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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沒有疑點(diǎn)

  • 讀心師
  • 向林
  • 9359字
  • 2019-05-28 11:12:21

在回程的飛機(jī)上,沈躍幾乎都處于睡眠狀態(tài),康如心并沒有去打攪他,一直到下飛機(jī)后才問他:“這次去美國是不是很累?”

沈躍搖頭,道:“我是在強(qiáng)迫自己休息,陳迪的案子肯定會耗費(fèi)我太多的精力。其實,在飛機(jī)上我很多時候都沒有睡著,我在反復(fù)思考這個案子的細(xì)節(jié)問題。”

原來是這樣。康如心問道:“那么,你發(fā)現(xiàn)了什么問題沒有?”

沈躍苦笑著說道:“我又不是神仙,畢竟接觸到的資料太少,更重要的是我還沒有見到陳迪本人。”

康如心很是奇怪,問道:“那你在思考什么呢?”

沈躍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說道:“我在分析‘如果’。”

康如心不明白他的意思,用一雙大大的眼睛看著他。沈躍補(bǔ)充說道:“就是像警察那樣提出各種假設(shè)。雖然那樣的思考用處不大,但是我又阻止不了自己那樣去思考。”

康如心頓時理解了他內(nèi)心的痛苦與壓力,挽著他的胳膊說:“那就暫時別想了,我們回去后再說吧。”

沈躍點(diǎn)頭,嘆息著說道:“樂樂肯定在我們家里……一會兒你先回去吧,我已經(jīng)與龍警官約好了,我直接去他辦公室。”

果然,康如心一進(jìn)家門就看到了樂樂和曾英杰。樂樂見康如心的后面沒有沈躍,著急地問:“表哥呢?”

康如心回答道:“他直接去龍叔叔的辦公室了。”

曾英杰頓時明白了,對樂樂說道:“我們回去吧,我們不能給表哥太大的壓力。”

樂樂卻依然在焦急著:“可是……”

曾英杰輕輕拉了一下她的衣袖,低聲責(zé)怪道:“表哥一下飛機(jī)就直接去了刑警總隊,你還要他怎么做?”

有時候龍華閩在沈躍面前會覺得有些不自在,甚至……雖然龍華閩非常不愿意承認(rèn),但他不得不在心里苦笑,因為這就是事實——他有點(diǎn)怕沈躍。當(dāng)然,這僅僅是在他想要抽煙的時候。每當(dāng)這個時候他都會氣惱地對自己說道:我為什么要害怕那個家伙?!

此時就是這樣。當(dāng)沈躍進(jìn)入辦公室,皺著眉頭看著還沒有完全散去的那些煙霧的時候,龍華閩竟然馬上就向他解釋道:“現(xiàn)在抽得少多了。”

沈躍倒是沒有再說什么,直接就說道:“我是從機(jī)場直接趕過來的。我們談?wù)勥@個案子吧。”

龍華閩的手不知不覺地就伸向了辦公桌上的那盒香煙,忽然就縮了回去,尷尬地朝沈躍笑了笑,說道:“實話對你講吧,我也親自去了現(xiàn)場一趟,還和犯罪嫌疑人見了面,確實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的疑點(diǎn)。”

沈躍癱坐在沙發(fā)上將身體徹底放松,說道:“龍警官,不是我不相信你們……陳迪和我是親戚,從我的角度上講,我不希望這起案件有絲毫的問題,否則的話我實在是無法面對我的母親,還有……所以龍警官,請你一定要理解。”

從沈躍的坐姿上龍華閩感覺到了他的疲憊,也許不僅僅是身體上的。龍華閩點(diǎn)頭道:“我完全理解,所以我們對這起案件也非常慎重。然而現(xiàn)在的問題是,畢竟你和陳迪是那樣的關(guān)系,無論你是以什么樣的身份去接觸他都不適合啊。這個問題很頭疼,我請示了廳領(lǐng)導(dǎo),他們也感到很為難。”

沈躍也覺得有些頭疼,龍華閩說的是事實,法律有回避制度,可是如果避開自己現(xiàn)在與警方的合作關(guān)系,那就更沒有理由在這個時候去接觸這個犯罪嫌疑人了。沈躍想了想,道:“那這樣吧,現(xiàn)在我就去一趟縣里面,你派個人與我同行。”

龍華閩明白沈躍的想法,道:“這樣吧,我陪你去。”

這當(dāng)然是最好的。沈躍并沒有說任何感謝之類的話,因為不需要。他即刻站起身,說道:“我們現(xiàn)在就走吧。”

龍華閩驚訝地看著他:“你不先回家?”

沈躍嘆息著說道:“回家去干什么?肯定清凈不了。這樣的事情,口頭上任何的承諾都沒用,不如直接去做。龍警官,說實話,我也只是想盡人事而已。”

龍華閩看著他:“其實,你的心里也覺得這起案件沒什么問題?”

沈躍搖頭,道:“不知道。總之就是要讓這起案子不留下任何的漏洞,必須徹徹底底搞清楚里面的每一個環(huán)節(jié),否則的話我會永遠(yuǎn)得不到心安的。”

一個人太過優(yōu)秀,所承擔(dān)的壓力也就比普通人大很多,這樣的壓力首先是來自他的家人。龍華閩在心里感嘆。

在去往縣城的路上,龍華閩詢問了沈躍這次去美國的情況,沈躍簡要地講述了一遍,特別談到了他和朝岡太郎的事情。龍華閩聽了后哈哈大笑,說道:“小沈,這件事情你干得漂亮,我聽了后都覺得揚(yáng)眉吐氣!”

這一次龍華閩并沒有事先給縣公安局打電話,他和沈躍的忽然到來讓縣公安局局長猝不及防,沈躍早已在全省的公安系統(tǒng)內(nèi)赫赫有名,縣公安局局長激動得差點(diǎn)說不出話來。

龍華閩直接說道:“這次我是專門陪同沈博士來的,還是陳迪那個案子。”

沈躍道:“實話說吧,陳迪是我親戚,我只是想來把這個案子的細(xì)節(jié)搞清楚。”

龍華閩沒來得及阻止,沈躍就已經(jīng)把話全部講出來了。龍華閩有些尷尬:這家伙,怎么這么單純呢?幸好縣公安局局長反應(yīng)快,說道:“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

這時候龍華閩才不得不補(bǔ)充了一句:“我相信沈博士,他完全是出于想要把這個案件搞清楚的目的。好了,我們?nèi)h室吧。對了,我們來這里的事情不要通知縣里面的領(lǐng)導(dǎo)。”

縣公安局局長姓田,這已經(jīng)是他第N次向上級單位介紹案情了,整個情況講述得非常流暢、詳細(xì),人證、物證都是一一齊備,包括犯罪嫌疑人的口供也一句沒有落下。田局長將案情介紹完后,龍華閩問沈躍:“沈博士,你還有什么需要問的嗎?”

沈躍搖頭,客氣地道:“我沒有任何問題。我感覺得到,田局長他們在這個案子上確實做了大量的工作,人證物證都非常充分。不過我是心理學(xué)家,我所關(guān)注的并不是這些東西,而是陳迪為什么會忽然起殺心。一個平時安分守己,最多也就是喜歡賭博的人為什么對自己的同學(xué)如此殘忍?這一切的根源究竟是什么?我想,如果搞清楚了這些問題,這個案件的真相也就全部清楚了。而且從這件案子本身來講,這些問題也是要搞清楚的,你們說是不是?”

龍華閩在心里對沈躍說道:這才是有水平的話嘛。龍華閩點(diǎn)頭道:“我同意沈博士剛才的話,接下來縣公安局要做的事情就是全力協(xié)助沈博士把這些問題搞清楚。”說著,他問沈躍:“沈博士,接下來你準(zhǔn)備做些什么?”

沈躍想了想,道:“我想和受害人的家屬談?wù)劊私庖恍┣闆r。”

從會議室出來,龍華閩低聲提醒沈躍:“有些事情你不用講得那么清楚明白,你畢竟是陳迪的親戚,這樣的身份反而對你后面的調(diào)查不利。”

沈躍皺了皺眉,道:“好吧。”

“這是沈博士,他想找你了解一些關(guān)于你丈夫的情況。”田局長對孔懷先的妻子吳瓊說道。

眼前的這個女人模樣非常普通,憔悴的臉和紅腫的雙眼在傾訴著她內(nèi)心的痛苦。吳瓊微微點(diǎn)頭,聲音輕輕的,還帶著沙啞:“你問吧。”

沈躍溫言道:“你現(xiàn)在的痛苦我完全能夠理解,不過有些問題我們要搞清楚。你丈夫死得那么慘,總得搞清楚那其中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

吳瓊點(diǎn)頭,眼淚一顆顆滾落。待她的情緒稍微穩(wěn)定些,沈躍才開始提問:“孔懷先與陳迪之間發(fā)生過矛盾嗎?你仔細(xì)想想,特別是某些很小的事情。”

吳瓊想了好一會兒,回答道:“以前沒有。就是這次他借了錢,懷先那天給他打了幾個電話,最后一次他直接就掛掉了,當(dāng)時懷先很生氣,我還數(shù)落了他幾句。那天晚上懷先也沒有對我說要去什么地方,誰知道……嗚嗚……”

孔懷先離開家的時候沒有告訴妻子?沈躍愣了一下,不過很快就明白了:孔懷先是想先去把錢拿回來再說,因為他想用事實告訴妻子自己沒有交錯朋友。想到這里,沈躍的心情變得更加沉重。

又過了好一會兒,等吳瓊的情緒終于平靜了一些,沈躍才繼續(xù)問道:“也就是說,孔懷先和陳迪的關(guān)系一直很好。是這樣的吧?”

吳瓊說道:“是的。在懷先的同學(xué)中,他們兩個人的關(guān)系一直很近,我們兩家人的情況差不多,他們兩個人的性格也很相似,這么多年,他們經(jīng)常在一起,有時候他們喝酒到半夜……我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他為什么那么心狠……嗚嗚……”

她一直沒有提及陳迪的名字,這是痛恨,也是不解,是無法將曾經(jīng)的印象轉(zhuǎn)化成仇恨對象的正常反應(yīng)。她沒有撒謊。沈躍覺得這一切都非常正常,符合她所有的內(nèi)心邏輯。沈躍又問道:“那,你怎么看這件事情?”

這是一個殘酷的問題,但是沈躍不得不問。吳瓊哭泣著說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也許他們是上一世的仇人。嗚嗚……”

她一直在哭泣,是發(fā)自內(nèi)心痛苦的聲音。沈躍毫不懷疑。而她的話充滿著不解與恐懼,這一點(diǎn)也非常明確。這正是這起案件讓人疑惑的地方——是啊,這一切都是因為什么?

沈躍沒有再問吳瓊其他的問題,他知道即使再問也毫無意義。不管人們是否認(rèn)同,如今就是一個男權(quán)社會,妻子對丈夫的一切并不是都知道、都了解。至于理解,那就更難說了,她們已經(jīng)習(xí)慣于把不問作為理解的方式,因為,在很多時候問了也毫無用處。

于是,沈躍離開了。離開之前,他朝眼前這個女人深深鞠了一躬。田局長詫異地看著沈躍。龍華閩的神情淡然,他猜測,也許沈躍剛才的鞠躬是替陳迪做的,也許不是。

從吳瓊家里出來,龍華閩問沈躍:“接下來做什么?”

沈躍忽然變得有些煩躁:“龍警官,你回去吧,我留下就行。”

龍華閩似乎有些理解他了——這是一種帶有疑惑的無力感。龍華閩拍了拍沈躍的肩膀,道:“你的狀態(tài)好像不大好,也許你需要休息一下。”

沈躍也感覺到自己內(nèi)心的煩躁,他深呼吸了幾次,想了想,說道:“龍警官,我不是意氣用事,這個案子比較特殊……謝謝你陪我來,接下來我想……”說到這里,他看著縣公安局局長:“你們都不要管我,有些問題我想一個人好好思考一下。”

龍華閩給了田局長一個眼神,道:“好吧,你有什么事情隨時給我打電話。”

田局長的內(nèi)心非常震驚。龍華閩在全省公安系統(tǒng)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想不到他在沈躍面前竟然變成完全不同的一個人。

龍華閩和田局長以及警車都離開了,沈躍在人們的目光中快速地離開了這條街道。他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來過這座小縣城了,曾經(jīng)熟悉的地方都變成全新的模樣。茫然間穿過幾條小巷之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在這個小縣城里迷路了。

不遠(yuǎn)處有一家面館,沈躍正感到有些饑餓,進(jìn)去后發(fā)現(xiàn)里面冷冷清清的,坐下后要了一碗素面,三兩口就吃完了,味道非常不錯,有小時候記憶中的那種美好。付錢的時候他隨口問了一句:“老板怎么看那起殺人分尸案?”

面館老板說道:“說起來我還認(rèn)識陳迪,也認(rèn)識孔懷先,他們兩個人可是好朋友……咦?你是什么人?”

沈躍笑道:“我也是他們的朋友,對這件事情我很不理解,所以就隨便問問。”

面館老板道:“哦。是啊,確實讓人不能理解。很多人都說陳迪是被魔鬼附體了。”

沈躍在心里苦笑。面館老板認(rèn)識陳迪和孔懷先并不奇怪,縣城多大個地方?不過魔鬼附體的說法實在是太過迷信了。當(dāng)然,普通人對自己不能理解的事情也就只能這樣去解釋。

從這條小巷穿出去后,沈躍忽然記起前面的街道來。先前行走的方向是對的,大姨家應(yīng)該就住在這附近不遠(yuǎn)。

姨父以前是汽車公司的司機(jī),他們家住的是單位的樓房。眼前這里就是。

陳迪一直和他父母住在一起。他高中畢業(yè)后找了份工作,后來下崗才開了那家小超市。樂樂和曾英杰結(jié)婚后不久,陳迪去過一次省城,還在沈躍家里吃了頓飯。陳迪與沈躍幾乎同齡,也許是因為學(xué)歷差距太大的緣故,陳迪在沈躍面前有些寡言。

沈躍仔細(xì)回憶著當(dāng)時對陳迪的印象,他實在無法將陳迪與這起兇殺案的兇手聯(lián)系在一起。也許是先入為主,沈躍對自己說。是的,沈躍并不懷疑陳迪就是這起兇殺案的兇手,但是他不明白陳迪為什么要那樣做。從陳迪的口供中看得出來,其實就連陳迪本人在事后都不明白自己當(dāng)時為什么會忽然升騰起那樣的殺心。這就是問題所在了。

大姨家住在三樓,來開門的是大姨父,他都有些不認(rèn)識沈躍了:“你是……”

沈躍將剛才在外面買的兩瓶酒和一條煙朝他遞了過去:“姨父,我是沈躍啊。”

大姨父頓時驚喜,熱情地將沈躍迎了進(jìn)去。剛才,就是大姨父打開門的那一瞬,沈躍一下子就感受到了屋子里面沉悶得讓人窒息的氣息,而隨著剛才姨父熱情的聲音,屋子里面的空氣驟然間變得有些生動起來。大姨出來了,還有陳迪的妻子,她們的眼睛都是紅腫、無光的。這起案件摧毀了兩個家庭。

大姨家還是沈躍記憶中多年前的樣子,陳舊的家具和電器,處處給人昏暗零亂的感覺。他們家的條件不大好,陳迪開超市幾乎花光了這個家庭大部分的積蓄,而且后來樂樂結(jié)婚前又買了房。空氣中的壓抑讓沈躍有一種喘不過氣的感覺,他說道:“我是為陳迪的案子來的,剛剛才和縣公安局的人一起去了孔懷先家里一趟。”

大姨一下子就哭泣了起來:“我,我怎么也不相信人是他殺的……嗚嗚!怎么會這樣呢?”

姨父和陳迪的妻子都緊閉著嘴唇,空氣中飄蕩著大姨悲切的哭泣聲,沈躍也覺得心里難受,問道:“事發(fā)前陳迪回過家嗎?”

姨父搖頭,對陳迪的妻子說道:“你跟沈躍說說吧,那天你在超市里。”

陳迪的妻子叫汪海英,她紅著一雙眼睛說道:“那天天要黑的時候他對我說:你回去吧,晚上我在這里守著就是。我也沒多想,就回家了。”

沈躍覺得有些奇怪:“聽說他那段時間晚上都在外面賭博,你就不擔(dān)心他又去打牌?”

汪海英搖頭道:“在出事之前我們都不知道他在外面賭博的事情啊。他是男人,經(jīng)常和外面的人一起喝酒,有時候也打麻將,我們都不知道他輸錢的事情,以前也就沒有管他。”

如今這個社會,很多男人還是太自由了,沈躍在心里如此想道。他又問道:“那天你離開之前呢,你發(fā)現(xiàn)他有什么異常沒有?”

汪海英想了想,搖頭道:“那天他出去了幾趟,后來出事后我才知道他可能是出去借錢。我沒有發(fā)現(xiàn)他有什么異常,那天有幾個顧客來買東西,他還和那幾個人開玩笑來著。”

看來陳迪將他輸錢的事情對家人隱瞞得很好,不過也因此在內(nèi)心承受著巨大的壓力。沈躍繼續(xù)問道:“除了孔懷先,陳迪還和哪些人的關(guān)系比較好?”

汪海英道:“好像就他們倆關(guān)系最好。他們兩個人都沒有考上大學(xué),和別的同學(xué)幾乎沒有來往。”

沈躍皺眉道:“好像不是這樣吧?據(jù)說他是在一次同學(xué)聚會上喜歡上打麻將的,那么,他平時都和哪些人打麻將呢?”

汪海英有些急了,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從來都沒有管過他這些事情。”

她沒有說謊。沈躍又問道:“平時陳迪在家里脾氣怎么樣?有沒有忽然就發(fā)脾氣,或者是打人的情況?”

這時候姨父說道:“沒有,他脾氣好得很。就是出事前兩天他打過孩子一次,我還罵了他。”

沈躍看著姨父:“哦?當(dāng)時他為什么打孩子?”

姨父道:“當(dāng)時好像孩子說要買什么東西,陳迪不同意,孩子就和他吵鬧,結(jié)果他就給了孩子一巴掌。”

嗯,這是發(fā)泄,內(nèi)心壓力的發(fā)泄。沈躍站了起來:“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你們也不要想得太多。唉!我盡量吧,盡量把情況搞清楚。你們都要注意身體。”

大姨一下子就拉住了沈躍的手:“你怎么就這樣走了?在家里吃飯吧。”

沈躍搖頭道:“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去做,你們別管我。等這件事情了結(jié)后我再來你們家里做客吧。”

從大姨家里出來,沈躍的心依然是沉重、難受的,剛才他都找不到合適的語言去安慰他們,在孔懷先的妻子面前也是如此。以前他不覺得,而當(dāng)這樣的案子發(fā)生在自己親戚家時才發(fā)現(xiàn),任何寬慰的話都是那么蒼白無力。

龍華閩還在。沈躍走進(jìn)田局長辦公室的時候,龍華閩正在抽煙,沈躍仿佛沒有注意到似的,直接就說道:“我想見見那幾個經(jīng)常和陳迪一起打麻將的人。”

龍華閩關(guān)心地問道:“你太累了,是不是先休息一下?田局長準(zhǔn)備了晚餐,我們一起喝幾杯,有些事情明天再說可以嗎?”

沈躍看了看時間,道:“我還是先見見那幾個人再說吧,時間來得及。田局長,你派個人帶著我去就行,你就在這里陪著龍警官說說話,我一會兒就回來。”

龍華閩站了起來,道:“還是我陪著你去吧。田局長,我們一起,難得有這種學(xué)習(xí)的機(jī)會呢。”

沈躍笑了笑沒有反對。

據(jù)縣公安局刑警隊隊長講,陳迪在那次同學(xué)聚會后就開始沉迷麻將,最開始是和幾個同學(xué)玩,后來就慢慢加入到了其他人的牌局。在出事前那段時間,和陳迪一起打牌的主要是一個叫冷慶的人,打牌的地方就在冷慶家里。

冷慶是縣城中學(xué)的后勤人員,幾年前離婚后就一直一個人住。見公安局的人又找上門來,冷慶不住叫屈:“我現(xiàn)在工作也沒有了,還被你們罰了款,不就是打個麻將嗎,還有完沒完?”

田局長怒道:“問你問題你就好好回答,說那么多干什么?!這可是兇殺案,事情就是通過你們賭博引起的,你還以為是小事?”

冷慶被嚇得一哆嗦,道:“你們問就是,我說實話還不行?”

田局長盯著他:“你的意思是說,前幾次你都沒有說實話?”

冷慶急忙道:“我哪敢不說實話呢?都是實話,都是的啊……”

這就是一閑人,不想好好工作也不想好好過日子,不過并不是純粹混社會的那種人。沈躍見冷慶被嚇得夠嗆,心里暗暗覺得好笑,問道:“陳迪欠你們誰的錢?”

冷慶道:“欠我的,不多,就幾千塊。”

沈躍又問道:“也就是說,出事那天晚上的那個電話就是你打給他的?為什么不打他手機(jī)?”

冷慶又被嚇了一跳,急忙道:“他手機(jī)沒電了,我知道他超市的電話。誰知道那天晚上他要?dú)⑷四兀慨?dāng)時我們打牌差個人,他又欠我錢,我就給他打了個電話。”

沈躍點(diǎn)頭,又問道:“他以前欠你們錢嗎?”

冷慶道:“欠啊,不過第二天就還了。”

沈躍:“他從來沒贏過?”

冷慶:“很少贏,他打牌的技術(shù)不行,還經(jīng)常出錯。不過偶爾手氣非常好,有一天晚上他贏了六千多。”

沈躍:“是你們故意讓他贏的吧?”

冷慶不說話。沈躍冷冷地看著他:“如果他一直輸,可能就不會來了,你們偶爾讓他多贏一點(diǎn),這樣就吊住了他的胃口。是這樣吧?”

冷慶在流汗。沈躍不再問他這件事情:“出事的前一天晚上他也在這里打牌嗎?”

冷慶搖頭,道:“就是因為他兩天都沒有來了,我才給他打了那個電話。”

沈躍的眼神亮了一下,問道:“那你知道他前一天晚上去了什么地方嗎?”

冷慶道:“前一天晚上我也給他打過電話的,不過他說沒空。啊,我想起來了,我說呢,這些天我就是覺得不大對勁,一直沒有想起來。那天晚上我給他打電話的時候好像聽到里面有麻將聲。是好像,當(dāng)時我沒有注意,就剛才我忽然想起來了。”

沈躍神色一動,即刻問道:“除了和你們打牌,他還去別的什么地方?”

冷慶道:“我不知道啊。”

沈躍看著他:“你好好想想,他最可能去別的什么地方?”

冷慶開始想,一會兒后忽然說道:“我想起來了,有一次和我們一起打牌的李成業(yè)說有個地方打牌打得很大,一次輸贏好幾萬,難道那句話被陳迪聽進(jìn)去了?我說呢,那天晚上李成業(yè)也沒來。”

沈躍即刻道:“你馬上給李成業(yè)打電話問問。”

電話打通了,冷慶問道:“成業(yè),陳迪出事前是不是問過你那家打大牌的地方?”

李成業(yè)道:“是啊,我?guī)サ摹!?

沈躍將電話拿了過來:“你好,我是陳迪的表哥,你說的是不是陳迪出事的前一天晚上?”

李成業(yè)回答道:“是的。”

沈躍問道:“那天晚上他輸了多少?”

李成業(yè)回答道:“他帶了一萬多塊,全部輸?shù)袅恕!?

沈躍又問道:“然后呢?”

李成業(yè)道:“輸完了他就離開了啊,對了,那天晚上他找我借了五百塊錢,你幫他還我?”

沈躍掛斷了電話,漫步走到窗戶處朝外面看了好一會兒,忽然轉(zhuǎn)身對龍華閩說道:“我必須見陳迪。”

剛才這些情況是警方以前沒有留意到的,這個新情況的發(fā)現(xiàn)或許會讓案情發(fā)生某些變化。龍華閩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我請示一下廳領(lǐng)導(dǎo)。”

“可以讓他見,不過你和當(dāng)?shù)毓簿值耐径家趫觥!睆d長如此回復(fù)龍華閩道,“沈博士在美國的事情你已經(jīng)知道了是吧?國內(nèi)都報道了,他很了不起。像這樣的事情我們應(yīng)該通融一些,我讓你和當(dāng)?shù)毓簿值耐驹趫鲆彩菫榱吮Wo(hù)他,以免今后有人說閑話。”

沈躍終于見到了陳迪。

短短數(shù)天的時間,陳迪消瘦得脫了形,眼神空洞得像一具行尸走肉。沈躍進(jìn)去的時候,陳迪茫然地看了他一眼,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他是誰:“沈……表哥?”

沈躍朝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盡量讓自己的目光柔和一些,說道:“陳迪,現(xiàn)在我代表警方問你幾個問題,你要如實回答。”

陳迪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忽然想起沈躍的身份,點(diǎn)頭道:“是。我如實回答。”

沈躍開始提問:“孔懷先確實是你殺害的,這你不否認(rèn)吧?”

陳迪的臉色一下子蒼白了:“是我。我對不起他,對不起他的家人。”

“你在動殺機(jī)的那一瞬,腦子里出現(xiàn)過什么聲音,或者別的什么沒有?”

“聲音?沒,沒有。當(dāng)時就覺得腦子里嗡地一下,然后什么也沒想就下手了。”

“前一天晚上你去另外一個地方賭博了?輸光了身上的一萬多塊錢?”

“是的。”

“你本來是想去那里多贏點(diǎn)錢,然后將孔懷先的錢還了。是這樣的嗎?”

“是的。我本來是想贏錢后馬上就還孔懷先的,他孩子要交贊助費(fèi)。可是……”

“你輸光了身上的錢后找李成業(yè)借了五百塊,你拿那五百塊去干什么了?”

“喝酒。”

“你一個人去喝了酒?”

“是的。”

“然后呢?”

“喝醉了,后來什么都不記得了,記不得怎么回家的,現(xiàn)在都還記不起來。”

“等等。你記不起來的究竟是什么?”

“我只記得喝醉了,記得結(jié)了賬,從小酒館出來后的事情都記不得了,現(xiàn)在也想不起來,第二天醒來后就在家里的床上了。”

“你在小酒館里喝酒的時候還有別的人嗎?”

“開始的時候有兩個人在不遠(yuǎn)的地方喝酒,后來就剩下我一個人了。”

“那兩個人在喝酒的時候都說了些什么,你還記得嗎?”

“他們好像在說孩子的事情,我也沒特別注意。”

沈躍的提問到此為止,從里面出來后,他對龍華閩說道:“我想催眠他。”

龍華閩驚訝地問道:“為什么?”

沈躍解釋道:“飲酒過度會造成一部分的記憶喪失,有人把這個過程稱為‘?dāng)嗥瞧鋵嵤蔷凭珜τ洃浌δ艿囊种谱饔谩N蚁胫浪诰坪笫浀倪^程中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龍華閩問道:“你懷疑他在失憶的那段時間被人催眠了?”

沈躍搖頭道:“現(xiàn)在我們什么都不知道,但必須排除各種可能。”

龍華閩沉吟著說道:“你可以催眠他,但我和田局長必須在場,而且要全程錄像。”

沈躍點(diǎn)頭,道:“當(dāng)然。”

田局長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看到一個人被催眠,有些懷疑沈躍是在變魔術(shù)。沈躍俯身去掰開陳迪的眼皮,看了看后伸直了身體,問道:“陳迪,你告訴我,那天晚上你從小酒館出來后又去了哪里?”

陳迪:“我沒去哪里啊,就直接回家了。”

沈躍:“走路還是坐車回去的?”

陳迪:“走路。”

沈躍:“因為心情不好?”

陳迪:“是啊,錢都輸光了,又不敢對家里的人講。”

沈躍:“在回去的路上碰到什么人沒有?”

陳迪:“喝醉了,也不想去理別人,好像也沒有人給我打招呼。”

沈躍:“就那樣直接走回家了?”

陳迪:“……中途的時候看了會兒別人吵架。”

沈躍:“吵架?在什么地方?”

陳迪:“糧食局樓下。看了會兒我就走了。”

……

“案子沒問題。”沈躍內(nèi)心沉重地對龍華閩和田局長說道。

龍華閩和田局長親歷了沈躍詢問和催眠陳迪的整個過程,雖然沈躍的調(diào)查使得這起殺人案從起因到過程更加清晰,陳迪殺人的事實卻是不可辯駁的。龍華閩拍了拍沈躍的肩膀,安慰道:“該做的你都已經(jīng)做了,我們都面對現(xiàn)實吧。”

沈躍點(diǎn)頭,道:“龍警官,謝謝你陪我來一趟。不過我暫時還不想離開,我想留下來繼續(xù)研究這個案子。對了,我還想把如心叫來一起研究,希望你能夠準(zhǔn)假。”

龍華閩詫異地問道:“案情不是已經(jīng)非常清楚了嗎?你還研究什么?”

沈躍搖頭道:“案情是清楚了,不過這起案件很有趣。陳迪殺人只是表象,我想知道究竟是一種什么樣的能量使一個不可能犯罪的人犯下了如此滔天大罪的。我還有一個感覺,陳迪那天喝醉后遇到的那次吵架很可能在這起案件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龍華閩不解地道:“吵架?他不是在無意中遇到的嗎?”

沈躍道:“這一點(diǎn)就目前而言我只是猜測。有時候環(huán)境、別人無意間的一句話也可能會對一個人產(chǎn)生心理暗示。所以,我覺得這起案子很有趣,而且無論是從這起案子本身還是從社會意義的角度看,我都覺得有必要進(jìn)一步調(diào)查下去。當(dāng)然,這并不能改變陳迪的犯罪事實。”

如今的龍華閩已經(jīng)比較了解沈躍,知道這個家伙有時候的怪癖,不過他還是繼續(xù)勸道:“你剛剛從美國回來,太累了。現(xiàn)在案情也完全清楚了,你繼續(xù)留在這里不大好,無論是社會輿論還是受害人家屬的心情都會因此受到影響。我建議你還是先和我一起回去,過段時間再來為好。你覺得呢?”

沈躍想了想,覺得他說得很對,嘆息著說道:“好吧。我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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