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了名，男女宿舍不在一處，李家兄妹也就和常新生一家子告辭。李新國把妹妹的行李送到宿舍，又領著妹妹去了趟食堂，把帶來的口糧交上，輔導班一共十六天，女生一人每天交一斤細糧或者兩斤半粗糧。男生一人每天交一斤半細糧或者三斤八兩粗糧，菜票需要花錢買，不用糧票。

這段時間，參加輔導班的學生就根據自己交的口糧吃飯，交麥子吃饅頭，交粗糧吃窩頭，交多多吃，交的少自然少吃。

李新國給李紅巖買了兩塊錢菜票，食堂的水煮菜價格倒是不貴，白菜蘿卜這些，五分錢一勺，加了豆腐就是一毛，還賣咸菜，兩分錢一碟子。兩塊錢，足夠李紅巖吃了。

安頓好這些，李新國帶著李紅巖去了一趟縣中宿舍，拜訪了一下他們村在縣中的一位老教師。這位老教師姓陳，是陳金昌的本家兄長，陳東方論著叫大爺的，五十年代村里唯一走出來的一位讀書人，當時高中畢業，留在縣完小教書，后來又陸續參加培訓班、進修班，拿到了師范學歷，調進縣中教初中物理。

這一次，這位陳老師并不參與高考培訓班，李新國帶著妹妹過來拜訪，也是想著妹妹一人在縣城，能多個人照應。陳老師和老伴兒都五十多歲了，快退休了，都特別和藹，見了李家兄妹很高興，李老師還出了幾道題考了考李紅巖，對李紅巖的回答很滿意，連連稱贊說初中生參加高考，不僅是勇氣可嘉，還要下大力氣用大功，才能從大多數的高中畢業生中殺出一條路去。

在陳老師家坐了半個多小時，兄妹倆就辭出來，也就此分手。李新國自己回家，李紅巖也背著書包，去了輔導班的教室，開始緊張的復習學習。

這期間，一個大隊的知青廖江川和田玉芬來找過她，兩個女生宿舍，田玉芬在另一個。因為報的文科，所以，班級也不是一個，倒是廖江川同樣報的理科，與李紅巖分在一個班級學習。

在大隊里，知青們和社員之間就有一條看不見的鴻溝，彼此相識，卻來往不多。

到了輔導班，哪怕廖江川和李紅巖在一個班級，也并沒有太過親密，偶爾兩個人遇到難題了，想找個人詢問或者商量時，倒是都會第一時間想到彼此，但也僅此而已。

十六天的輔導班生活，緊張、充實，因為有明確的目標近在眼前，這些人，不管什么年紀，也不分男生女生，一個個都像上滿了發條的鐘表，各自埋頭努力，吃飯匆匆扒拉幾口，甚至吃著飯想到某個題，就開始翻書，把吃飯給忘了。睡覺更是普遍只睡三四個小時，縣中宿舍有電燈，一打開，到處亮堂堂的，比家里的煤油燈強太多，各人捧著書在燈下復習，學著學著就后半夜了，大都是兩三點才睡，四五點就又起來繼續學習了，真正的廢寢忘食。

縣中也為這次高考做了最大力度的支持，抽調了各科最好的老師來給他們上課、輔導。有了這些老師的講解、答疑解惑，李紅巖覺得那些晦澀的數理化題目，都變得輕松起來，復習速度和效率比自學快出一大截去。

十六天，說起來似乎挺長，但幾乎是一眨眼就結束了。

因為，高考也要在縣中進行，所有參加輔導班的考生們都沒有回家，而是在宿舍里住著，直到參加完高考，再離校回家。

為了這次高考，縣中在校學生放假三天，替教室也替宿舍，讓那些臨時從各公社大隊趕來的考生們居住。這些人沒參加輔導班，本就處于劣勢，趕到縣中，熟悉環境，又安置住宿吃飯這些，不可避免地浪費一些精力，和參加輔導班的考生們的差距又拉開了一些。

考試前一天，李新國又跑了一趟縣城，給妹妹送來了老娘特意炒制的肉末雞蛋咸菜，滿滿一小罐子，還有十個煮雞蛋。這是家里能拿出來的，給李紅巖考試增加的營養餐。

考試前一天晚上，本村的陳老師老伴兒過來一趟，給李紅巖送了一飯盒水餃過來，又給她加油打氣了一番。這老兩口對李紅巖沒少照顧，其間，陳老師伴兒來送了好幾次吃的，陳老師也特意拜托了參與輔導班的同事，讓他們盡量多照顧一下這個勇氣可嘉的小女生。

有了初選的經驗，真正走進高考考場，李紅巖反而沒有放松了一些，沉著地等待試卷發放，先是填寫姓名、考號，讓后開始審題答題……一步步，按部就班，沉著冷靜，做完最后一道題，抬了抬頭，看到大多數同學還在埋頭答題，她也只是略略休息了一下彎曲太久的脖頸，就再次俯身開始檢查……

77年高考科目有政治、語文、數學，理科生另外考一場理化；文科生另外考一場史地生。

考完最后一場理化走出來，李紅巖長長地松了口氣。據她自己判斷，這次考試的題目比預選時還稍微簡單一點，她答的比較輕松，四場考試，每一科基本都能確保百分之七十以上的題目回答正確，剩余百分之三十，有個別題是不會的，大多數是有些模糊，不敢確定的。

綜合來說，她覺得自己這次考試成績應該不錯，至少比初選時心里有底氣。

李新國早早過來了，已經把李紅巖的被褥行李卷兒裝在了車子上，看見妹妹出來，連忙招著手迎上來。

“哥哥?！崩罴t巖叫了聲哥哥，一臉燦爛的笑容，瞬間安撫了李新國滿心的焦慮和擔憂?？疵妹媚_步輕松、滿臉帶笑的模樣，試卷應該答的不錯。

兩個人回合，沒來得及說什么，常新生和廖江川、田玉芬，還有李紅巖輔導班的同學們也都出了考場，這時候大家湊在一起，不可避免地要問一聲考試情況，很多人甚至開始迫不及待地對起了答案，不時有人懊惱地大叫，也有人因為答案不同爭執起來的……

李紅巖并不想參加這些，跟著李新國去陳老師家去答謝告別，出來，到學校大門口，這邊停著大隊的一輛馬車，三個考生爬上馬車，李新國坐在前頭趕車，伴著夕陽，一路返回南陳大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