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腹離開的日子比預期的要快。

花燈節之后不久，西北之地就傳來了急報，說是發現了蠻子異動，請求加派兵馬。

所以本應該在龍抬頭那一天之后離開的左腹，也就被迫提早了日期，和一同加派給林將軍的兵力一起前往西北之地。

在他離開的前一晚，柳舒青激動的睡不著，在左腹院子里賴著不肯走。

她知道這一去就是左腹發達的開端，又喜又擔憂，生怕會出什么她不知道的變數，又怕左腹出事兒。

她不知道害怕左腹出事是因為她還指望著躲在這個未來大樹下乘涼，還是單純的在擔心他。

或許皆有。

她趴著在桌子上看少年安靜的檢查行囊。第二天一大早公雞啼鳴第一聲他就要走，來不及早上和他道再見，只能趁著現在和他多講講話。

不過左腹本來話就不多，所以也只是柳舒青一個人在嘰嘰喳喳。

“你去了那邊之后也要記得寫信啊，要是打仗的話不要沖那么前面，會受傷。要對林將軍尊敬一點啊，不要對誰都是一副很了不起的樣子，在外面可沒有我幫你了……！小心你到時候又被人打，然后你看我管不管你。”

左腹一邊聽著，手上一邊整理著東西。他難得放松了下來，周身氣息也柔和了許多，眼底含著笑意看喋喋不休的小丫頭。

從花燈節之后，他就有點心神不寧。

僅僅是因為蔣峰寒問了一句婚約的事，以及提了一嘴“門當戶對”。

他當然知道，要娶當朝宰相的獨女條件到底有多難，也知道以自己現在的地位身份絕對不夠保護她。

左腹尚且沒有考慮到和柳舒青成婚，他只是覺得，自己需要變得強大，才能至少讓柳舒青以后安穩。

但是成婚這個念頭卻跟魔怔了似的，在花燈節之后就盤踞在了他腦海中。

他并不想和柳舒青成婚，不是因為不喜歡不在意，而是暫時還覺得，自己不配。

他曾經也是那樣自卑又自暴自棄的人。

左腹又看了一眼柳舒青，對方還在嘰嘰喳喳，一副活潑模樣。

他心里微動，忽然啞著嗓子開口。“……你有什么愿望嗎？”

“愿望？”柳舒青一愣。

左腹點點頭，卻沒有再開口了。

小姑娘歪著頭沉思片刻，旋即笑著說道。“想變得很厲害，但也不需要太厲害，足夠保護爹爹，夠保護柳家就好了。如果可以的話，我一輩子都不想成親，一輩子都想呆在家里。”

她說完，左腹卻怔了。

她說，她一輩子都不想成親。

花了那么多天苦惱這一點的自己現在活脫脫像個傻子。

且不知為何，他現在心里混雜著極其復雜的情緒。有欣喜，又有超乎他意料的失落。

不過——

他看了看趴在桌子上摩挲著茶杯玩的小姑娘，抿唇垂下眸子。

倘若她是這樣希望的，自己就盡可能的去幫她好了。

柳舒青不知道左腹現在在想什么，只是覺得少年今天格外的悶，不禁癟了癟嘴。“你都不說話了，明天就要走了，我剛才說的你有聽嗎？”

她只得到了一句簡單的“嗯。”

柳舒青更氣惱，猛的坐起來下了椅子。“那我要回去睡覺了哦。”

“都囑咐完了？”后面傳來涼涼的聲音。

“囑咐完了！”她沒好氣的罵了一句。“反正本來也不關心你！”

少年低低笑出聲，難得的開了句調笑。“說不關心我，卻叨叨著不想我上戰場。”

“是不讓你在戰場上沖那么前！”柳舒青猛的轉身糾正人。

“兵家理應沖鋒陷陣。”左腹理所當然的說道。“若都縮手縮腳，誰去抵御敵人？”

柳舒青自覺理虧，憋紅了一張小臉，不想理他了。她轉身就想走。

“等一下。”后面又傳來了聲音。

“干嘛！”她語氣還是很兇。

“三年。”

柳舒青聞言，困惑的轉頭看人。

左腹放下了自己的包裹，繞過桌子向她靠近過來。

或許是因為少年最近個頭竄的太快，身高壓制下顯得柳舒青格外嬌小。他朝柳舒青走過去，小姑娘下意識的呆在原地，略略后退了些許。

左腹沒忽略這個小細節，但是打算視若無睹。

他靠近過去，低頭看進那雙清澈眸子，語氣里壓著難得的認真。

“給我三年，三年后我定讓你愿望成真。”

柳舒青愣愣看著他，聽到左腹說這話，不禁啞然失笑。

他要讓她愿望成真。

他居然要幫自己保護柳家。

不過她旋即欣喜起來。因為這大概就意味著，自己的努力是有用的，歷史開始出現分支了，那么柳家就還有救！

她心里那點情緒都寫在臉上了，一欣喜起來眸子都在閃閃發光，看呆了對面少年。

“好呀。”她彎著眸子笑嘻嘻看他。“那你要是騙我又如何？”

“割發謝罪。”他也不禁彎了彎唇角。“然后任你處置。”

“那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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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第二天柳舒青起床后，禰嬋院已經空了。

左腹昨晚和今早臨走前都沒有給她一個擁抱，或者任何離別時的話，僅僅是昨晚那一句三年之約的保證。

左腹起的早，行囊也不多。天未出現魚肚白，還是黑漆漆的。偌大的宰相府，尚無一人送他。

他站在柳府門口，先是往將軍府的方向跪下磕了一個頭。

那是給他娘親的餞別。

他這一去，不知娘親生活是否會落回之前那般。但他現在無力將她接出來，只能暫且磕頭，算作離別，也算作請罪。

無法讓自己母親生活的更好，不孝之罪。

左腹再回頭，深深看了一眼含香院的方向。

他何嘗不想再好好和小姑娘道個別，畢竟這一走便是許久不能相見。

可他不能也不敢。他不認為現在的自己有這個底氣或能力去這么做。

所以左腹也只是靜靜地看了一會兒含香院的方向，旋即轉頭狠了心走人。

他脖頸上掛的那塊平安玉，在胸膛上貼捂的滾熱。

待他回京之時，將傾己所能，滿足她一切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