以轉化為暫時的戰術優勢,這是五十年來的“南北較量史”上所反復證明了的。但是,迄今為止,南南聯合自強所發揮的力量和作用,雖能在一時一事上獲得可喜的成果與勝績,卻難以在總體上根本改變“南弱北強”的戰略態勢和戰略劣勢,更不可能在某一次角力中使國際強權對手“一敗塗地”和從此“一蹶不振”。可見,“匹茲堡發軔之路”的鄭重宣告和正式“指定”,固然是南南聯合奮斗的一項新成就,固屬可喜,但是,即使今后南北平起平坐對話的方式常規化、機制化、體制化,即使今后發展中國家在全球經貿大政問題上的發言權、決策參與權有較大的擴大和強化,但在可預見的相當長期內,“南弱北強”的戰略態勢和戰略劣勢仍難以根本改變,因此,今后相當時期內,“匹茲堡發軔之路”仍然可能并不平坦,更非筆直。
第三,匹茲堡峰會《領導人聲明》并未明文規定今后G20永久性地取代G8,也并未規定今后G8何去何從或何時解散、消失。因此,在可預見的將來,今后20國集團峰會中的南北對壘、抗衡和角力,勢必仍將長期存在。更明確些說,在G20內部開展南北對話過程中,“仍然健在”的G8為維護和擴大強者的既得利益,勢必繼續在全球經貿大政問題上預先從事例行的、經常性的“北北串連”335,共同定調之后,再出示“方案”,向南方主要國家群體“要價”。對此,為爭取和維護國際平權利益,改變既定的不公平不合理的現狀,南方主要國家群體勢必“還價”。討價還價之間,不免仍要出現常規的、不激烈的乃至激烈的南北沖突和抗衡。實踐證明:國際上的折沖尊俎,面對強者集團的實力,弱者集團只有凝聚和憑借自己的實力,才能有平等的討價還價地位。因此,在“北北串連”的壓力下,繼續實行例行的、經常的“南南聯合”也仍然勢在必行,不得不如此。
第四,在G20這一功能更新后的主要平臺上,南南聯合的主要宗旨和追求仍然是大力促使現存國際經濟秩序進一步新舊交替、棄舊圖新,走向更公平更合理的國際經濟新秩序;與此相反,“北北串連”的主要宗旨和追求則是極力守住既得利益,保持和擴大現存國際經濟秩序中的不公平、不合理的種種體制和法制。因此,在今后的時日里,在G20這一正式的、常規性的“開展國際經濟合作的主要平臺”中,國際弱勢群體要求進一步改革現存國際經濟秩序和國際強權國家集團盡力維護現存國際經濟秩序之間的矛盾、沖突,仍將長期繼續存在,爭斗仍將長期繼續開展,這是不可避免的,毋庸置疑的。
第五,如前文所述,就當前G20中南北雙方的綜合力量對比而言,G8實行“北北串連”的實力和效果仍遠遠優勝于以“BRICS”G5為主體的“南南聯合”,因而G8在功能更新強化后的G20這個平臺中仍然居于主導地位。這種力量對比,在可預見的相當長期內,不會迅速根本改變。對此,“南南聯合”一方不能不保持清醒的認識。因此,后者尤其應當旗幟鮮明地堅持建立國際經濟新秩序的信念、理念和目標,才能更有效地動員和凝聚自己一方的實力,力爭“匹茲堡發軔之路”不再回頭走上國際強權集團任意操縱一切、決定一切的老路,致使國際經濟秩序除舊布新的進程又陷入無休止、無效率的“拉鋸”狀態。
第六,今后,在G20這一主要平臺內外的南北合作和南北角力過程中,作為弱勢群體的南方國家集團,由于自身實力的不足,因而在變革國際經濟舊秩序進程中不可能企求一帆風順,更不可能奢望短期內“大功告成”,相反,必須堅持耐心和韌性,必須審時度勢,量力而為,采取機動靈活的策略,包括必要時實行一定的妥協和退讓,以求得南北合作不完全破裂。但不論作出何種必要的退讓和妥協,都不應傷害到國際弱勢群體的根本利益,更不應當悄然放棄逐步變革國際經濟舊秩序、建立國際經濟新秩序這一戰略目標和戰略理念。
九、關于南南聯合、推進國際經濟新秩序的幾點結論
基于以上探討和剖析,基于上述五項重要實踐事例的反復驗證,不難得出以下幾點基本結論。
第一,建立國際經濟新秩序乃是全球弱勢群體數十億人口爭取國際經濟平權地位的共同奮斗目標和戰略理念。這一光明正大、理直氣壯的奮斗目標和戰略理念,任何時候都無須諱言,不必隱瞞,不能含糊曖昧,不能模棱兩可,更不能悄悄放棄。中國人理應與時俱進,落實科學的發展觀,全面、完整、準確地理解鄧小平提出的建立國際經濟新秩序的全球戰略思維以及“……韜光養晦、有所作為”28字方針;中國在建立國際經濟新秩序中的戰略定位,理應一如既往,仍是旗幟鮮明的積極推動者之一。
第二,南南聯合自強的戰略思想正在全球范圍內日益深入人心,成為國際弱勢群體力爭獲得和維護國際平權地位的主要手段之一。
第三,南南聯合自強的戰略目標,始終不渝地聚焦于反對任何國際霸權和國際強權,聚焦于力爭發展中國家在全球性經貿大政問題上享有公平合理的發言權、參與權和決策權。
第四,南南聯合自強的根本宗旨,始終不渝地瞄準于推動國際經濟秩序逐步實行棄舊圖新的全面改革,改變當代全球財富國際分配嚴重不公的現狀,逐步實現全球財富公平合理的國際再分配,實現全球經濟的共同繁榮。
第五,南南聯合自強的戰略目標和根本宗旨不可能在短期內“大功告成”,其實現過程不但需要“戒躁”,即需要耐心、毅力和韌性,而且尤其需要“戒驕”,即需要謙虛謹慎,包括在形勢大好的新情況下繼續保持必要的“韜光養晦”。
第六,“匹茲堡發軔之路”更新和增強了“20國集團峰會”這一南北對話主要平臺的功能,略為強化了國際弱勢群體在全球經貿大政問題上的話語權。但是,在這一平臺之內和之外,強權國家集團通過“北北串連”主導全球經貿大政以及“南南聯合”奮力抵制和抗衡“北北串連”的局面,迄未根本改變。因此,國際弱勢群體務必堅持建立國際經濟新秩序的奮斗目標和戰略理念,務必堅持和強化南南聯合的實踐。這“兩個堅持”,乃是促使“匹茲堡發軔之路”沿著國際經濟秩序逐步棄舊圖新方向不斷前進和防止倒退的必要保證。336
第七,中國既是全球弱勢群體的一員,又是最大的發展中國家之一。中國積極參與和努力推動建立國際經濟新秩序,應屬當仁不讓,責無旁貸。基于以上各點,今后中國在構建國際經濟新秩序中的戰略定位,理應是通過更有效的南南聯合,與其他主要發展中國家一起,共同成為建立國際經濟新秩序的積極推手和中流砥柱。337
十、全球治理:中國特色的理念與實踐軌跡
前文提到,2002—2012年,時任中國國家領導人胡錦濤秉持與時俱進、開拓創新的精神,進一步把鄧小平理論及其全球戰略思維與新形勢下的新實踐,密切地結合起來,積極地有所作為,使鄧小平理論及其全球戰略思維,在新形勢下“既一脈相承又與時俱進”,上升到更高層次。
這種“既一脈相承又與時俱進”的發展態勢,在2013年習近平為首的國家領導人主政以來的最近幾年里,方興未艾:中國領導人牽頭提出了一系列創新的全球治理理念,并積極付諸實踐,推動全球經貿大政秩序在棄舊圖新的走向上,步伐加快,績效累累,出現了重要的突破,發生了新的質的飛躍,引起全球矚目。
回顧歷史,細察現實,不難發現其間傳承脈絡和發展軌跡,并可結合歷史和現實,進一步探討理念、體制、話語權與實力之間的辯證互動。
一般說來,理念是體制的構建藍圖,體制是理念的現實載體。全球治理理念如何轉化為全球治理體制,取決于世界各國(或集團)之間話語權如何分配,話語權如何分配又取決于世界各國(或集團)綜合實力的大小。但是,不同品質的全球治理理念對于國際話語權的分配、進而對全球治理體制的確立和運作,一直發揮著不容小覷的、反向的能動作用。不同品質的全球治理理念的根本分野,在于它們是否符合時代潮流,是否公平合理,是否符合全球幾十億弱勢群眾的根本利益。
試以上述中國特色全球治理理念及其實踐進程為例,加以闡明。為敘述方便,這種進程似可在時間節點上粗略地劃分為三個階段,即1974—2000年、2001—2015年、2016年新起點及其后續,三者緊密銜接,不斷傳承發展,攀登新高。
四十多年前,當鄧小平在聯合國大會上第一次旗幟鮮明地論證中國特色全球治理理念之際,盡管“言者諄諄”,但強權霸權發達國家卻“聽者藐藐”338,置若罔聞;亞非拉美發展中國家盡管為數眾多,但實力分散,尚未充分聚合,在兩大類國家“實力對比”和博弈較量中,一直居于明顯弱勢。因此,中國提出的全球治理理念,盡管符合時代潮流,公平合理,故一度績效初顯,但其后仍然長期被壟斷話語權、決策權的西方列強“束之高閣”。這種局面,迄20世紀末,雖略有改善,但沒有根本轉變。
經過接連幾代新中國領導人帶領中國億萬大眾艱苦奮斗,不渝不懈,進入21世紀以來,中國綜合國力持續大幅度增長,迅速和平崛起。同時,中國積極主動聯合若干主要的新興經濟體國家和廣大弱勢群體,形成日益強勁的實力,在越來越大程度上改變了南北博弈原有的實力對比。
特別是,2013年習近平同志主政以來,在新中國歷代領導人既定戰略方針的基礎上,既一脈相承,又開拓創新,頻頻出訪,仆仆風塵,廣交朋友,連續牽頭提出了開拓陸上絲綢之路經濟帶、海上絲綢之路經濟帶,組建金磚國家銀行、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合作打造人類命運共同體,共商共建共享等等一系列嶄新的全球治理理念,積極努力踐行,突出地顯示了敢于和善于“提出中國方案,貢獻中國智慧”的膽略和氣魄,并且充分利用各種國際論壇,發揮獨特的語言藝術,積極弘揚這些全球治理理念,使其深入人心,凝聚眾志,化為物質力量,開始突破了寥寥幾個強霸國家長期壟斷世界經貿大政話語權、決策權原有的不公平格局和不合理國際秩序,績效昭昭,舉世矚目。
值得國人稱道和自豪的是,2015年9月19—23日習近平專程訪英五日,獲得英國女王祖孫三代和首相政要們“超級高規格”的盛情款待,上演了“東方君子與西方紳士親睦握手”的精彩局面,開拓了中英經貿合作新的“黃金時代”,在全球引起巨大轟動。此舉可謂立足英國,面向歐洲,輻射全球。緊接著,發生連鎖效應,荷蘭、德國、法國各國首腦在10月底11月初相繼密集訪華,競爭在華商機,德、法兩國駐華大使甚至在《人民日報》聯名發表長篇文章,論證和強調《德法是中國在歐盟的核心伙伴》339,其唯恐英國在對華經貿合作中“獨領風騷、一枝獨秀”之心態,坦率“毛遂自薦”之熱情,均躍然紙上。
再緊接著,習近平以越南、新加坡之行,與這兩個鄰國深化和提升睦鄰友好關系。此舉可謂立足越、新,面向東盟,輻射周邊,進一步促進了中國—東盟的和諧合作。
又緊接著,習近平的巴黎之行和非洲之行,譜寫了中國特色全球治理理念和實踐的最新篇章。就巴黎之行而言,習近平發表了《攜手構建合作共贏、公平合理的氣候變化治理機制》340的重要講話,提出了中國的主張,傳遞了應對全球氣候變化的中國聲音,充分體現了中國作為負責任大國的誠意與擔當,引領了此次巴黎談判的方向。就非洲之行而言,習近平主持了中國和非洲共五十個國家首腦參加的“中非合作論壇峰會”,為未來中非合作作出新規劃,描繪新藍圖,注入新動力。多位學者認為,習近平本次非洲之行是近年來中非級別最高、涉及面最廣、分量最重的一次外交行動,也是2015年中國系列重大外交的收官之作。341
進入2016年以來,中國的大國外交、周邊外交和南南合作外交,全方位多層次地協調推進,又取得了一系列新績效。其中,全球寄予最大厚望、對全球治理后續影響最大的,莫過于9月上旬由中國以輪值主席國身份在杭州主持召開的20國集團(G20)342領導人第十一次峰會。
此次峰會發表了《二十國集團領導人杭州峰會公報》和28份具體成果文件。這些成果體現了共迎挑戰的伙伴關系精神,明確了世界經濟的前進方向,必須走創新和改革之路,制定了一系列務實的行動計劃,展現了謀求共同發展的決心,釋放了一個重要信號:20國集團不僅屬于20國,也屬于全世界,特別是屬于廣大發展中國家和人民。這體現了中國辦會的獨特視角,也反映了廣大發展中國家的普遍愿望。總之,杭州峰會成果數量多,分量重,在深度和廣度上都取得了重大突破,在國際上樹立起新的“全球標桿”。343
世界輿論給杭州峰會貼上了“中國智慧”“中國雄心”“中國特色”等許多標簽。這是實至名歸、毫不虛夸的。此次峰會確實富有鮮明的中國特色:在議程設置上體現了戰略視野。中方將2016年杭州峰會的主題確定為“構建創新、活力、聯動、包容的世界經濟”,聚焦制約世界經濟增長的深層次問題,既面向當前,也著眼長遠,對癥下藥、標本兼治,讓世界經濟能夠從杭州再出發。中方的議程設置得到了20國集團成員和國際社會的廣泛支持和充分肯定,有力地凝聚了各方共識,推進了務實行動,為峰會的成功奠定了基礎。
中國作為東道主,既倡導、提出國際經濟合作的理念和倡議,也踐行在先,促成了許多成果的達成,充分展現了在杭州峰會中的主導、引領作用。
中國作為東道主,始終堅持開放、透明、包容的辦會理念,全方位地走出去開展20國集團外圍對話,走進聯合國,走進非盟總部,走進最不發達國家、內陸國和小島國,傾聽各方利益訴求,對話覆蓋了幾乎所有聯合國會員國。傾聽來自社會各界的聲音,打造最廣泛共識,贏得了各方支持和認同。
中國作為東道主,在安排上精心設計,體現了中國印記。既延續20國集團傳統安排,也大膽進行創新,實現了“西湖風光、江南韻味、中國氣派、世界大同”的有機結合,充分展示了中華文化的博大精深和深厚底蘊。
在20國集團領導人杭州峰會系列活動中,中方作為主席國,提出了一系列重要理念,最集中的反映是在習近平主席與會的重要講話中,特別是習主席在20國集團工商峰會上發表的題為《中國發展新起點全球增長新藍圖》344的主旨演講。這篇講話,圍繞世界對中國經濟的關切,發出了權威聲音;著眼困擾世界經濟的難題,給出了中國答案。
在演講中,習主席以歷史的眼光和宏闊的視野,回顧中國改革開放的偉大征程,立足中國今天所處新的歷史起點,展望中國未來發展方向,提出了五個“堅定不移”的重要理念,與我國“十三五”規劃提出的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享五大發展理念相呼應,展現了中國未來發展的宏偉藍圖,有力回應了國際社會對中國發展方向和中國經濟前景的關注,極大地增強了各方信心,釋放出中國在實現自身發展同時,也將為世界帶來更多機遇的重要信號。
針對當前世界經濟中的突出問題,習主席提出了共同構建創新型、開放型、聯動型和包容型世界經濟的主張。其核心和實質,就是抓住創新這個動力,沿著開放的路徑,本著聯動的精神,追求包容的目標,讓增長和發展惠及所有國家和人民。
這些重要主張,是對當前世界經濟面臨的重大突出問題綜合施策、標本兼治的中國方案,折射出中國的發展符合而且引領著世界經濟潮流,表明中國正日益走向世界經濟發展的最前沿。
在演講中,習主席還首次全面闡述了中方的全球經濟治理觀。習主席指出,全球經濟治理應該以平等為基礎,以開放為導向,以合作為動力,以共享為目標,共同構建公正高效的全球金融治理格局、開放透明的全球貿易投資治理格局、綠色低碳的全球能源治理格局、包容聯動的全球發展治理格局。345
有效的全球經濟治理,是世界經濟良性運行的保障。在中國主辦20國集團峰會這樣一個歷史時刻,習主席提出中方的全球經濟治理觀,表明中國作為一個負責任大國,在更大范圍、更深層次、更高水平參與全球經濟治理的同時,積極致力于為全球經濟治理貢獻中國理念和中國智慧。這一重要思想的提出,不僅是對中國在全球經濟治理領域理念和主張的系統總結,也是對中國外交政策理念的進一步豐富與發展。在全球化逆風而行,世界經濟烏云密布的背景下,中國堅持倡導平等、開放、合作、共享的全球經濟治理觀,體現了中國作為主席國的擔當和勇氣,也為20國集團機制作為全球經濟治理核心平臺的未來發展指明了方向。
20國集團領導人杭州峰會在20國集團發展史上具有里程碑式的意義。杭州峰會讓世界認識到,必須堅持走創新改革之路,必須堅持走完善治理之路,必須堅持走合作共贏之路,必須堅持走共同發展之路。杭州峰會是20國集團歷史上發展中國家參與最多的一次,發展成為杭州峰會的一面旗幟。要把共同發展、共享繁榮的理念貫穿于20國集團未來發展之中。346
概括起來說,此次會議在全球治理上取得了三大突破,將成為引領世界經濟實現強勁、可持續、平衡、包容增長的嶄新起點。347
第一大突破,連接南北——治理結構更包容。從G7/G8再到G20,國際治理框架持續演進背后的動力,是全球格局變化所帶來的新需求。目前,全球新興經濟體對世界經濟增長的貢獻已經超過50%,但新興經濟體在全球治理機制中并沒有獲得相匹配的話語權。因此,要發揮G20對于全球治理的重要性,首先就必須從成員結構著手彌補“南北鴻溝”,讓新的治理結構更好反映世界經濟格局和實力對比的新現實,增加新興市場國家和發展中國家代表性和發言權。除了結構優化,治理目標也更加包容。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明確表示,希望向國際社會傳遞這樣一個信號:20國集團不僅屬于20個成員,也屬于全世界。“我們的目標是讓增長和發展惠及所有國家和人民,讓各國人民特別是發展中國家人民的日子都一天天好起來!”348
第二大突破,由短到長——治理視角更優化。G20峰會最初的目標就是針對當時導致危機的金融體制問題和漏洞采取措施,把急救室的病人從危險中搶救過來。近年來,G20如何在后危機時代找到新議程發揮新的作用,避免成為單純的外交平臺,成為各方關注的議題。對此,習近平表示,20國集團有必要進一步從危機應對機制向長效治理機制轉型,從側重短期政策向短中長期政策并重轉型。349由短到長的治理視角變化體現在各國達成的共識中。此次峰會重點著墨結構性改革,制定結構性改革優先領域、指導原則和指標體系等舉措,在20國集團歷史上還是第一次。
第三大突破,強調行動——治理方式更務實。一個行動勝過一打綱領。在此次峰會上,習近平強調說,“我們應該讓20國集團成為行動隊,而不是清談館”350。全球治理更加務實的趨勢也體現在各方達成的共識中,杭州峰會第一次就落實聯合國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制訂行動計劃,《二十國集團全球投資指導原則》成為全球首個多邊投資規則框架。聯合國秘書長潘基文對中國把聯合國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設為本次峰會的核心議題之一表示“非常感謝”。他強調,推動可持續發展“說易行難”,中國推動峰會在可持續發展議題上制訂行動計劃,這是歷史性的貢獻。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總裁拉加德也認為習近平強調的“行勝于言”對于未來全球治理尤為關鍵,并呼吁G20領導人落實杭州峰會成果,以拉動世界經濟增長。
2016年9月27日,習近平在主持中共中央政治局集體學習時,就20國集團領導人杭州峰會和全球治理體系變革議題進行了簡明扼要的回顧和總結。他強調,隨著國際力量對比消長變化和全球性挑戰日益增多,加強全球治理、推動全球治理體系變革是大勢所趨。我們要抓住機遇、順勢而為,推動國際秩序朝著更加公正合理的方向發展,更好維護我國和廣大發展中國家共同利益,為實現“兩個一百年”奮斗目標、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營造更加有利的外部條件,為促進人類和平與發展的崇高事業作出更大貢獻。351
習近平強調,剛剛結束的20國集團領導人杭州峰會,是近年來我國主辦的級別最高、規模最大、影響最深的國際峰會。我們運用議題和議程設置主動權,打造亮點,突出特色,開出氣勢,形成聲勢,引導峰會形成一系列具有開創性、引領性、機制性的成果,實現了為世界經濟指明方向、為全球增長提供動力、為國際合作筑牢根基的總體目標。在這次峰會上,我們首次全面闡釋我國的全球經濟治理觀,首次把創新作為核心成果,首次把發展議題置于全球宏觀政策協調的突出位置,首次形成全球多邊投資規則框架,首次發布氣候變化問題主席聲明,首次把綠色金融列入20國集團議程,在20國集團發展史上留下了深刻的中國印記。
習近平強調,全球治理格局取決于國際力量對比,全球治理體系變革源于國際力量對比變化。我們要堅持以經濟發展為中心,集中力量辦好自己的事情,不斷增強我們在國際上說話辦事的實力。我們要積極參與全球治理,主動承擔國際責任,但也要盡力而為、量力而行。
習近平指出,隨著時代發展,現行全球治理體系不適應的地方越來越多,國際社會對全球治理體系變革的呼聲越來越高。推動全球治理體系變革是國際社會大家的事,要堅持共商共建共享原則,使關于全球治理體系變革的主張轉化為各方共識,形成一致行動。要堅持為發展中國家發聲,加強同發展中國家團結合作。
習近平強調,當前,要拓展杭州峰會成果,鞏固和發揮好20國集團全球經濟治理主平臺作用,推動20國集團向長效治理機制轉型。要深入推進“一帶一路”建設,推動各方加強規劃和戰略對接。習近平指出,黨的十八大以來,我們提出踐行正確義利觀,推動構建以合作共贏為核心的新型國際關系、打造人類命運共同體,打造遍布全球的伙伴關系網絡,倡導共同、綜合、合作、可持續的安全觀,等等。這些理念得到國際社會廣泛歡迎。要繼續向國際社會闡釋我們關于推動全球治理體系變革的理念,堅持要合作而不要對抗,要雙贏、多贏、共贏而不要單贏,不斷尋求最大公約數、擴大合作面,引導各方形成共識,加強協調合作,共同推動全球治理體系變革。
總之,回顧近年來,中國的大國外交、周邊外交和南南合作外交,全方位多層次地協調推進,不拘一格,亮點頻頻,豐富多彩,充分顯示了中國外交的創新活力;突出展現了中國全方位外交的蓬勃生機352;也一再弘揚了中國特色全球治理理念和實踐的引領示范作用。
相形之下,超強美國的當權首腦在2015—2016年間多次的習—奧會晤中,雖然信誓旦旦,認同習近平提出的“不沖突、不對抗、相互尊重、合作共贏”方針,共同提升兩國戰略合作關系,同意在南海等問題上開展良性互動,言猶在耳,但眼下卻時時加強在中國南海興風作浪,派遣軍機軍艦多次入侵中國海陸空,公開挑釁,“其反復無常的做派令人詫異”,“有悖于國際大義和自身承諾”。353
回首往昔,以史為師,尋找其演進軌跡,大有助于正視現實,看準方向,邁往未來。
軌跡一:堅持“壟斷治理”者因其違反歷史潮流,失道寡助,當前雖仍貌似強勢,但正在從鼎盛不斷走向式微。反之,追求“民主治理”者因其順應歷史潮流,得道多助,當前雖仍貌似弱勢,但正在從“星火”不斷走向“燎原”。
軌跡二:實力大小決定理念勝負,追求“民主治理”者必須苦練“內功”。“壟斷治理”者崇拜實力、只承認實力。追求“民主治理”的弱者若不苦練“內功”,增強自己的綜合國力,和平崛起,就無從獲得強霸對方應有的尊重,促其從昂頭傲視、睥睨弱者,改變為俯首平視、學會謙虛。
歷史證明:1840年鴉片戰爭以來,弱肉強食的叢林規則和暴行在舊中國肆虐一百多年,在這個歷史階段中被用來調整列強與眾多弱小民族之間國際政治經濟關系的各種條約、協定和國際習慣或慣例,以及由此構成的國際體制,都貫穿著強烈的殖民主義、帝國主義、霸權主義精神,而且,根據西方資產階級國際法“權威”學者的論證,都是傳統的國際公法的組成部分。誠如中國晚清一位思想家所揭露的:在當時,“公法乃憑虛理,強者可執其法以繩人,弱者必不免隱忍受屈也。”354換句話說,這些國際行為規范或行動準則,是與當年國際的強弱實力對比相適應的,弱者之所以不免隱忍受屈,就是因為其國家實力遠遜于西方列強。
進入“中華民國”時期后,中國政界學界又流傳著“弱國無外交”355慨嘆,憤懣而又無奈。因為外交是內政的延續,是以國力作為基礎的。弱小的國家綜合實力很小,根本無法在國際關系折沖樽俎中與強權國家互相抗衡,平起平坐,更遑論取得優勢和主導地位。它們通常只能被迫聽憑強大的國家的宰割而無力反抗。即使有若干特別出色的外交家(如“中華民國”北洋政府時代的顧維鈞)在外交場合做到“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敢于和善于橫眉冷對強權,堅持國格和正義,據理力爭,雄辯滔滔,為祖國爭得一定的國際輿論同情和權益,但歸根結底還是無法僅僅依靠外交途徑挽救喪權辱國的敗局。356
可見,要在外交中獲得公平合理的話語權和決策權,其首要前提在于奮發圖強,盡力做到內政修明,大幅度提高自身的經濟、軍事綜合國力,即苦練“內功”,最大限度地增強自身的硬實力。
軌跡三:“民主管理”理念本身不是物質力量,但可以轉化為物質力量。轉化之道,在于努力傳播弘揚此種正確理念,使其“掌握群眾”357,即千方百計地通過宣傳教育,使此種正確理念日益深入人心,凝聚眾志,引導廣大群眾不渝不懈地付諸實踐,進行長期的努力奮斗拼搏,才能最終克“敵”(即“壟斷治理”理念)制勝。可以說,這種從“軟實力”轉化而來的“硬實力”,一旦從量的積累發展到質的飛躍,其威力就如核子潛能的“爆炸”,任何貌似強大的“壟斷治理”體制,就不可避免地終歸土崩瓦解。1927—1949年中國人民革命事業在馬克思主義理論指引下從井岡山的“星星之火”發展到全中國的紅旗飄揚,就是這方面的典型歷史例證。
軌跡四:弘揚“民主治理”理念、改革“壟斷治理”體制的進程,不能單靠一國之力,單槍匹馬,“單刀赴會”。因此,追求“民主治理”者除必須苦練“內功”之外,還必須苦練“外功”——只有致力于“南南聯合”,形成國際強勁合力,才能在“南北談判”中力爭平起平坐,促使或迫使現存“壟斷治理”體制的“守護神”,不斷棄舊圖新,破舊立新,不斷走向公平合理的“民主治理”體制。
軌跡五:“壟斷治理”體制的既得利益集團,并非鐵板一塊。其中不乏奉行“只有永恒利益,沒有永恒敵友”358實用主義哲學的精明國家,它們屬于“民主治理”體制倡導者可以從對方陣營中調動的積極因素。調動有方,即可壯大我方實力和話語權,削弱和孤立對方營壘中的最頑固者。可以說,這是“民主治理”體制倡導者必須練好的另一種“外功”。前述2015年9月19—23日習近平專程訪英五日之后迅即在歐洲荷蘭、德國、法國發生的連鎖效應,就是這方面最新的典型例證。
軌跡六:“民主治理”體制的倡導者盡管努力貫徹“和為貴”“化干戈為玉帛”原則,但“壟斷治理”體制既得利益集團中的霸權龍頭老大,“虎狼成性”,為維持其全球霸主地位,總是時時“化玉帛為干戈”,到處窮兵黷武,肆意入侵他國領土領海領空,破壞國際安寧和世界和平秩序,面對此種無情現實,“民主治理”體制倡導者自宜“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亂”359,盡早未雨綢繆,做好周全準備,“以革命的兩手對付反動的兩手”360:朋友來了,有好酒;豺狼來了,有獵槍!
軌跡七:全球治理體系變革源于國際力量對比變化,全球治理的新格局取決于國際力量的新對比。在全球治理體系中,始終存在“順勢而為、倡導變革”和“逆勢而為、反對變革”這兩種國際勢力。自2016年9月G20杭州峰會以來,在中國領導人的循循善誘和積極引領下,眾多發展中國家針對全球治理體系變革的合理要求、吶喊和努力,其“音量”、強度和力度,顯然都有較大的提升和與時俱進的創新。當前,加強全球治理、推動全球治理體系變革乃是大勢所趨。中國要當仁不讓,抓住機遇、順勢而為,推動國際秩序朝著更加公正合理的方向發展,與金磚國家一起,共同高舉體系變革大纛,發揮旗手引領作用,聯合眾多發展中國家以及愿意順應歷史潮流的發達國家,合作構建包容、共享、多贏的全球民主治理體系,為促進人類福祉作出更大貢獻。3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