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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四月

汛期來臨

大河總是要流經大城市,同樣的道理,比城市落后的農場有時也會受到春汛的影響。我們的農場就沒法和大城市比,我們常常在4月造訪農場時遇上汛期的來臨。

人們當然不是故意為之,卻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從天氣預報中猜測到北方的融雪時間,也能估計到再有幾日洪水便會沖垮上游城市的防護。因此,本來星期日晚上人們便要返回城里繼續工作,在這時卻是不能的了。四下彌漫的洪水為周一未能成行的約會低低地吟誦著同情慰問的句調,但這不正是由它造成的嘛!大雁們飛越一片又一片玉米地時,發出的鳴叫是多么深邃,又充滿了自豪。而現在,這些玉米地正變成一個又一個湖泊。每隔幾百碼,在清晨這片新的水域上空,一只新任的雁群首領便會撲扇著翅膀,努力地率領部隊在空中巡視。

大雁對汛期的情感反應極其微妙,那些不熟悉雁鳴的人往往會忽視這一點。而鯉魚對汛期的熱情卻是顯而易見,明確無誤的。上漲的水位一高,打濕了草根,鯉魚們便以豬一般驚人的熱情在此處上下翻滾,最后隨著洪水來到了草原。它們搖動著紅色的尾巴和黃色的腹部,游弋過馬車的車轍和奶牛走過的小道,急急忙忙地晃動蘆葦和灌木叢,去體驗它們面對的一個更大的世界。

與大雁和鯉魚不同,陸地上的鳥類和哺乳動物,以一種哲學性的超然精神去接受漲高的洪水。一只主教鳥立在河邊一棵樺樹的樹枝上,高聲宣示著,除了樹,它還對一片領地擁有主權,雖然我們壓根也看不見它的領地到底在哪里。一只披肩雞從洪水中發出“咚、咚”的擊鼓聲,它一定是立在一根圓木最高處的那頭。田鼠帶著迷你麝鼠般篤定的神情在高脊處晃晃悠悠地踱步。從果園里跳出來一只鹿,它是在柳樹林里做白日夢時被趕出來的。到處都是野兔,它們冷靜地將我們山上的一處侵占:既然沒有諾亞方舟,就權當那里是避難的方舟。

春汛帶給我們的不只是巨大的冒險,同時還帶來不可預計的漂浮物,都是從上游農場順流而下的。一塊木板陷在我們的草地上,對我們來說,其價值是從木場里買到的一塊新木板的兩倍。每一塊舊板材都有它們自己的歷史,常常不為人所知;但在某種程度上,又給人一些可供猜測的提示,例如木材的品種、尺寸、板材上的釘子、螺絲,或是其上的繪畫、拋光、不足,又或是它的磨損與腐爛程度。人們甚至可以從板材在沙洲上被沖刷后的邊緣和兩端都能判斷出它在過往的歲月里經歷了多少次的洪水,在水中被帶來又帶走。

我們的木材堆都是從河里撈上來的,因此它們不僅是個人的收藏,還是一部上游農場和森林里生活的人們的奮斗史。這部舊木板的自傳不僅是一種學校里能學到的文獻,而且還是任何一個河邊農場的圖書館,無論是錘子還是鋸子碰見了,都可以由著自己的興趣喜好隨意閱讀。待到水漲之時,總又會有新書充實其中。

世界上有不同程度和不同形式的幽靜之所。湖心的一座小島便是一類,湖中有船,總有一個人會登島拜訪你;高聳入云的山峰又是一類,但多數的山峰都有山路,山路上必有游人。我知道,只有春汛來時,幽靜才會被庇護得讓人如此放心。大雁也是一樣,見識過太多形式的孤獨,程度卻又不盡相同。

現在,我們坐在小山堆上凝望著大雁掠過,身邊是一株剛剛綻放的白頭翁花。我看見我們的道路一點點浸入水中,于是(帶著內心的喜悅,絕不是表現出的冷漠)得出結論,關于交通的問題,無論來去,至少在這一天,只有鯉魚們才會為此爭論。

光果葶藶

現在,光果葶藶這種怒放的小花,將會在幾周之內在所有的沙地留下星星點點的花朵。

對春天充滿渴望,頭卻高高昂起的人是從來不會注意到這個小東西的;對春天興趣寡淡,低垂眼眉的人,即便踏在花上也會毫無知覺;而那個雙膝跪地,尋找春天的人發現了它,滿地遍野都是它啊!

光果葶藶需要和得到的,不過是些許溫暖和舒適,它的存在只需要一點點多余的時間和空間。植物學書本上僅為這種植物留上寥寥三兩行字,但從不會附上整頁的插圖或是照片。即便沙土太過貧瘠,陽光不夠充足,都不會影響光果葶藶更好地綻放自我。況且,它不算是春天的花,而只是一種對希望的補充。

光果葶藶沒有足以撥人心弦的美。它的芬芳——如果確有的話——會隨著一陣疾風飄散而消逝。它的顏色潔白素靜,葉片上長有明顯可見的茸毛。沒有詩人吟唱過它,一位植物學家雖曾經給它取過一個拉丁語的名字,然后又被人遺忘了。它是那般默默無聞——卻在用自己小小的身軀迅速而又完美地完成著一件細小的工作。

刺果櫟

當孩子們在學校里為選擇州鳥、州花或州樹投票表決時,他們其實并不是在做一項決定,而是在作出對歷史的認可。因此,當草原草第一次來到了這個地區并就此扎根時,歷史就使刺果櫟樹成為威斯康星州南部具有代表性的樹種,因為它是唯一可以經受草原大火而得以生存的樹種。

你是否曾經對整棵樹都包裹著厚實的樹皮感到過疑惑?即使是最纖細的嫩枝葉也不例外?這層樹皮就是它的盔甲。刺果櫟就是接受了侵略性的森林的派遣,前去掃蕩草原的突襲隊。火是它們必須面對的敵人。每年4月,當新草覆蓋草原,為之鋪滿了無法燃著的新綠前,火就會肆無忌憚地在這片土地上撒野,只有這種長著厚樹皮的刺果櫟樹才能幸免。多數散布在各處的小樹林,這種小樹林是拓荒者們所稱的“空地”,長的都是這種刺果櫟樹。

工程師們沒有發現隔熱材料,但他們從刺果櫟樹這位草原戰爭的幸存者身上找到了答案。植物學家可以從兩萬年的歷史中讀懂這樣的戰爭故事。其中記載著泥炭中包含著的一部分花粉粒、一部分在戰爭后方遺留下或是被遺忘的植物。這些記錄說明森林在前進過程中時不時會退到蘇必利爾湖,時不時又會推進到很遠的南方去。有一個階段,它的生長曾經使云杉和其他的一些“后方衛士”樹種也在威斯康星南部邊界甚至更遠的地方生長。云杉樹的花粉在該地區泥炭沼澤的某一層都能被發現。不過,草原和森林之間的普通戰線大概就是現在的位置,因此,戰爭的結局不過是雙方打了個平手。

造成這種結果的原因之一就是那些支持一方的盟友們轉而又會倒戈,支持另一方。因此,兔子和老鼠在夏天摧毀了草原上的草本植物,接著在冬天又咬嚙任何一棵在火災中幸存下來的刺果櫟樹的外皮。松鼠在秋天種植櫟果,并在其他季節也靠此喂飽自己的肚子。六月的甲蟲在幼蟲階段破壞草原上的草皮,在成年時禍害刺果櫟樹的葉子。如果沒有這種騎墻派的盟友,任何一方都有獲得勝利的可能,那么我們今天也就不會在地圖上看到這樣豐富多彩的草原和森林土壤交織的畫面。

喬納森·卡弗給我們留下了一幅人類定居前草原邊緣生動逼真的文字描述。1763年10月10日,他來到戴恩縣附近的藍丘,這里群山連綿(現在已是綠樹成林)。他寫道:

“我登上了最高的一座山峰,能夠鳥瞰整個地區。除了幾座山,方圓數英里,我什么也看不見。這些山,遠遠望去就像一些干草堆,上面沒有樹。只有山谷里長著一小片山核桃樹林和矮小的刺果櫟樹。”

19世紀40年代,一種新的動物——居民,參與到草原戰爭中來。他并未打算投身其中,他只耕種自己需要的土地,讓草原遠離了它自古以來的盟友:火。大批的刺果櫟樹幼苗便輕而易舉地跨越了草原,而原來的草原則變成了現在種滿樹木的農場。如果你對這個故事心存疑慮,那就隨便去數一數威斯康星州西南部任何一顆樹樁上的年輪吧。除了一些年紀最大的樹,其他的樹都可以追溯到19世紀50年代至60年代,當時正是火災在草原上停止肆虐的時候。

約翰·繆爾生長在這個時期的馬凱特縣,當時也是新的樹林在古老草原上的擴張繁殖期,灌木林的樹苗只能在刺果櫟樹沒有生長的空地上冒出新芽。在他的《童年與青年》一書中有這樣的描述:

“伊利諾斯和威斯康星草原土地肥沃,曾經沒有火災的發生而因此長滿了茂密高壯的草,沒有樹能在此扎根。如果那里沒有大火的到來,這些美麗的草原便會成為幽密的森林,這樣的植被特征也會成為該縣的象征。農民們防火的速度和刺果櫟樹空地被占領的速度一樣快,小樹苗很快便(扎根)長大成材,形成了高高的小樹林。它們比肩生長,茂密得連在它們中間穿行都十分困難,被陽光照射的(刺果櫟樹)空地的痕跡徹底消失殆盡了。”

因此,擁有一棵老刺果櫟樹,比擁有任何一棵樹的意義都要大得多。因為,如此你擁有的就是一座歷史博物館,以及在歷史演變的劇場中擁有了一個預留的席位。以挑剔的眼光來看,農場就擁有了草原戰爭的徽章,那是那場戰爭的象征。

空中舞蹈

當我得知4月和5月的每個夜晚,我的樹林中都會有空中舞蹈上演時,我擁有這個農場已經兩年了。自從發現了這個秘密后,我和我的家人們從不舍得錯過一次這樣的表演。

演出在4月第一個溫暖的夜晚開始,準確的時間是晚上6點50分。每天,舞臺的幕布都要晚拉開一分鐘,直到6月1日,這時是晚上7點50分。這種時間的浮動是由虛榮心所決定的。舞者要求精確到0.05英尺高的浪漫燭光。千萬不能遲到,而且還要靜靜等待,一旦惹惱了它,它便抽身拂袖飛走了。

舞臺的道具和開場一樣,也同樣是表演者在氣質上的要求。舞臺必須設在樹林里的一塊露天劇場或灌木叢中,并且舞臺的中央必須有一片青苔,一長條沒有任何植物生長的沙土地和一塊露出地面的巖石,或是一段光禿禿的道路。為什么一只雄性丘鷸會要求這樣一塊平滑的舞臺,開始我也很困惑。但現在想來,應該是因為它的腿。丘鷸的腿短,它走起路來昂首闊步,但在濃密的草地和野草堆里是無法顯示出優勢的,它的伴侶當然也無法看見。我們這里的丘鷸比其他農民地里的要多,因為這里長了苔蘚的沙地更多一些,土地貧瘠,草種很難發芽生長。

知道了地點和時間,你可以選擇在舞臺東面的灌木林里坐下,靜候著日光減弱時丘鷸的到來。它從附近某個樹叢中低低地款款飛來,最后落在光禿禿的苔蘚上,演出隨即拉開了序幕:連續不斷奇怪的沙啞聲中會有兩秒鐘的停歇,像極了夏天夜鷹的叫聲。

突然丘鷸的叫聲戛然而止,它舞動著翅膀,不停地轉圈,發出音樂般的嘰喳聲。接著,它越飛越高,盤旋飛翔的角度越來越陡,身影也越來越小,叫聲卻越發響亮,直到在空中成為一個小斑點。然后毫無征兆地,就像一只失去了控制的飛機,發出溫柔清澈的啼叫,讓三月里的知更鳥都艷羨不已。等它飛到離地面幾英尺的高度時,再改用平行飛翔的方式,復爾返回原地,通常是在演出開始的地方,再次發出鳴叫聲。

很快,夜幕降臨,黑夜讓我們無法看清地面上的丘鷸了,但是你依然可以看見它又直沖云霄飛行了一個小時,這通常就是它表演全過程。然而,在月光里,只要月亮一直出現,丘鷸便會在休息片刻之后繼續獻舞。

黎明時分,演出再次開始。4月初最后的謝幕時間是清晨5點15分;每天提前2分鐘結束,直到6月,這時本年度的演出在凌晨3點15分正式閉幕。為什么時間上會有如此大的跨度呢?唉,我想這是因為黎明時的光線亮度只有黃昏時五分之一的原因吧,再完美的演出也會疲勞啊。

幸運的是,無論人們怎樣仔細研究上百種樹木和草地的生長習性,也許還是無法獲悉任何一種植物所有的突出特性。對于空中舞蹈,我到現在也無法明白的是:那位女士在哪里?如果有她的參與,那么她的角色又是什么?我常常看見兩只丘鷸相依在舞臺,有時相伴在天空飛翔,但他們從來不會同時鳴叫。難道第二只鳥是雌鳥?或者是雄鳥的敵手?另外一個未知的問題是:丘鷸發出的聲音是來自嗓子還是摩擦產生?我的朋友比爾·菲尼有一次用一只網罩住了一只正在鳴叫的丘鷸,他拔去了這只鳥主翼外部的羽毛,結果這只鳥雖然還在叫,卻沒有之前聽到的嘰嘰喳喳聲了。當然僅憑這樣的實驗是很難得出一個結論的。

再有,雄鳥一直在空中跳舞,那它會在什么階段開始筑巢呢?一次,我的女兒觀察一只丘鷸,離它20碼就有一個鳥巢,里面有一些孵化了的鳥蛋殼。這難道就是這只雄丘鷸的愛巢?或者這只行動詭秘的家伙在我們還沒發現時就犯了重婚罪?這些疑問,包括其他的一些問題,都留在了濃重的暮靄之中,依舊神秘不解。

類似這樣空中舞蹈的演出每夜都在許許多多的農場上空公演,但農場主們總盼望著能在劇場里獲得娛樂。他們終日在農場上生活,卻并不依靠農場而生活。

獵鳥的存在就是為了作為獵鳥者的靶子,或者是為了在一片吐司面包中間優雅地夾上一片鳥肉。但是丘鷸的存在是對這種理論現實有力的駁斥。我比任何人都喜歡在10月打丘鷸,但是自從我發現了空中舞蹈的秘密,我頂多會打一兩只而已。必須肯定的是,在4月到來時,日落的天空中是絕不會缺少舞者的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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