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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為一名邊防軍

仲巴縣地處日喀則地區最西端,喜馬拉雅山北麓,馬泉河兩岸,西北與阿里地區相連,東邊為薩嘎縣,南邊同尼泊爾接壤。境內地形復雜多樣,既有喜馬拉雅山、岡底斯山連綿不斷的雪山冰川,也有雅魯藏布江源頭的雄偉壯觀。著名的雅魯藏布江發源地杰馬卓瑪冰川、源頭馬泉河鮮為人知地駐足仲巴縣。

全團部隊大都駐在海拔4700米以上的邊境線上,被稱為“世界屋脊的屋脊”。空氣稀薄,氣候惡劣,環境復雜,寒冷、干燥、缺氧、風大八個字構成這里氣候的全部特征,年平均氣溫零攝氏度以下,極端最低氣溫零下40℃,無霜期只有45天,一年四季風災頻繁,沙害嚴重,全年八級以上的大風110多天,全縣人口不足8000。

縣政府所在地——扎東依山不傍水,蜷縮在山坳里的斜坡上,周圍沙丘連綿,毫無美感。政府機關與部隊團部遙遙相對,中間隔著一條坎坷不平的石子路,汽車過后塵土飛揚。貴為縣政府所在地,但羞于啟齒稱縣城,有縣無城。除了坐落在幾幢泥土平房的政府機構和一間只有兩名售貨員的商店、3名工作人員的郵局、一個不起眼的小理發店,再無什么像模像樣的房子。與其稱為縣城,不如稱“兵城”。部隊團部機關和直屬分隊占據大部分地盤,為縣城撐起一片綠色。

扎東西南面幾十公里便是友好鄰邦尼泊爾,靠近我邊界一側盤踞著據稱數千名窮兇極惡、配有美式裝備、武裝到牙齒的叛亂分子。他們伺機回竄到我境內為非作歹,亦稱“回竄分子”。

之前,仲巴地區剛剛降過一場大雪,官兵們依然身裹臃腫的皮大衣等冬裝,在大門兩側夾道歡迎新戰友。車隊在大門外石子路上一溜停好,全體新兵背著背包行李,在雄壯嘹亮的解放軍進行曲伴隨下,排成整齊的隊伍,雄赳赳氣昂昂通過團部大門,被徑直帶到大禮堂。

走進團部大禮堂,卻沒有一張桌椅板凳,冰冷空曠,這里便是全團新兵最后一晚集中就寢地。大伙依所劃位置有序攤開被褥席地而憩。

第二天早飯后,分兵開始了!

瘦骨嶙峋、眼珠深陷、走路有些瘸跛的團參謀長王建英出現在禮堂的舞臺上,據說前些年被回竄分子埋設的地雷炸傷了腿。首長面部嚴肅,用深邃的目光環視一遍臺下新兵,把領兵干部逐個做了介紹。然后展開花名冊,按照所念名單依次將新兵帶出大禮堂。

此時此刻,每個人的心都在激烈地跳動,一霎間風雨同舟的同鄉、戰友將各奔前程,要說再見了,相聚容易別時難!內心有些依依不舍。

我被分到四連,與我分在一起的還有20多人,包括同鄉王世全、馬升民、王金山等。李波分到縣中隊,鄧永貴去了團衛生隊。

連隊距離團部12公里許,汽車向南沿著凹凸不平的簡易道路緩慢行進,顛得人簡直肝腸寸斷,戰士們調侃其為“助產路”。汽車在江邊停了下來,領兵干部吆喝我們帶好背包行李下車,隔岸不遠處就是連隊駐地。

對岸江邊人聲鼎沸,鑼鼓聲聲,一看便知是歡迎的隊伍,不由得一股熱血涌上心頭,屬于自己的連隊終于到了!

喜馬拉雅山與岡底斯山脈終年積雪,是舉世聞名的固體水庫,在高原太陽光的照射下,冰雪融化成涓涓細流,聚集成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大河——雅魯藏布江。這些日子大地尚未完全解凍,潔白的冰凌依然凝集在河床邊,洶涌的江水夾雜著浮冰發出“咔嚓、咔嚓”的撞擊聲。

眼前據稱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渡口,僅有的一條木渡船的兩個滑輪套在頭頂上方的鋼纜上,利用流水作用于船艏的力學原理,向對岸緩緩滑行。此時,必須越過岸邊冰層爬上渡船,才能擺渡過江。我們大家互相扶挽著小心翼翼地上船下船。

過江后,大伙背著背包列隊向歡迎隊伍走去,我搶先一步,興高采烈地走在隊列的前頭,以期引人注目。當彼此迎面走近時,我的天哪!眼前的一幕讓我眩暈,滾燙燙的心頓時涼了半截。

這哪是我心目中的解放軍,簡直就是《智取威虎山》中崔三爺的部隊從天而降,根本用不著化裝。細細端詳,幾十個人不成行,不成列,衣冠不整,衣衫襤褸。有的穿著皮大衣,有的穿著棉襖,不穿外罩,骯臟不堪,活像叫花子;有的大衣上扎著腰帶,更有甚者大衣面子撕開幾個大口子,聽任白森森的皮子裸露在外面,儼如電影里國民黨軍的殘兵敗將。

絕大部分人軍裝上綴著補丁,以雙肘、兩膝和領口居多,補丁和衣服的顏色迥異,形成鮮明的色差,太讓人不可思議;衣著色調五花八門,有草綠色,有黃色、淺黃色,也有褐色,還有上下兩種不同顏色;有的不戴領章帽徽,而有的鮮紅領章上或褪色或沾上黑污。

很多人帽檐、衣服領口,尤其胸前兩側幾坨黑乎乎的污垢,非常搶眼。一不小心露出的白襯衣早已不姓“白”啦;頭上皮帽子花樣百出,有絨的,有毛的,有褐色、黃色、綠色,也有其他顏色,長時間沒洗臟兮兮不堪入目。皮帽子上的毛皺皺巴巴,毛絨脫落得若斑禿,還湊合著維持現狀;腳下穿的翻毛皮鞋上的毛早已“光榮退休”,溜黑溜黑。鞋帶斷損后竟然用細膠皮電線替代,給人以得過且過、混世界的感覺;看看他們“苦大仇深”、慘不忍睹的模樣讓人忍俊不禁而又揪心裂肺。

由于長期高山缺氧,他們和青藏線上的汽車兵比不差上下,皮膚黝黑粗糙,臉上、手上的皮脫了一層又一層。臉蛋紅得發紫帶些淡淡的藍色,眼角充斥血絲,嘴唇干裂;摘下帽子,個個頭發亂蓬蓬的像雞窩,不事梳理。當他們粗壯干澀的雙手緊握我們手的時候,心情異常矛盾,不知道說什么好。

從渡口到連隊尚有七八百米遠,在歡迎隊伍簇擁下,繼續邁著整齊的步伐向營房而來,途中有一些不戴領章帽徽、自稱是老鄉的不速之客滿臉堆笑,使盡巧嘴簧舌向我們索換大衣、棉帽,寸步不離,不達目的不罷休,像貼在身上的牛皮膏藥,想甩也甩不掉。雖然內心很反感,但又抵御不住其軟磨爛纏,心一狠,牙一咬,很不情愿地將帽子和大衣易主。換過來拿在手里仔細觀看,一副臟兮兮的模樣,帽檐留下厚厚一層汗漬,油光光的。這時候才恍然大悟,原來歡迎隊伍中間有即將退伍的老戰士,不禁對著屋頂長嘆一口氣。

連隊沒有把我們立即分到各班,而是編成兩個新兵班,單獨集中住宿,進行為期一周的適應性學習訓練。環視營院四周,群山環繞,到處是殘雪,連隊宿舍除了飯堂、伙房外,一律為木板結構的活動房子,鐵皮屋頂,內部陳設簡陋得令人咂舌,和青藏線上的兵站一模一樣,睡的是通鋪,一個或兩個班一間屋,僅能滿足最低的生活、生存需要。

晚飯前,連長突然推門進來看望剛來的新戰友,面帶微笑,穿著一身褪色發白而一塵不染的人字呢軍裝,頭頂棕色皮帽,腳下那雙軍用皮鞋油光閃亮,自我介紹姓鄧名中全,四川人,1956年入伍。講話嗓音尖細,一臉的絡腮胡子,濃濃的眉毛下雙目炯炯有神,表情刻板,從外表看瘦骨嶙峋,但精氣神十足,臉上隱約帶有一股殺氣,完全符合我心目中的連長形象。

連長一只手端著保溫開水杯,原地站立,開門見山地告訴我們高原生活中的點點滴滴,使初來乍到的我們明白了許多。突然,連長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將視線轉移到我身上。

“伙計,你怎么戴著一頂舊帽子,是不是被老兵換去啦?”連長嗔怪地問道。

被連長一眼看穿,看來不是今天才有。我自知內心不夠堅強,干了件虧心事,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惶恐地點頭稱是。

“不像話!不自覺!”連長慍怒地連續說了兩個“不”,并深深地瞪了我一眼,“我看你今后如何過冬?”

說罷,一個人惱悻悻地轉身出了門。

望著連長的背影,我茫然不知所措。

后來才知道,退伍兵也可憐,“從哪里來回到哪里去”,回到農村能不能填飽肚子、養家糊口還是未知數。當了幾年兵攢不了幾個津貼費,也沒學到多少實際本領,有的甚至連套像樣的軍裝都沒有。所以,強新兵所難換個帽子、大衣,是想留個“曾經當過兵”的紀念。雖然做法不妥,但也并非“強奪”,況且是因為與部隊有感情才這么做的。

遠處為活動房子戰士們正在洗衣服

入夜,耳聞屋外風聲大作,刮得窗戶、屋頂鐵皮嘩啦嘩啦響,感覺房子在微微顫動,睡在硬邦邦的通鋪上,屋頂縫隙旮旮旯旯的沙子在風的作用下不停地往下墜,打在臉上麻酥酥的,生怕落在眼睛里,趕忙把頭縮進被窩。

這一刻,想家的時候來了!閉著眼睛朦朧中腦海里浮現出母親的身影,她老人家那瘦削的、滿是皺紋的臉龐,還有那十分熟悉而慈祥的眼睛。離開家兩個月沒有音信回家,此時郁郁寡歡的老母親能不牽腸掛肚,日夜思念?想起那些邊塞詩,頓生絲絲鄉思離情。千里迢迢鎮守邊關,無親無故,無依無靠,不過滄海一粟。好不容易穿上軍裝,全家歡慶,但是走到這荒無人煙的邊陲荒漠,遙遠、寒冷、蒼涼,加之白天的所見所聞,滿懷悲涼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熬出個頭,自嘆走對了路,入錯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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