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君,你我究竟要去往何處?”
“阿爹總說你性子沉靜,為何今日竟是這般聒噪?”
聒噪?
被許平君拉著手穿過大街小巷的劉病已霎時是啞然失笑,手心的溫暖讓他的臉色微微有些紅,襯著剛剛許平君刻意給他抹上的些許掩飾臉面的顏料,臉上的瘙癢之感愈發是明顯。許是察覺到劉病已的不對勁,許平君的步伐終于是停了,“你怎么了?”
“無礙。”
不動聲色躲開許平君欲要放置到他額頭上的手,察覺到面前人的不豫,劉病已的面上也多了幾分無奈,“平君,男女?!?
“你我兄弟,皆是男子漢大丈夫,摸個臉怕甚?”
哥倆好似的將手搭在劉病已肩上,許平君使個眼色,察覺到周遭來來往往、大有增多架勢的人群,劉病已也是頗多幾分恍然。“阿弟所言甚是,此番卻是阿兄之錯。”
許平君已是笑逐顏開,瞧著似是再無異樣的劉病已,飛快拉著他就往前方已是聚集成一團的人群中而去。
還未曾等到真正融入其中,那斗雞時固有的吵嚷叫好怒罵聲就已是在耳邊接二連三響起。劉病已瞬間恍然今日許平君這般興沖沖是為甚。
眼中多了幾分感動,劉病已的聲音都有幾分澀然,“平君,多謝?!?
“長安城內,每月十五,在西市都會有斗雞比賽?!鼻浦剖敲嫔甲兞说膭⒉∫?,許平君的面上也多了幾分好笑,“每月的斗雞比賽都是西市盛事,往日我都是一人而至,今次能有你相伴,總好過孤單獨行。多謝你,病已?!?
“病已?”
耳邊陡然傳來的訝異聲讓劉病已面色頓時一沉,下一刻,許平君還未曾反應過來,就已被劉病已牢牢鎖在身后。想起剛剛自個兒脫口而出的“病已”二字,許平君的面上立刻變得蒼白。
她怎么忘了,“劉病已”這個名字,如今在長安城內雖然非是禁忌,可也絕不是能輕易宣之于口的。若是讓宮里知曉皇曾孫私自離開掖庭出了宮門,不提別的,許氏滿門,大抵都逃脫不了被抄家滅族的慘禍。
“平君莫怕。”
反手將許平君攬進懷里,劉病已抱緊了懷中人就要往外走。只是,還未曾等兩步,就已是被人一把拽往角落處。
劉病已的懷抱雖溫暖,可許平君仍是因著驚怕整個人連牙齒都不住在顫抖。不過,目光觸及似是面色已是平靜下來,面上甚至是多了幾分玩味之色的劉病已,許平君的面上也不由得多了幾分糊涂。“你們?!?
“阿兄與阿弟相知多年,還是頭一次瞧見,阿弟于某位小娘子,這般有心?!?
空蕩無人的角落里,身著暗花繡紋的少年郎面上盡是調笑,許平君面上一紅,立時也是要從劉病已懷中掙脫??蓴堉娜肆Φ绤s是比之剛剛加重幾分,顯然是不打算讓她出來?!瓣P內侯不在長陵好好待著,來長安處作甚?”
長陵,關內侯?
許平君的眉頭微微蹙起,面上的疑惑之色也是愈發分明。
面前之人已是輕笑出聲,雖是被劉病已攬在懷中,可許平君分明也察覺到剛剛那幾乎是將她嚇破膽之人探究的目光還在她身上挪移,“掖庭宦者丞之女,許平君,見過侯爺!”
趁劉病已一個不察,許平君猛地掙脫開劉病已的懷抱已是躬身行了大禮,目光與面前頗有幾分玩味之色的人平視,許平君的面上也是絲毫懼色都未有。
當真是個有膽量的女子,怪道病已會另眼相待。
想起府中一貫是低眉順眼,膽小怯懦的娘子,王奉光的面上也難免多幾分遺憾。“昔日阿兄與阿弟于民間因斗雞相識,今日又于長安西市因斗雞重逢,于這斗雞一項上,你我兄弟之緣分,卻是妙不可言?!鼻浦坪跏遣粸樗鶆拥膭⒉∫?,王奉光的笑容也是更大,“阿兄府上仆從已于那人群處安置妥當,阿弟放心,今日之事,絕不會有泄。我關內侯府雖不若長安各大高門大院,可于西市處這等小地方打點一二,還不是難事。”
“長安雖好,想長住久安,卻非易事。阿兄早日歸于長陵,才是安穩。”劉病已目光沉沉,面上的嚴肅之意已一覽無余,王奉光輕笑出聲,“阿弟有心,阿兄不勝感激。此番至于長安,不過是因娘子身懷有妊卻因想念雙親日夜難安故,方才遠道而至。娘子分娩在即,待小女誕生,自當啟程歸去?!?
“小女?”細細咀嚼這二字,劉病已忽而也是輕笑出聲,“平君,許大人言,你近日讀《詩》甚有體會,今日與王兄相逢既是有緣,不若為王兄之女,取一名如何?”
“這,不妥吧!”
許平君顯然是未料到劉病已會有此語,可瞧著似乎并無反對之意,反倒是頗有興致的王奉光,自然也不難看出這二人相交甚篤?!吧鳡柍鲈挘礌柾x,無不柔嘉。王氏貴女,君子佳婦,實至名歸。以柔君為名,如何?”
“柔君,柔君?!?
低喃這二字,王奉光面上已盡是喜色,“弟妹好文采!奉光之女得弟妹。”
“阿兄,莫要胡言!”
劉病已輕斥出聲,王奉光微微一愣,瞧著對面已然是變了臉色的許平君,唇角也是勾起一抹耐人尋味之笑。劉病已面色甚是難看,拉起許平君的手大步就往前而去。
雖是步伐匆匆,卻也不難看出,刻意遷就身邊之人時而停頓的痕跡。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病已,你可從未對任何一女子有這般耐性。
許平君之于你,注定是與眾不同。
人皆有情,即便刻意掩飾,只消些許動作,就能讓人,看出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