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舒青送左腹的是一塊平安玉項鏈，串著黑繩，是她親手編的。

自打那之后，左腹就再也沒有摘下過脖子上這枚玉。

臘月過了之后，又是一年過去。

小一輩兒們都長了兩歲，左腹快十五了，柳舒青也快十一了。

雖然的確還是孩子的歲數，卻不難看出眉宇間早熟的氣質，那份本不屬于孩子的神情，在他們二人身上卻顯得合適。

柳舒青像是開始長開了，十一歲已經足以讓她躋身少女的行列，巴掌臉出落得更清秀，已經漸漸可以看出美人的輪廓，仿佛被不斷摩挲的美玉，終于快到了應該展示給世人的那一天。

柳鐸最近卻是越來越忙，不僅各地報有洪災，偏遠之地也報有蠻子胡人等進犯。皇上同宰相商議解決之策，一來就是大把時間見不到人。

柳舒青倒是會時常給父親寫信，無所謂柳鐸回不回家。

她只是想盡自己所能的和父親多交流一下。

還有小半年，左腹就應該去參軍了。

這期間兩人關系似乎更親近，又似乎只是止步于鄰家兄長一般的關系。曖昧，但又格外清白。

直到有一天，柳舒青去找左腹，問要不要上街點花燈。

左腹想起來上次她是那樣期待和自己父親去點的，卻未能如愿。他自然不會拒絕，點頭應了。

其實不只是柳舒青要去，那一日柳府的小輩都上街去點花燈看花燈了。

天色一暗，柳府的馬車就出發了。

街上熱鬧非凡，來往行人是難得的喜慶。這是太后病逝后的第一個花燈節，被沉重氣氛壓抑了許久的人們自然是松了口氣，舒緩了身心。

花燈掛滿了長街，映的京城都紅了半邊天。

大約是有一陣子沒見到這般光景了，下了馬車后眾人也興奮，柳舒琪拉著柳駿就直奔糖人攤子，一眨眼就鉆進去沒影了，只聽見他們倆的丫鬟小廝在后面急急忙忙的喊著小姐少爺等等。

柳舒姻和宋臨宋峰一同走了。原本宋峰是想和柳舒姻單獨走的，但無奈柳舒姻轉頭就邀請了宋臨，最后只好變成了悻悻的三人行。

柳暉和柳遠都沒來，兩人一個是因為先前科舉落榜，還在苦苦讀書，一個是不幸中風寒，在家中由自己母親和下人照料。

左腹習慣性的到馬車邊去扶人下來，動作做的嫻熟不已，甚至有那么一瞬間讓小竹覺得，自己是不是要失業了。

柳舒青大概也是習慣了，也沒覺得臊，倒是開開心心下了馬車，四處看著，感到新奇。

算一算她總共加起來，應該有十多年沒看過花燈了。

能再次看見，著實是讓她心里有些感動。

她走走停停，腳步慢的很，幾乎每個攤子都要停上片刻，這兒看看那兒看看。這一刻她倒是真的像個單純的孩子，為目光所觸及的一切感到驚奇不已。

左腹也不急，就跟在后面慢悠悠的，目光只落在她身上，壓根沒去理會周圍的熱鬧。

晃神間，他想著，或許娘親也會喜歡看這些吧，不知會不會也露出那樣的笑容來。

然而只是一晃神的間隙，就聽見前面幾步遠的小姑娘發出一聲低低驚呼。

他瞬間回神，幾乎是條件反射的伸手往前抓去。

柳舒青原本在前面走著，沒注意前面，就一下撞到了人。

她往后趔趄了一步，就立馬被前面的人拉住了胳膊。

旋即另一只胳膊從后面也被人抓住了。

柳舒青蹙眉抬眼望去，面前映入眼簾的比她高了一個頭的少年正低頭笑著看她，容貌和兩年前比較起來成熟了不少，十六歲的他沉穩了不少，雖穿了私服，卻依舊遮掩不住舉手投足間的皇族貴氣。

蔣峰寒自然是沒想到他會偶然碰見柳舒青的，伸手抓住她也只是下意識的舉動。他這次是微服出來的，身邊只有個喬裝過的侍衛。

柳舒青一抬頭的瞬間，蔣峰寒眼底劃過了明顯的驚喜，旋即被驚嘆充滿。

他細細端詳著已有兩年未見的少女面容，心里歡喜，剛想開口。“你還記……”

話沒說完，小姑娘就被人拽開了拉到身后去。蔣峰寒皺了皺眉，抬眼望去。

左腹不動聲色的拉開了柳舒青后，躋身站到了兩人之前。他面對太子時還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模樣，低頭淺淺行禮。“大街上對閨閣女子拉拉扯扯，這未免有損姑娘清譽。”

蔣峰寒身后的侍衛皺了皺眉，剛想開口呵斥，就被蔣峰寒擺手制止了。

想必左腹瞧著他的私服，知道他不能聲張，故才敢這般無禮。

想到這兒，蔣峰寒的面色就松了幾分，舒展方才蹙起的眉頭，語氣里卻依舊是居高臨下的態度。“的確，是我先撞到的柳姑娘。抱歉。”

他自認風度翩翩，話也說的妥當，心里不禁得意，往左腹身后的小姑娘那里看去。

兩年不見，她的五官長開了些許，出落得更加亭亭玉立了。

荷花祭后他便再也沒有見過柳舒青，想著和柳宰相提一嘴吧，蔣峰寒倒還有些局促。按理來說他是太子，他要是真喜歡，直接求皇上賜婚都行，但是他不知為何，卻不想那么做。

大概是不想讓柳舒青覺得不舒服，或者覺得自己就只會靠這種無恥手段搶人。再者他又向來自負，覺得荷花祭上自己表現的不賴，理應是被小姑娘深深記住了才對。因此無需自己去下求，她也必定會嚷著要來見自己。

畢竟自己可是太子啊。

誰不想做太子妃呢。

結果蔣峰寒的自信滿滿換來了兩年音信全無，到后面他自己都震驚了，懷疑著是不是哪里出了差錯。

不知為何，他隱隱總覺得，柳家六姑娘應該拼盡方法來找自己才對。

不過柳舒青沒來，林婉秋倒是隔幾天就寄點書信，送點小玩意過來。

林婉秋越是如此，一開始蔣峰寒還會回信回贈，到后面也煩厭了。

如今居然在花燈節上湊巧遇見，他自然是欣喜的要命。

可惜，多了個礙事兒的。

蔣峰寒瞥了一眼左腹，唇角雖然勾著笑，眼底卻無笑意。

柳舒青剛才被左腹捏的胳膊有點疼，如今又被拉到他后面來。她方才已經看見了蔣峰寒，雖然心里不情愿，但還是得保持點禮儀。

因此她探頭溜達出去和左腹并肩，垂下眸子淺淺行了一禮。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