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豫了很久，許茉還是從聊天記錄里翻出了戴輕宇的電話，他的號碼她早就刪除也忘記了，但是以前他打過一次電話給她，所以她還是憑著記憶找了出來。

電話響了很久，那邊才有人接起，是戴輕宇有些沙啞朦朧的聲音，似乎還沒睡醒：“喂？......哪位？”

許茉下意識地看看時間，下午三點半，既不是早上，也已經過了午休時間。

想起陸馨的遭遇，她語氣有些冷，直接便問：“你在哪？”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有些生氣，或許是因為同情陸馨，又或許是因為當年喜歡的那個單純的男生變成了自己不認識的模樣。

電話那頭的戴輕宇似乎聽出了許茉的聲音，頓時清醒了幾分：“你是？.....小茉？”

許茉不置可否：“有時間嗎？出來見個面吧，我有事情問你。”

戴輕宇可能猜到她要問什么，想也沒想就淡淡回道：“我不想出去。”停頓了一下，語氣又溫和了些：“南興路華宸公寓，還記得路嗎？我在家。”

這個地方許茉并不陌生，以前她和戴輕宇在一起的時候，也去過，其實不光是她，讀書的時候，他的許多朋友都去過，戴輕宇說，那里是他的秘密據點，跟父親在的那個家不一樣。只是沒想到，過了這么幾年，他竟然也沒搬走。

許茉上了樓，看到曾經熟悉現在又陌生的門牌號，物是人已非，心境也再不相同了。

門是開著的，戴輕宇似乎知道她會來，早就把門開好了。許茉走進去，她已經忘了曾經里面的陳設是怎么樣的了，現在也無暇顧及這些，屋子里很安靜，光線也有些暗淡，空氣里甚至還有隱隱約約的酒精的味道。

她看了看四周，終于看到戴輕宇蜷縮在沙發的一角，見到她走來，并沒有起身，只是抬起頭說道：“你來了？我以為你永遠都不會再來這里了......”

許茉沒有理會他的認真，淡淡笑道：“來了又怎么樣，不斷提醒自己那些不愉快的過去嗎？”

她的笑似乎刺痛了戴輕宇的心，他眼神有些暗淡，臉上卻泛起似有似無的笑意，問道：“那你現在就這樣走進來，不怕我有什么企圖嗎？又或者，你不怕被何一言知道，你來私會前男友嗎？”

許茉走到窗前，將窗簾拉開，屋里的光線一下子變得明亮起來。戴輕宇下意識地伸手擋在眼前，一天都待在家里沒開燈也沒拉窗簾，明亮的光線對他來說似乎都顯得刺眼。

“確實挺怕的。待在家里不出門，大白天喝那么多酒，你似乎已經不是我曾經認識的那個陽光開朗的戴輕宇了，就連說話也變得刻薄起來。”

許茉轉過身，發現戴輕宇不知什么時候站起來走到了她的身邊，眨著眼問她：“我變了很多嗎？”

許茉愣了一下，笑道：“沒有嗎？每個人都會變，我也一樣啊。”

許茉話剛說完，戴輕宇突然用力抱住她，說道：“可我希望有些東西永遠都不要變.......”

許茉被他突然一抱嚇了一跳，也沒聽清他說了什么，只是想用力掙開他的手，叫他放開。戴輕宇并沒有放開，將臉貼在她的長發上，柔聲說道：“小茉，我們曾經也這樣親密，你都忘了嗎？”

許茉停止了動作，面對從前愛過的他，終于還是有點心軟了：“但是我們再也回不到從前了……輕宇，你應該比我更清楚這一點的，不是嗎？”

聽到許茉的話，戴輕宇抱緊她的雙手頹然放開，轉過頭去自嘲般落寞地笑著：“是啊，我們再也回不去了。小茉，我經常在想，如果時光永遠停留在大學那幾年多好，如果沒發生那么多事情多好，現在想想，那時候的日子才是真的快樂。”

“你說我以前陽光開朗，那是因為遇見了你。在我看來，我一直是個懦弱無能的人，無能到很多事情都無法作出自己想要的決定，無能到沒有勇氣去面對你，面對我們之間發生的一切。”戴輕宇重新回到沙發上，語氣依舊有些頹廢，仿佛那些心事折磨了他很長的時間。

許茉心中明白了幾分，走過去在他不遠的地方坐下，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冷靜一些：“我以前認識的戴輕宇陽光，善良，單純，并非你說的這么一無是處。我想，你做的每個決定，一定都有自己的理由。每個人站的立場不一樣，我不怪你。你也不必再因此自責。”

戴輕宇苦笑著搖頭：“呵，不自責，小茉，有時候作出選擇容易，可是要承擔的結果卻很難很難。”

許茉并不想咄咄逼人地去逼問什么，她來只是求一個真相，看到戴輕宇的樣子，聲音也柔和起來：“我知道，當年我爸爸的那件事讓你困擾了很久，你一個人承受了很多，而我當時卻什么都不知道。我們生在這樣的家庭里，什么都沒做過，卻要為那些恩恩怨怨買單。”

戴輕宇有些驚訝地問：“你都知道了？”

許茉心想，看來陸馨說的是真的了，正想著該怎么回答，聽到戴輕宇又說道：“也對，我雖然不管什么事，可何一言卻精明得很，很多事情都瞞不過他，他應該什么都知道。小茉，我不是你最合適的那個人，我想何一言也不是，他們那個世界，太多的恩怨算計，但愿他對你的好是真心的。”

聽到戴輕宇的“恩怨算計”幾個字，許茉心中一痛，低下頭喃喃問道：“為什么這么說？”“洛雅集團和戴氏的競爭十分激烈，一個能讓我父親這樣的人感到敵意的對手，恐怕也簡單不到哪里去。說實話我不是在夸他，我父親的......手段，我是知道的，如果沒有足夠的心機和城府，恐怕是應付不了的。”

戴輕宇說到手段二字，臉上是很深的憎惡和無奈。

許茉不理會其他，她盯著戴輕宇陰沉的臉，一字一句問：“就像當年我爸爸一樣？”

戴輕宇閉上眼睛，用手撐著前額，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氣才說道：“對不起小茉，我知道伯父去世的時候，你很難受很痛苦，我不應該......可是，我真的沒有勇氣面對你，當我知道我父親親手策劃毀掉了路誠的聲譽，又將幾個大的合作公司挖了過來的時候.....當我知道伯父因為這件事去世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們再不可能在一起了，我們那時候還什么都不懂，可是他是我父親，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我知道你永遠都不會原諒我。所以，與其讓我們都痛苦，倒不如就讓你對我恨得徹底，失望得徹底……”

許茉聽著這一切，早已淚流滿面，直到最后忍不住哭出聲來。就像何一言說的，真相永遠比你看到的殘酷，揭開這一切需要莫大的勇氣。

戴輕宇繼續說道：“這幾年，我也漸漸知道了一些他行為，我理解不了他那套所謂的利益至上的說辭，更理解不了他所說的一切是為了我，為了家族的事業的理由，可我無力改變。我甚至不知道我還能做什么......”

“所以你就天天喝酒來麻痹自己的心嗎？你以前是最不愛喝酒的........”許茉說道。

戴輕宇搖頭道：“其實我還是很討厭喝酒，可是討厭不討厭已經沒什么區別了，有時候我真的很想，很想就這樣醉過去永遠都不要醒來……”

許茉看得出他的痛苦，只是這幾年痛的始終是他一個人，她什么都不知道。可是現實總是需要面對，戴輕宇說她將永遠都不會原諒他，到了今天，許茉明白自己就算知道了真相，卻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么，路誠無法再重建，爸爸無法再起死回生。

她恨戴成勛，恨他的手段卑劣，恨自己太渺小，能力微薄。

她看著戴輕宇深深陷下去的眼窩，那個曾經被很多女孩所喜歡的俊朗容貌，此刻仔細看來，卻有著太多的疲憊與憔悴，他的父親一定還在生意場上謀劃著算計著，卻不知自己的兒子整日只想躲在這不見光的屋子里，埋藏起所有的心事。

“輕宇，謝謝你今天能對我說這些。當年處理爸爸的后事疲憊不堪，有很多真相都沒弄明白，卻讓你一個人承受了這么多。我們之間也許再無可能，但是我不恨你，真的，如果我爸爸自己一點問題都沒有，別人怎么算計都沒有用，這點我很早就懂了。我也相信，算計他的人遲早會付出代價，我知道我現在力量微弱，但我相信總有一天，我會有這個資格和能力。”許茉如是說道，戴輕宇是戴輕宇，他父親是他父親，她沒有必要去質問戴輕宇什么，卻也不打算就此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