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樂極哀來月東出
書名: 玉樓春深作者名: 南鷂與北鳶本章字數: 2246字更新時間: 2019-05-18 23:42:29
燈火搖曳的夜晚,一襲玄色齊胸襦裙的璇璣伏于桌案前,她以朱砂為顏料,極細的筆鋒在生宣紙上描摹出腰肢曼妙的飛天胡姬,頭戴寶冠,項戴瓔珞,手帶環鐲,肩披彩帶,手中反彈一把箜篌。衣帶飄靈,頗有前朝清秀骨像。
腳步聲湮滅于鋪在地上的毯子,璇璣不緊不慢地完成最后一筆,靈動的飛天胡姬便展現在眼前。
“素手把芙蓉,虛步鑷太清。”默啜一手撐在桌案上,念出題在最后的詩句,“你可想好了后兩句?”
璇璣抬手便要把畫用燈火點燃,默啜按住她的手,“這么好看的舞妓,燒掉可惜了。不如送我當作謝禮。”默啜說著,奪走了畫,卷起來塞進自己懷里。
白日里,璇璣的生辰宴上賓客絡繹,王城的勛貴們來了大半,余下不露面的也都讓人送來了賀禮。璇璣疲于應對,便是默啜帳中管事的斛拔奚氏閼氏操勞。
直至傍晚,才送走來賀喜的賓客們,格爾木宮的門檻都快被踏破。現如今誰不知道,大閼氏肚子里懷著嫡子,是汗王心尖尖上的人。汗王若不是忙于軍務,也怕大家拘謹,是要來熱鬧的。
璇璣自知爭不過他,想要掙脫他的手,“你放開我。”
默啜反倒是攥得更緊了,他抬眼,忽然看著暗處站著個人,身影十分熟悉。璇璣也見著了,更是緊張著要掙脫。
“大閼氏,妾命人禮單整好了。”說話的是默啜的側妃多蘭,她比默啜長幾歲,生就高挑纖瘦,面容深邃,一雙琥珀色的眼睛如碎金散落,一顰一笑像是狐貍一樣嫵媚。斛拔奚氏的美人是草原上都出了名的,各個家族的男人帳中或多或少都有斛拔奚氏后妃。多蘭著一襲紫紅色織花錦袍,點薔薇色的口脂,更是襯的艷麗絕倫。栗色的頭發編成繁復的發髻,帶一頂尺寸略小,赤金鑲嵌祖母綠的冠冕,帶著祖母綠的項圈和手鐲,今日絕不算是出挑,逾矩奪了主人的風頭。
她見著默啜與璇璣,面色如常,反而笑道:“妾知錯,大君,妾在殿外候著。”
璇璣狠狠地瞪了一眼默啜,他放開了手道:“你大可安心。多蘭早就知道。”默啜十分玩味地看著璇璣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你當我帳中會常備著女人的衣裙?”
璇璣聽了默啜的話,臉上不自覺地泛起紅暈。
“迦陵頻伽,我又要領兵去南邊了。”默啜的手撫上她光潔的額頭,“我不在,你要替我好般若,還有你自己。”
“骨力培羅會與我同去,你若是有任何事,便去找白日里,在你書房外灑掃的那個坡腳侍人,他能將消息在三日內遞給我。他可以信任。”璇璣早就知道,偌大的王帳中有各派勢力的細作,咄吉奉命清理門戶。但細作們如燒不盡的野草,清理一批,還會有新的一批出現。格爾木宮中的侍人們有嚴格的監管方式,但默啜在格爾木宮中還是有不止一個眼線,算得上是手眼通天。
“若是他在你門廳上放一束紅梅,便是有人要將你和般若送出王城。不要反抗,會有人護你平安。迦陵頻伽,你就可以去你想去的地方了。”
“你或許也可以不叫迦陵頻伽,阿璇?”
從未有人這樣叫過璇璣,她自己都快忘記了,在迦陵頻伽這個名字之前,她的名字是什么。
她也對別人說過這樣的話,然后再未回過頭。即便是孤寂清冷的夜里,午夜夢回少時,她也再沒有懷念過。
“你要做什么?”璇璣腦海中一直盤旋著的那件事,在默啜嘴角勾起的一抹笑意中得到印證。
默啜笑得如那年初見時溫潤,他曾為自己愛的姑娘,縱馬長歌,送她北方的星辰為賀禮。
璇璣抱住他的后腦,吻上他帶著酒香的唇,閉著眼,感受著愛意如何在此夜翻涌。
斯蘭為默啜舉行了盛大的餞行,璇璣仍以養胎為由,沒有出現。
默啜穿著淡金色的明光鎧甲,頭戴同色兜鍪,腳踏鹿皮長靴,腰間挎著一把三尺長刀。睥睨城樓下,浩浩蕩蕩的三萬軍士。嘉措上師上傳天意,說這將會是一場偉大的勝利,騰格里將永遠保佑背負天命的霸主。
“大閼氏手真巧。”
一群嘰嘰喳喳的大君后妃們要給璇璣腹中的孩子迎生,這是草原流傳下來的習慣。璇璣拿出來以前閑來無事自己繡的巾帕,分給閼氏們。草原上的女人是不會繡花的,她們只會編織弓弦,修補丈夫的氅衣。
“閼氏喜歡便好。”璇璣笑著,阿史德閼氏乃是宗族出身,是斯蘭的異母弟弟東海大君染干的大妃。與璇璣倒是沒什么往來,但的確有人提醒過,阿史德閼氏在嫁與東海大君之前,曾與斯蘭有過短暫的瓜葛。但斯蘭的母親出身斛拔奚氏,當然更中意自己的族人,不會允許阿史德氏爭寵。
多蘭在一旁看著兩個女人,笑著上前去,從阿史德氏手里拿過繡帕,“的確好看。若是我也有大閼氏一半手巧,我做夢也能笑醒了。”多蘭向來是出了名的好熱鬧,更何況她的丈夫在前線奮勇殺敵,更是一時風頭無兩。
“閼氏伶俐,若是想學,必定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在說什么?如此高興,說出來也讓我聽聽。”
斯蘭走進璇璣的花廳時,一眼便看見璇璣以手支頤,笑靨如花的模樣,她穿件石青色的錦袍,戴著一頂銀底的鑲嵌紅色碧璽的冠,一對碧璽耳墜將要晃花斯蘭的眼。
一屋子的閼氏們見著斯蘭,紛紛起身,斯蘭直奔著璇璣而去,將她抱在懷里。她已經開始顯懷,瘦弱的身子只有肚子隆起來。斯蘭開始感覺到,她夜里輾轉反側,開始不安。
斯蘭抬手,閼氏們便坐下,本來熱鬧的屋子里陷入一片死寂。
“妾在和斛拔奚閼氏說,要教閼氏繡花。”
斯蘭捻著桌案上的帕子,觸手生涼的料子被一眼認出,是南齊上貢的綢緞。斯蘭皺著眉頭道:“你懷著孩子,不要如此勞心勞力。多蘭也是,還是小孩子心性。你若是能將騎馬的功夫放在繡花一半,也不用你王嫂教你。”斯蘭笑著訓斥多蘭,更多是寵溺。
多蘭笑著朝斯蘭道:“表哥說的是啊,是多蘭的錯,不該纏著王嫂。”
“表哥可有大君的消息?按說我前日應該接著大君的家書,大概是因為下雪的緣故。”
璇璣看著桌案上插在琺瑯掐絲花樽里的水仙花,嬌艷欲滴。北庭不比南齊,黑沙王城花種稀少,更何況是嚴冬時節。斯蘭讓人花了大功夫,才培養出能在寒冬裝飾宮殿的九里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