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人馬座節(jié)之夜

喬班尼做出好像在吹口哨般的凄涼的嘴型，從并列著的黑壓壓的種著扁柏的斜坡走了下來。

斜坡下有一盞很大的街燈，閃著青白色的光。喬班尼大步走到街燈下，那條一直跟在喬班尼身后，模糊不清、像怪物一樣越拉越長的影子也漸漸變得濃重且清晰，像捉迷藏般轉(zhuǎn)到了喬班尼的身側(cè)。

“我是一輛瀟灑的機車。到斜坡了，速度要加快咯！我現(xiàn)在要越過那盞街燈了！快看，這下我的影子成了一支圓規(guī)，繞了一圈后跑到我的前面來了！”

就在喬班尼邊想邊穿過街燈的時候，扎內(nèi)利穿著一件新的尖領(lǐng)T恤，突然從街燈另一側(cè)的昏暗小路里沖了出來，與喬班尼擦肩而過。

“扎內(nèi)利，你去放土瓜燈嗎？”

喬班尼話還沒說完，就聽扎內(nèi)利從身后扔來一句：“喬班尼，你爸給你帶水獺皮的外衣來了！”

喬班尼突然心涼了一下，胸腔里好像在尖叫一般。

“你想怎么樣，扎內(nèi)利。”喬班尼大聲吼道，但扎內(nèi)利已經(jīng)進到對面門口種滿扁柏的房子里去了。

“我明明沒有招惹他，他為什么要這樣說我？走路活像個老鼠似的。主動來招惹我的扎內(nèi)利就是個白癡。”

喬班尼心里邊想著邊穿過被彩燈和樹枝裝飾得繽紛美麗的大街。

街邊鐘表店里霓虹燈閃爍著，貓頭鷹鐘表上用紅寶石鑲成的眼珠，每隔一秒鐘就骨碌碌地轉(zhuǎn)上一圈，海藍色的厚玻璃盤子里盛著各種各樣的寶石，寶石如繁星般緩緩旋轉(zhuǎn)，銅制的人馬像從一邊轉(zhuǎn)到了另外一邊。

寶石盤的正中間，綠色的蘆筍葉子點綴著一張黑色的圓形星座簡圖。

喬班尼忘我地盯著那張星座圖看得出神。

那是一張比白天在學校看到的要小得多的圖，把盤子上的日期和時間轉(zhuǎn)到一起，當時的天空便會呈現(xiàn)在這個橢圓形的盤子上。正中間的銀河如朦朧的細帶般從上至下伸展開來，它的下方看起來就像發(fā)生了微弱的爆炸般，升起一股水汽。而它的后方立著一個三腳架的小望遠鏡，散發(fā)著黃色的光芒。最后面的墻上掛著一張大星座圖，天上的星座在這圖里被畫成了奇怪的野獸、蛇、魚、瓶子等形狀。難道天上真的遍布這種蝎子和勇士嗎？啊，真想去見識一下啊。喬班尼如此幻想著，在那里呆呆地站了很久。

這時，喬班尼突然想起了媽媽的牛奶，便趕緊離開那家店。雖然窄小的上衣肩部讓喬班尼感到極為不適，但他還是故意挺起胸膛，揮著手穿過街頭。

如水般清透的空氣從馬路和商店里流淌而過，路燈被冷杉和橡樹的枝葉包裹著，電力公司門前的六棵法國梧桐上掛著許多小彩燈，看起來就像夢幻的美人魚的國度。孩子們穿著嶄新的衣服，有的嘴里吹著《環(huán)游星空之歌》調(diào)子的口哨，有的邊跑邊大聲喊著“半人馬座，降臨甘露吧”。有的則點燃藍色鎂光煙花，高興地玩著。而喬班尼不知道何時開始又沉沉地耷拉著腦袋，似乎想起了和這熱鬧的氣氛不搭調(diào)的事情，快步朝牛奶店的方向跑去。

不一會兒，喬班尼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走到了街道的盡頭，不遠處大片的鉆天楊高聳直入星空。他走進牛奶店的黑色大門，牛奶的氣味撲鼻而來。喬班尼站在昏暗的灶臺前，摘下帽子道了一句“晚上好”，屋子里靜悄悄的，好像沒人在家。

“晚上好，有人嗎？”喬班尼直了直身子又喊道。不一會兒，一個看起來很虛弱的年老的女人，嘴里嘟囔著“有什么事”，一邊緩緩地走了出來。

“今天沒給我們家送牛奶，我來取。”喬班尼一鼓作氣道。

“現(xiàn)在都不在家，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天再來吧。”那女人揉了揉紅腫的眼睛，俯視著喬班尼說道。

“我媽媽生病了，今晚拿不到的話就不好辦了。”

“那就請你過一會兒再來吧。”那女人說完就進屋了。

“我明白了，謝謝。”喬班尼行了個禮便離開了牛奶店。

喬班尼走到十字路口的拐彎處，看到通往對面大橋方向的雜貨鋪門口，隱隱約約有幾個穿著白襯衫的身影在晃動，六七個學生吹著口哨有說有笑，每個人手上都拿著一個土瓜燈。那說笑聲和口哨聲，喬班尼一聽就知道，是他的那些同班同學。喬班尼本能地想要躲開，可又馬上改變主意，反而加快腳步迎了上去。

“你們要去河邊嗎？”喬班尼想要搭話，可喉嚨好像被堵上了似的。

“喬班尼，水獺皮上衣來了！”扎內(nèi)利又在大吼大叫。

“喬班尼，水獺皮上衣來了！”一時間，大家伙兒都跟著叫了起來。喬班尼臉漲得通紅，一時間手足無措，他想趕緊逃離這里，卻看到柯貝內(nèi)拉也在這群人中。柯貝內(nèi)拉一副很同情他的樣子，靜靜微笑了一下，渴求諒解地望著喬班尼。

喬班尼像是在逃避那眼神，待柯貝內(nèi)拉那高大的身影走開后，大家又都開始吹起了口哨。在街角拐彎處，喬班尼回過頭望了望，扎內(nèi)利也回頭張望了一下，之后高聲吹著口哨朝模糊的大橋方向走去。喬班尼一言不發(fā)，心里涌起一股凄涼，突然奔跑起來。這時，一群用手捂著耳朵，邊哇哇大叫邊單腿跳著的孩子們，看見了喬班尼這慌亂的一幕，跟著哄笑起來。喬班尼快步跑向一座黑色的小山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