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語在凌晨三點突然驚醒，額頭上布滿冷汗。夢中，她站在一個由無數鏡子組成的迷宮里，每面鏡子都反射著祁陽的眼睛。當她觸碰其中一面鏡子時，指尖傳來真實的灼燒感。

床頭柜上的神經接口指示燈閃爍著——公司郵件。她揉了揉太陽穴，接入系統。是陸懷發來的日程調整：今早七點，祁陽的第一次記憶提取實驗，齊語必須到場。

距離實驗還有四小時，但齊語已經睡不著了。她打開電腦，調出昨晚偷偷下載的祁陽健康檔案。數據顯示他的最后一次記憶提取是在三天前，持續時間長達六小時，之后腦部出現了類似微中風的異常活動。

“恢復期48小時？簡直是笑話。“齊語咬著嘴唇，快速瀏覽藥物清單。祁陽被定期注射一種名為“MNM-7“的復合制劑，公司內部研發的神經遞質調節劑，尚未通過FDA審批。

窗外，新京市的霓虹燈在雨水中暈染開來。齊語做了個決定。她穿上外套，冒雨前往公司。

憶界大廈在凌晨顯得陰森恐怖。齊語的權限只能到達地下二層，再往下需要特別批準。但令她驚訝的是，當她刷卡時，電梯竟然允許她選擇地下三層。

“齊博士，真早。“值班的技術員睡眼惺忪地打招呼，“陸博士說你會來提前準備。“

齊語點點頭，不動聲色地走向主控臺。實驗室里只有應急燈亮著，中央艙體在幽藍光線中像個巨大的水晶棺。祁陽在里面沉睡，胸口隨著呼吸緩慢起伏。

她調出實驗參數，眉頭越皺越緊。預設的記憶提取強度是標準值的1.5倍，持續時間四小時，期間只安排兩次十分鐘的休息。

“這簡直是酷刑。“齊語低聲咒罵，開始修改參數。作為一名資深記憶修復師，她知道如何調整神經接口設置以減輕受試者負擔——雖然這可能會影響數據清晰度。

“我猜你不會在實驗記錄里提到這些改動。“

齊語嚇得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陸懷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后，白大褂一塵不染，手里端著冒著熱氣的咖啡。

“他的海馬體承受不了這種強度。“齊語直視陸懷冰冷的灰眼睛，“如果你想要長期研究，就必須——“

“就必須冒一些風險。“陸懷打斷她，“齊博士，你以為我們是怎么取得突破的？靠溫柔體貼的關懷？“他啜了一口咖啡，“我欣賞你的專業精神，但別對實驗品產生感情。那對你，對他，都沒好處。“

齊語握緊拳頭：“他不是實驗品，他是人。“

陸懷突然笑了，那種令人不寒而栗的微笑：“有趣。上一個這么說的研究員，最后申請調去了祁陽的健康管理組。三個月后，她因為擅自減少MNM-7劑量被開除。“他靠近一步，聲音壓低，“猜猜看？她現在在松山精神病院當護工，完全不記得自己曾經是個科學家。“

齊語的后背竄上一股寒意：“你們...刪除了她的記憶？“

“我們'修正'了她的錯誤認知。“陸懷糾正道，“記憶很脆弱，齊博士。比你想象的要脆弱得多。“他看了看表，“現在，你要么恢復原始參數，要么離開實驗室。選擇吧。“

齊語的手指懸在鍵盤上方。就在這時，艙體里傳來輕微的響動。祁陽醒了，正隔著玻璃看著他們。他的目光在齊語和陸懷之間來回，最后停在齊語臉上，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

齊語深吸一口氣，刪除了自己的修改。“原始參數很好。“

陸懷滿意地點頭：“明智的選擇。準備實驗吧，博士。一小時后開始。“

當陸懷離開，齊語慢慢走近艙體。祁陽已經坐起來，正在讓技術人員連接電極。他的眼睛始終跟隨齊語。

“會疼嗎？“齊語用口型問。

祁陽輕輕點頭，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又畫了個問號。

齊語不明白他的意思，直到神經接口突然收到一條加密信息——來自實驗室內部系統。她假裝檢查設備，悄悄打開信息。那是一段簡短的記憶文件，標注著“初次體驗“。

猶豫片刻，齊語接入自己的神經接口。瞬間，她被拉入一段陌生的記憶：

一個小房間，墻壁貼著幼稚的動物貼紙。窗外在下雨。床頭柜上放著一本《國家地理》，封面是極光。恐懼。門把手在轉動。穿白大褂的男人拿著針筒走進來。“這會幫你忘記，孩子。“針尖的寒光。劇痛。然后是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只有數字在漂浮：7-2-4-1...

齊語猛地斷開連接，心跳如雷。那是祁陽的童年記憶。他在向她展示記憶提取的真實感受。

技術人員完成了準備工作，開始注入MNM-7溶液。祁陽的表情變得空白，眼神渙散，但就在藥物完全起效前，他的手指在扶手上輕輕敲擊：三下快，兩下慢。重復。

摩斯密碼中的“S“。

Save me（救救我）。

實驗比齊語想象的還要殘酷。

隨著記憶提取強度增加，祁陽的身體開始痙攣，汗水浸透了病號服。

監測屏幕上，他的腦部活動呈現出危險的癲癇樣放電。但技術人員只是冷靜地記錄數據，偶爾調整電流強度。

“海馬體活動達到閾值。“一名研究員報告，“邊緣系統開始過載。“

陸懷站在主控臺前，眼睛緊盯著全息投影中流動的數據流：“繼續推進。我們需要突破那個屏障。“

齊語看著祁陽痛苦扭曲的身體，胃里一陣翻騰。“他的生命體征不穩定，應該暫停。“

“再三十秒。“陸懷不為所動，“我們快接觸到核心記憶層了。“

監測屏幕突然變成鮮紅色。祁陽發出一聲不似人類的尖叫，同時實驗室的燈光開始閃爍，設備發出刺耳的警報聲。

“電磁干擾！“技術員大喊，“所有系統都——“

一陣刺眼的藍光從艙體內部爆發，齊語下意識閉上眼睛。當她再次睜開時，實驗室一片混亂，設備全部離線。更詭異的是，每個人——包括陸懷——都捂著頭部，表情痛苦。

“火！“一名女技術員尖叫，“天啊，到處都是火！“

但實驗室里根本沒有火焰。齊語困惑地轉向艙體，發現祁陽正看著她，眼睛里閃爍著詭異的藍光。他的嘴唇蠕動著，像是在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