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 因途
- 印容
- 2022字
- 2019-07-20 22:22:37
“聽懂了?”
“你不也聽懂了?”
“想跟?”
晏唯眨眨眼睛:“不跟,你站起來干什么?”
周嶠倒沒話了,莫名地,想笑。
平硐在他們東北方向不到二十米,剛才那波人懶懶散散走進去,三五一伙挨著破敗的墻壁抽煙,抽完了繼續往巷道里走,沒有一點警戒心。
因為剛才他們在討論一個比蕉麻還細的小女孩能跑多遠,年紀很小膽子很大,不想嫁人就帶著情人逃進礦洞,可那個男人看起來怪沒用的,逮住了最多也只能當把裸槍。
正常情況下,是要丟到深山密林或是島上做奴隸去。
一腔熱血,淪落到這個下場,怎么聽怎么傷感。
晏唯決定在找到陶翔之后,一定要把這種糟糕的情緒分享給他,厚道的人怎么能隱瞞殘酷的真相。
當然,前提是大家都能夠活著離開這里。
進平硐的時候,警戒哨已經到了巷道深處,腳步聲偶爾順著墻壁散出來,還有幾句流里流氣的調笑,順水簌簌地淌。
礦區被廢棄并不久,巷道里足夠寬敞,丁點聲響都會被成倍放大,他們只能撿有腳印的地方小心翼翼地落腳,屏著氣再提起。
投在墻上的影子一起一伏,佝僂著腰背,就是兩個小偷。
頭頂軟塌塌的巖層爆出膨脹的填充泥,黏住一捆露出膠皮的電纜線,紅的藍的調在半空跌成一座橋,橋尾巴洋洋灑灑拋下來,像巨型的蚯蚓干。
前面大概五十米沒有礦燈,幽森的弧形通道在盡頭向西北拐了彎,那里散出幾絲光線,似乎是通向另一個世界的入口。
入口自帶幾分消極的味道,酸腐的腥臭和久不見天日的霉氣裹成一團,明目張膽地宣告對這個世界的厭棄;晏唯覺得有點反胃,往后避了避。
然后就看見了墻縫里的微弱紅光,一閃,又一閃。
攝像頭,竊聽器,還是感應爆破設備?
腦袋發蒙,頭皮縮緊,脊梁骨一股涼氣往四肢散,想也沒想,扣了把泥給徹底糊住了。
“GPS!”
耳邊驀然響起一聲,雖然極低,但仍舊炸的她心臟抖了兩抖。
周嶠手里正握著一個掌心大的盒,黑乎乎的四方四正,上面貼著兩粒紐扣電池,已經被卸下來了,瞪著空洞的眼睛看著這個扭曲的地方。
晏唯點頭,盡量用平和的目光詢問,誰的?
周嶠面無表情。
懂了。
她彎起嘴角,擺弄手指,走嗎?
走啊!
達成共識,他們進了另一個世界。
平硐后的巷道是明顯經過修建,土層完整,空間更廣闊,連地上的礦車軌道都是嶄新的,筆直向下向深處擴展,分明是一方體面的斜井。
入口處懸吊著拱形的石門,但凡有人經過必然會發現他們,石門一落,了斷生路。
很好!
這些人除了打打殺殺,還很有戰略眼光,利用這個廢棄的礦區給自己造個天然屏障,要不是無意摸進來,誰能發覺地下的這些小心思?
不能滿腔熱血往里扎了。
晏唯回頭,嘴巴一張一合。
周嶠正在找出路,分神留心她說的話:“相,信,我,嗎?”
怎么講?
也沒管他懂不懂,晏唯拽了他的袖口堂而皇之進了斜井,兩個細長的人影囂張地鋪在半明半暗的空間里,楔進泥沼里的尖刀,鋒芒利刃。
周嶠在后面不動聲色地打量她,不慌不忙,腳步沉穩,看起來早有打算?
什么打算?
舍身取義,用自己把陶翔和丹換出來?
晏唯不會。
他跟著她走了八十七步,越過二十二個水坑,坡度下降了至少30°,然后看她把手摁在一面墻壁上,上下摩挲了一圈——
推開了一扇門。
準確來說算是個入口,千瘡百孔的破鐵門,被土和灰黏住鑲在石頭里,一動就奄奄一息,連聲悶響都發不出來。
泥漿從門頂往下淌,速度極慢,等他們進去的時候,在四分之一的高度糊成一個坨坨,拳頭那么大,岌岌可危。
門邊有個細小的手印,一半折在門里;門角擺動拖出的弧度疊在一起,雜亂不堪。
周嶠收回目光。
看來在他們之前,有人進來過。
什么地方?
他彈出了匕首。
“這是間撒礦渣的硐室,和斜井連通,向北大概三公里都是供運輸的大巷道。”晏唯背對著他,緩緩吐了一口氣,近乎耳語地交待。
“嗯。”
他喉嚨里溢出一聲。
然后?
晏唯慢慢轉身:“出了礦區就是港口,只有一條路沒有布雷,運氣好的話搭上條船,凌晨一點鐘我們可以到老島。”
周嶠低頭看她:“知道他們在哪?”
“我知道那小丫頭,陶翔但凡有腦子,就會跟她一起走。”
如果沒腦子,現在估計不是被大卸八塊就是正在做苦役,這屬于外交事件,就不是他們能幫上忙的了。
看她的目光慢慢變成了審視。
奇怪,硐室里很暗,可他還是能從她的眼睛里看出星星點點的光。
女人的眼睛都是這樣嗎?
“不是說第一次來?”
晏唯無辜地眨眨眼:“水路,確實是第一次。”
你看,中華文化博大精深。
周嶠笑。
“走。”
這次她沒有再詢問,擺擺頭,抖抖頭盔上的水漬,義無反顧。
他跟著過去,蓋住她所有的腳印。
一百米處有個岔道,南北貫通,一明一暗。
晏唯打量了兩眼,小聲說:“向南去,五十米處有條小路通向電機房,如果我們回來……”
話說了一半,沒下文了。
有兩個人正從她口中的那條小路現身,歪歪斜斜地走過來。
離得不近,也不算遠,沖他們揮了揮手,咕噥了兩句。
什么話沒聽清,晏唯心里盤算著,他們,可能真的回不去了。
她看向周嶠。
他遲疑著,搖搖頭,抬起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好。
她默默地數自己的呼吸,一下,兩下,三下四下……
越數越快,快到胸口咚咚響,快把皮膚都鑿破了。
那兩個人越走越近,誰絆了誰的腳,其中一個罵了一句,背后的步槍一把甩到胸前來抵住對面那個,再懟上兩步——
咔噠——
槍膛擦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