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把藥發木偶傳承人被拘7天寫進歷史

泰順藥發木偶為國務院公布的首批國家級非遺項目，周爾祿為文化部公布的泰順藥發木偶代表性傳承人。但周爾祿因為制作藥發木偶表演所需的黑火藥，被刑拘了7天，后經開庭審判，被判為“免于刑事處罰”。注意，不是被判無罪，而是免于刑事處罰。

一個60多歲的國家級非遺項目傳承人，僅僅因為制作傳承國家級非遺項目所需的黑火藥，雖然主觀無犯罪故意，雖然沒有造成社會危害，雖然不以營利為目的，雖然是為了搶救非遺的需要，卻被突然刑拘。周爾祿制造黑火藥是為傳承珍貴的國家非遺，這怎么能和犯罪扯在一起？在釋放后，依然戴著一個有罪的帽子？

近期，中央電視臺一套《今日說法》、十套《中國法制報道》分別對此事件作了采訪報道。鏡頭中，周爾祿那無助的眼神，那有些可憐的身影，那何罪之有的迷惑，不時會浮現在我的腦海。我無法想象，這一事件對他漸近蒼老的身心將帶來多大的戕害？我不知道他的傳人，也即是他的兒子，是否還有膽量和勇氣把藥發木偶傳下來？我也不知道社會群眾、鄰里鄉親又會是如何看待這一事件？如何看待周爾祿的禍事臨頭、官司纏身？我也不知道，泰順司法部門的官員們，是否以優越的心態，鄙視著這位為當地非遺傳承作出突出貢獻的國家級傳承人？

周爾祿是無辜的，也許泰順的公檢法也是“無辜”的，因為法律禁止私制火藥，周爾祿“違法”了，“罪”該刑拘，而且因為考慮到其事出有因，已經是“法下留情”。傳承優秀文化遺產可算樁罪？警方該以涉嫌何種罪名立案呢？以涉嫌“非法制造爆炸物”？周爾祿想炸了誰？還是已經炸了誰？想到警察也許是真誠地相信自己是在捍衛某種東西，我已不忍譴責，或者說我想譴責卻不知該譴責誰了。據說，按有關法律規定，私制火藥本該判10年以上有期徒刑。所以，泰順的公檢法應該值得“表揚”，值得“嘉許”，他們既從案件的實際出發，又維護了法律的嚴肅性；他們既追究了周爾祿的違法責任，又最大限度地“保護”了周爾祿。泰順公檢法針對藥發木偶傳承人實行的司法“實踐”，還真有一種“敢作敢為的闖勁”。竊以為，這一事件也許將成為有關法律施行的經典案例。

我有點搞不明白，明擺著近年來，周爾祿一次次在泰順的節慶活動中表演藥發木偶，一次次向來泰順的領導和來賓表演藥發木偶，泰順的父母官、泰順的公安人員誰提醒過周爾祿不能“私自”做火藥？誰又幫助過周爾祿按合理合法的程序辦理制作黑火藥的報批手續，相關的職能部門都做什么去了。按理說，周爾祿已多次“明目張膽”地觸碰法律高壓線，早就該被公安部門“緝拿歸案”了，怎么一直任由周爾祿“大行其道”？而且，一次次給予他的表演以熱烈的鼓掌。最簡單不過的道理，根本就沒人提醒過周爾祿，或者是，即使有人提醒過周爾祿該去辦個什么手續，但早辦遲辦、辦與不辦也無關緊要。

作為國遺的傳承人，周爾祿制作黑火藥卻不在情理之中，不在法理之中，卻沒法受法律保護，卻要遭受罪與罰。看來，若說錯，只能說周爾祿錯在不是任由這一民族瑰寶霉爛、失傳，錯在周爾祿有著太強的社會責任意識。在當今這個時代，非遺的保護，已成為世界性潮流，已列入黨中央、國務院的文件，已列入浙江省的地方法規。但是，周爾祿自覺傳承這個國遺項目，卻成為“禍端”，卻成為“戴罪之身”。藥發木偶的傳承，離不開黑火藥，這實在是最簡單不過的道理，這實在是根本不應成為問題的常識。周爾祿竟然為之鋃鐺入獄，實在是有關部門罔顧基本常識，罔顧國家級傳承人的合法權益，罔顧國家非遺保護的方針。

周爾祿雖被刑拘，卻是光榮的；周爾祿雖然遭遇不幸，但不幸中也算“萬幸”，因為有不少高層領導，有這么多社會人士關心著他。因此，他尚有精神寄托與支撐，尚有慰藉。遭遇這一事件后，有個問題橫亙在周爾祿面前，他無法繞開它，他是繼續做一位有追求的傳承人，不畏依然可能的官司，還是永久告別心愛的藥發木偶了，他不可進退失據，他必須做出選擇。周爾祿說，不敢大膽往前走了，也不想把這門技藝傳給自己的兒子了。如果真是這樣，不僅是非遺的損失，也是法律和法律人的尷尬。

周爾祿事件，暴露了政府保護非遺與法律保護非遺存在不同步的問題。這件事也震動了法律界，至今余音未息。我想，也許周爾祿的遭遇只是一個極端，只是一個偶然的孤例，也許周爾祿式的“悲劇”將不會重演。因為，不僅國家文化部長、副部長和浙江省文化廳長對周爾祿以切實關懷，對此事件的妥善處理密切關注；還因為，中央領導同志為周爾祿事件作出重要批示，溫州等地方主要領導也為之作出批示；因為眾多重要媒體和法制專家關注周爾祿事件，并為之作出呼吁。我們相信，伴隨有關法律、政策及措施的出臺，非遺傳承人的尊嚴將得以維護，非遺的傳承將得以保障，那時，周爾祿們也就不會因此而被司法部門隨意“帶走”、率意判決了。我期待，不遠的將來，非遺的傳承人已不再是弱者了，因為他們將擁有一個強大的背景。

歷史永遠是進步的，所有不公平、不公正、不合理的作為，早晚會被滌蕩。歷史卻是不能忘卻的，就如周爾祿為傳承藥發木偶被拘7天，被追究刑事責任，被判為有罪，應該寫進共和國的非遺保護史，讓歷史銘記。我們也深信，這一事件的妥善處理，將昭示著非遺保護事業歷史進步的不可逆轉！

2008年10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