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和小春駕著汽車滿世界的去找葉喬,還別說,真的沒有找到。我們跑了幾個酒店沒有見到葉喬的影子。無奈,我和小春又回到酒吧繼續喝我們的紅酒,繼續胡吹亂侃,不覺已喝過兩壺紅酒,我們都有點面紅耳赤,話也比平日里多了許多,聲音也高了許多。借著酒勁和被酒勁擴張起來的一股游戲心理,小春說“咱找兩個小妞刺激刺激怎樣?”
“行,不管咋說咱也是個正兒八經的老爺們,我他媽的長這么大還沒有放縱過自己呢,今天老子也要開開葷。”我大著舌頭說。
那天不知是心里不順,還是什么原因,反正那天我喝的是太多了,平日里我是很少喝大酒的,那天竟沒有節制地喝了起來。
這時小春一招手,一個服務員走了過來,小春說“給找兩個小姐來陪酒,要漂亮的,不漂亮不要。”
服務員走后我說小春:“你在這先坐會兒,我去方便一下就回來。”
小春拉住我壞壞地說“你小子是不是緊張的,嘿嘿,就這么沒出息?”
聽小春這么說,我不由地又坐了下來,嘴里含糊不清地說“不是,不是,是今晚這酒喝得太多了,太多了不行。”
小春用手指著我的鼻子說“你老實告訴我,你和小夏好到現在,有沒有把她拿下?”
“嗯,拿下?我也想把她拿下,可是一動真格的我對她的那點激情就沒了。”其實我只說了一半的原因,還有一半原因是小紅,每當和小夏在一起的時候,小紅的影子就會出現在我的面前,面對著小紅那雙幽怨的眼睛,就什么興趣都沒有了。
有人說,一個女人如果她的心里有一個可想、可戀的男人,即使這個男人不在她的身邊,她也會為他去等,去守,而不再接受任何男人。
而一個男人如果他的心里有一個女人,那他會把心中這個位置為她空著,卻不會因為這個位置的空閑而讓身邊缺少女人。
也許這話有一定的道理。但我猜想,能說出這話的人,一定是感情生活中有過什么不幸而從中總結出來的。
我在小春的譏笑聲中踉踉蹌蹌地向衛生間走去。當我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卻怎么也找不到小春了,最后兩腿一軟,也不知道靠在哪兒就睡了過去。
那天的事很讓小春笑了我一陣子,也讓我在小春面前特丟面子。那天的事兒,過后也讓小夏盤查了我好久,她不相信那天只有小春和我在一起,為這,小夏和我鬧了很長時間……那時候,我真有了離開小夏的想法,現在還沒結婚,她就整天疑神疑鬼的,醋味十足,不論是與客戶溝通,還是朋友小聚,只要有女人給我打電話,或者吃飯的時候有女人在座,小夏都會跟我發一通脾氣。有一回我和幾個同學一起小聚,因為有兩個女同學在場,小夏當場發火讓我很下不來臺,也讓我很沒面子……過后我好話勸她,哄她好幾天才能把她哄好。我真怕和她結了婚,天長日久的,自己沒了那么多的耐心要天天去哄著她。有時候,看她天天盯賊似的盯著自己,就會莫名涌來那么一股叛逆心理,我就跟別的女人好了,怎么的吧?引用紅樓夢里晴雯的話說……我就算是死了,也不枉擔了個虛名。
再次見到葉喬的時候,是在一個黃昏,那天,小夏的朋友品兒要去國外去定居了,臨走之前小夏和幾位朋友陪品兒到南方去游玩,本來小夏是要我和她一起去的,但我說新房正在裝修,這里離不開人,我必須時刻監督在這里,不然的話這些工人得糊弄就糊弄,結婚是一輩子的大事,新房更是馬虎不得。
小夏聽了我的話,直夸我想的周到,臨走還摟住我吻個不停,并且說找了我這樣的一個人做丈夫,她會很放心的。
看著小夏那開心的樣子,我很想給她一點安慰,努力作出一副難舍難離的樣子。我知道我很虛偽,也知道我這樣做很對不起小夏,可是我卻不能不這樣做,因為我需要錢,我需要工作,更需要一個可供我自由發揮的事業。這些都是我沒有的,也是我的父母所不能給予我的,可是小夏能,只要我答應和她在一起,只要我對她稍微好那么一點她就會全部給我的。
我雖然可以對她好一點,可以強迫自己娶她,可我卻無法使自己真正愛上她,不知為什么,每當我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每當我想和她親熱的時候,我的面前就會出現另一個女孩兒那雙幽怨的眼睛,那眼神充滿了乞求,充滿了憐憫,似乎還有著深深的責備。
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我會努力去探索那雙眼睛,想用我的心靈去撫摸這雙眼睛,只有在那時我的心里才會涌起一股激情,一陣渴望,當我按捺不住這種感情的折磨和煎熬的時候,便會產生去找個女孩兒放縱一回的沖動,并且那種感覺竟會是那么強烈,那么難以自制。可是,只要一接觸到女孩兒的身體,我的身體立馬就會出現異樣,那種索然無味的感覺令我產生無盡的懊惱和自責,剛才的沖動,剛才的激情,剛才的渴望一瞬間又化為烏有。
那個時候,我常常懷疑自己是不是患有什么頑疾?
有一個夜晚那雙眼睛又出現在我的眼前,我努力使自己去看清那雙眼睛的所在,朦朧中竟出現了小紅的面容,不,準確地說是葉喬,我心里大大地詫異,怎么會呢?我和葉喬只見過那么一面,我們之間并沒有親密的交往,難道?難道這是……
我睡不下去了,在黑暗中坐了起來,摸摸索索點燃一支煙,當我大大吸了一口又緩慢吐出以后,心中的驚悸才平息了那么一點,然后在心里搜索與葉喬接觸的點點滴滴。說來也怪,那點點滴滴的接觸,此時此刻拼湊到我的腦海中竟是那么的清晰,那么的完整,好像我們已經相識了幾個世紀。
那個時候我在心里暗暗發狠,我一定要設法找到葉喬,哪怕跑遍整個城市也要找到她。
好不容易新房裝修接近尾聲,下一步只等小夏回來我們一同去買家具。由于這段時間為房屋裝修忙碌著,好久沒有出去輕松一下了,星期天的時候,我打電話給小春,想約他一起出去走走,可是小春又換號了,我沒有找到小春,便獨自一人信步向郊外踱去,希望能再遇上葉喬。
中午的時候我在街邊的小攤上吃了兩碗農村的大碴子,就著油煎咸魚。來城里這么久了,我還是愛吃這一口,當我挺著圓鼓鼓的肚子離開小吃攤的時候,心里真的是好愜意。
我慢慢地在馬路上走著,路過十字路口那個水果攤的時候,賣水果的女人直著嗓子喊我買點水果吧,這水果新鮮著呢。
看那個賣水果的女人挺面善的,身邊還跟著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小男孩瘦瘦的,渾身臟兮兮的,一看就知道是隨同母親出來沒人照顧的孩子。我不由得動了惻隱之心,便在那個女人的水果攤上買了二斤新鮮的桃子。
買好了桃子,我蹲下身子問小男孩“小弟弟,吃飯了沒有?”小男孩躲在他媽媽的身后,瞪著兩只大眼睛怯怯地看著我不說話。
這時那女人說話了“我們吃飯從不按時吃,什么時候有時間什么時候吃,哪像你們這些有錢人,講究的是營養,我們啊,只要不餓著就行啊。”
我心里苦笑著,有錢人?是啊,我現在別人眼里已經是有錢人了,原來我也是有錢人了。
我正百無聊賴地走著,忽聽有人喊了一嗓子“這不是程亮嗎?聽說你現在有錢了?當經理了?”
我回過頭來,發現說話的人是小紅的表哥,一個從國營企業下崗的工人,名叫張順發,從前我去找小紅的時候,在她的家里看見過這個人。
“原來是張哥。”我伸出手去和張哥握了握手,以示親熱。
“你還認得我?真是難得,難得。”
“看你說的,你不是小紅的表哥嗎?我怎么會忘?”
我有意把小紅二字叫的重些,意思是讓張哥主動向我談些有關小紅的事情。
張哥笑了,他拉著我去他的家里坐一會兒,因為我想了解小紅現在的情況,所以就跟張哥來到了他的家里,進門一看,這哪兒還像個家啊,炕上堆著一堆爛衣物,地上也亂七八糟地堆放著紙箱,酒瓶子什么的。大概張哥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不好意思得向我解釋著原因。
原來張哥自從下崗后就出去打工,那年在一個基建隊當小工,結果樓房是蓋起來了,但是那個老板卻找不到了。眼看春節就要來到了,有一天那個老板終于讓張哥堵到了,那還是張哥花了伍拾元錢找人打聽到的呢,張哥找到了老板,老板卻沒二話,只有兩個字“沒錢。”
張哥也不是好惹的,他知道他的全家就等著他的錢回去過年呢,那天張哥是豁出去了,他就坐在那個老板的家里,反正是不給錢他就不走了。到了夜里十二點的時候,老板的老婆報了警,結果張哥被警察強行從老板的家里抓走了,為此張哥百思不得其解,老板欠我的錢我去討債,為什么警察還要抓我呢?
公安人員說你這樣要債不合法,你要去法院起訴,由法律部門來為你討要。
張哥便去了法院,可是法院卻不給他立案,因為張哥當初打工的時候并沒有與老板簽訂合同,現在張哥手里沒有證據,所以立不了案。
張哥打了半年工卻一分錢也沒有算回來,本來心中就窩火,回家還要忍受老婆的奚落,張哥受不了了。那天夜里,張哥看準了,等那個老板在外面吃飽了飯,瀟灑夠了回來的時候,張哥突然從黑暗中沖了出來,張哥掄起手中事先準備好的棒子,對著那個老板的腿狠狠地打了下去,結果老板的腿被張哥給打成骨折,為此,張哥被公安局拘留了半年。
工錢沒要回來,張哥還被公安局拘留,老婆受不了他的這副窩囊樣,在張哥拘留期間就跟他離婚了。現在張哥是孤身一人,卻也樂得自在。平日里張哥能找到活兒干,掙點錢就買肉吃,買酒喝了,醉上那么一回。找不到活兒干的時候,也就那么蹲在大街上看著來往的車輛,有時三天兩天找不到活兒干,張哥也就三天兩天的難以吃上一頓飽飯,那過的真正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
我不想聽張哥在這里痛說革命家史,忙打斷他問“張哥,小紅現在哪里?她過得還好嗎?”
張哥笑了笑,嘴里噴出一股濃重的酒氣說“你還想著她?那年初中畢業后,她跟同村的一個女人進城了,說是出去打工賺錢,一走就好幾年。這不,小紅進城的第二年,她媽媽說小紅在那邊發了,要她把房子賣了跟她去那邊享福。”
“知道她在什么地方嗎?是作什么的?”
“在哪里我也不知道,只聽說嫁了個有錢人,作闊太太了。”
張哥的這句話實在是太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小紅嫁人了?
“是啊,不過現在她已經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什么時候死的?”
也許是我的表情讓張哥很意外,我發現張哥瞪大了眼睛,仔細地將我從頭頂到腳底地打量了一番,好像要辨別我是不是從外星球來的怪物似的。見我還在發愣,張哥才瞇縫著眼睛,慢條斯理地從他那件退了色的工作服衣兜里,掏出一個皺巴巴的力士牌香煙盒來,香煙盒里似乎還有那么三、兩支香煙,只見他從中抽出一支讓了我一下,我搖了搖頭。張哥見我沒什么反應,他才將煙卷叼在嘴上,然后又摸索了半天,不知從哪個衣兜里翻出個臟兮兮的橘紅色打火機來,將嘴上的煙卷點燃了,他瞇縫著眼睛,很陶醉地大吸一口,等著他過足了煙癮,將那口煙從嘴里慢悠悠地吐出后,他才給我講述了小紅的經歷:
小紅嫁了一個有錢人,那個人有五十多歲了,不但給小紅在城里買了房,還買了車。后來小紅才知道,她只是那人在外包養的而已,那人家中有老婆。為此小紅跟那人吵過,鬧過,可是那人的老婆說死也不離婚,寧愿就這樣守著。有一天小紅和那人大吵一通之后獨自開車走了,這一走就再也沒有回來,第二天才知道,小紅開的車出了交通事故,就這樣小紅死了。
在我聽到小紅的事情時我的心里很亂,有一種失落感,同時也有一種孤獨感,當年那一幕幕的情景不斷地出現在我的腦海里,這就是我的初戀,那么脆弱,那么不堪一擊,可憐我還在為她苦苦的守候著,期待著。
那天也不知道我是怎么離開張哥的,也不知道張哥后來又說了些什么,就連我手中的桃子最后落到了哪里也不記得了。
往回走的路上,我一路都在胡思亂想著,畢竟小紅是我的初戀,畢竟小紅是我第一個愛過的女孩兒,如今聽到她已經死去的消息我怎能不悲傷?怎能無動于衷呢?不知不覺間已經走進了繁華的市中心。就在這時,從道邊的酒店里走出一幫人,從我的面前經過,由于我還沉浸在小紅死亡的悲痛中,所以面前走過的是些什么人我并沒有在意,或者說我還沒有感覺到在我的面前有人走過,突然遠處有人喊了一嗓子“葉喬,你還磨蹭什么呢?快點啊。”
這一嗓子似乎把我從夢中喊醒了,我猛抬頭發現了從我身邊走過的那群人,同時也看到了馬路邊停著的幾輛轎車,有的車子已經坐上了人,中間那輛轎車門開著,聲音就是從那里傳出來的。從人們都已上車的順序看,葉喬是走在最后邊的。大概葉喬認出了我,所以她在離我不遠的地方停頓了那么一刻,也可能是在猶豫著什么吧,見有人喊她才匆匆趕了過去,我發現葉喬在上車的時候回頭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我至今還能記得。當我看見她時她已經上車了,我只望見那輛承載著葉喬的轎車從我的眼前漸漸消失在城市那喧鬧的黃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