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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物理和數學

1949年8月,剛滿17歲的我前往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深造。雙親離異后,母親賣掉了住房并把12歲的弟弟寄送到了軍校。此后數年間我都不常見到父母。這一點很像我父親年輕時的經歷——16歲就離開了祖父母獨立生活,區別只是他選擇了參軍而我進入了大學。

我在伯克利校園的南邊找到了一處住所。不過在入學前,母親已經花掉了我送報紙存下來的戰爭債券。這出乎意料的背叛讓我受到了很大的心理打擊,多年來我和她因此形同陌路。而現在我能否承擔大學費用則成了新的未知數。入學后,我憑借獎學金、兼職和每個月從父親那兒拿到的40美元生活費艱難地度過了第一學年。平均每個月不到100美元的生活費包括了我當時所有的花銷:教材費、學費、飯錢、房租和買衣服的錢。每到星期天,寄宿公寓不提供飯菜,我就會去教會的開放地盡興地享用免費的甜甜圈和熱巧克力。

當時,伯克利校園里有很多《軍人安置法案》下的退伍軍人。物理、化學等基礎科學的課程通常開設于可容納數百人的教室。好在任課教授非常優秀,課程質量都很高。那時我主修的化學課程有1 500名學生,這些學生被均分在4個小課堂里(每個課堂約400人)。主講人是一位著名教授,教材則使用他的著作。當時他正打算修訂這本書,因此提出每次獎勵10美分給首次發現單個印刷錯誤的學生。我立刻開始糾錯,并且很快帶了一份10個印刷錯誤的清單來試探這位教授是否真的會付錢。正如他所承諾的,我收到了1美元。深受激勵的我不久后又帶去一份列有75處錯誤的清單。教授看上去不太高興,很勉強地給了我7.5美元。幾天以后,當我帶著列有幾百處錯誤的清單找他的時候,他解釋說我找到的必須是內容錯誤而非印刷問題??v然我反對如此,他依然駁回了我羅列的絕大部分錯誤。這樣單方面地反悔交易,我日后在華爾街工作時也經常遇到,能夠僥幸避免不良后果的人們會為了自己的利益這么做,但這種行為背離了我對公平競爭的理解。此后,我不再向他匯報余下的修正。

終于熬到期末,我在筆試和實驗操作中只丟了1%的分數,在學院中排名第一。這也是自高中那場不幸的化學考試后,我的努力的最好回報。然而,最終成績還包括每周分析未知樣品的情況。聽說有些學生會蓄意搗亂,偷偷換掉樣本,讓別人無法得到正確的結果,為此,我給自己檢測的每份樣本均做了留樣,這樣,即使樣本被調換,我也能證明自己正確檢測了手里的樣本。在分析本學期的最后一個樣本時,學院告訴我檢測結果是錯誤的,但我并不認同。為證明分析結果的正確性,我申請重新檢測自己保留的那部分樣本。申請的獲批與否由我們實驗組的助教決定,然而他拒絕了。樣本檢測的失分讓我從學院的第一掉落為第四名。憤怒之下,我決定在第二學期從化學系轉到物理系。由此,我錯過了學習所有生物的基本組成——有機化學(碳鏈化合物)的機會。

轉專業這個輕率的決定徹底改變了我的人生軌跡。事后看來,我非常慶幸自己未來的興趣和職業都在物理和數學的領域內。而幾十年后,每當我想要從有機化學中探尋一些延年益壽的點子時,都可以按照需求進行自學。

盡管當時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物理和數學并不如伯克利分校,我還是在年末轉校到了洛杉磯分校。原因之一是我在伯克利分校并沒有結交到好友,所以那里的校園看上去冰冷又令人感到孤獨,而加州南部則讓我覺得親切又熟悉。在洛杉磯分校,親人般的老師杰克·沙松、兩位高中摯友迪克·克萊爾和吉姆·哈特給予了我心理支持和歸屬感。另一個轉校的原因是伯克利分校的生活條件堪憂。我在第二個學期的住所是最便宜的學生聯合公寓,我依稀記得那棟樓的名字是克羅尼公寓。作為新生,我被分到了最差的房間——5個人同住且臨近多個出入口。人們日夜不斷地進出,讓你難以做事、無法入眠。

最關鍵的是,我在加州大學系統的獎學金可以直接轉到洛杉磯分校。一到洛杉磯,我就加入了大學聯合住宿協會這個獨立的學生生活組織。它和伯克利分校的學生聯合會一樣,都是全國學生合作運動的一部分,其中聚集了來自世界各地的學生,幾乎就是一個縮小版的聯合國。這個組織當時有兩棟公寓,羅賓森樓和蘭德費爾樓。這兩棟樓房是大蕭條時期的贊助生捐獻建造的。在我加入時,組織成員已經達到150人了。

在1950年秋天,我最先認識的人之一就是薇薇安·斯尼塔。主修英語文學專業的她身材高挑,一頭金發很是迷人,并且最重要的是她非常聰明。她原本就讀于洛杉磯城市學院,也是大二轉到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我們相識于一個提倡平等對待所有宗教信仰、種族和政治派別的學生社團,同時熱衷寫作的我們都自愿為社團編輯報紙。

當時的不公平現象之一是整個地區沒有人愿意為黑人理發。另外,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有一門討論南北戰爭問題的必修課,主講的老教授宣稱南方蓄奴州是黑奴的樂土。這是對歷史的野蠻扭曲,因此薇薇安和我將抨擊這一觀點的文章分發了數百份。那位教授憤怒地用一整堂課來捍衛自己的觀點,并譴責這類文章的作者是匿名的懦夫。不過作者們都覺得沒必要冒著被開除的風險當場站出來。

和薇薇安一起編輯報紙的夜晚,我們無所不談,很快意識到彼此有很多相似之處:都是家里的第一個大學生,都很看重公平和公正。她對公平的追求可能部分源于家庭背景:她的雙親是來自匈牙利的猶太人,幾個世紀里,他們整個家族都在歐洲飽受迫害,很多親戚死在了第二次世界大戰的集中營里,而在美國的他們至今依然需要面對反猶太主義。薇薇安追求公平的另一部分原因和我一樣,我們確信每個人都值得擁有公平競爭的環境。但公平對薇薇安來說也帶有一定的私人情感。她是家中長女,有一個比她小1歲的妹妹和一個小3歲的弟弟。很多時候,薇薇安覺得妹妹咄咄逼人的要求超過了她所應得的部分。而薇薇安的母親,一方面不愿意跟小女兒糾纏,另一方面也欣賞她的“敢作敢為”,總是要求長女薇薇安做出讓步來平息糾紛。

薇薇安在選擇約會對象上既挑剔又謹慎,而她的母親和妹妹則非常樂于為她做媒,所以在這方面,她極大地考驗了她倆的耐心。有一天晚上,在我接薇薇安去編輯報紙時,她們把她拉到一邊問:“這個男孩不好嗎?”我想她當時的回答(也確實如此)是我太小了。初次相識時,我只有18歲,她21歲,而且她看上去比實際年齡還要成熟許多,我們彼此都不覺得對方是理想的約會對象。薇薇安學的是文學,雖然我主修物理,不過還是選修了一些她們的課程,我們漸漸成了好友。幾年間,我們倆各自與其他人約會,漸漸地,我也不再年少。

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里到處都是聰明又迷人的女生,我感覺整個女性世界的大門已經敞開。接觸了一年不同的女生后,我終于在某天晚上的派對里,被一位令人驚艷的女孩子吸引,亞歷山德拉是傳統意義上的標準美女——高高的顴骨、棕色的大眼睛、時裝模特般的身材、埃及艷后式的深褐色長發。我們立刻被對方吸引了,在接下來的兩年中不斷地約會。亞歷山德拉主修戲劇藝術專業,她在自己參演的戲劇里給我安排了一個有一句話的龍套角色。我大部分時間都扮演成羅馬士兵站在一旁,心想演員的生活應該不適合我。

我的學術生涯差點兒在大三那年結束。約會時常讓我凌晨2點才到家,而我每天又需要花大量時間在工作和學習上,從而負擔學費并趕上課程進度。所以我經常感到疲倦而易怒,這一點在趕早上8點的物理課時尤甚。

那門課的教授是某著名物理學家的兒子,不過他本人卻很平庸。因此他有種不安全感,害怕在課堂上被提問,也經常轉過身去背對大家,把一沓講義抄到黑板上,來避免和學生交流,而我們則把黑板上的內容再抄到筆記上。他已經這樣教了好幾年,而教學內容幾乎沒有變化。我覺得這么做實在是太傻了,為什么不直接把講義發給我們,讓我們提前預習然后帶著問題來上課呢?顯然,他擔心有人會提出一個他無法解答的問題。

課程很無聊,所以我就在課上閱讀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學生報紙《棕熊日報》。這一舉動明顯傷害了教授的自尊,在之后的人生經歷中,我意識到類似的行為在人際交往里絕對是禁忌,除非你不介意多一個宿敵。那位教授當時十分生氣,時常停止抄寫板書,在我看上去完全沉迷于報紙時突然提問。盡管如此,我每次都能給出正確的答案,然后低下頭繼續讀報。

起初我們并沒有爆發直接沖突,但是某天早上問題來了。我前一夜和亞歷山德拉外出約會到很晚,之后又熬夜完成一份上課前截止的作業——很簡單但是非常冗長。當我沖下教學樓的樓梯把作業交給教授時,早上8點鐘的第一聲鐘聲剛好響起。他抬起頭看著我“呵”了一聲。我很憤怒,把作業扔到桌子上吼道:“你‘呵’是什么意思?”緊接著,我開始毫不客氣地羅列對他教學方式的看法,全班人似乎都被我嚇到了。一吐為快之后,我回到座位上,教室里一片安靜,然后才像往常一樣開始上課。現在想來,我總是容易被那些心胸狹隘而固執的庸才激怒,而之后的經歷讓我逐漸明白,和這些人正面沖突殊為不智。與此同時,我也慢慢學會了盡可能避開他們,即使無法避開,我也會避免和他們直接沖突。

一個星期后,我被叫到學生處主任辦公室。他告訴我,因為我的失態,院系里在考慮如何處分我,甚至可能考慮開除。此時正值1951年朝鮮戰爭期間,當時1S學生級別能享受延期征調,而1A級別的普通人則是首批征兵對象,如果我被開除,不僅我的整個學術生涯會被葬送,我還會喪失作為1S學生延期征調的特權,轉成1A級別的話,我幾乎毫無疑問會在數周內到軍隊報到。在加州,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附近地區的兵役已經登記到1S級的學生,那些地方僅有的一些1A級人員早在學生之前就已經奔赴戰場,而現在輪到學生了。每星期都會有一些人從我身邊的座位上消失。幸運的是,我的兵役登記所在地是我父親現在生活的地方,那是洛杉磯市里一塊有很多1A級但沒什么1S級人員的區域。我作為學生在那里將是最后一批被征調的,這意味著只要我還在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保留學籍,我的1S級別就會保證我不會被部隊調走。

我的情況被移交給學生助理主任處理。這時候,我開始明白我那不成熟的沖動可能帶來的嚴重后果。幸好,助理主任非常有同情心,在協商中我們達成了解決方案:學院不會開除我,但我要私下向那名教授道歉,并且被留校察看直到畢業(因此從現在開始必須表現出最好的一面),以及我不能參選任何學生會的職位。最后的這條要求讓我很困惑,直到我了解到,當時正處于“麥卡錫主義和忠誠宣言”事件背景下,院系學生處很忌諱那些政治觀點獨立而且直言不諱的學生,他們希望盡量減少學校和學生自治組織之間可能發生的沖突。

在那位教授的辦公室向他道歉時,我意識到自己之前的行為魯莽而幼稚,真心實意地向他認錯并表達了悔意。然而問題是我對他教學方式的評論傷害了教授的自尊,他絕不會原諒我,除非他覺得我收回了這些話。不過我內心的價值觀和自尊驅使我拒絕奉承和說謊。我只能另辟蹊徑,向他解釋說其教學方法非常“獨特”,盡管學生們可能不喜歡,但他們確實很難遇到類似水準的教授。我說的都是實話,只不過有很多種理解方式,最后他挑了我所希望的方式去理解。我離開辦公室的時候,看見他滿臉笑容,而我則變成了一個表現更好的,或者從某種方面來說,更成熟的人。

成績在大三一落千丈(盡管在次年有所回升),又處于留校察看期的我竟然入選了榮譽學生會(Phi Beta Kappa)。我很慶幸之前那件事的后果沒有變得更糟。如果我在做事之前能問問自己(我現在很希望當時這么做過):你這么做,是想讓什么事情發生?又覺得會發生什么事情?若我對答案無一滿意,就自然不會去做了。這兩個問題成了我日后待人處世的向導。

亞歷山德拉的父母是中上層階級的猶太人,他們的塑料生意十分成功。在我拜訪他們時,他們親切而文雅,但他們對女兒有更高的期望,不愿意她嫁給一個前途渺茫又沒什么信仰的窮學生。大四畢業前幾個月,因為我年輕、稚嫩、沒準備好給女孩子安全感和相守一世的承諾,我和她含淚結束了這段戀情。我因此非常消沉,索性跳過了畢業典禮,也沒有向任何摯友傾訴。薇薇安雖然和亞歷山德拉交情一般,不過也受邀參加了她的畢業派對,而我則沒有被邀請。畢業后朋友們紛紛各奔東西了。

不過為了慶祝拿到學位,我給自己放了為期6周的假——和朋友開著我那老舊便宜的小汽車前往曼哈頓。在路上,我們睡在車里,在紐約的4周,我們租用了一間公寓。我們過得非常簡樸,大部分錢都花在了食物和油費上。

驅車橫穿北美大陸的第一天,我們在午夜時分到達了拉斯維加斯,因為要睡在車里,所以需要一個避免警察騷擾的停車點。我們幸運地找到了一個貌似廢棄的公園并把車停在了洗手間附近。在車燈的照明下,我們脫去衣服用軟管接水擦身。然后就聽到了其他人的聲音——很多聲音。整個公園擠滿了無家可歸的人,很多還拖家帶口。第二天早上我們才知道,這里的大部分人都在賭場里輸得精光。對他們來說,最幸運的就是這里夏天的晚上還比較溫暖。離開拉斯維加斯之前,我們冒險在一家賭場門口閑逛。在那兒我們遇到了3個女孩子,她們給了我們一些老虎機的籌碼。我在玩的時候其實有些擔憂,因為我畢竟沒到法律規定的21歲,這個年紀賭博是犯法的。我及時打中了一個小獎,老虎機鈴聲炸響,彩燈閃爍,然后價值幾美元的籌碼被吐到機器的托盤里。我們5人用這些獎金飽餐了一頓。

這是我第一次親臨拉斯維加斯,它給我留下了矛盾而生動的印象。閃耀而華麗的賭場區,向世人炫耀著不勞而獲的財富;這些和公園里的那些無家可歸者,那些“夢想”陰暗面的犧牲者,形成了強烈的對比。這是一段無法擺脫的回憶:那些容易受騙的人在金光閃閃的游樂場里被引誘去賭一場從數學上來看必定會輸的游戲。而僅有的少數贏家則會像海報明星般被四處宣傳,吸引更多的賭徒頻繁下重注而輸錢,乃至破產。那時的我并沒有意識到,未來的某一天,我會幫他們完全扭轉這個局面。

我和同行的那個朋友因一年前的健身經歷而相識。這段故事開始于一天晚上,我偶然經過聯合公寓后面的地下室鍋爐間,聽到了金屬的撞擊聲。出于好奇我走了進去,發現原來是3位健碩的學生在練習舉重。我說這運動像繁重的體力勞動,天知道有什么好處。他們和我賭一杯奶昔:如果我和他們每次一起鍛煉1小時,每周3次,一年后我的力氣就會翻倍。雖然我還沒有孱弱到像查爾斯·阿特拉斯參演的著名廣告里的人那樣只有98磅,但我依然接受了挑戰。這一年之約就結束于我去紐約前不久,我的力氣果然超過了原來的兩倍,因此我欣然獻上了賭注。這也成為我一生堅持健身和關注健康的開端。

旅行過后,我回歸到日常工作和學習上。1953年到1954年是我研究生學業的第一年,我在哥倫比亞大學申請到了物理學博士的獎學金,現在需要做的就是弄到足夠在紐約生活的錢,但是我實在沒辦法湊足這筆費用,所以只得放棄了哥倫比亞大學,繼續在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完成我的學業。第二學年的某個星期天下午,我在學習之余和另外幾位同學到聯合公寓的餐廳喝茶,正巧遇到一些去過拉斯維加斯的學生在解釋為何沒有人能夠打敗那里的賭場。這個結論是那些學生的一致看法,也是全世界在總結了幾代賭徒的慘痛教訓之后達成的共識。

倍注賭博系統,也叫加倍系統,是眾多由賭徒們設計出來的想贏過莊家的策略之一。它經常被用于均等概率結果的輪盤游戲中,比如紅、黑格子數量相等的輪盤賭。標準的美式輪盤歐式輪盤只有一格綠色數字,并且在概率上有所提高,如果小球最后停在綠色的數字上,下注在紅色或者黑色數字上的玩家只會輸一半的賭注。有18個紅色數字、18個黑色數字和兩個綠色數字,總共38個數字格。因為是均等概率的結果,所以你押在紅色或者黑色數字上的數學期望都是平均每轉38次,你能嬴18次,輸20次,凈虧2次。如果想要克服概率上的劣勢,你可以先賭1美元(假設下注于紅色數字)。每次輸掉后就在下一盤把賭注加倍。最終你肯定會贏一次,紅色數字總會在某個時間出現,這樣你贏的錢就會彌補所有之前輸掉的錢外加1美元盈利。然后再從1美元開始重復整個過程,嬴的時候再獲利1美元。這樣做唯一的問題是,在很多次加倍之后,賭注可能會大到你無力承擔或超出賭場規定。

鑒于賭博有無數種可能出現的結果,想通過試錯來尋找有效策略是不可能的。而從數學的角度來看,用枚舉法逐個分析每種組合的結果也是癡人說夢,因為在無窮多種結果中,總會有新的結果需要被分析。好在數學理論的偉大貢獻是:每條定理都適用于無窮多結果的特定系統一個最著名的例子就是平面幾何的畢達哥拉斯定理。其內容為:一個直角三角形,其兩條直角邊的平方和等于第三條邊的平方。比如,一個三邊長為3、4、5的三角形是一個直角三角形,同時32+42=52;另一個例子是,52+122=132也是一個直角三角形。這樣的直角三角形有無數多個,我們每次能檢驗一個三角形,但永遠無法結束。但定理一次性概括了所有的三角形。。通常來說,改變賭注大小的策略根本無法削弱賭場本身的優勢。

回想起高中時預測輪盤轉動的主意,我一邊喝茶一邊和其他學生爭論:盡管所有概率優勢都傾向于賭場,但你依然可以打敗輪盤賭。基于這6年學到的物理學知識,我指出小球會在摩擦力的影響下逐漸減慢其在圓形軌道上的速度,疊加重力作用后,它最終會向輪盤中心做螺旋下降運動,在此過程中,可以利用公式計算小球的位置。而輪盤轉動的方向和小球螺旋下降的運動方向雖然相反,但輪盤的位置可以通過另一個公式進行測算。不過隨機且不規則的因素(物理學家和數學家稱之為噪聲)會影響這些公式的預測水平。保守的觀點認為,這些噪聲足以改變整個系統的預測結果,但我對此存疑并決定找出答案。

幸運的是,那時候我還不知道幾百年前著名數學家亨利·龐加萊已經從物理學上“證明”了預測輪盤結果是不可行的。他的證明很合理,在預測小球的最終位置上只假設了一些適當的隨機因素。

當時我已經完成了博士學位所需的全部課程并且通過了筆試。在史蒂夫·莫斯科夫斯基教授的指導下,我正在征服通往博士學位的最后關卡——完成論文并通過答辯,論文的內容(原創的研究工作)是關于原子核的層狀結構的。但要完成這些量子力學的復雜計算,我需要補充很多數學知識。在那個年代,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物理系對學生的數學方面要求并不高,我在這方面的背景知識嚴重匱乏。而量子力學又和高等數學緊密相連,我發現在完成論文的過程中,所需的數學課程多到可以讓我獲得數學博士的學位。于是,我面臨一個很有誘惑的選擇——是否用比拿到物理學博士更少或與之差不多的時間轉而取得數學博士學位,畢竟當時取得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物理學博士學位通常需要10年或者更久。

專注于攻讀物理學博士學位的我不知不覺間已經很少聯系薇薇安,也疏遠了其他朋友。有一次,薇薇安給我寄了一張圣誕賀卡,寫著“千萬別這么見外”。于是我和她打了電話,幾周后,我們將第一次約會的地點選在了好萊塢的一家藝術劇場里,我們一起欣賞了讓·雷諾阿導演的影片《河流》。盡管這部電影好評如潮,但我們在看電影的時候感覺冗長乏味。離開劇場時,我們都感覺今天的約會可能是一場災難。好在,在之后的消夜時光里,我們倆找回了曾經的友誼,還有一些新的感覺在心底萌發。當時我們已經有了充足的約會經驗,意識到彼此是多么般配。就像薇薇安最愛的一本簡·奧斯汀的小說里所寫的——“我們最后終于認識到,我們想要生活在一起”。我很幸運,縱然家里催促她結婚的壓力很大,對另一半抱著寧缺毋濫想法的薇薇安依然單身。

我們有許多共同點:熱衷于閱讀并且喜愛各種節目、電影和音樂;很想要孩子,也商量好了如何培養——教給他們所有想學的、教會他們思考而不是簡單地接受專家和權威灌輸的觀念、鼓勵他們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性格上都有些內向,而我更明顯些;都向往著學術生涯——和各種受到良好教育的聰明人打交道、教學、研究或旅行。我們很有可能不會很富有,但是能衣食無憂。對我們來說,最重要的是如何生活——與家人、朋友、同事和其他人分享時光。

我們有很多共性,也有不少相異之處。相較于數學和科學,薇薇安更喜歡文學、交際、心理學、藝術和戲劇。她有科學家般的清晰而有邏輯的思考方式,并將之運用于日常交際,我對自然界有合理而科學的理解方式。因而薇薇安能幫助我理解人際交往,我教她客觀事物的原理,她則教我如何與人相處。

薇薇安的雙親——阿爾伯特和阿黛爾·斯尼塔相識于20世紀20年代的紐約。作為猶太移民,他們在美國既沒有錢,也沒受到過多少教育,但他們在這個陌生的國度努力工作,最終在生意上獲得成功并躋身中產階級。他們在幾十年間幫助了不少來美國的親戚,包括雙方的父母以及10多位兄弟姐妹和他們的子女。薇薇安是她那龐大家族中的第一個大學畢業生,現在她將打破另一個傳統,和非猶太信仰的人結婚。幸好,她的父母并不在意這一點。

阿爾伯特和阿黛爾對我很是熱情,也樂意接受我成為家庭成員。有天晚上,我還鬧出了個笑話。阿黛爾是一位傳奇的廚師,她那天晚上做了一大份俄式甜菜湯配酸奶油、燉雞肉辣椒、卷心菜和土豆烙餅配酸奶油等。在學生聯合公寓生活了那么多年,那里的終極大餐不過是有奇怪甜味的馬肉和作為餐后甜點的罐頭桃子。在薇薇安家的這份大餐面前我比往常更餓了。阿黛爾客氣地問我要不要再來一些,而掙扎于禮貌和美味之間的我大部分時候都在回答“好的”。就在我覺得晚餐即將結束的時候,阿黛爾端上了一大盤我從沒見過的,叫作芝士薄卷餅的東西。我吃了兩份,然后等著,毫無疑問阿黛爾又端上來兩份,之后又是兩份,再兩份……我最終大概吃了二十來份,幾乎吃光了她們家所有的薄卷餅。

同年6月,我拿到了物理學碩士學位,此后不久便向薇薇安求婚,她也欣然接受。薇薇安的父母愿意接受一個可能永遠只能掙學術工資的窮女婿。我們同意了舉辦猶太式婚禮這個他們的唯一要求。不過新問題來了:哪位猶太教教士愿意主持我們的婚禮呢?最終,我們找到了人選:一位名叫威廉·克萊默的革新派猶太教教士。他5年前曾是美國參議院的專職牧師,在1960年主持了黑人明星山姆·戴維斯二世和瑞典女演員梅·布里特的婚禮,這場婚禮在政治上非常敏感,激怒了美國的保守派,致使肯尼迪總統親自要求他們等到大選之后再舉辦婚禮(雖然他們并沒有照辦)。

戴維斯在幾年前的車禍中失去了一只眼睛,他后來也皈依了猶太教。有一天在打高爾夫的時候,杰克·本尼問他:“你是什么地方有殘疾?”戴維斯回了一句很著名的話:“我的殘疾嗎?我只是一個獨眼的猶太黑鬼罷了這句話在當年非常有名,山姆把“只有一只眼睛”、“猶太”和“黑人”三者并稱為“殘疾”,以諷刺當時種族歧視的狀況。。”

幾十年過后,還是克萊默教士為我的女兒們主持婚禮。他在前兩樁婚禮上說道:“我很喜歡重復勞動,但請不要讓我再等34年。”

婚禮很順利,除了我邀請的一位敬愛的高中老師不斷大聲重復說:“我早就知道他一定會娶猶太人!”(他用了意第緒語中形容同地區猶太同胞的一個詞。)還好,親戚長輩們都裝聾作啞,一切都很平靜。

好在岳父母沒有注意到我帶去的家當:把手壞掉的手提箱,塞得滿滿的破舊衣物。因為常?;煜矗路甲兂闪讼赐雱┌愕幕疑?,勉強能看出一點紫色、淺褐色和黃色。幾年前,我和室友拼湊了40美元,買了一件哈里斯毛料的夾克衫,我們倆輪流穿著它去約會。如今他把屬于他的那一半夾克衫送給我當結婚禮物。不過我倒是有好幾箱要放在架子(臨時準備的書架是用厚木板分隔開的混凝土格子)上的書籍,這是那個時代學生的標配。

1956年1月我們結婚后,我開始研習數學學位的課程。薇薇安支持我的這次大膽賭博——跳過高等數學的背景知識課程直接進入博士論題,盡最大可能來填補課程知識的空缺。然而到了夏天,薇薇安努力工作還是不夠負擔家庭的支出,我們迫切需要額外的收入。湯姆·斯科特是工程學專業的學生,也是我在學生公寓時認識的朋友,他告訴我全國現金出納機公司正在招聘員工。我填好表格,通過了面試,發現工資竟然有每周95美元(乘以8即2016年的美元購買力)!工作內容是教授公司員工們高等現代代數,而且可以自定教材。我選取了數學教育的經典課本——伯克霍夫和麥克萊恩的《現代代數論》(A Survey of Modern Algebra)。每次我都是先自學書上的內容,然后第二天再講授給公司員工。

一次,湯姆·斯科特在美國全國現金出納機公司的一位女性朋友邀請薇薇安和我去參加派對。她向我們介紹了坐著敲小手鼓的男朋友理查德·費曼。他當時38歲,是加州理工學院最負盛名的物理學家之一。費曼因獲得諾貝爾獎以及通過冰水和橡皮圈費曼把和挑戰者號上材料相同的一條橡皮圈放在冰水里以模仿挑戰者號發射后高空的低溫環境,橡皮圈冷卻下來以后變得非常脆并且易碎,就像在挑戰者號上那樣很容易脫落。費曼在他的《費曼經典力學》(Classic Feynman,2006,拉夫·雷頓編輯,諾頓,紐約)一書中也講述了這個故事。解釋挑戰者號7名宇航員喪生的悲劇而聞名全國。

我曾聽聞費曼和拉斯維加斯輪盤賭的趣聞:他看到一位男子在輪盤賭上下注5美元,便告訴他和賭場賭博必輸無疑,并且愿意充當賭場的角色互相賭一把。然后他們兩位就一圈又一圈地玩輪盤,每次轉輪盤前男子都會下注于“紅色”或者“黑色”,如果中了,費曼就付錢給他,如果沒中他就要給費曼錢。盡管這名賭徒明顯處于不利地位,他還是贏了80美元,然后費曼退出了賭局。雖然扮演莊家角色的費曼最終一定會贏過那名賭徒,但他不愿意承擔更大的風險。費曼就像是個只有80美元資金鏈的賭場,任何運氣好點兒的玩家都能輕松贏光他的錢。如果這個故事是真實的,那么上至世界上最偉大的物理學家都沒有意識到他需要一條堅韌得多的資金鏈來覆蓋所承擔的風險。理解并正確處理風險和回報之間的平衡對于所有賭徒和投資者而言都是最基礎的挑戰,但人們對此的理解都很糟糕。

如果世界上有人知道能否從物理學的角度預測輪盤賭結果,那么那個人一定是理查德·費曼。我在聚會上問他:“有沒有打敗輪盤賭的方法?”當他回答沒有的時候,我松了一口氣繼而干勁滿滿。這說明迄今為止,還沒人解出我認為可以解出的問題。受此激勵,我開始了一系列的實驗。

婚后不久的某個晚上,薇薇安的父母前來與我們共進晚餐,不過我沒參加。不久之后,他們就發現我在臥室里擺弄著一個可笑的V形木制槽軌。軌道的一邊高于地板,我在翹起端的標記處放下彈珠,讓它自由滾落到地板,并記錄每次停下的位置。我告訴他們這是用于預測輪盤賭結果的實驗。這個奇怪的機械裝置和輪盤賭有什么聯系呢?想象一下把輪盤上的圓形軌跡展開,它就變成了一條“直線”,然后把這條軌跡旋轉一下就變成了“低谷”的形狀?,F在抬高這條軌跡的一端并在固定高度“放下”一顆彈珠(輪盤賭里的小球),彈珠下落時獲得的速度就是輪盤賭里滾小球時“推”的那一下,只不過現在是用重力讓它滾動而不是用手。彈珠因為摩擦力在滾過地板時逐漸變慢的過程就相當于輪盤里小球繞圈滾動逐漸變慢一樣。我想探求預測彈珠停下位置的精度。這個粗糙的實驗所得出的結果令我鼓舞,但對岳父母來說似乎不是這樣。他們希望自己的女兒能嫁給醫生或者律師那樣的女婿。而現在他們在思考:這是一個什么樣的女婿?

差不多一年后,我的一個富有的、年歲比較大的學生在得知我的這個興趣后,送給我一個嶄新的1∶2的輪盤復制品。在薇薇安的幫助下,我用這個輪盤拍攝了旋轉小球的運動錄像,每段錄像都用精度達1/100秒的秒表來精確控制每一幀的時間。預測的結果并不是非常準確,但是輪盤和小球有很多缺陷,如果賭場的輪盤上——正如我所期望的那樣——沒有這些缺陷的話,預測就能讓我贏得賭注。薇薇安對我的輪盤實驗有著異乎尋常的耐心,即使她認為這些實驗占用了我本該用來完成博士論文然后去找一份全職工作的時間。但對我來說,就像小時候一樣,這些實驗就是科學游戲。其他人可能通過看書和看電影來放松,我就很享受這些實驗的樂趣。顯然靠這賺不到大錢,真正吸引我的是完成別人認為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用打趣一點兒的話來說就是——單純的把問題解決帶來的樂趣。

當輪盤實驗在零零散散的空閑中緩緩推進時,我開始集中精力完成數學博士論文。我很幸運地在一開始就選擇了安格斯·泰勒做我的指導教授,他既是一位天才數學家,也是一個很有天賦的老師。他和舍伍德合著的《微積分》(Calculus)自1942年出版起就被廣泛使用。我第一次知道他是在高等微積分課上,之后我又成了這門課的閱卷人(批改作業和考試)。泰勒待人真誠直率,是個眼睛炯炯有神的蘇格蘭人,上課思路清晰,能恰到好處地平衡理論、實例和問題,簡直是課堂典范。

之后我向數學系申請助教職位,三位教授給我寫了推薦信。幾天后我在從院系助理那里借材料時,發現推薦信也碰巧在材料袋里。其中的兩封信對我極盡贊揚,但泰勒的那封推薦信則寫得很謹慎。他提到我讓他徹底滿意時總會多花一點兒時間,之后又加了一句盡管我的思考速度很快,但想法并不總是完全準確。我告訴薇薇安,我現在有些擔心不一定能拿到這個職位了。

在院系主席最后面試我時他告訴我,前兩封推薦信都很不錯,我的履歷也非常優秀,但是泰勒教授的那第三封推薦信將最終決定是否要給予我助教這個職位。我心里一沉,不過他緊接著說,泰勒極少會給學生寫一封滿口稱贊的推薦信——如果他曾經寫過的話。我立刻想到了父親——為人很好但也吝嗇贊揚:當我考了99分的時候,他會問為什么沒考到100分。在泰勒教授的栽培下,我提前完成了博士論文,但沒能趕上申請1958年春季的博士后。

在我四處尋找工作的一年里,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數學系依然為我保留著講師的職位。同年冬天,為了研究真實的賭場輪盤——當然,這只是部分原因,薇薇安和我在拉斯維加斯度過了圣誕假期。在那里,我仔細研究了好幾個賭場輪盤,發現這些輪盤大多保養得很好,并沒有明顯的缺陷(至少從一定距離外看上去是這樣的)。這些賭場輪盤使我更加確信物理預測是完全可能的,而我要做的就是找到一個等比例的輪盤和更好的實驗器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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