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一、“文本秩序”的提出

“兩漢之際”談什么? 在此,有三個重要話題需要引起我們的注意:第一,如何理解和評價王莽新朝? 第二,如何理解西漢、東漢之交的學術與文學? 第三,如何理解兩漢之際的“文本”情況?

毫無疑問,因為封建正統思想的影響,歷史上對王莽“新朝”是屏蔽的,但卻無法掩蓋王莽曾經統治十余年的這個歷史事實。這個時期,是中國古代學術、文學大發展的時期——甚至按照李約瑟等人的觀點,也是科技大發展的時期。而經過兩漢之際文人如劉向、劉歆、揚雄、王莽、桓譚等人的推動,這個時期的學術、文學產生了一些新變化,尤其是思想上的大變動,導致了東漢與西漢產生了重要不同。此后,中國古代學術與文學思想,基本走上了一個看似“正規”的軌道,與西漢乃至先秦截然不同。對這一點,如何揭示、認識它,關系著我們的研究如何展開,以及展開的程度與方向。

這種“正規的軌道”,從文本角度看,可以解釋為“秩序”。先秦的文獻、文本,經過西漢司馬遷的認定與確立,尤其是劉向、劉歆父子為首的學者對西漢乃至此前文本、文獻的重新校訂、整理與規范,西漢末期的文本大致穩定下來,文本思想基本統一起來。這個時期,文本出現了一種“秩序”:漢人對此前文獻、思想的認識或解讀,基本處于劉向、劉歆等人整理之后的規范之下。換句話說,漢代自劉向、劉歆、揚雄、桓譚之流的學者開始,他們對此前學術、文學認識,具有總結性意義;對此后如何認識學術、文學,具有一定的典范意義。甚至可以說,自此以后,我們對西漢以前學術與文學的認識,就處于這種“秩序”的控制之下,很少超越司馬遷、劉向等人劃定的“文本認識藩籬”。

司馬遷、劉向之后,文人進入“文本秩序”的自覺時代。這種“自覺”,體現在兩個方面:

第一,劉向校書之后,雖有整齊各家、定于一本的考慮,然亦保留了各家異說。如《漢書·儒林傳》稱:

京房受《易》梁人焦延壽。延壽云嘗從孟喜問《易》。會喜死,房以為延壽《易》即孟氏學,翟牧、白生不肯,皆曰非也。至成帝時,劉向校書,考《易》說,以為諸《易》家說皆祖田何、楊叔元、丁將軍,大誼略同,唯京氏為異,黨焦延壽獨得隱士之說,托之孟氏,不相與同。《漢書》卷八八《儒林傳》,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11冊,第3601頁。

由此處分析,劉向校書,以為京氏《易》與各家不同,而諸家說《易》多祖田何、楊叔元、丁將軍三家。田何,丁寬從其受《易》,《漢書·藝文志》無田氏說。丁將軍即丁寬,即《漢書·藝文志》所稱:“《丁氏》八篇。”顏師古注:“名寬,字子襄,梁人也。”楊叔元即楊何,即《漢書·藝文志》所稱:“《楊氏》二篇。”顏師古注:“名何,字叔元,菑川人。”京氏《易》,《漢書·藝文志》稱有“《孟氏京房》十一篇”。由此可知,劉向校書之后,將說《易》者異、同各家皆予以保留。這就是說,西漢的“文本秩序”,并非獨尊一家、廢黜其他諸家,而是將不同文本統御于一種“秩序”之下,有時俗喜愛“大興”之書,亦有個別獨傳“異文”之書。“秩序”,其實就是一種“和而不同”。

第二,劉向同時或之后,學者亦不斷整齊、校讎各家,定于一本。如張禹曾從瑯邪王陽、膠東庸生學《論語》。王陽即王吉,而王吉、庸生皆為齊人,所傳為《齊論語》,知張禹曾學《齊論》《漢書·藝文志》稱:“漢興,有齊、魯之說。傳《齊論》者,昌邑中尉王吉、少府宋畸、御史大夫貢禹、尚書令五鹿充宗、膠東庸生,唯王陽名家。”(《漢書》卷三〇《藝文志》,第6冊,第1717頁)。后來張禹整理齊、魯二《論》,獨傳《魯論》《漢書·藝文志》稱:“傳《魯論語》者,常山都尉龔奮、長信少府夏侯勝、丞相韋賢、魯扶卿、前將軍蕭望之、安昌侯張禹,皆名家。張氏最后而行于世。”(《漢書》卷三〇《藝文志》,第6冊,第1717頁)。《漢書》稱張禹所傳《論語》“最后而行于世”,豈劉向最后整理之《魯論》,所據為張禹之《魯論》乎? 然張禹已有定本,劉向如何再有新定本? 張禹與劉向同時人,后著錄張禹《論語》者,或為劉歆。再參照揚雄后來個人校書天祿閣看,當時既有官方主動實施的“文本秩序”制造行為,也有社會、學者內部主動的“文本秩序”選擇。

西漢“文本秩序”的產生,是官方校書與“士人圈”自覺選擇的合力作用的結果。

可以說,西漢劉向等人校書,只是當時的一個古書整理活動,并非說明他們的整理成果一定成為后世之典范,或者說今天我們看到的古書皆出劉向等人之手。劉向、劉歆之后,西漢揚雄校書天祿閣,東漢蘭臺、東觀皆為校書場所。這些校書活動,未必對西漢、先秦古書毫無校改。這種古書整理活動,其實就是一種“文本秩序”的自覺體現。

我們之所以承認這種“文本秩序”的存在,有一個哲學意義上的原因,即我們借以開展學術研究的文本,全部屬于人類對自然、社會、人生理性思考之后的精神產品,都是經過了人們理性批判之后的結果。而人們理性批判的背后,皆有一定的邏輯、規律可以遵循。這是“文本秩序”存在的哲學前提。

“文本秩序”的存在,也有其歷史前提。從殷商、兩周以來的所有的經典文本,都為人們的精神生產提供了物質前提。春秋、戰國諸子對自然、社會、政治、人性、道德的批判性爭論,又為“文本秩序”開辟了新的道路。秦漢以來的幾次文本整理,最終為“文本秩序”的確立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所以說,自秦漢以來的學者,無不是在特定的“文本秩序”之內開展研究的。尤其是,當我們面對的研究對象的內容,主要是與人類精神有關的時候,這種“秩序”就更加明顯和穩固。

因此,在這種“文本秩序”之下,后人所有的文本研究,就基本上處于一種較為穩定的規范、規定之中。這種“穩定”,不僅表現在文本自身的固化,而且還表現在研究者對文本統一、穩定的闡釋上。這種學術現象,是劉向等人文獻整理之后的大事。對這種文本秩序與學術秩序的研究,有助于我們了解漢代以后中國學術思想與文本闡釋思想的變化規律。

主站蜘蛛池模板: 晋宁县| 拉萨市| 从化市| 上饶县| 阿勒泰市| 马鞍山市| 宾川县| 新巴尔虎左旗| 府谷县| 安泽县| 济源市| 荆门市| 中江县| 黔西县| 谢通门县| 屏东县| 新竹县| 达拉特旗| 汉沽区| 永年县| 乌拉特中旗| 延津县| 博爱县| 荣成市| 盘山县| 巴里| 万山特区| 静海县| 金湖县| 黄浦区| 都安| 武清区| 利川市| 丰镇市| 呼图壁县| 汕尾市| 开封县| 库尔勒市| 林州市| 合江县| 定兴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