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安大姐
- 你是走進我生命中的過客
- 星際一塵埃
- 5692字
- 2019-06-30 00:16:00
去姚家園上班的路線我后來又重新進行了規劃,每天早上先走到明光橋,然后反方向坐往北的公交車,坐到北三環的聯想橋,換乘一輛繞三環的300路內環公交車坐到團結湖,再從團結湖換乘一輛開往姚家園的公交就到了工地。這樣雖然線路長了,還多換乘了一次,但時間上卻比之前在鼓樓大街和地安門一帶鉆小胡同能快半個多小時,這叫以退為進。
汽車城項目的裝修施工后來還算比較順利,老張和小代他們的工人干活有了好轉,監理那兒對我們也逐漸改變了看法。看來那次一起吃頓飯溝通了之后,還是有點效果。甲方工期要求很緊,汽車城9月8日要開業,所有施工項目必須在8月底之前施工完畢。自從進入8月份以后,項目上施工基本上就是兩班倒,夜里也要加班施工。我們三個人就輪流值夜班,忙的時候就住在了工地,我也隔三差五才回一次合租房了。反正那簽的一年的租房合同也快到期了,等開學了就把房子給退了,搬學校去住。
安大姐每天開著一輛富康小車從亞運村到姚家園來上班,大姐約50歲左右,脾氣耿直,性格爽朗,說話特別有趣,和我們三個小伙子整天有說有笑很是歡樂。安大姐的崗位是電氣工程師,主要負責項目上的電氣施工,但也兼顧著負責給排水。雖然平時跟我們愛說說笑笑,但是對待施工的班組那可是嚴格要求,工作上絲毫不含糊。
安大姐來了之后,我們每天中午都喜歡和安大姐一起去工地旁邊的一家烤鴨店吃午飯,飯錢大家AA制。每次大姐總是讓我們點愛吃的菜,她自己總是說吃什么都行,特別隨和。每天中午我們項目部四個人一起吃著飯聊著天,把工作說一說,非常快樂。
一天,我們又去了那家烤鴨店,韓工如往常一樣點菜,經常吃的無非就是那么幾樣菜,木須柿子不放糖、地三鮮、回鍋肉、京醬肉絲之類的家常菜。正吃著,發現鄰桌的一位挺潑辣的大姐因為一道菜跟服務員發生了爭執。那大姐說菜沒做熟,服務員說就這樣的,后來把大廚和經理也叫來了,那大姐依然不依不饒,吵得不可開交。我們一邊吃著飯一邊看著熱鬧,等我們飯都吃完了那邊也沒有吵出一個結果。眼看著該回去上班了,可總覺得他們的架還沒有吵完,很不過癮,我就對安大姐說:
“安工,我們三個呢,先回去,你坐這兒再看一會,看到最后到底是一個什么結果,你再回去跟我們匯報一下。”
安大姐輕蔑地白了我一眼,沒有說什么,繼續喝著茶水。我們三個就先回去了。過了沒一會兒,安大姐就回來了,我就問安大姐。
“安工,回來這么快?后來她們吵架吵得什么結果?”
安大姐又瞟了我一眼,笑著說道:
“媽的,你個熊孩子,說話真沒溜兒,讓我在那等著,還回來給你匯報?”
“咦~~你看你安工,讓你晚一會兒上班,坐那看一會兒熱鬧,你還不樂意么?”
安大姐聽了我說的“咦~~”之后,噗嗤大笑了起來,然后說道:
“你說這句話讓我想起了那個謎語,就是那個兩只螞蟻同時看到了一個梨,其中一個說‘咦?大梨?’另一個說‘噢,大梨啊’,猜兩個國家的名字。”
“不就是意大利和澳大利亞嘛,這誰不知道。”
“是,就是你一說‘咦~~’這個字,我就想起了那個螞蟻。”然后安大姐竟笑個不停。
“好笑么?大姐你說你都這么大的人了,真幼稚。”
打這之后,我每次在安大姐面說起工作上的什么事情,當表示驚訝或者表示惋惜時,總是會說到語氣詞“咦”,這個時候安大姐總是會在后面接上一句“大梨”兩個字,然后又不由自主地笑起來。我總是一本正經的對她說:
“大姐,這說工作呢,能不能嚴肅一點。”
她總是強忍住著不笑,但看她的表情卻很難掩飾得住。
安大姐電腦用得不太好,我們項目部總共就兩臺電腦,大姐需要做什么文件的時候,都會找我去幫他做。我有時候手頭上太忙,就沒有及時幫他打文件。一次中午吃飯的時候,安大姐就開始有點生氣地直接彈劾我:
“小周,你有點偏心眼。”
“大姐,我什么時候偏心眼了?”
“韓工讓你打個文件你馬上就給打,我讓你打個文件你老是板著個臉,讓我等著,不給我打。”
“我那不是手上還有活沒干完嗎?”
“我看你也沒有那么忙啊?反正你們土建裝修的到哪兒都擠兌我們水暖工。”
“咦~~,大姐你看你說的,我啥時候敢擠兌你啊?”
“咦~~,大梨。”安大姐又忽然笑了起來。
她就是這么直來直去的人,工作上有什么事情當面就直接給提出來了,我覺得這種工作方法真的非常好,不像有些人表面上直說你的好,背后卻說你的壞話。
姚家園這個工地的周邊比較荒涼,去我們經常吃飯的飯店還是有點距離,有時候去周邊建材市場臨時買個材料或者工具什么的都不太方便,安大姐的富康車便成了我們的代步工具。韓工沒有駕照,有時也會開出去辦點事,照他的話說“這荒郊野外的哪能碰上什么警察啊?”我看韓工經常開,我也就心癢癢,就嬉皮笑臉地跟安大姐商量。
“安工,我跟你商量個事行不行?”
安大姐看我今天忽然這么一臉諂媚表情,覺得很意外。
“有什么事求我吧?今天怎么這么殷勤?”
被大姐看破了,我嘿嘿一笑,說道:
“安工,以后我就這么和顏悅色恭恭敬敬地給你打文件資料,你只要說出來,我放下一切工作先給你打,然后你也不用這么好臉啊,就是能不能偶爾教教我開一下你的車啊?”
安大姐聽了之后笑了,說道:
“你這人,有事求我了就立馬變臉了是不?行,沖你今天這態度,成交。”
我們施工的這個汽車城周邊還有好多家4S店,這一片全是賣車的,還有好多家正在建設,以后這一片將會是一個大型的汽車交易市場。工地周邊新修了好多條路,由于這周邊大部分4S店還沒有開業,沒有多少顧客,周邊的路上也沒有什么車。偶爾能碰上工地上送貨的車和4S店沒牌照的新車做測試,于是,這一片成了我的練車場。每到下午五點左右,一天的工作忙得差不多的時候,我就喊著安工做陪練,開著他的車在周邊練習一會。
我雖然沒有駕照,但我在小的時候還是摸過車的。我初中的時候我大叔就讓我開過家里的四輪拖拉機,把一拖拉機的玉米從地里拉到家里,然后再把空車開回到地里。高中的時候商丘一下子涌現出好多出租車,我家里買過一輛小面跑出租。我大叔開這輛出租車,夜里出車的時候就喊著我跟他一起去拉活,回來的路上,他在人少的路段就會讓我開。
上了安大姐的富康車,大姐坐在副駕上,跟我說怎么操作,我去開。我跟他說我之前開過,她稍微給我說一下離合、油門、剎車和檔位的位置,熟悉了一下,我基本上還是能開走的。起步沒有問題,開起來也比較平穩,安大姐坐在旁邊我心里也比較踏實。繞著我們工地周邊的道路開了幾圈之后準備停下來,大姐就讓我減速靠邊停車。我踩了剎車,車速慢慢降下來。
“減檔,減檔……”大姐在旁邊急切地指揮著。
“啊?啥是減檔?”
“降檔,這車都快停下來了,還掛著四擋呢,降到二檔。”大姐著急地說著。
“這檔把怎么推不動啊?”
“踩離合了嗎?”
“哦哦,忘了忘了,我說怎么推不動呢。”
說著,車速已經降得快停了下來,我右手還在用力推著擋,左腳剛踩下去了離合,只聽見“咯噔咯噔”的一陣異響,車一卡一卡地抖動了幾下之后停了下來,車也熄了火。
我拉上手剎,問安大姐:“
你的車怎么停車的時候還‘咯噔咯噔’響啊?”
大姐有點急了,說道:
“你還說呢,不能這么開啊,車都快停了還掛著四擋,不知道降檔啊?”
“不知道啊。車停了踩離合摘空擋不就行了?”
“你不是說以前開過車嗎?”
“我上中學的時候開過我家的四輪拖拉機。”
“兄弟,咱可不帶這么開玩笑的啊?沒開過就是沒開過,這要是撞了人怎么辦?”
“我早幾年還開過幾次小面,只是這幾年沒有再摸過車了。”
“行了行了,我剛開始看你起步挺穩,感覺你像是開過,沒想到你停車這么嚇人。你都不減檔,拖著擋這么開毀車啊小兄弟,特別是這么‘咯噔咯噔’的響,齒輪都有可能給別壞了。”安大姐看來是真有點生氣了。
“大姐,我知道錯了,下回我記得減速了降檔。”
“沒下次了,照你這個開法,再這么開兩次,估計變速箱都報廢了。”
我又開始嘻皮笑臉的跟安大姐求饒。
“大姐,別這樣嘛,下回你先跟我講好理論我再上車,咱們還得繼續合作嘛,我還得給你打字做資料呢是不,嗯?”
安大姐經不住我再三哀求,笑著說道:
“媽的,真拿你沒辦法,行吧,繼續合作。”
進入八月中旬以后,汽車城項目裝修進入了最后階段,各個工序都進入了后期的集中搶工。由于甲方的開業日期已經確定,我們只能根據開業日期倒排工期,確保在8月底之前準時交付,沒有任何可以延期的理由。由于工期非常緊張,老張的勞務隊伍又出現了問題,施工進度跟不上,現場施工質量也屢屢出現問題。我們給老張他們發出了質量問題的整改通知單,可他們為了搶進度似乎就犧牲了質量。我們項目部的人員在現場巡場時發現了質量問題,讓工人停工,工人完全不聽我們項目部的指令,說“誰給我開工資我聽誰的”。這工人說的話在一定程度上也有一定的道理,工地上確實也比較忌諱多頭領導,如果來一個領導說一個意見,那工人都不知道該怎么干了。我們也沒必須跟一個工人較勁,直接發書面通知給他們老板老張。老張口頭上答應停工整改,可實際上卻陽奉陰違,繼續施工。這段時間,暴露出來的問題比較多,我們公司的總經理召集我們項目部全體人員和老張他們一起去公司總部開會。
中午吃完飯,把現場施工安排好以后,我們就開車去了數碼大廈。會議在公司的一個會議室內舉行,白經理、韓工、安大姐和我四人坐在一側,老張、小代和一個帶班的班組長坐在另一側,公司總經理坐在主座親自主持會議。
白經理先是匯報了這一段時間的工作進度、甲方的要求以及整個項目的運行情況,韓工說了現場存在的一些具體問題。我和安大姐來公司開會之前私下都準備好了草稿,把老張他們項目現場存在的問題列出了十大罪狀。我和大姐想著在這次會議上在總經理面前告老張他們的狀,讓老張他們當著總經理的面拍胸脯保證怎么完成下面的工程。
然而我們失算了。
會議上總經理并沒有讓我和安大姐發言,韓工說完了之后總經理就安排老張表態怎么完成下一步的計劃。老張吱吱嗚嗚顧左右而言他,最終表達的意思是他們現在很缺錢,一味地哭窮,說現在工人工資發不下來,請求公司給再支付一筆勞務費,然后總經理就和老張詳細討論起來勞務費的事情。
我和安大姐相互看了一眼,一臉的怒氣無處發泄。這個老張,活本來就干得一塌糊涂,來公司開會本是解決問題來了,這倒好,跑到公司要錢來了。這個老張太狡猾了,在總經理面前報喜不報憂,然后哭窮裝可憐,絞盡腦汁想從公司要錢。不知道總經理和這個老張是什么關系,總經理也沒有先聽聽我們項目部的反饋,就在會上當著我們的面聽他一面之詞,最后竟和老張談得一團和氣,有說有笑。我幾次想打斷老張的話,想把我和安大姐準備好的十大罪狀給供出來,都被白經理給使個眼色攔下了。我收到了白經理的短信:
“先不要反駁,聽總經理安排。”
我把短信拿給旁邊的安大姐看,我們都沉默無語了。這會開得還有什么意思啊?想說的話不讓我說,大老遠跑到公司就聽你們來要錢是吧?我懶得聽那老張在那裝,就拿出手機,看到了一條短信,是毛毛發過來的。
“你今天回來嗎?”
看了一下時間,這條短信發了快半個小時了。
“剛才靜音了,剛看到。我今天回去,現在在數碼大廈這邊開會,散了會就回去。”
“你回來了晚上咱們一起吃飯吧?”
“好啊好啊,那你們等著我啊。”
“好的,你快點啊。”
“嗯嗯,我盡快,散了會就回去。”
毛毛竟然約我一起吃飯。
我最近也是好久沒有和她們一起吃飯了,我甚至好幾天都沒有回合租房住了。今天這倒是個好機會,從數碼大廈這兒回交大東路倒是不遠。只是什么時候能散會呢?我看總經理和老張還在一直談著,最后總經理竟答應再給老張支付五十萬勞務費。而這一切都沒有經過我們項目部人員的同意,在會上就定下來了。
安大姐聽到這里,忽然站了起來,“啪”的一聲把面前的一個筆記本給合上了,嘴里大聲說道:
“早知道是來要錢的,這會就他媽不該來。”
說完,安大姐從桌子上抓起車鑰匙,轉身走出了會議室,順手把門“砰”的一聲給關上了。
總經理都吃驚了,我們在場的幾個人也都面面相覷,我心想“安大姐太帥了,我太欣賞你了”。總經理看大姐走了之后,微微笑了一下,然后繼續說事。我又一想,大姐這是不想干了吧?竟敢在總經理面前拍桌子走人?不過今天這會也開得確實挺惡心的,我也想拍桌子走人,毛毛他們還等著我吃飯呢,可惜我不敢像安大姐那樣瀟灑地離去。
我強忍著,開著這個無聊的會,時不時翻開手機看,毛毛的短信又來了。
“你大概什么時候能回來啊?現在已經五點半了。”
“快了,估計還有十幾分鐘散會,我六點左右能回去。”
“快點啊。”
到了五點五十了,會還沒有結束,我真的想溜走了。不讓我發言,沒我什么事,讓我在這聽什么啊?這還有人等我吃飯呢。
我看著短信,忽然覺得,這是我來到BJ以后,第一次有了被人惦記的感覺。這種感覺真的非常美妙,雖然只是室友,但也讓我感到在這個陌生的城市里,不再那么孤單。
“我恐怕六點回不去了,會還沒有結束,六點半差不多能到吧。”
“我再多等你半個小時,過了六點半就不等了。”
“好的好的,一定回去,再多等我一會啊。”
我坐在會議室里心急如焚,眼睛直盯著手機一分鐘一分鐘地過去。看著老張在總經理面前一臉的諂笑就心生厭惡,后悔當初真不該跟著他們去吃那頓飯。白經理和韓工也開得很無趣了,只顧翻著手機看。最后總經理坐了一個總結,把后期的工作安排了一下,總算是散會了。
我馬不停蹄地下樓打了一個出租車就回去了。我已經差不多有一周沒有回去了,當我到了合租房的時候,看了一下手機,已經快七點了。
我跟毛毛下了樓,找了附近的一家沒有去過的飯店。最近我也是沒怎么回來住,偶爾回來一次也沒有和他們吃過飯,確實也有段時間沒有和她們聊天了,今天真是一個很好的機會。我跟她說了今天開了一下午的會,開得那叫一個憋屈和窩囊,跟她說了安大姐當著總經理的面拍案而起摔門而去的英勇事跡,毛毛也很欣賞安大姐這種性格和作風。
我忽然覺得,在茫茫人海中,如果你非常欣賞一個人或者能和一個人聊得非常開心,你們的三觀一定是相同的,看待事情的態度一定也是相近的,否則也不可能會彼此接近。我之所以很欣賞安大姐,就是她嫉惡如仇的態度和豪爽的性格。我和她一樣都是心直口快之人,不太懂職場政治,不會去琢磨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沒有任何城府,說話直來直去,喜怒形于色,心里想什么從不藏著掖著。
我現在只是擔心,總經理會不會因為今天開會這事把安大姐給辭退了,要是真的那樣,那這個總經理就是有眼無珠。如果安大姐被辭退,我也決定辭職不干了,以此行動來聲援安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