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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請假攤牌

和鐘遠程半夜長談的時候,我已經做好了辭職的心理準備了。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已經七點多了,比平時晚起了一個多小時。起來洗漱以后,還得去工地,我也不太想因為復習考試工地上的事情就什么也不管了,既然還沒有提出辭職,就把手頭上的事情做好。我還是有一定的責任感的,做事情也希望善始善終,不想走了之后給同事留下不好的名聲。我是想走了之后,他們一提起我還是會肯定地說“小周這人很不錯,在工地上盡職盡責,也很有上進心,工地上那么忙依然抽出時間復習考試,最后考上了研究生離職了”'。我其實是想達到這個效果。

來到了工地上,土方已經挖得差不多了,還差最后不到一米的深度。現場還有一臺大挖掘機在退著挖坡道的土方,另外換了一臺長臂小斗的撓子去挖犄角旮旯的一些土方。主體工程已經招標結束了,我們確實沒有中標,被北方城建的一個子公司中標了。據說現在已經準備前期工作,就等著我們基坑結束就要進場了。我們雖然只是在這挖了一個基坑,但這個基坑造價800萬,幸運的是這個項目地質勘察報告不太準,勘察報告上說有地下水,結果挖到地下21米愣是沒有挖出來水,設計的幾十個降水井只挖了8個用于監測地下水,其他都沒有必要施工,省下了一筆錢。還有挖土方的時候挖出來的全是黃沙,被項目部聯系了一個工地當砂石料賣掉了,額外還收入了一筆,這個項目里外里利潤大概有200多萬,還是挺高的。加上甲方也比較有錢,坑還沒有挖完,兩筆就把800萬付完了。目前公司的資金非常緊張,位于大北窯的東環廣場項目又是前期需要墊資,所以目前我們已經有四個月工資沒有發,員工都比較有意見。好在金融街這個項目資金比較好,對于公司的日常運轉起到了很大的作用。雖然這個項目回款比較快,但相比大北窯那近2個億項目的前期投入,這些利潤只能是杯水車薪,所以我們的工資還是一直拖欠著沒有發。

我還是堅持每天都到項目上去,只是最近不太忙了,下午有時可以早點回去,就不在食堂吃晚飯了。就這樣過了一個多星期,工地完工了,一起找監理驗了槽,合格,這個項目也就算結束了。驗收完以后,工地上的人逐漸撤場了,有的回了公司,有的去了大北窯的項目。我現在在項目上兼任著資料員,還有資料和竣工圖沒有做完,我還需要繼續堅守了一段時間。這段時間,同事大多走了,只有我和施工隊的兩個人堅守陣地,一起做資料找監理簽字,然后裝訂組卷。資料有時候也會被監理打回來再重新修改,有時候做好了找監理簽字監理卻沒來。反正這段時間就不太忙了,正和我意,有空了就看書復習。我耍了一個小聰明,項目部的資料我故意不著急做,反正事業部和大北窯項目上現在也不缺人,我就這么在金融街的項目上收尾又收了十多天。這期間,我有時候干脆就一整天不去工地上了,和監理有什么事情就電話里聯系,需要去的時候再去一趟。

沒過幾天,我接到施工隊王工的電話,說因為項目結束了,甲方在工地上留給我們做資料的最后一間辦公室也要被騰退了。因為當時北方城建的項目部大量來人,現場辦公用房不夠用,就找甲方讓我們前期做基坑占用的辦公用房給騰出來。看這架勢是耗不下去了啊,只好去工地一趟去取我的東西。已經有三天沒有去工地了,再次來到工地忽然感覺那么的陌生。工地上以往的中建藍大門被刷成了暗紅色,原來白色噴繪著藍色中建LOGO的圍墻被改成了北方城建綠色的標志。走進我們的四合院辦公區,看到了一大群陌生的面孔在忙碌著。忽然看到在我們原來的辦公室門口擺放著我的辦公桌、電腦和一大堆資料。往屋里一看,王工他們正在往外搬東西,我當時忽然有一種被人趕出來的感覺。想著即將告別這熟悉的四合院,告別院子中央那一棵大槐樹,剛來項目上的時候還是郁郁蔥蔥,現在已經滿目黃葉。我還沒有什么感覺,驀然間,已經到了深秋。雖然我也只是在此住了三個多月,但看著他們把我的辦公桌給搬到外面,一種莫名的傷感涌上心頭,大有一種“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的感覺。

撤場以后,我選擇先不回公司上班,而是和鐘遠程一起去了國圖看書復習。我并沒有去事業部辦離職手續,我覺得去一趟事業部太麻煩,差不多得耽誤一整天。我當時和公司簽的是三年的勞動合同,想著我如果提出辭職公司可能讓我交一大筆違約金,有可能就拿拖欠我的工資抵扣了。我就索性也不去上班,也不辭職,躲一天是一天吧,已經進入十一月份了,復習也已經到了沖刺階段,時間對我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國家圖書館對于我們這種已經進入社會又想復習考試的人來說,真的是一個很好的地方。國圖很大,有好多層,里面有各種館,可以辦圖書卡借閱。我是從來沒有考慮過辦卡借書的,我去國圖只去一個地方,那就是位于四樓的自習室。自習室門口有一個值班的人,每天早上進去是要交錢買票的,很便宜,兩塊錢可以在里面待一整天。早上排隊進入,交兩塊錢,管理員給你發一張白色的票,拿日期戳蓋上當天的日期,你手持著這張票當天就可以隨意出入了。周一到周五的時候人不是太多,早上開門的時候還不至于排隊,座位也非常多,可以隨便挑自己喜歡的位置。來上自習的大部分是年輕人,考研的、考注會的、考醫師的、考各種職業考試的人,拿著各種各樣的考試書籍,廢寢忘食地學習著。周末的時候人會多一些,高中生就多了,學校放假這些孩子們就相約來到國圖上自習。國圖早上九點開門,晚上九點關門。兩塊錢可以在里面踏踏實實地坐12個小時,對于我們這種畢業之后回不到學校教室上自習的人,實在是非常劃算了。每天早上交了錢拿著票,竟然后悔起在大學時候的生活,大學里面免費的圖書館免費的教室閑著不去上自習,現在反而天天坐公交車到國圖還要花錢上自習。

我喜歡早上在開門之前到國圖,然后就可以找一個靠窗的位置,一來學習累了可以站到窗前往外看看,另外靠邊的位置進出都比較方便,不會影響到別人。鐘遠程一般不和我坐在一起,他也有他固定的位置。我們到了就各看各的,到了中午有時會一起下去吃飯。國圖一樓也有個吃飯的地方,但那兒地方太小,賣的飯也貴,我們一般是不去那兒吃的。

鐘遠程帶我從國圖的東門出去,從過街天橋上跨過中關村南大街,來到位于白石橋東北角的首都體育館后面的一條小街。那條街上有一排小飯館,什么成都小吃、蘭州拉面、沙縣小吃、鐵板魷魚什么的小店應有盡有。我去的最多的還是成都小吃,口味不如交大東路有漂亮老板娘那一家,但也只好湊合吃了。吃的最多的是蛋炒飯、素炒餅、牛肉面,吃的最難吃的一次是炒面,竟然是把面條拿水煮了以后再加一點菜一起炒,炒的又濕又黏的,顛覆了我對于炒面的認識。

為了讓自習室那兩塊錢的門票錢發揮最大的價值,我每天都會學到晚上九點關門再回去,所以我每天都會到那條小街上去吃午飯和晚飯。每天吃完晚飯以后,不著急回去,會慢悠悠地溜達過來。國圖里面有一個音樂廳,每周都會有一些演奏會、舞臺劇、歌劇、舞劇等演出,大門口有一個電子屏幕會經常公布一些演出信息和票價。我吃完晚飯之后和鐘遠程一起路過那里,會站在電子屏幕上看一下最近在演什么。

我在大學的時候輔修過音樂,有一門課是古典音樂賞析,老師帶著我們欣賞不少古典音樂和世界名曲,但也只是聽老師介紹、看視頻和聽音頻,從來沒有看過現場演奏和演出。國圖音樂廳里有時候會演出《胡桃夾子》、《天鵝湖》之類的芭蕾舞劇,我就會在那個大屏幕前駐足一會,只是看著那些名字,腦子里自動會出現那經典的旋律。我閉上眼睛,腦海中就會浮現一排排穿著白色裙子踮著腳尖的芭蕾舞演員的演出,幻想一下自己已經買了一張VIP票,坐在前排最好的位置,正在好好地欣賞這場舞劇。當然也只是幻想一下而已,那近千元一張的票價夠我交兩個月的房租了。欣賞完芭蕾舞劇,回到自習室,繼續進行晚上的學習。

就這么每天去國圖,連續去了有一周的時間。一天晚上,我正在自習室里看書,放在桌子上的手機震動了起來,我翻開蓋一看,來電顯示的是公司的丁經理。丁經理在我剛來公司的時候是BJ事業部的書記,現在是BJ事業部的總經理,原來只負責黨群工作,現在全面主抓公司業務。他這個時間給我打電話,肯定兇多吉少,但也不能不接。我拿著手機跑出自習室,在外面的走廊里,接通了電話。

“喂,小周啊,金融街工地那邊后期工作做得怎么樣了啊?”

“哦,丁經理,您好,我給您匯報一下啊,現在那邊就差竣工資料監理還沒有完全簽字,因為現場有一些降水井因為勘察報告與實際不符,沒有挖出地下水,沒有必要再去打井,施工時沒有做那么多,干活的時候他們都同意,但現在做資料的時候監理又說和圖紙不符,讓勘察單位出變更,勘察單位他們不愿意出,就卡在這兒了,沒有簽字,資料也沒有最終歸檔組卷。”

“那沒有找監理他們商量看怎么解決嗎?這事總得解決啊?”

“前幾天已經找過了,監理說再私下跟甲方溝通一下,看他們的意見怎么處理。我在等監理的最后意見,看資料怎么改。”

“你們現在不是已經不在現場辦公了嗎?你也沒有回事業部,那你現在住哪兒了?”

“我自己在外面租的房子住的。”

“你這樣吧,金融街那兒也沒有太多的事情,明天你就先回事業部上班吧。事業部那邊公司給租好了一套房子當宿舍,有你住的地方,你何必在外面花錢租房子呢?”

我內心里是不愿意回事業部上班的,也不愿意去住公司的宿舍,但領導這么跟說我總得有個合適的理由拒絕。我看已經隱瞞不住什么了,復習考研的事情恐怕早已經傳到丁經理那里,只好實事求是地坦白。

“丁經理,我實話跟您說吧,我準備考研了,明年1月份就考試,現在距離考試只有2個多月的時間了。我已經復習了大半年了,這兩個月對我來說非常關鍵,我如果不利用好這兩個月復習,我可能就前功盡棄,功虧一簣,肯定考不上了。所以,我想把金融街的資料做完移交了,就請兩個月的假,您看行嗎?”

“你考試的事情我也聽說了,今天也是想和你說這個事。我也沒有安排你到大北窯項目,你年底前就在事業部,也不安排你什么大事,有空了你就在辦公室里看你的書,還不行嗎?”

按說,領導給我放出了這么寬松的條件,已經夠可以了,已經夠照顧我了。但是此刻,我覺得如果天天去事業部上班,上下班路上很費時間不說,在公司里面多少會有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人來人往的也沒有辦法讓自己沉下心去看書。沉默片刻,我還是堅持自己的想法,在電話里拒絕了丁經理。

“丁經理,您這么安排確實很照顧我了,我也理解,也很感謝,但是,我現在最后這兩個月的時間真的非常關鍵,我現在天天在國家圖書館上自習感覺時間都不夠用,我怕是去了公司,真的就考不上了。我還是想請兩個月的假,工資我也不要了。您看行不行?”

丁經理在電話那頭看我這么執拗,不聽勸,有點不耐煩了,說話聲中聽出了一些氣憤。

“小周,我跟你說,不是你說請兩個月假就請了,你說不要工資就不要了,公司都有公司的制度。你要是這樣,項目結束也不來公司上班,按規定都要記曠工了。考慮到你平時表現都還不錯,就不跟你計較這些了。你要請事假請兩個月也說不過去,你這樣吧,你明天去大北窯項目部找一下肖主任,找他去辦一個手續,請一個病假吧。”

“好的,好的,丁經理,我知道了,謝謝您。”

掛了電話,我的心里還是不能平靜。丁經理作為一個區域分公司的總經理,也是我們整個BJ事業部的一把手了,我在農科院項目部當工長時候,他去工地上檢查時也看到了我的表現,對我的印象還是不錯。今年年初我在事業部經營科的時候,他當時還是書記,“非典”期間他帶著事業部的幾位領導去工地檢查“非典”預防工作。我為此寫了一篇通訊稿,文中寫了他在“非典”期間如何深入一線,如何把工人的生命安全放在工作的首位。他看了之后非常滿意,說可以把這篇通訊稿發給總公司的內刊編輯刊登。由于我不認識總公司的編輯,當時就沒有發過去,后來因為“非典”疫情嚴重我放假回了老家,就把這個通訊稿的事給擱置了。但丁經理因為這件事,加上我在項目上的表現,對我印象還是比較好的。一個分公司的總經理跟我一個剛大學畢業一年的施工員親自打電話讓我回公司上班,還給我出主意怎么請假,已經夠深明大義了。我思考再三,明天還是得去一趟大北窯,看看手續怎么辦吧。

第二天一早,我沒有去國圖,而是從西直門坐地鐵2號線到復興門轉1號線到國貿,來到了位于大北窯的東環廣場項目部。這個項目是一個四棟高層的塔樓,我們施工兩棟,正在進行主體結構的施工,現場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我來到了項目部大門口,看到了正站在工地門口門衛室的老慕。他穿著一身保安制服,松松垮垮的腰帶上掛著一部對講機,“嗚拉嗚拉”的各種說話聲不絕于耳,手里正夾著一支煙。老慕在今年金融街項目開工時和我一起到調到了那個項目上,讓他在項目上給食堂買點菜打點雜,后來由于和項目部的廚子老金不和,鬧了點別扭,待了一個月就被調走了。老慕看到我來了,熱情地上來和我打招呼。

“小周,你今天怎么來這兒了?”老慕陜西人,一口陜北口音。

“啊,老慕大哥啊,我來看看你啊,想你了啊,哈哈……現在公司調你到這兒當保安了啊?”

“唉,我這不就是‘革命同志一塊磚,哪里需要哪里搬’,讓我干啥就干啥嘛,金融街那邊的工地完工了吧?”

“活干完有半個月了,干活的人基本上都撤場了,就差點資料還沒有交。”

“現在把你調這兒了啊?”

“沒有,我今天來就是找一下肖主任,說點事。”

“哦,肖主任今天在。對了,金融街那個廚子老金走了吧?”

“走了快一個月了吧,去哪兒了我也不知道。”

“那個老金,心里沒點數,整天跟我斗。領導當時派我到項目上跟我說是管后勤的,他一個廚子,他不聽我的,還整天支使我給他刷盤子刷碗。還不是因為他是局辦房總的親戚,到房總那告我狀。”

“嗐,都過去了,還計較那么多干嗎啊?”

“不是計較,小周,這是政治斗爭,你年輕還不太懂政治,我在金融街算是失敗了。現在我不一樣了,我在這管理安保,不管是材料車還是渣土車,甭管他來的是什么人,進工地大門都得到我這登記,沒有我同意,誰也進不了門。”

“呦,慕哥,你現在權力老大了啊,太牛了啊!”

“那可不是,這好多推銷材料的,都給我上煙。”老慕邊說邊從褲兜里掏出一盒玉溪,對著我說,“看吧,我現在抽的這軟玉溪,20多一盒呢,都是別人給的,我都沒買過煙。”

“哎呦,慕哥現在真是混抖了啊。小弟以后在十二局混得不好了,還得慕哥你多提攜提攜啊,以后我跟你混得了唄,哈哈哈哈……”

“你這說笑話了,你以后馬上就是大項目經理了,你以后管工地了,讓老哥跟你看大門就行,哈哈……”

“慕哥,先不跟你說了,我得去找肖主任了,回頭再聊啊。”

“去吧。給你個門卡,刷門卡進去。”

我接過老慕遞給我的門卡,刷開工地門口的閘機進了工地,想起老慕剛才所說的一個工地上的廚子和一個后廚打雜之間的政治斗爭,一邊走一邊忍不住笑了起來。爬上臨建板房上焊制的鐵樓梯,來到了板房二樓的辦公區,迎面碰上了郭工。郭工是和我去年一起從濟南來BJ事業部的同一屆的大學生,他去年在亦莊工地,現在調到這東環廣場的工地上負責技術。打了個招呼,說要找肖主任,郭工給我指了指房間,沒時間和我多聊,自己忙去了。

我來到了肖主任的房間,敲門進入。只看見肖主任正坐在辦公桌前,看著電腦,左手夾著一支煙,鍵盤前面的一個煙灰缸里塞滿了煙頭。肖主任負責BJ事業部的人力和行政,也是團支部書記,職位是BJ事業部機關的辦公室主任。他年齡也就比我大個六七歲的樣子,三十出頭吧,但此人在機關混的時間較長,官場經驗很豐富。肖主任平時不怎么和我說話,我總覺得他對我有一種高高在上根本看不起我的樣子,我也不太喜歡跟他說話。我這人是見了熟悉的人、喜歡的人可以很好地開玩笑,但見了自己不喜歡的人就不愿意多說半句話。見了肖主任,我就開門見山直奔主題了。

“肖主任,丁經理讓我找您一趟,和您商量一下,我想請兩個月的假。”

肖主任沒有抬頭,眼睛依然盯著屏幕,手里滾動著鼠標的滾輪,沒有說話。我說完就靜靜的站在那兒等著他回應,他停了幾秒鐘沒有說話,深吸了一口煙,又從口中緩緩地吐出一股煙霧,然后才慢慢把頭轉向了我,面無表情的說道:

“聽說你現在成了金融街的項目經理了啊?”

“誰說的?哪里有,我不就是個施工員另外兼個資料員嘛。”

“項目部其他的人都撤走了,就你一個人在那了,你可不就成了項目經理了,你自己說的算了。”

“沒有沒有,我就在那收尾做做資料,不是都得聽公司的嘛。”

“聽公司的?呵呵,丁經理給你說話都不好使,你也太牛了啊。”

我預想到了他可能會對我陰陽怪氣地說話,這個時候我要找他請假,還不敢跟他弄得太僵,就連忙向他說好話:“哪里哪里,怎么敢不聽丁經理的呢。”

我看他也什么都知道了,就實事求是地繼續向他說道:“肖主任,不瞞您說,我現在考研還差兩個月,我得好好利用這兩個月復習,要不然,真的就全白費了。”

“準備考哪個學校?”

“華大。”

“考華大?華大有建筑專業啊?”

“不是,我考經濟類的,國民經濟專業。”

“嗬,想改行啊?”

“哎,瞎考唄,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上。”

“那考上了指定就辭職了吧?”

“這都是全日制的,全國統考,考上了是要辭職去上學的。也不知道會是什么結果,我也準備了大半年了,想再好好利用這最后關鍵的兩個月,給自己最后一個機會。”

肖主任聽了之后,沒有再說什么,又深吸了一口煙,然后左手食指很嫻熟的彈了彈煙灰,把剩下的煙頭在煙灰缸里使勁地碾滅了。

“你說你那邊工地撤場一周多了了,你也不來事業部上班,我這考勤怎么給你記?給你記個曠工行嗎?曠工一周的話你可就要被開除了。你還想請兩個月的假,咱們公司這么多年除了得大病的和工地上傷殘的,還從來沒有人請過兩個月的假,你說讓我怎么給你辦這事?”

肖主任跟我說話依然沒有太好的語氣,我聽著他陰陽怪氣的語調,想著我本來就犧牲了一上午的學習時間大老遠的過來找你,還聽你這在數落,再想起平時他看到我時那高高在上愛搭不理的表情,我的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火氣。

那一刻,我的心中只浮現出一句話,“我他媽就請兩個月假了,你說你給不給我辦吧,辦就他媽趕緊給我辦,不辦就直接把我開除了,此處不留爺,必有留爺處,在這給我廢什么話?”

媽的,豁出去了,不就是辭職不干了嗎?老子稀罕在你這干是嗎?我這馬上華大國民經濟的研究生了,聽你在這數落?等我通知書下來了,第一個要砸的就是你這張趾高氣昂的臉。不管了,不管了,就這么說,人生難得這么瀟灑得辭一次職。

想說的話,我在心里已經把草稿都打好了,我一會一定要大聲說出來。我要讓其他辦公室的同事都聽到,我還要先摔碎個玻璃杯子,讓同事們都吸引過來,我要當著所有人的面,指著肖主任的臉說那些話,然后我再摔門揚長而去。

我低頭翻了一下我的包,看我有沒有帶杯子,幸好我今天帶了。可我的杯子不是玻璃的,是個樂扣塑料的,我看了一眼包里的杯子,想著等會這塑料杯子摔不碎是不是有點尷尬啊?不管了,就算摔不碎也要使勁往地上摔。我該是用右手摔呢還是左手摔?右手摔吧,右手勁大,我就是要弄出大動靜來,行,就這么摔吧。我右手伸進包里,把杯子拿了出來,抬起了胳膊。

“要喝水啊?來,這有飲水機,去接點吧。”

肖主任看我剛才沒說話,只是從包里拿出個杯子來,跟我說道。

我沒有想到他說話的語氣突然變了,竟然讓我去接水喝,這讓我有點不知所措了。我這剛剛謀劃好的摔杯子的動作和心里打好的草稿怎么忽然感覺就用不上了呢?這讓我好是尷尬啊!說好的要搞個大動作呢,怎么關鍵時刻他語氣變了呢?我到底還摔不摔啊?現在再摔是不是就顯得很唐突,有點不合時宜、莫名其妙啊?

我看著自己拿在手中的杯子,停頓了兩秒鐘,然后擰開蓋子,走到飲水機旁,接了半杯水,喝了一口,又擰上了蓋子,說道:

“嗯,是有點渴了。”

肖主任坐在辦公桌前,從桌子上的文件框里抽出一張白紙,放在了桌前。又拿出一只簽字筆,把筆直立在紙上,放倒,又拿起筆的另一頭,讓筆直立,又放倒,如此循環地轉著這支筆。

“按說啊,年輕人有追求是好事,想考學繼續深造,公司應該支持,但凡事都有個規矩。”

“肖主任說的對,我說實話,也知道公司都有制度。我就是想跟您商量看有沒有別的方法,能不能辦理停薪留職或者別的什么手續。”

“停薪留職都是一年以上,你這條件也不符合啊。丁經理也和我說了,你就請個病假吧,你寫一個請假條,回頭去醫院找找有沒有認識的醫生給開個病假條拿過來,對公司對其他員工也得有個說法啊。”

“好的好的,謝謝肖主任。那我先寫一個假條吧。”

“嗯。”

肖主任沒有再說別的,把那張白紙和簽字筆往對面的桌子上一推,示意我坐下寫,然后目光又轉移到了電腦屏幕上。

我坐在他的對面,拿起他剛才旋轉的那支筆,寫了一個請假條。內容大概就是由于自己在工地上不小心崴了一腳,韌帶拉傷,不能走路,需要在家休養兩個月,特此請假。我把假條交給肖主任,他沒有說什么話,隨手放到了旁邊的文件框里面。我向肖主任告辭,離開了辦公室,心中忽然豁然開朗了起來。我現在豈不是已經開始放長假了嗎?我豈不是可以名正言順地天天去國圖看書而不用擔心公司來找我了嗎?我最多再抽出一天去把金融街的資料改一下再移交了,剩下其他的時間我就可以自己自由支配了。想到這里,我整個人都是興奮的,我的整個心都是雀躍的,忽然有一種解放的感覺。

我下了板房的鋼梯,走出了工地大門,看見老慕在讓一個送材料的貨車登記。我跟他打了一招呼,示意要走了。他看到我,跟我了我一句:“小周,以后有空了常過來啊。”

“我是寧可以后不再來了啊,拜拜了。”

老慕沒聽明白我什么意思,看著我已經高興地走出大門,沒有再追問,轉身對著剛才登記的材料車司機說道:

“拿好出門條,進去吧。”

老慕說完,提了提他那松松垮垮的腰帶,走回到了門衛室的門口,重新點燃起一支煙,我想他抽的應該還是材料商送給他的那20多塊錢一盒的軟玉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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