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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隊的第一天

連隊駐地名叫里孜,習慣稱“里孜四連”,距離營部還有60余公里。營房緊貼山腳下,南面是巍巍喜馬拉雅山,正前面是平坦坦的壩子,一眼望不到頭,四周看不到什么人煙。

清晨,清脆悠長的起床號把我們從睡夢中驚醒,懵懵懂懂還沒有來得及揉揉眼睛,就被班長“快起床,打背包集合,動作要快”的吼叫聲嚇得一骨碌爬起來。此時天已放亮,透過窗戶,早晨第一抹陽光灑落大地。對軍營生活還未入戲的我們,個個手忙腳亂,顧此失彼。越著急越慌亂,越慌亂越找不到北。

瞬間,屋外部隊緊張集合的口令聲、口號聲和“唰唰唰”的跑步聲響徹營院,寂靜的軍營頓時沸騰了!待我們以最快的速度跑出宿舍時,老兵們已經全副武裝、荷槍實彈,有的還扛著迫擊炮、火箭筒和重機槍,整整齊齊站立成四排恭候我們。這時才真正明白新兵與老兵的迥異之處。

然而,麻繩偏從細處斷,四川兵亢文山在跑步行進時,背包帶突然掙脫,整個被子散落在地上,引起隊列中間一陣混亂。班長見狀,令其出列就地重打。本來亢文山高山反應強烈,后來診斷為高山性貧血,整日臉色蒼白,心慌氣短。這樣一來,雪上加霜,亂了方寸,急得淚珠兒在眼眶打轉。

部隊整齊報數,威武雄壯,值班排長一聲“立正”,緊接著右后轉彎“嘎”一個標準的軍禮,雙目平視,向連長報告全連人數。此刻,看到這么多精神抖擻、不同年齡的老兵,這么多閃著寒光的刺刀,我激動了!刺刀是刺向敵人胸膛的,下意識感到自己即將成為真正意義上的軍人。

連長把部隊帶到大門外面的石子路上,分兩路一字排開,首先進行每周一次軍容風紀例行檢查,今天著重檢查襯衣衛生及其著裝要求。大伙依照口令紛紛摟起棉衣接受本排排長檢查。只見大門兩側“提高警惕,保衛祖國”“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鐵皮標語赫然墻上,攝人心魄。

檢查完畢,連長做了簡明扼要的講評。

然后,早操才正式開始。

通常情況下,早操為30分鐘,人員全部負重,每周爬兩次山,進行適應性鍛煉,其余為隊列練習。在連長的率領下全連在院子里練習齊步、正步和跑步三種步伐,我們新兵緊隨在隊伍的后面。齊步走和正步走還能跟上節奏,當跑步時,方才知道缺氧的可怕。

仲巴地區缺氧都在60%以上,進藏途中一路乘車感受不深,開初勉強跟著隊伍,一圈兒下來三三兩兩出現掉隊,三四圈兒后沒有一人能跟上部隊。就像當初在學校賽跑一樣,強烈地感到頭昏腦漲,兩眼發黑,呼吸困難,胸部憋得像刀刺一樣疼,兩腿發軟,蹲在地上哼哧哼哧地喘粗氣,伴隨著聲聲干咳,鼻涕、口水直淌也不屑收拾。至于衣帽不整,背上的背包橫倒豎歪就不用提了,一副狼狽不堪的模樣。像亢文山整個兒癱倒在地,儼然一堆爛泥,戰友們連忙七手八腳把他架回宿舍休息。

環顧前后左右,發現時間久了之后,有的老兵也招架不住,零零星星落在隊伍后面仰天喘氣。只見鄧連長陰沉著臉,喝令其快點跟上,老兵聞聲連忙一陣快步緊追。

此時此刻,我內心徹悟這僅僅是萬里長征剛剛邁步,后面馬上面臨分班,要到接近海拔5000米的山頭上站崗,還有負重行軍、執行任務、野營拉練等,一樁樁艱難曲折像一座座難以逾越的大山橫在眼前,要想出色完成守衛祖國邊疆的重任,并且有所作為,必須戰勝高山缺氧這只攔路虎。

跑步是早操的重頭戲,鄧連長對其強度把握得恰到好處,覺得大伙累得差不離了,再繼續跑下去可能會對身體造成傷害,便適時叫停。西藏部隊體能訓練須針對高海拔地區的實際情況量力而行,像內地部隊經常進行的5公里、10公里長跑,在西藏4700米的高原是無法完成的。

“立——定,各排帶走——”連長一聲令下,各排值班員迅速把隊伍帶到各自事先劃好的場地上,接著一個口令,大家有次序地把槍支、背包順手就地平放,便進行停止和行進間四面轉法練習。

新兵單獨練習,當初在新兵連滿打滿算訓練了不過10天,基礎打得不是很扎實,大伙原本又不在一個班排,所以走起來明顯缺乏默契,尤其橫隊行進簡直潰不成軍,連我們自己都看不過去,氣得班長火冒三丈,尖刻的言辭里帶有幾分譏諷。

常言道,基礎不牢,地動山搖。時下,正在批判所謂的資產階級軍事路線和單純軍事觀點,建設什么政治邊防,訓練時間、質量大打折扣,彼此只能意會不可言傳。連長打旁邊經過,表情木然,他亦明白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兵不是一天兩天能夠訓練出來的,遂冷冷地拋下一句話:“還要好好練。”然后,負重千斤似的離開了現場。

收操后30分鐘為洗漱、整理內務時間,熱水由各班自己燒。每個班配備了一副北京牌生鐵烤火爐,用來取暖、燒水。原則上取暖期間炊事班不供應開水,洗臉水一年到頭自己解決。每年9月至第二年5月為取暖期,團、連只負責發放烤火爐具,烤火用的牛糞各班自己到野外撿。每個班都自備有一到兩個蛋粉桶用來燒水。當年,西藏部隊吃不到新鮮雞蛋,在內地加工成蛋粉裝在四四方方的鐵皮桶里運進西藏邊防,供官兵食用,吃剩的蛋粉桶被戰士們用來燒水、儲存東西。所以每天晚飯后,都能看到各班派出的戰士手持麻袋,輪流外出撿牛糞,或提著蛋粉桶到井邊打水。

班里把牛糞裝在破舊麻袋里儲存起來,即便過了取暖期,還可以供平時燒開水用。邊防連隊條件一時跟不上,除了連部外,各班排都沒有暖水瓶,更見不到熱水杯,一是沒這個配備,二是壓根買不到。炊事班每天只用保溫桶供一次開水,一百多號人一桶水,遠遠供不應求。因此,飲用熱水班里自給自足,成為當時部隊少有的一個特例。

在內地人看來,牛糞做燃料不可思議,別的姑且不論,就說那臭味讓人怎么能吃得消呢?

初次進入藏區,牛糞味、酥油味、牛羊肉膻氣味攪和在一起讓人掩鼻難聞,但也不是想象的那樣臭氣熏天,完全在可以忍受的范圍內。一則氣候原因;二則西藏牦牛純粹食草動物,很少聽說有吃飼料的。時間久了一般人不但可以適應,甚至能嗅到一股淡淡的青草味。更重要的是,一旦知道了它的功能后,誰都會情不自禁地接受它,還怎么可能覺得臭呢?

牛糞在當時的西藏不可以沒有,“西藏一大怪,牛糞墻上曬,平時不用藏起來”,不當肥料當燃料。從部隊到地方不但烤火用牛糞,做飯也用牛糞。牛糞猶如空氣和水,沒有牛糞一切將不可想象。

有人不禁要問:為什么不燒煤呢?20世紀60年代的西藏尚沒發現煤炭資源,汽車不遠萬里從內地運煤進去,煤可能變成黃金啦!

據老兵們講,每年八一建軍節,老百姓慰問金珠瑪米(解放軍)的慰問品不是別的,居然是牛糞。聽起來令你無法相信,真正身臨其境絲毫不感到奇怪,因為部隊切切實實有這種需要,它不僅有使用價值,而且有具體價格,百姓經常應部隊要求,趕著牦牛馱著牛糞到營區賣錢。存在的就是合理的,部隊做飯用牛糞量比較大,一旦遇到陰雨天,牛糞買不進來,連長、指導員滿臉愁云,急得搓手頓腳,牛糞的功能不可小視哦!

接下來是一小時雷打不動的政治學習,即“天天讀”。大伙手捧《毛主席語錄》,由班長依據連隊統一布置,每天圍繞不同的主題,有選擇地念,大伙跟著看,一二十分鐘后進入討論環節。首先,班長進行引導性發言,暢談意義,聯系實際,對照檢查。之后,要求逐個發言,人人受教育。班長說,講得好與不好是水平問題,講不講是態度問題。

早讀結束意味著早飯臨近,各排利用空隙以班為單位在院子里組織行進間四面轉法練習,口號聲震天價響,既有“一二三四”隊列口號,也有政治口號,和著步伐邊走邊喊。政治口號不斷推陳出新。譬如,當時十分流行的一句口號:“團結起來,爭取更大勝利,中國共產黨萬歲,萬歲,萬萬歲!”就是毛主席針對當前全國各地形勢做出的偉大號召,被官兵立馬編成隊列口號。

但是,飯前走隊列,上級沒有明確要求,是各個連隊自加壓力。戰士手里拿著碗筷,形勢緊張時槍支彈藥不離身,舉手抬腳很難符合要求。

早飯主食為大米干飯,完全出乎大家意料。菜是黃豆炒肉,黃豆經過水浸泡后,與罐頭肉一起炒,感覺怪可口。一日三餐大米飯,米飯吃多少打多少。吃菜則由不得自己,由炊事員統一掌勺。當時有個鮮為人知的特殊情況,為了保證駐藏邊防一線部隊體質,上級規定一日三餐必須吃干飯,這也是軍令。一月左右才吃一次面食,令我們北方人叫苦連天。

連隊有個用土坯壘成的小飯堂,想象不到地簡陋,沒有玻璃窗戶,沒有一張桌椅板凳。但具備避風遮雨的功能,地面為泥土地,坑坑洼洼,一不留神還容易絆倒,在偏僻的邊防已經相當不容易啦。就這模樣平時還舍不得用,遇到刮風下雨,大雪紛紛,才在飯堂里就餐。大多數時間就在飯堂門前的一塊不是很平坦的空地上席地而蹲,全連圪蹴成一個大圈,連長、指導員等連隊干部無一例外。軍人委員會見縫插針,利用早晨、中午就餐時間指定一名戰士,宣讀各班送來揄揚好人好事的稿件和學習心得體會,對于鼓舞士氣發揮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飯后洗碗是一件煩心事,飯可以一頓不吃,碗不能一次不洗。一日三餐不消說頓頓都要自己洗,而且要求沖洗干凈,統一放置在班里的簡易碗架上。副班長負責檢查,發現沒洗干凈者務必重洗。遇到二桿子班長,二話不說,將碗筷扔到墻外,讓你心里很不是滋味。

可是,頓頓飯不離葷油,那年頭又沒有洗潔精,沒有熱水別想洗干凈,每頓飯炊事班只準備一盆熱水,百把人圍著盆子爭先恐后洗碗,你舀一碗他舀一碗,一會兒工夫盆底見天,后面沒有熱水的同志苦了。怎么辦?只見老兵們順手從自己棉衣衣襟角上撕一小塊棉花,把碗邊沾的油腥擦得干干凈凈。啊!原來如此,怪不得一個個棉衣角上普遍癟癟的,遇到刮風衣角就翹起來。

早飯后,起風了。班長通知扎腰帶,新兵進行隊列訓練。連長特意在全連挑選了幾位隊列基礎比較好的班長和骨干協助訓練。空蕩蕩的操場上旋起一個個風柱,卷著塵土不斷爬高,再爬高。我們被統一帶到院墻外的訓練場上,腳下布滿沙子、碎石,邊練邊嚴格糾正動作,尤其是那些痼癖動作。經過一個上午的嚴摳細糾,停止間動作略有斬獲,行進間卻無明顯起色。原因很簡單,連隊沒有一塊平坦的場地,稍有點常識的人都懂得,場地不平恁地進行隊列訓練呢?

午飯后,班長帶著我們氣喘吁吁爬到山上哨位,感受一番連隊所處方位和周圍環境。通向山頂有三條路,中間一條道為捷徑,戰士們上下崗都是沿著這條發白的小道爬上山頂,路窄坡陡。

站在山頂放眼四周,雅魯藏布江從山邊緩緩流過。山腳下,團后勤倉庫坐落其間,由我們連隊負責守衛。江邊,渡河班的同志正在緊張地組織車輛擺渡。在連隊與渡河班之間還有情報站、通信維護連等兄弟單位,其中情報站靠近江邊。山背后,緊貼江邊有幾頂帳篷,不時聽到犬吠聲,據稱是里孜國際邊貿市場,每天有零零星星的外國商人來來往往,進行商品交易,帳篷外一切活動盡收眼底。雖然近在咫尺之間,但軍人不許接近成為人人皆知的鐵規禁令。

團部通往邊防沿線的公路,從渡口過來經連隊大門口繞山腳大半圈兒,分別向邊防二營、三營方向延伸,使得我們連隊成為來往人員、車輛必經之地,處在邊防交通咽喉要道。

登高望遠,視野出乎意料地開闊,東西兩側是一眼望不到邊的草原沙丘,平坦寬闊。西北方向是雅魯藏布江發源地杰馬卓瑪冰川,冰峰林立,姿態各異。從山腳以上的河道為雅魯藏布江上游——馬泉河,分叉成網狀,蜿蜒曲折,在里孜匯合,然后徑直向東南邊的崇山峻嶺間流去。河道兩側沼澤密布,水草豐茂,鳥類在自由翱翔。西南方向喜馬拉雅山脈一隅冰雪皚皚,綿延數十公里,濃密的白云緊緊纏繞其間,時隱時現。遠眺科里山口方向的雪峰,宛如一把出鞘的利劍刺向蒼穹,晶瑩剔透,海拔足在7000米以上,異常壯觀。班長告訴我們,雪峰在鄰國一側,雪峰下就是回竄分子的營地。

20世紀70年代里孜國際邊貿市場

下午,風越刮越大,狂風裹著沙石遮天蔽日,似乎有意給我們新兵一個下馬威。班長以無奈的神情告訴我們:“仲巴縣處在喜馬拉雅山的風口上,一年一場風,從春刮到冬,而且是進口風,不要錢,可以盡情地享用。”

連隊特意安排前兩小時寫家信,大伙喜出望外。離開咸陽新兵連一個多月,獨自身處遙遠的邊陲,交通不便,兩地牽掛。連隊首長想戰士之所想,能夠拿出一定時間讓我們給家中父母寫封平安家書,說明很懂得我們的心。然而屋子里僅有班長鋪頭用罐頭箱子板制作的簡易桌子,一人趴著都嫌小,大伙索性趴在鋪沿上寫家書。

最忙活的算是我啦,王世全、馬升民大字不識,急吼吼地趴在跟前,手里拿著空白信封信箋紙求著我幫他們寫信,能不幫嗎?看他們可憐的樣子,頭都沒來得及抬,一口氣寫了三封。班長在一旁靜靜地觀察,驀然發現我還算是“文化人”,信息很快傳開,有幾位班長抽空刻意找我拉呱,顯然對我有點興趣。

最后一個多小時,班長應連首長要求,向我們詳細介紹了連隊當前面臨的形勢和任務。

班長重點介紹了連隊建設狀況:當前全連官兵響應黨支部的號召,全力以赴開展創建“四好連隊”(政治思想好、三八作風好、軍事訓練好、生活管理好)、“五好戰士”(政治思想好、三八作風好、軍事訓練好、完成任務好、鍛煉身體好)活動,大打翻身仗。聽到這里讓人好不懊惱,本想錦上添花,誰知一腳踏進了后進連隊,還在“翻身得解放”中苦苦掙扎。

班長細說緣由。原來,上一年連隊發生兩起轟動全團的事故:歲末年初,二排、四排官兵前往2號埡口設伏,一位1968年入伍的士兵不慎墜下山崖,當即殉職;年底連隊在“武工隊”執行任務,打死一只狼,部分戰士偷吃狼肉引起中毒,大部分出現浮腫,嚴重的眼睛腫得看不清東西,緊急送往團衛生隊救治,使連隊的戰斗力受到削弱,暴露出連隊安全防事故抓得不到位,管理教育不夠狠。連主官到團里做檢查,并受到全團通報批評。

年底團黨委組織年終評比,又一次與“四好連隊”失之交臂,上任不久的鄧連長、王指導員如履薄冰,今年憋足勁立誓要舊貌換新顏,把落后帽子甩到雅魯藏布江里去,邁入“四好連隊”的行列。號召全連指戰員擰成一股勁,為實現既定目標人人增磚添瓦。

說到這里,才讓我們稍稍打起點精神。

晚上,全連會餐,特意宰了一頭自養的肥豬,100多公斤。據老兵們說,連隊一直舍不得宰殺,專門為歡迎新戰友到來而等待到今天。讓我們大伙打內心十分感動,連隊首長完全像居家過日子一樣,無論老兵還是新兵,不分先來的或者是后到的,都看作是自己的親兄弟,點點滴滴想得格外周全。雖然連隊條件不盡如人意,但第一時間覺得很溫馨。

連隊一人一副碗筷,幾乎都是進藏前在內地買的,自備、自用,自己保管。炊事班沒有任何供個人使用的餐具,會餐時以班為單位打回宿舍享用。

那么,沒有餐具怎么辦?在當時的西藏邊防,沒有條件讓你講究,橫豎不能讓尿憋死人。每當節日會餐,各班把所有洗臉洗腳盆子、戰備鍋等能用的家當洗刷干凈,用來盛菜盛湯。洗腳盆搖身一變成了菜盆,實屬無奈。其實習慣了,沒什么不可以,洗干凈無任何異味,照吃不誤,沒有人胡思亂想,“不干不凈,吃了沒病”嘛!能吃到嘴里就不錯了,完全是心理作用,無所謂。

菜肴在我看來格外地豐盛,有紅燒肉、粉蒸肉,肉丁、肉絲、肉片、花生米炒肉,既有咸味的,也有放糖的甜肉。炊事班戰士大部分來自四川,自然具有濃郁的川菜特色。

西藏邊防吃不上新鮮蔬菜,蔬菜在內地壓縮成干菜再運進來。所以,除了花生米、皮蛋外,為清一色豬肉葷菜。

開始,大家圍坐在一起吃得有滋有味,狼吞虎咽,心里頭美滋滋的,不一會兒膩得難以下咽。葷素搭配,才算美味,少了素菜,的確美中不足。

傍晚八點,連值班員一聲哨音響過,通知全連政治學習,各班自己組織。班長信手撿來一張報紙念給大家聽,念完后組織討論,每個人不著要領地結結巴巴說一通。熬到快要熄燈,冷不防班長大喝一聲:

“站起來,面對主席像匯報一天工作。”

匯報什么,如何匯報?大家沒有一點感性認識,一時慌了手腳,站在原地干愣著,你瞅著我,我瞪著你,畏畏縮縮,誰也不知道從何說起,希冀從對方身上找到一點啟發。

“啞巴啦,今天干了些啥子?哪些做好啦,哪些做得還不夠,明天怎么辦?給偉大領袖一五一十地匯報,這也要我教。”班長看大家半天沉默不語,沒好氣地說。

與新兵連比較,老兵班長處事方法、態度、原則性明顯不同,感覺有些六親不認。

經過班長點撥,大伙茅塞頓開,像念經似的嘴里嘟嘟囔囔半天,可是到底說了些啥?只聽到嗡嗡嗡的聲音,宛如蜜蜂叫,壓根誰都沒聽明白。班長自己也沒用心聽大伙說得怎么樣,到底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只要你嘴里嘟囔,沒有閑著,至于講得好與差,都能過關。

一會兒,一聲哨響,連值班員大聲吆喝:

“各班派一人到炊事班打醪糟。”

醪糟是四川人家家戶戶都會釀的一種米酒,味醇可口,應該算是地方名小吃。連隊炊事班每過些日子給大伙做些醪糟,或者豆漿,調養調養胃口,增加點熱量。各班用蛋粉桶打回宿舍喝,有幸第一次品嘗,甜到嘴里,暖在心間。

晚10點,熄燈號響徹曠野,緊接著傳來幾聲哨子響,值班員聲嘶力竭地大喊:“熄燈”!

自幼十分欣賞電影里部隊司號員吹軍號時那般英姿颯爽的威武形象,今天目睹了好幾回,冥冥之中給營區增添了濃烈的軍事氣息。

連隊一日生活皆由司號員發號施令,故要求新兵人人能夠熟記和辨別各種不同號譜。有些號譜如在戰場上使用的集合號和沖鋒號的旋律有些相似,容易混淆。據一些干部和老兵講,在訓練與實戰中曾經出現過由于將二者搞錯而導致嚴重后果的事情。所以,不但要求指揮員搞明白,每一名戰士也要弄清楚,實戰中對于雙方同等重要。

連隊有燈無電,點的是進口蠟燭,有人說是印度的,也有人說是尼泊爾的,總而言之不是中國的。上面的外文大家都不認識,無法考證。蠟燭沒有怎么辦?只好點著老家那樣的煤油燈,對于我們農村兵而言,沒有什么不習慣的。

本來團里給連隊配發了一臺柴油發電機,供駐里孜部隊統一照明,每天僅管兩小時左右,熄燈后10分鐘熄火關機。僅有的一名發電員去團里培訓沒有回來,發電機閑躺著睡大覺,其他人不敢“無證上崗”瞎搗鼓,只好暫時受點委屈。

片刻,透過窗戶見手電筒的光亮在閃動,班長輕聲告訴我們是連長在查鋪。

回眸忙忙碌碌的一天,有苦澀也有甘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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