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夢里，他又一次來到了那座黑塔，但這一次，夢境的力量似乎正在減弱，他逐漸能夠控制自己的身體，甚至在到達高塔頂端前，在恐懼攀升到頂峰時讓理性驅使著自己折返，停留一會后脫離了夢境，進入了真正的睡眠。

一覺醒來后已經是中午，科爾沃仔細檢查自己的身體，他擔心夢境中那個不可知的存在會讓他再次變成怪獸。

很不幸的是，科爾沃的猜測顯然是正確的，在他毫無察覺的睡夢中，自己的身體又一次發生了改變。

但從床單上的血痕看，這一次的變異要輕微得多，后背的骨刺只留下了不大的一片印痕。

看來變異的確與那個怪物有關，如果下一次能夠徹底避開它，應該就能阻止身體的異變。

無論如何，科爾沃還是決定先繼續之前的計劃，通過租賃合同獲取一個合法的身份。

實際上，在新世界，教會的公信力遠遠超過世俗政府機構，這當然是因為真正的魔法的存在。以租房契約為例，每一個簽訂合同的雙方都必須以自己的生命發誓，不在已知危害的情況下做任何直接或間接損害對方生命安全的事情。

教會的圣職者們會以此為基礎向神禱告，通過魔法的力量把虛無縹緲的誓言變成真正的枷鎖，一旦違背，將受到嚴重的懲罰。

科爾沃從曼尼聲情并茂的故事里得知，棄誓者往往在決定動手前就會被黑暗吞噬，被不可知的神力拖入深淵。

在教會之外，警察機構則負責財產、不當行為的約束，他們不必過問每一次事件，但登記制度可以讓每次糾紛發生時，警察部門都能及時獲取到違約人的信息，這與教會的超自然力量共同構成了對租客和房主的約束。

“可以說這里的社會結構相當先進了，教會與世俗居然沒有形成大的利益沖突，果然是只有力量均衡時，才能坐在一張桌子上談話啊。”

科爾沃在初步了解三大教會的教義之后，就決定將選擇故土教會，這能最大地減少他與教會的接觸，避免暴露自己的秘密。

下午兩點，他來到了故土教會設立在博尼特港區的小型教堂。

中午12點到兩點是圣職者的休息時間，雖然還有牧師值守，但不接受契約認證這樣的事務性工作，科爾沃是下午第一個過來辦理認證的人，在等候的期間，他向值守的牧師宣誓信仰尼恩，獲得了一枚白樹徽章，然后在牧師眼神不斷的暗示下，往募捐箱里投下了10扎爾。

“尼恩也許不會在意您的捐贈，但教會所庇佑的人民會感激您的善良。”嘴唇上剛剛長出一些胡茬的年輕牧師一本正經的說道。

“你看看這說的，是人話嗎？”科爾沃有一種大開眼界的感覺，這是他第一次從牧師口中聽到“神不在意你”這樣的話語。

他把目光投向受洗臺旁的小房間，那里的門上掛著“立誓請等候”的牌子，一個身穿禮服的男人走了過去，科爾沃攔住了他。

“先生，牧師還沒有到。”科爾沃有些困難的表達著自己希望對方排隊的愿望。

男人奇怪的看了科爾沃一眼，“你是剛來到艾諾倫嗎？我叫薩恩，我就是牧師。”

見科爾沃還呆立在門口，薩恩再次開口說道：“請進吧，你是第一個。”

科爾沃趕緊跟隨在他身后走進房間，薩恩坐到桌子后面，示意科爾沃可以坐到對面。

“需要訂立什么誓約？”

“房屋租賃，我是租客。”科爾沃回答道。

“合同、房東親筆信、押金收款憑證、手續費2扎爾。”薩恩似乎不肯浪費一個詞，說完便沉默地看著科爾沃從隨身的紙袋里往外掏著各種證明。

還好提前跟莎倫夫人確認過，我還以為只要合同就行了。

薩恩接過文件，認真地翻閱核對，科爾沃坐在對面無所事事，也不敢跟他搭話，恍惚間感覺仿佛是回到了舊世界的戶籍大廳。

“好了，照著念吧。”薩恩將蓋完章的文件訂成一本，示范著舉起右手放在胸前，左手覆蓋在右手上。

“我，科爾沃·戴維特以我的生命和榮譽發誓，我的租賃行為出于善意，在租賃期間，絕不在已知情的情況下主動參與任何有損史蒂夫·唐尼及其家人生命安全及健康利益的活動，如有違背，尼恩將奪走我的生命，王國和圣堂將剝奪我與我家人的所有榮譽。愿故土永存！”

伴隨著科爾沃的禱告，薩恩的口中小聲的吟唱著不可理解的語言，這些語言似乎真正地溝通著神秘的尼恩，讓科爾沃的意識幾次停頓，敬畏和恐懼逐漸累加在他的身上，帶給他一種熟悉的感覺。

科爾沃試圖去抓住這種感覺，但誓約的咒語仿佛存在著閾值界限，僅僅是與他的記憶產生了輕微的共鳴，無法真正對應到具體的事物。

薩恩的手中逐漸凝聚成淡藍色的光源，隨著禱告聲的結束，光源一分為二，分別進入了科爾沃的身體和桌面的文件，而文件上出現了一個蝕刻般的印記。

“這樣就可以了嗎？”科爾沃看著對面用眼神示意“你可以走了”的薩恩，不放心地問道。

“嗯，如果可以，讓你的房東盡快過來完成他的部分，他應該知道怎么做。”薩恩頭也不抬的將文件遞給科爾沃，在筆記本上補完他的記錄。

“那么多謝您，愿故土永存。”科爾沃假裝虔誠地說。

然而薩恩僅僅是點了點頭，似乎不屑于回應他的虛偽。

科爾沃走出教堂，轉入了科林大道，向著遠處的伊莎貝拉雕塑走去，那是蒸汽動力的最初發明者，博尼特區警局就在伊莎貝拉廣場的西邊。

有了教會的契約證明，科爾沃非常順利地拿到了新的身份，他緊接著按照計劃向接待他的警員報案。

“你是說，你剛來到霍克特力就被搶了？是哪一艘船？”留著小胡子的警員嚴肅地問道，畢竟科爾沃謊報被搶的金額巨大，他不得不重視起來。

“伊莎貝拉號貨輪，我沒有買到游輪的票。”科爾沃知道，目前南北大陸航線上的客輪每一張票都有據可查，而少量做煤炭和木材貿易的貨輪，比如伊麗莎白號，往往會在返程途中捎上一些愿意到北大陸求生的南方人，伊麗莎白號4周前到達博尼特港，從時間上也勉強能對得上。

“那么就不奇怪了，貨輪的水手可不是什么善良的信徒，他們很可能在船上就盯上了你，把你的信息賣給了黑幫。”警官見怪不怪地說道，“好了，如果有線索的話，我們會通知你的。回去等消息吧。”

科爾沃微微鞠躬，心里對通過警察找到目標已經失去了希望。

就在科爾沃準備離開時，門砰的一聲被撞開。

“尼爾，通知警長，我們抓到了一只機械之心的老鼠。”來人捂著手臂，風衣的袖子已經撕裂，血液還在緩慢地向下滴落。

剛剛給科爾沃做筆錄的警員答應一聲，迅速跑向了后方的警長室。

“機械之心？”科爾沃假裝檢查文件，坐在大廳的長椅上，好奇地聽著他們的對話。

“仸斯，先去包扎吧。”一個拎著醫療箱的醫生迎上來。

“用不著，給我點繃帶，就在這兒吧，一會兒還要交接。”仸斯拉過尼爾的凳子，把沾滿血的風衣脫下，風衣的碎片被子彈帶入了肌肉中，醫生小心的用鑷子取出碎布，緩慢地倒上酒精和硼酸，仸斯齜牙咧嘴地忍耐著。

“這是道恩格林彈頭，還好只是擦過，否則艾爾莎下半輩子只能依靠你的左手了。”醫生促狹的調侃著仸斯。

“婊子養的，這幫老鼠從來就沒有過人性！”仸斯氣憤地咒罵，“拉爾林就是死在這種子彈下，我們找到他的時候，他的腦袋已經變成了碎片，給他收尸仿佛是在玩拼圖。”

科爾沃想著他親手把頭顱的碎片拼起來的場景，心里一陣寒意。

道恩格林彈頭，看樣子應該就是舊世界的達姆彈，開花彈頭，按照這個世界的發展來看，在這個時間出現這樣的彈頭也不奇怪，但科爾沃很疑惑，究竟是什么樣的勢力會不顧法律和道德的約束，肆無忌憚的使用這類被禁止的子彈。

仸斯說話間，警長室的大門已經推開，一個體格魁梧的男人跟在尼爾身后走了過來。

“人在哪？”他沒有多余的話語。

“就在門外，中了4槍，我讓科林通知了教會，他們的圣療者應該已經到了。”仸斯站起身，用紗布捂著傷口，向門外走去。

科爾沃等了兩分鐘，醫生收拾完工具離開后，他才慢悠悠地收起文件，假裝離開。

他推開門，看到一群警員遠遠地圍繞著一個牧師，那個牧師低聲吟唱著咒語，身邊的空氣仿佛被火焰灼燒一樣緩慢地波動，而他身邊躺著一個血淋淋的人。

科爾沃走出大門，假裝不經意地掃了一眼，他的瞳孔猛地縮小。

是他們！

黑色的風衣，掉落在一旁的鴨舌帽，衣服下面露出來的巨大的槍套，可以想象，原來插在槍套里的必然不是用于防身的左輪手槍，而是帶彈鼓的、隨時會潑灑彈幕的“芝加哥打字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