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 因途
- 印容
- 2104字
- 2019-07-22 17:23:28
槍沒響。
最先動手的圓胖子搖搖晃晃,一腦袋栽地上,手里拎的酒瓶也骨碌碌滾遠,叮一聲磕在生了鐵銹的欄桿上,商標上的紅馬頭大方地對著他們翻白眼。
另一個扎小辮子的低頭,瞇著眼睛看了半天,罵了句臟話,還知道把武器背好,抬頭:“你們,找到那兩個人了?”
晏唯下意識點頭,然后開口:“是的,在電機房。”
她說的是宿務(wù)語,口音聽起來比醉酒的小辮子還要地道。
小辮子毫不懷疑,迷茫的眼神繞著寬闊的巷道一圈,辨別清楚方向,舉著啤酒瓶跌跌撞撞地順著來路走,還貼心地回頭:“跟著我!”
晏唯邁了一步,然后回頭,勾起嘴角,壞笑,是個正在惡作劇的孩子。
周嶠面無表情地從她面前路過,抬手——
晏唯伸頭去看——
小辮子已經(jīng)臉朝下趴在了地上,雙膝蜷著,肚子底下擱著個空蕩蕩的酒瓶,成了下鍋的長條醉蝦,不省人事。
她很滿意,回身打量那小圓胖子,再伸腿給蹬進了欄桿下的礦渣堆里。
面前有拖痕,甩個大圈,直通向機房。
很上道啊!
晏唯順著痕跡向前,左右看過,閃身進岔路。
周嶠正單手薅住小辮子的后衣領(lǐng)順墻緩行,她經(jīng)過時,上下打量一眼,露出個滿意的笑容,然后靠近機房把耳朵貼門上。
那扇門又舊又老,兩折的鉸鏈還缺顆釘,呼扇呼扇的,隱約透出里面的昏黃燈光。
晏唯輕輕地起身,轉(zhuǎn)臉,搖頭——
門就是在那一瞬被從里面打開。
她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眼前就閃過個人影,將機房里的活物摁住了,匕首的光一瞬而過——
“媽,咪……”
委屈可憐又無助,聽聲音就是個沒長大的小女孩子。
周嶠下意識松手。
小女孩從地上坐起來,兩手死死地捂住嘴,然后壓抑地咳嗽了幾聲,再抬起頭,試探地開口:“媽咪……”
丹比照片里黑且瘦,眼睛也沒什么光彩,穿著布滿泥漬的白色衣褲,破爛不堪,一潭死水。
也能理解。
只是這稱呼……
周嶠回頭。
晏唯一副要笑不笑的嘴臉:“你挺能跑啊?”
丹扒拉扒拉頭發(fā),細聲細氣的:“我知道媽媽能找到我。”
晏唯問:“人呢?”
丹回頭,指著其中一排死氣沉沉的機箱:“在那。”
晏唯心中有種不好的預(yù)感,為了避免誤傷,小心翼翼地探出頭,果然——
挺高大一男的兩手背在身后叫被廢舊電線扎的像粽子,嘴巴里還塞了一卷布,腿并的整整齊齊失陷在電線堆里,瞪著一雙通紅的眼睛左扭右扭。
大概是怕他搞出動靜,渾身上下還另堆著一坨,五顏六色包的線圈雜亂的像蠶繭,就給露個腦袋,晏唯厚道地憋住沒笑。
“他的腿受傷了,還四處亂跑亂叫,我覺得會驚動別人,所以……我完全是替他考慮。”
嗯,有道理的。
周嶠把陶翔解開。
這哥們四肢并用,從一堆線團里翻出眼鏡,戴好,終于有了底氣:“我要投訴你們,德士安聯(lián)是全球品牌公司,對待奴隸一樣對待客戶……”
晏唯開始懷念他在見到周嶠證件那一刻,眼睛里露出單純的歡喜,毫不做作的天真快樂,以及見到親人抑制不住的淚點。
綁著,其實也挺好的。
周嶠無動于衷,給同伴報信,然后起身:“走。”
晏唯對此沒有異議。
他要救的人,她要找的人,都在這里,很圓滿。
離開礦區(qū),再無聯(lián)系。
說實在的,有點兒留戀,說不上來為什么,挺古怪的感覺。
她看他去推門,笑:“出了門,咱們各走各的。”
周嶠挺詫異她會在這時候講無關(guān)緊要的,回頭看了一眼。
晏唯順桿兒爬:“怎么,舍不得啊,沒事,我再多送送你!”
多理所當然。
丹的性格,也就不難理解了。
周嶠還是沒出聲,盯了她一眼,開門,出去,就剩那酩酊大醉的小辮子躺在花花綠綠的電線堆里。
巷道還是空蕩蕩,哪里有水滴滴答答砸在地面和欄桿上,聲音近近遠遠地放大,擴充,聽得人心驚膽戰(zhàn)。
“這個時間他們正聚在運輸巷口準備換崗,走到這里需要半個小時,我們有充足的時間離開。”丹得意地仰起頭,“上次我和媽媽就是這么逃走的。”
晏唯冷笑。
陶翔矜持地扶眼鏡,還知道把聲音放低:“你女兒沒有教好,應(yīng)該安排她上學(xué),這么小的年紀讓她在這么危險的地方工作,對她的人生會產(chǎn)生很大的負面影響。”
非得在這個時候,討論孩子的教育問題嗎?
他們連能不能活過今晚都成問題。
當然了,有文化的人,說不定在地獄里都能教化出一朵雪白蓮花來,何況他的出發(fā)點也是為了丹。
晏唯沖他微笑:“謝謝,我考慮一下。”
丹不太聽懂中文,看見她笑,也跟著笑了一下,陶翔嚇得腳下一拐,后背磕在了欄桿上。
周嶠去扶——
“那胖子跑了!”
離把他踹下去不到十分鐘,底下礦渣堆被砸出的印子都在,上面還躺一啤酒瓶,人不見了,報信去了?
晏唯收回目光,摁住周嶠的手臂:“換路。”
原路退回機房,從另側(cè)門出去,穿過短短一截巷道,向西又走了兩三分鐘,到電梯井。
電梯升上來,咔噠咔噠動靜有點大。
周嶠問:“車場?”
晏唯摁下電梯:“嗯,地下有礦車,我們從井口出去。”
硐室里供電不穩(wěn),他們卡在半截有三十秒,電梯才重新恢復(fù)供電,繼續(xù)下行。
誰也沒有說話,知道事情開始不妙。
車場懸頂?shù)臒舸蜷_一半,他們從暗處挑了輛自行礦車跳上去,陶翔被擠了腳沒也敢吭聲,齜牙咧嘴抽氣一陣,礦車在軌道上緩慢地爬行起來。
軌道的通向烏黑一片,丹拎著微型手電在車身周圍照亮,周嶠和晏唯照料著前后兩路,頭頂伸長的架線像織的密密麻麻的網(wǎng)。
礦車一頓,卡在了軌道上。
這回不是電力不穩(wěn),身后巷道里墻壁上的燈一處一處次第亮起來,惹怒了紅色的警報燈,鬼魅一樣追著他們咬過來。
在咬住礦車尾巴的前一刻,周嶠最后一個從礦車上跳下:“再往前五十米有張繩梯,快!”
繩梯盡頭是副井的出口。
所以,
你是不是也來過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