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三個人都沒有說話,屋子里的氣氛很詭異。
我被五花大綁,地上頭挨頭躺著兩個氣息奄奄的壯漢。
窗外的雨仍在下,我們三個人可能誰都沒想到事情會發生到這樣的地步。老羅本來制定了一個自以為完美的計劃,結果是人質現在好好的,他跟老劉卻似乎就要先一步我們而去了。
我望著地上的老羅,傷口一直在緩慢的滲血,可能是匕首一直沒有拔出來,老羅還能暫時維持著。
“老羅,你有想過事情會發展到這樣的地步嗎?”
老羅艱難的忘了我一眼,輕輕道:“你,你或許也沒有想到,事,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吧?”
我淡淡道:“是的,我沒想到,我幾乎以為我就要死了,沒想到老劉卻意外的回來了?!?
“這或許是叫做人算不如天算吧?!崩蟿⒃谝慌匝a充了一句。
“你都快死了,你有什么想說的嗎?有沒有后悔把我綁到這里來?”
“我就是靠這個生活的,從,從來不去考慮什么后悔,成功了當然好,不成功那也是天意,再說了,你覺得我現在就一定輸了嗎?”
老羅神色越來越差,臉色開始出現一層死灰色,他的眼神不時朝著客廳門的方向看去。我知道他在看什么,他在等待一個人——胖子。
他希望胖子這個時候突然能回來,如果這個時候胖子突然回來了,那么他就會得救,而我和老劉就會遭受滅頂之災。
但是胖子會回來嗎?我隱隱感覺不會,但是我也說不準。
老劉這個時候似乎也是到了這一點,閉著眼,似乎在努力的聚集著力氣,然后睜開眼,慢慢的要掙扎著爬起來。
本來我跟老劉是站在對立立場的兩個人,一個是綁匪,一個是人質,現在立場卻站到了一起,因為我們同時是老羅想要消滅的對象。我突然有了一種世事無常的感覺,誰說不是呢,半個小時前,我還是老羅的砧上魚肉,半個小時后,老羅已經身負重傷,躺在我腳下,奄奄一息。
“馬,馬小姐,我把你身上的繩子解開,你快點離開,等胖子回來你就走不了?!崩蟿暝饋硪o我解繩子。
“老劉,你不用擔心我。我覺得胖子很可能回不來了。”
老劉意外的道:“你怎么知道?”
躺在一邊的老羅也以不相信的眼神看著我,充滿了疑惑。
我看了一眼老羅:“胖子從出發到現在已經多長時間了?”
老羅費力的看了看墻上的時鐘,說道:“已經有有三個多小時了?!?
“那按照你的估計,胖子從出發到拿回錢需要多少小時呢?”
老羅默默算了下,低聲道:”兩個多小時足夠了?!?
“那胖子為什么還不回來呢?”
“也許中,中間耽擱了下也不一定。”老羅自己安慰了一下,只是似乎自己也不相信自己的說法。
我不說話,胖子越晚回來,說明我等待的“奇跡”出現的可能性越大。我實在不愿意在老羅面前說出這個殘忍的現實。
老羅低頭看了看胸口的匕首柄,聲音越來越虛弱:“我感覺我的血快流干了,也許你說的對,我真的等不到胖子回來了。我想問下,你為什么這么確定胖子回不來了呢?”
我覺得老羅不是一個合格的“導演”,最終,他把自己導成了一個“悲劇”。
說實話我是很痛恨老羅這個人的,因為他,我差點把自己的命搭進去了,但是現在看到他這一副奄奄一息的光景,心里卻沒有任何大快人心的感覺。老羅完全是自作自受,怨不得別人。
看著老羅希冀的眼神,我覺得我將要說的話可能將是壓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我不想說,可是我又不想老羅糊里糊涂的去了。這是一種很復雜的心里活動,說到底,還是我心比較軟。
馬國榮經常告訴我,做人要有獅子般的行動力,同時還需要菩薩般的心腸,所以我從來都不會去長久的恨一個人,包括方寧在內,我到現在也不怎么恨他了。
“你真的想我告訴你原因嗎?”我覺得還是把選擇權交給老羅吧。
“是的,我不想糊里糊涂的死?!?
“因為我報警了?!蔽业恼f道。
“你報警了?”老羅和老劉幾乎是異口同聲的說出來。
“你,你什么時候報的警,我,我怎么不知道?”老羅一臉不相信的神情。
“就是昨天晚上,還是你把電話給我的?!?
“我,我把電話給你的?”
“你還記不記得我昨天跟馬國榮通過電話,我讓你一定給我補過生日?!?
“記得,可這跟報警又有什么聯系呢?”
“我的生日是1月10日?!蔽业?
“1月10日,1月10日……”老羅低聲重復著。
“1月10日,110,一定補過生日,一定補個110……高,實在是高……”
老羅猛地咳嗽起來,嘴里帶著血沫……
老劉在一邊不可思議的看著我。
老羅死了,睜大著眼睛,臉上帶著不甘。
我心中無喜無悲,雖然我很討厭老羅這個人,但人已經死了,我已經沒有什么討厭他的必要。
“你確定胖子不會回來了嗎?”老羅在一邊輕聲的問道。
“我不能確定,但是胖子已經比預計的時間晚了一個半小時,很可能已經落入警方的手中,不會再回來了。”
“你的意思是警察也很有可能快來了是嗎?”老劉的氣息有點微弱,他也失血過多了,可是我完全沒有任何辦法幫他止血,我被束縛著雙手,老劉自己都自身難保,很難動彈。
我看見老劉身邊的地上已經被血染紅了,老劉下午被猴子刺中了大腿,雖說不是什么致命傷,但傷口一直在滲血,剛剛又被匕首刺中腹部,我估計沒有被刺中要害,不然也不會堅持這么久。
“老劉,你的傷口需要包扎下,不然你會死的?!?
老劉苦笑道:“死,我不怕,我覺得死可能對我來說是最好的解脫。”
我疑惑的看著老劉。
“我犯的罪夠多了,你看,我綁架了你,上午又把猴子差點刺死了,這下午老羅又因我而死,還要最重要的你爸馬國榮一個工地的包工頭也是我刺死的。”老劉一樁樁回憶著自己所犯下的“罪行”。
“這三個人的死好像都跟你無關吧,你也是被逼的,包括工地上那個張老板?!?
老劉意外的看了我一眼:“這件事情你也知道?”
“老羅剛剛跟我說過,說是他欠你錢,你這是過失殺人,情有可原?!?
“殺人就要負責,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F在市里面都在通緝我,老羅本來說讓我跟他出去的,可是我實在舍不下老婆和女兒啊,我出去了她們怎么辦,況且我女兒現在一直要治療很長時間,我放不下啊?!?
我能理解老劉的心情,出去了就很難再回來了。
“本來我是打算,干完這次弄點錢,把我閨女的治療費用先交給醫院,然后我就去自首,判死刑也好,坐牢也好,我都不怕。綁架這錢來的不正當,但市我現在女兒救命要用,等她們治好了,讓她們慢慢還。如果我僥幸不死,從牢里出來后,我一起還?!?
老劉一口氣說完一大段話,臉色已經有點發白,我擔心他的傷勢,看了看一邊已經死去的老羅,有個大膽的想法。
“老劉,你能不能把老羅身上插著的匕首拔下來遞給我,我用它把繩子割斷,我就可以起來救你?!?
我覺得我這個想法對老羅很不敬,不過老羅已經死了,如果這個舉動能救下老劉,我覺得也是對老羅所犯下的許多罪行的一種救贖吧。
老劉似乎也被我的這個大膽的想法嚇到了,不過隨即又淡淡笑道:“馬小姐,你是個善良的人,不過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我覺得我已經不行了,我在外面的時候觀察了一下,這個雙橋溝是一個很偏遠的小鎮,鎮上幾乎沒有什么醫療機構,估計從遠的地方叫救護車過來,我早就死了?!?
“我覺得不管怎么樣,還是要試一下吧,不試一下怎么知道有沒有活命的機會呢?”
“其實誰不想活著,我有自己的父母、妻子、女兒,我舍不得這個世界,死后我的父母、妻子、還有正在治療的女兒,我死了他們怎么辦呢?可是我又不敢活著,死在我手中的張老板,跟我是一個鎮上的,他同樣有父母、妻兒,我以后怎么面對他們,還有老羅,他雖然跟他老婆離異了,但是有一個兒子判給他了,好像有十五六歲。還有這次又犯了綁架罪,給家里人丟臉啊,我不想我閨女以后知道他爹是個殺人犯,綁架犯,我覺得我還是死了算了?!?
我不知道怎么去勸說老劉,我覺得無論是誰,背負著這么沉重的包袱,都很難堅強的去面對,我只能眼睜睜看著老劉在我面前氣息越來越弱,神志越來越迷糊,只是那雙眼睛遲遲不肯閉上,帶著希冀和期盼……
我知道他想對我說點什么,只是這個要求他自認為很難啟齒。
“老劉,你放心,你女兒的事情我會解決的?!?
老劉長長的吁了口氣,眼中閃過一絲亮色,額頭上深深的皺紋仿佛在剎那間舒展開來。
老劉死了。
不同于老羅的死,我無喜無悲,對于老劉的死,我心中還是有一點點悲傷的。至始至終,我心中對老劉都沒有什么恨意,有的只是同情和憐憫。老劉其實是一個活得挺苦的人,為了治療女兒的傷勢,從一開始不小心過失殺了包工頭張老板到,接著被金錢所迫走上綁架的犯罪道路,中途又被老羅陷害,差點死在猴子手里,到最終又被老羅重傷致死,我感覺老劉的人聲似乎是被上天詛咒安排過的。不然的話,一個男人怎么可能承受世間如此多的苦難。
老劉最終選擇了死亡,死亡對他來說或許更可以說是一種逃避的手段,我想這種逃避或許也是一種解脫吧,至少不用再天天去面對各種各樣的煩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