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氏哄著孩子睡下，千恩萬謝離開家。

唐雙影臨窗遙看秋氏的背影，像是堅韌的蘆葦。他給林秋蓋好被子，悄悄跟著秋氏前行。

他們過野橋轉過小河彎彎，見到古廟與幾處庭院，月下古廟鬼氣森森，庭院破舊生寒煙。

秋氏走到一處“蘇氏別院”的院落，輕輕叩響門扉，白天那個老翁開了門把她接進去。

唐雙影感覺很奇怪，他們有錢有勢，為什么住在郊外？莫非有見不得人的勾當？

他心里想著，人已經跳上院墻，聲如六兩棉，三斤絮落在玉盤。乘著幽寂月色，嗅著刺鼻藥香而去，在回廊里看到唯一亮著燈的屋子，悄悄靠近。

唐門輕功天下無雙，唐雙影武功不高，輕功卻是一流。他潛伏在屋外，沒有一絲聲音，仿若死物。

屋內有個女人的聲音，說話頗有幾分威風，唐雙影猜測是秋氏說過的女主人，從秋氏進門她就開始責罵秋氏：

“賤婦，買你來就是要你伺候他，給你吃喝不是讓你養你那癟犢子。只要煉成‘護法明尊’，你就是我教‘明妃’，日后誕下‘明王’，必然強過你的鄉巴佬兒子。”

唐雙影透過窗紙，模糊看到：秋氏默不吭聲跪在屋內，屋里架著一口大甕，甕里煮著一個人。奇怪的是這人身如琉璃澄澈，隱隱約約看到幾條經脈。

聽到“明尊”、“明妃”、“明王”，第一時間想到的當然是明教。明教在歷史上從不安分，歷朝歷代造反的急先鋒。

他們出現在關中腹地，引得唐雙影遐想連篇：

——造反嗎？他們最擅長的活動，眼下國家安定，不是一個好選擇。

——南下發展嗎？那就是沒記性，才被大瑜攆出去沒有十年，就想回來了，這根本不可能。

唐雙影又聽見那個女人道說“河北那邊怎么樣了？”

老翁道：“河北安獨山同意教主條件，必須諾事成后奉明教為國教。”

“你帶人先去燕云，本座留在這里善后。”

甕里的人輕嗯了聲，女子惱道：“你去把草藥搗碎了，全塞他嘴里。”

秋氏站起身拿起藥杵搗藥，唐雙影看到滿滿一籮筐的建心草，驚駭出聲。這種草藥本就是麻醉精氣的藥，這一籮筐下去別說是人，就是神仙也得邊城行尸走肉。

屋內人察覺到窗外有人，迅速撲出窗欞，卻摸了個空。

唐雙影翻出小院，跑了出去，遛進古廟藏身。

破敗的古廟竟有淡淡香氣，還有一股山楂酸味，還有冰涼的匕首。

“你這賊子，半夜三更在本仙子耳邊晃悠，有何企圖？”

唐雙影聽出是蘇仙子的聲音，急道：“女俠勿惱，外有賊人，在下在此躲避片刻。”

蘇仙子收起匕首，笑嘻嘻道：“很厲害嗎？”

唐雙影示意她不要說話，蘇仙子沒看懂手勢，繼續說：“你比劃什么？有幾階？八階九階嗎？”

外面聲音漸近，唐雙影急得冷汗直流。蘇仙子道：“看你像個好人，本仙子幫你一次。”

“女俠，千萬別，你打不過他們。”唐雙影話還沒說完，女俠就已經出去了。等他追出去看時，蘇仙子正坐在樹梢，看著一彎弦月吃糖葫蘆。

唐雙影見街巷阡陌無人無聲，顫聲道：“人呢？”

“扔回去。”

蘇仙子漫不經心說出一句話，錘在了唐雙影心口。

“扔回去”，“吃糖葫蘆的姑娘”，這姑娘不會是個老妖婆吧？

蘇仙子扔下糖葫蘆，“愚蠢的中原人，你才老妖婆呢！”

“媽呀！”唐雙影撒丫子狂奔，遇到妖怪了。

蘇仙子氣得直哭，“中原都是壞人，都欺負暖兒，師傅，大壞蛋，把暖兒攆出島。暖兒想回家……”

突然，她聽到細微的聲響，止住哭聲。

“道種金息訣？”

她拿出繡帕擦干凈嘴角的糖渣，尋著聲找到“蘇家別院”，敲敲門。

一群人正躺在院子里嚎叫，聽到聲音連滾帶爬抱在一起。

蘇仙子見沒人開門，就推倒了大門。

慕容曷珠抱著悲魔刀，看到來人，握緊刀柄，蓄勢待發。

蘇仙子看著悲魔刀，歪著頭想了半天沒想到出處，輕聲道：“姐姐把刀給我好嗎？你這是把邪刀，很壞的。”

慕容曷珠道：“女俠可否報上名來？”

蘇仙子笑道：“我叫蘇暖，月光一樣蘇，清風一樣暖。”

慕容曷珠見蘇仙子天真無邪，“這刀是我家祖傳，不能給你，你要想要，可以跟我一起走。”

這時秋氏吃力的背著飄葉從屋里出來。

蘇仙子看著飄葉，冷聲道：“這人是我師侄，我要帶他走。”

慕容曷珠感到為難，她已經在柳飄葉身上投入太多財力精力，成功就在眼前，：“女俠，這也是我朋友，他病了，我需要給他治傷。”

蘇仙子道：“不需要治傷，我帶回去殺了他，治好了還麻煩。”

慕容曷珠道：“女俠，這是我朋友。我不能容你傷害他。”

蘇仙子氣得跺腳，“生氣了，我要揍你。”她揚起粉拳，令人不寒而栗。

漂亮、可愛、嬌萌的姑娘，誰能把她和暴力放在一起？當兩者同為一體，這種反差很多人難以接受。

慕容曷珠是個執著的人，她拔出悲魔，想要試試眼前女子多強。

蘇仙子察覺她身上有“道心誓”，柔聲提醒：“你別跟我打，你身上有‘道心誓’，我不小心用了‘牽機’，你就沒命了。”

慕容曷珠悚然變色，她領受過“牽機”的痛苦，現在提起來還心有余悸，動手的勇氣瞬間消失了。

“好，人給你。”

慕容曷珠收刀入鞘，丟下眾人獨自離開了。

蘇仙子看看柳飄葉，摸著手里的匕首，又松開，泄氣道：“好嚇人，我不敢啊？！”

秋氏顫顫驚驚看著她，想到曾有一夕魚水之歡，低聲道：“他受了傷，中了那些妖人的邪術，很可能醒不過來。您為什么要殺他？”

蘇仙子猶豫許久，“我要殺了他，明天先練習殺雞，后天殺狗，大后天就殺了他。”

秋氏見她一臉嬌憨，她是有一個孩子的人，懂得如何與孩子溝通，柔聲道：“夜深了，女俠到我家里休息，明天再想這些吧？”

“好啊。”蘇仙子把柳飄葉送進附近馬車，“我早想睡覺了，都被他們攪和的。”

秋氏松了口氣，牽著馬車離開蘇家別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