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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都”承德的興起

承德這座城市興起很晚,“承德”名字的出現則更晚。在明代和清初,承德還是蒙古人的牧馬場。到清康熙初年,這里只有兩個小居民點,即熱河上營和熱河下營。“熱河”是蒙古語“哈倫告魯”的漢譯,因這里地處燕北山地、灤河之北,古稱灤陽,也是扼東北、西北和華北的交通孔道。

承德的興起是北京真正成為“天下之中”的直接后果。清康熙二十年(1681年),清政府平定了“三藩之亂”,開始將注意力轉向北方,準備解決東北、漠北和西北的邊防問題。為了提高滿蒙八旗軍的軍事素質和騎射技能,加強對漠南、漠北蒙古的管理,在“喀喇沁、敖漢、翁牛特諸旗敬獻牧場”的基礎上,設置了“以武綏遠”為目的的“木蘭圍場”。木蘭圍場東西長150多千米,南北寬100多千米,總面積達1萬多平方千米。[92]康熙皇帝在圍場地區舉行了聲勢浩大的“秋狝”,這么做的目的有二:其一,為了防止八旗之眾承平日久,耽于安樂,騎射漸至生疏。要求八旗子弟習武木蘭,重拾尚武之風。木蘭圍場地處塞外,與蒙古所居之地環境相同。八旗軍借行圍之機,不僅可以嚴肅軍紀,凝聚軍心,還能使軍隊適應塞外氣候和地形,如若戰事突發,可以迅速應戰。其二,清政府實行“以蒙古為長城”的邊防政策,對蒙古恩威并濟。一方面,需借狩獵之名,行威懾之實。即通過操練八旗軍隊,張揚大清軍威,對存有異心的蒙古王公進行心理上的震懾。另一方面,在行圍時通過對蒙古王公進行賞賚,以懷柔手法拉近蒙古與清帝的感情,從而起到柔藩的作用。[93]

今日木蘭圍場

我們覺得,前面所揭示的清康熙帝設立木蘭圍場的兩個目的中,第二個目的更具有意義。當1930年瑞典著名旅行家和地理學家斯文·赫定往游承德,在評價康熙皇帝修建熱河行宮的動機時,他這樣寫道:“他這么做,是為了將蒙古王公們納入視野范圍之內,能夠通過規模盛大的接見、豪華的狩獵活動、令人生畏的大型軍隊操練給他們留下深刻印象,而熱河自身作為最北部的城市也保護著大清的遼闊疆土。”[94]

自康熙帝始行“木蘭秋狝”,逐漸成為清政府的定制,后代帝王效法遵守,于是熱河成了清帝經常巡幸之所。皇帝每次北巡,夏初啟程,秋末返京,逗留少則三月,多則半年。期間皇帝不但在此避暑行圍,處理朝政,還要在此接待蒙、藏上層王公、活佛及外圍使節,熱河行宮的設置成為必然。康熙北巡,在熱河修建了多處行宮,其中以避暑山莊最為重要。避暑山莊興建于清康熙四十二年(1703年),到康熙四十七年初具規模,清乾隆五十七年(1792年)竣工,前后歷時89年,成為清代北方最大的皇家園林。避暑山莊占地總面積564萬平方米,宮墻長度為9322.2米。[95]在這里不僅能供養成千上萬人的扈從食宿,還能日秩皇城,方便柔藩。

隨著避暑山莊的建立,清政府在這里設立了一系列政治機構,為宮廷服務的倉庫、皇莊和商業活動也發展起來。清雍正元年(1723年),設熱河廳;雍正十一年(1733年),改為承德州(“承德”名字自此始定);清乾隆四十三年(1778年),升承德州為承德府,治承德府城(今河北省承德市),領3縣、1州、1廳。承德府所領的3縣分別是灤平縣(今河北省灤平縣)、豐寧縣(今河北省豐寧滿族自治縣)、隆化縣(今河北省隆化縣);1州是平泉州(今河北省平泉縣);1廳是圍場廳(今河北省圍場滿族蒙古族自治縣)。

著名歷史地理學家侯仁之認為:“避暑山莊自建成后,遂成為僅次于北京的一個重要政治中心,而承德這個城市的興起,從一開始就是為這個政治中心服務的。這是承德城市發展的一大特點。”[96]以研究北京史知名的歷史學者王玲則將承德稱為清帝國的政治分中心,即是指為北京分擔一部分政治職能。在探討承德政治分中心的形成原因時,王玲列舉了三個方面:

第一,和北方民族的社會結構及生活習俗有關。遼、金、元、清幾代都是北方牧獵民放建立的王朝。在中原地區,他們采取秦漢以來的傳統郡縣制度,對塞外地區的游牧民族卻常采取兵民一體的部落制。為適應這種社會組織,這幾個王朝在北方常有陪都之設,這是為適應北方人民習俗,采取的“因俗而治”的方針。清政權建都于北京,又以盛京為陪都,但對北方草原仍難以全力控制。為了加強對滿、蒙人民的統治,清帝設立了木蘭圍場。清帝每年到塞外避暑,一般農歷四、五月從北京出發,九月才返回京城,在塞外時間長達半年。這樣長的時間不能不處理政務,但行宮帷幄處理政務多有不便,承德正是適應這種需要而出現的,也可以說是自遼金以來在草原上設置政治分中心傳統的繼續。

第二,承德的興起與清初的民族關系和北方形勢有關。蒙古問題一直是清初民族關系的主要問題。雖然康熙朝成功地粉碎了準噶爾部叛亂,但并未完全消除民族分裂的因素。為防止民族分裂,加強中央集權,遏制沙俄侵略,康熙帝以武力平叛的同時對蒙古各部采取懷柔政策,代替歷代用長城進行民族隔離的辦法。把避暑山莊作為處理民族事務的場所,一則是怕蒙古貴族前來朝覲不適應關內的炎熱氣候,二是為專門建立朝覲之所,以示對蒙古各部的“恩遇”。同時,清政府在長期處理民族事務的過程中發現,雖然蒙古各部矛盾很多,互不統屬,卻有一個共同特點,即都信仰喇嘛教,故特意在承德修建了許多大型寺廟。這樣大面積的建筑放在首都北京顯然不便安排。另外,每年蒙古王公覲見,都攜帶大量隨從和兵丁,進京也有不便,這才選擇了承德這一特殊地點。承德歷史上就是各民族的結合部,清政府很好地利用了這個傳統特點。

第三,承德不僅風景秀麗,景色宜人,而且距北京很近,只有兩百千米,信使可朝發夕至。皇帝在塞外期間,軍機大臣、各部官員都有一部分隨同前往,以便隨時處理政務。清帝從這里發出指令,直達全國各省份。省則按期奏報本地情況,尋常報告三日一次由北京遞送熱河,重要情報以日行六百里的速度飛馬奏報,也不會誤事。[97]

王玲的分析涉及民族特性、民族生活習俗、民族關系和承德的區位優勢等諸多方面,不可謂不完整。但我們認為,出于處理民族關系的需要,才是承德成為政治分中心的主要原因。清政權本起自于東北地區,而后先統一了蒙古各部,基本上形成了穩定的后方,才問鼎中原。滿蒙民族間的關系遠比滿漢民族間的關系親近,故而清政府才對蒙古各部落主要采取羈縻政策,再加上東北地區是清朝貴族的“老家”,他們必須要確保這一地區的安全。木蘭圍場初建時期,是由蒙古各旗王公分片管理的,而且每年“木蘭秋狝”都有蒙古王公陪伴。為了加強蒙古各部落的宗教信仰,從清康熙五十二年(1713年)到清乾隆四十五年(1780年),在避暑山莊東部、北部呈半圓形陸續修建了12座寺廟,因其中8座寺廟住有喇嘛,歸清政府理藩院喇嘛印務處管轄。在京師設有八處“下處”(辦事機構),而承德的八座寺廟地處塞外,故稱“口外八處”或“外八廟”。[98]其余各廟不住喇嘛,由八旗兵丁看守。斯文·赫定也看出了這一點,他一針見血地指出:“在這座充滿宗教色彩的城市里建起氣宇軒昂的廟宇群,其實是有著重要的政治目的,就是要利用宗教信仰和廟宇金頂串成的黃金鎖鏈,把這些信仰喇嘛教的蒙古人與有著世俗權力的皇帝緊緊聯系在一起。”[99]

承德從清初一個人煙稀少的村落,在不到一個世紀的時間里發展成古北口外一大都會,純粹是政治功能使然。單一的城市功能,必定造成人口結構的單一和城市經濟的脆弱。從人口結構上看,兵丁、官吏、僧侶所占比重最高。清初,熱河常年駐兵達3000人以上,常駐官員、吏卒不下千名,各大廟宇的僧侶共有858名。至于流動人口則更多,每年皇帝來此地,僅扈從衛兵就達千人以上,親王、嬪妃、各部臣僚、役從也有一兩千人。而各族王公、隨從朝覲人員也有很大數目。至于修建避暑山莊的臨時工匠就更加可觀,有時一處用工即在萬人以上。[100]這里的人口還有這樣幾個特點:短期增長過速、高級消費人口多、突來突去極不穩定。

單一的人口結構造成承德城市經濟的脆弱,主要表現在:(1)經濟結構單一,所有的經濟活動都是圍繞著為皇室服務開展的,不能形成生產性行業和居民服務業;于是(2)經濟活動非常不穩定,盡管每年都會在山莊外圍形成一種流動性的商業街道,但所有商業活動都屬于夏秋來、冬天走的性質,無法形成穩定的經濟活動;(3)對外依賴性極強,宮室、廟宇的修建自然要從全國調運物資,皇室需要的高級寶玩與奢華食品也要靠全國貢納,即使是官員、兵丁的日常消費品也難以從當地獲得充足供應。

單一的城市功能,還造成承德的城市規劃雜亂無章,離宮(避暑山莊的俗稱)、園林與居民區嚴重失調。“承德是先有山莊,后有城市,故不像其他封建城市那樣事先規劃,布局有序,這在當時就和它實際上的陪都地位極不相稱。”[101]承德這座城市內在的缺陷,注定了它在政治資源喪失后必定走向衰落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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