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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美國訪學雜記

歐元雕

歐元雕,1991年畢業于山東大學哲學系,現為安徽農業大學人文社會科學學院法學系主任,副教授,碩士生導師。主要從事理論法學、農業法學、宗教與傳統文化的教學與研究工作。

一、首途罕布什爾

2000年11月8日,歷經周折獲得去美國訪學機會的我,在上海浦東機場,終于登上浦東飛往芝加哥奧黑爾國際機場的中國國際航空公司的航班。說起來慚愧,那是我生平第一次出國,第一次乘坐飛機,一切對我而言,都是新奇,也都是未知,間或也有惶恐。在飛機起飛的一瞬間,我突然想,飛機要是在太平洋上空墜落了,我可就不知道是去和上帝還是去和釋迦牟尼對話了。

必須一提的是,我是和Kay Ann Johnson 教授同行的,說來幸運,也恰恰是因與她同行,我最終才“化險為夷”,平安抵達罕布什爾。

在浦東機場到成田機場的飛行期間,我竟然睡著了。后來,據Kay說,中間她下來看了我兩次(因為她在商務艙,我們乘坐的是波音747,有兩層客艙,商務艙在二層),我都在酣睡中,就沒有驚動我。

飛機飛行了一個多小時,機上廣播說飛機抵達日本東京成田機場,要做短時停留。機上乘客都要下飛機,在機場休息。我也隨眾多乘客一起下飛機,來到機場候機大廳。下機時我想,原來日本和中國這么近。這時,Kay走過來。她本有貴賓資格,可以進貴賓區休息,但她可能考慮到我是第一次出國、第一次乘坐飛機,所以她沒有進貴賓休息室而過來和我聊天。這時,我才了解了一點美國的選舉文化,或者說是美國的政治文化。Kay是民主黨人。在浦東機場時,她就告訴我說,到東京時,選舉結果就該出來了。她那時認為,民主黨候選人戈爾應該會勝出。于是,我就問她,該祝賀戈爾當選總統了吧?她說:“Who knows?”我就問為什么,她告訴我說,佛羅里達州的選舉出了問題,結果看來要到芝加哥才能知道了(當時我不了解,到美國后,看了旅美學者陳偉發表的一篇討論2000年美國大選的文章,才知道原委)。

飛機在東京成田機場停留兩個多小時后再次起飛。飛行期間,我依舊恍恍惚惚,只知道飛過白令海峽了,可能是接近北極的緣故,能感覺到落日的余暉。此后我基本處于半睡半醒狀態中,一直到芝加哥奧黑爾國際機場。

到了芝加哥機場,下飛機,取行李,出關,一切都是別人怎么做,我也怎么做。在出海關時,我看到Kay走在綠色通道,那是美國公民的優先通行通道。Kay通關后在那邊等我。很快,輪到我了,卻出麻煩了。

我把護照遞給海關官員,我認為不會有問題的。海關官員(一個黑人)認真看了我的護照以及護照上的簽證頁,然后問我,你的IAP66表(交流訪問學者專用的證明訪問學者身份的表格,由美國移民局簽署,必須持有)呢?我一下子就愣住了。我認真回想,終于想起來了,在離開合肥去上海的前一晚,眾多領導同人給我餞行,大醉,回家竟然把該表放在我的手提文件箱里,放在家里衣柜上方了,走時竟未想起。我遂試圖解釋,以圖諒解,能讓我通關。但該海關官員原則性很強,不管我如何解釋,就是說“No”。我當時一下子就懵了,因為,如不能通關,我就得打道回府,搭乘返回航班回國了。心里想,幸虧買的是雙程票,只是回去不知如何見江東父老了。

我抬眼看綠色通道那頭,Kay已經通關,在等我。她應該也未想到我會遇到這樣的麻煩。我向她打手勢,請她過來。Kay聽了我介紹的情況,“My god!”隨后,她和海關關員聊起天來,語速很快。我的英語是二把刀,只知道他們聊起了芝加哥,感情Kay是在芝加哥出生并成長的,他們是老鄉。聊了有5分鐘,最后,該海關關員說,可以讓我先入關,但必須在一個月內帶著IAP66表到波士頓海關重新入關。(注:后來,我讓家里把我的IAP66表寄過來,同時,Kay也要求罕布什爾學院外辦給我重新再出一份IAP66表。大概20天后,罕布什爾學院辦公室安排一名日裔女學生Miya開車帶我到波士頓機場海關重新入關,那次倒是非常順利。)

入關后,Kay和我乘火車到另一航站樓,轉乘芝加哥到哈特福德(康涅迭戈州國際機場)的航班。在候機室,機場廣播通知,到哈特福德的航班晚點,原因是飛機上掉了3個螺絲,找不到了,為安全起見,要等3個螺絲都找到才能起飛,盡管飛機一切正常。又過了約20分鐘,廣播再次通知,說3個螺絲已經找到2個了,還有1個沒有找到,但飛機可以起飛,如果旅客們都同意的話。Kay問我,上不上飛機。那一刻,我覺得我很清醒,說,你要上你上,我還是等等吧。Kay也覺得有趣,哈哈一笑。又過了20分鐘,第三個螺絲終于找到了,飛機也終于安全起飛了。

到了哈特福德機場,Kay的丈夫Bill在迎候我們。晚上約12點,終于抵達罕布什爾學院。

二、在罕布什爾學院的教與學

(一)教

在罕布什爾學院,我的主要工作是教5個學生中級漢語:一名韓國留學生,我還記得她的名字叫李昭垠,一名越南裔的學生,一名美國—菲律賓混血女學生,一名美國白人女學生,一名自稱是林肯家族的學生——亞伯拉罕。后來又有一名日裔男學生加入,不過,他主要是和我學習中國傳統文化,他的漢語水平要明顯高于其他5名同學。

當時5名學生使用的教材應是中國漢辦專門為外國人學習中文編輯出版的。教材難度適中,并且內容主要是日常生活中常用的語言,具有很強的實用性。我每周給他們上一次課,教學進度和內容基本上是按照教材來的。

罕布什爾學院是美國一所前衛型高校,是20世紀60年代在Amherst town的4所大學——馬薩諸塞州立大學(Umass)、史密斯學院(Smith College)、阿姆斯特學院(Ameherst College)、和麗山學院(Mount Holyoke College)共同倡議下興辦的,目的是探索面向21世紀的高等教育改革之路(這五所學校合稱“五校聯”)。當時學院學生約有1060人,教職員大約200人。學校和其他四所大學的課程學分互認,教學資源共享。讓我非常感興趣的是,學校不是像我們國內通常按專業招收學生和培養學生,而是每個學生根據自己的興趣、愛好自由選擇課程,修滿規定的學分就可以畢業。由于課程都是學生們自己選定的,所以學生的學習熱情都很高,主動性比較強。

當時罕布什爾學院的漢語教學還沒有后來那么規范。我在教學的過程中,一般是先教他們讀和說,然后再進一步講解,往往是用漢英雙語,反正只要講明白,他們聽懂就可以。罕布什爾的課堂不像國內大學那么呆板,教學既可以在教室里,也可以在室外,環境很輕松。我就有三四次在學生們的建議下把課堂放到了教學樓前的草坪上,大家席地而坐,如開Party般進行教學,效果倒是很好。

除了教他們語言,我也試圖讓他們了解更多的中國文化,這方面我獲得了張清明教授很多的幫助。大概是和學生們交流(我更愿意把我在罕布什爾學院的教學稱作“交流”,因為,從形式上看,我確實是和他們在交流,而不是像在安徽農業大學課堂上的演講式的教學)約一個月后,在學生們的倡議下,也在張清明教授的幫助下,我在我的住所教學生們打麻將。教了幾次,李昭垠學得很快,大概因為她是韓國人,在韓國時就了解一些麻將的規則。所以,后來李昭垠就成了我教麻將的助手。

此外,美國學生對中國菜很感興趣,而我也恰好能做一些中國菜。于是,我就在我住的Dom(公寓)里教他們做最簡單的中國菜,比如青椒土豆絲、西紅柿炒雞蛋之類。我在教他們做菜時,少不了要從中國菜講到中國的哲學、中國的文化融合、中國的個人與社會,等等。

當然,在春節時,我也和學生們一起討論過中國的“年”,介紹中國的春節文化。

(二)學

在罕布什爾學院,我的身份是交流訪問學者。所以,我除了教學工作,還可以旁聽“五校聯”的任何課程。那個時候我開始對法律感興趣,于是就想旁聽些法律類的課程。

其實還有另外一個原因。我到罕布什爾學院以后,學校要給我安排一間辦公室,但當時學校辦公室比較緊張,于是就把我安排到學院的終身教授Lester Mazor博士[1]的辦公室,因為他當時還在柏林的罕布什爾學院項目部工作,半年內不回來,學院在征詢了他的意見后就讓我暫時使用他的辦公室。Lester Mazor教授是從事法理學、美國憲法學研究的國際知名學者,他的辦公室的藏書當然都是與法理學、憲法學相關的,我如入寶庫,受益匪淺,也讓我平添了研究法學的興趣。這一點對我,甚至對安徽農業大學的法學專業而言都是意義非凡的。正如吳惠敏教授所言,我們訪學中的很多人,人生理念、生活方式、研究方向,甚至人生軌跡等方面往往都因為罕布什爾學院的經歷而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對我而言,正是有這樣的因緣,才堅定了我從哲學、思想政治教育而轉向法學研究,進而順應國家高等教育擴張的形勢,在學院、學校的支持下,于2002年年底成功申辦了安徽農業大學的法學專業,也才有了后來的安徽農業大學法學系。

我在罕布什爾學院選修了兩門課程,一門是Kay Ann Johnson教授的亞洲婦女權利課,一門是Flavor教授的亞洲人權課,兩門課程都聚焦亞洲的人權、勞工權利、婦女權利,那是我第一次系統地學習人權類的課程。

Kay Ann Johnson教授的課堂上我受益匪淺。因為Kay Ann Johnson教授的中文非常好,我課堂上如有聽不懂的(因為,我的英語水平應付日常生活尚可,但聽課確實就困難了),她會給我翻譯成中文。Kay的課程主要聚焦中國的勞工權利和婦女權利。

在一次課堂討論上,學生們討論到了中國工人的工資水平。當時,因為我是剛從中國過來的,所以Kay就讓我介紹國內一般的產業工人(如制鞋工人,之所以討論制鞋工人,是因為當時美國的耐克公司在中國有很多工廠,雇用了大量工人,當然,如耐克公司等國外的跨國公司之所以在中國等發展中國家設立工廠,看中的恰恰也就是那里的廉價勞動力)的工資狀況。當時國內工資水平比較低,如深圳、東莞等地的鞋廠的工人月平均工資大概在800元人民幣左右,我便如實介紹。班上的學生在聽我介紹后就算了一筆賬,月工資800元人民幣,換算成美元大概是100美元,再除以160個工作小時,則每小時工資僅有區區0.6美元左右。而當時美國的最低工資是每小時8美元。學生們在得到結論后非常氣憤,認為資本家實在可惡,太貪得無厭,就有人提議要組織活動抗議資本家的殘酷剝削,要拒絕購買產自中國的如耐克公司等的商品。我遂與他們討論,認為盡管這種剝削很可惡,但中國工人當下卻只能接受。因為,如果這些公司因為不得不提高工人的工資導致生產成本上升而撤銷這些在華工廠的話,那中國的工人們就會喪失這些工作機會,換言之,中國的產業工人們并不會因為他們的抗議而獲得直接的利益。

類似這樣的課堂討論很多,課堂上民主氛圍很濃厚,學生參與討論的積極性也很高,這一點讓我非常感慨,因為國內的課堂上很少能真正討論起來,當然這有各方面的原因。

在Flavor教授的課堂上我則是另外一種感受。他的課堂上還有另外一位老師Marry(該門課程是兩位老師共同上課)。選修這門課程的學生有7人,再加上我這樣一個交流訪問學者,一共8個學生。每次上課前一周,老師們會把要討論、閱讀的材料放在辦公室門前的紙箱里,學生們自己取走,課堂上就討論這些材料。在Kay的課上,我有點有恃無恐,因為如果聽不懂,Kay會給我翻譯成中文,可在他們的課堂上就不行了,因為課堂上只有我一個人來自中國。而每一次討論課大家都要發言,別的同學的發言語速很快,而且還有地方口音,我往往聽不懂。為了避免重復前面同學的發言,所以每節課上我都力爭第一個發言,反正我講完了,后面是否能聽懂我就不管了。想想實在慚愧!

除了在罕布什爾學院選修的兩門課外,我還到Umass(麻州大學)旁聽過幾次課程,但沒有系統聽過一門課,也沒有能真正學到什么?,F在回想起來還常常引以為憾。

學的第二個方面,是語言。

從中學到大學,我的英語基本上是啞巴英語,可以看,但聽不行,說更不行。1999年,Richard Tessler和Patricia Gorman夫妻在安徽農業大學度學術假。那時他們知道我要到美國罕布什爾學院做交流訪問學者,也知道我英語口語太差。于是,Patricia Gorman教授主動提出要免費教我英語口語。每周,Patricia教我一個小時的口語。一學期的學習,我的口語有了不小的進步。

但到美國以后發現,我的口語還是差得太遠。于是,我就尋找能夠提高英語水平的機會。在美國朋友們的幫助下,我在Amherst Downtown(阿姆斯特市中心)找到一個英語培訓班,免費的,是麻州政府支持的一個項目,目的是為了提高初到美國的外國人的英語水平。從11月下旬開始,我每周到這個英語補習班學習2次。在這個班學習的學生總共有10余人,大半來自中國,只有我一個是交流訪問學者,有3人是從福建偷渡到美國的,和他們相比,我的英語水平無疑是高的。于是,我一方面鍛煉自己的口語,另一方面也承擔了部分助教的工作。實際上,在那里的學習對我英語總體水平的提高作用有限,因為那是一個初級班。我后來之所以一直在那堅持學習了近3個月,是因為我覺得:一,幫助那部分人提高英語蠻有意義的,后來我就以志愿者的身份參與教學了;二,我對他們的語言教學方式非常感興趣,課堂活潑,內容與生活息息相關,我想學習他們的教學方法。

學習語言更多的是靠自己。一方面,我每天花3個小時學習語言,聽廣播、看書;另一方面盡可能地出去交流。交流有兩個方面,一是和美國學生們交往、討論,這對我幫助很大,在學習語言和對美國社會的了解上都大有裨益;另一方面是多看,多留心。比如,我每天會到罕布什爾學院旁邊的一個小型超市流連1個小時,超市商品(比如各種蔬菜、水果)上都標注名稱,我就用心記。堅持了一段時間后,竟然很有效果呢!

在高校工作和學習,圖書館是我經常去的地方。在罕布什爾學院訪學期間,幾乎每個晚上我都是在圖書館度過的。罕布什爾學院雖然不大,但圖書館的藏書并不少。我閱讀的興趣主要集中在三個方面:一是有關哲學的書籍;二是有關法律的書籍;三是有關歷史的書籍,尤其是關于美國歷史的書籍,包括美國華人史。

三、在美國的生活

(一)日常生活

在罕布什爾學院,我每天的生活很簡單,教很輕松,學同樣沒有什么壓力。因為,在去美國前,我就想過,在那兒待的時間只有區區兩個學期(實際上只有一個半學期,因為學校的原因我是在第一學期已經過去兩個月后才抵達美國的),這點時間,我要多體驗美國的社會和生活,而不是要實現一個具體的學習目標。

我在罕布什爾學院住在學院圖書館東北側的一個Dom里。這個Dom主要提供給來自各地的訪問學者居住,很大,圓形的,兩層,分為三個單元,其中有一個單元是學院的后勤辦公室,另兩個單元是宿舍。一樓是起居室和廚房,兩間臥室,一個衛生間;二樓有三間臥室,一個公用的衛生間。

Dom周邊有一些松樹和草坪,環境優雅,很讓人陶醉。春天的早晨,小鳥的嬉鬧聲會把你從沉睡中喚醒,你會有置身原野的愜意,而樹枝上跳躍的松鼠又會讓你感受到自然的生機。

我住二樓最里的一間,很安靜。二樓的三間房間,有兩間經??罩?,偶爾會有來自美國其他大學的訪問學者居住,但時間都不長,印象中最長的只住了一個月,是一位來自華盛頓大學的訪問學者,是印第安人。

學院給訪問學者提供的待遇算是優厚的,住宿是免費的,并且每天提供中餐和晚餐。

學院的食堂——saga——坐落在社科樓的西側。我每天會到saga用兩頓餐,用餐時,我只要簽上“P O”(校長辦公室的首字母)加上我的名字即可。學生們在食堂用餐每天是20美元,學生們都覺得很貴,且認為質量很差。我倒覺得很好,可能因為不需要我自己付錢,并且我對飲食向來不挑剔。Saga里的食物當然主要是西式的,烤雞、烤肉、培根、比薩、牛奶、面包、漢堡、可樂、啤酒等,應有盡有。食堂另外還提供一些基本的食材,你可以在里面自己加工、烹飪,你可以做意大利菜、法國菜,當然你也可以做中國菜,我就曾經做過青菜豆腐,倒也方便。

每天工作學習之余,傍晚我會沿著校內道路散步兩個小時。學院很安靜,適宜漫步、思考。記得是在元旦后,學校學生放假,還未開學,我晚飯畢,一個人帶著隨身聽,一邊漫步,一邊聽廣播。走著走著,突然發現后面一輛警車老跟著我,我覺得有些詫異,便停下腳步等警車過來。原來是校警,他發現我一個人在走,不知我是什么人,所以跟在后面觀察。經我說明身份方才釋然,也算一個小插曲吧。

在學校的生活中,經常會有學生聚會,有的是罕布什爾學生的聚會,有的是Umass(麻州大學)學生的聚會,有的是其他學院學生的聚會。在不同的聚會中會認識不同的人,會得到不同的信息,了解不同的文化。

(二)在美國過節

1.圣誕節

圣誕節是西方人的大節,類似于中國的春節。美國人在圣誕節期間舉國放假,歡慶節日。學校一般會從12月23日開始放寒假,一直延續到1月5日。

12月23日,學校大多數學生都已經離開,我也沒有出行的計劃,就在宿舍看書。下午5點左右,Patricia過來了。原來她和Rick考慮到我和許有江教授[2]圣誕節期間沒有外出計劃,在學校太過冷清、孤獨,所以決定邀請我們到他們家過圣誕節。盛情難卻,我們遂收拾了被褥帶上,到了他們家里。

在Rick家里,他們的兩個孩子——Hannah(中文名:陳護玲)和Zoe(中文名:褚新申)對我們的到來非常興奮。本來她們對我就比較熟悉,因為1999年下半年他們一家是在安徽農業大學度過的,當時,是Rick和Patricia的學術假,他們就帶著Hannah和Zoe來到了中國。Hannah和Zoe是Rick和Patricia分別在1993年和1995年來合肥收養的,她們的中文名字是合肥市兒童福利院起的。兩個孩子非?;顫?,每天我會和她們一起做游戲——比如拼圖,拼美國地圖、世界地圖等。

12月24日早晨,Patricia驅車帶我們到當地的一家苗圃去買一棵松樹(做圣誕樹用)。在苗圃,我們共同選擇了一棵高2米,樹冠直徑約1.5米的松樹,看起來很漂亮。印象中Patricia好像付了十幾美元。

買完松樹,我們又驅車到一家Mall采購。

從上午回到家開始,Patricia就在準備圣誕晚宴。晚上在Patricia準備主食、副食的時候,Rick則和我們布置餐桌。Rick取出了一套銀制餐具——這套餐具平時不用,只是在諸如圣誕節這樣的重要節日才使用。晚宴上,Rick取出了一瓶老酒,品名不記得了,是烈性酒。Rick介紹說,這瓶酒是他的父親在20世紀40年代購買的,一直保存著,這中間僅打開飲過一次。酒確是好酒,入口濃烈綿柔兼而有之,香氣悠遠。Rick知道我有些酒量,就勸我多飲幾杯。酒如此珍貴,主人如此盛情,我自然也不做太多客套!

晚宴后,Rick和Patricia邀請我們一起出門。離他們的別墅500米的一家房子前有一棵大樹,空間也比較開闊。等我們到的時候,發現已經來了五六家人,大概有近20人。原來,這是他們圣誕節時的一個傳統節目:大家先手持蠟燭在大樹下繞圈并唱圣誕頌歌,然后再到旁邊那戶人家聚會。Rick和Patricia先給大家介紹我們,說我們是新從中國來的訪問學者,大家都很熱情。在那戶人家聚會時,人們特地給我們介紹一對大概十五六歲的雙生小姑娘,原來,這兩個女孩夏天才從北京回來。她們在北京參加中美中學生交流項目,在北京時在一個中國家庭住了兩個禮拜。

第二天早晨,Hannah和Zoe很興奮,因為她們都在圣誕樹下收到了圣誕老人從煙囪進來送的圣誕禮物。讓我意外和感動的是,圣誕老人竟沒有忘記我——我也收到了一份圣誕禮物,一雙加厚的冬襪!

12月25日,Rick和Patricia驅車,帶我們一行六人前往Patricia的父母家。老人住在波士頓附近,需要驅車兩個多小時。路上發生的一件事給我很深的印象。車行中間,Zoe吃了一塊糖,糖紙剝下后,Zoe問Rick,能不能丟到窗外去。Rick很嚴肅地說:“No!”Zoe又問,能不能讓許(許有江)幫她拿著,Rick仍然很嚴肅地說:“No!”并告訴Zoe,你應該自己拿著,直到前面的服務區,那里就有垃圾箱了。當時我就想,孩子的教育,不能僅僅是說教,更重要的是養成教育!

在Patricia的父母家,我們見到了她的父母、弟弟及其女友和孩子——她的弟弟和女友已經同居很多年,并有兩個孩子,但卻一直沒有結婚。Patricia的父親在二戰時是一名軍人,曾經在太平洋戰場和日軍戰斗過,并到過中國。知道我們來自中國,老人很興奮,和我們談到了二戰,談到了日軍的殘暴,也談到了中國人的友好。

晚餐后,我們一行又驅車返回。

2.元旦

2001年的元旦,是千禧年元旦。世界各國都很重視,美國人民也很重視。

元旦晚上,在Rick和Patricia家用過晚餐,Patricia要帶我們去體驗美國人民是如何度過新年之夜的。Patricia驅車帶著我們來到了罕布什爾縣的縣城:Northampton。

平時的晚上,縣城一般比較安靜。但元旦的晚上,很多場所都非常熱鬧,劇場、教堂、酒吧、商場都燈火通明。

我印象中,我們從一個劇場到另一個劇場,從一個教堂到另一個教堂,觀看各種表演,順便收集各種紀念章。在一個教堂觀看表演時,觀眾們的笑聲此起彼伏,而我卻不甚了了,因為我的英語水平還不足以讓我把握住表演的笑點。這時,Patricia告訴我,表演這個節目的演員都是同性戀,表演的內容是同性戀日常生活中的趣事。

離開Northampton,Patricia驅車把我送回罕布什爾學院的宿舍,這時大約已經十一點了。我在樓下客廳里打開電視,電視正在直播世界各國慶祝千禧年到來的場面。紐約的時代廣場燈火輝煌、人頭攢動,現場的主持人正在用興奮的聲音報道著現場的情況。當紐約的零點鐘聲敲響后,時任美國總統克林頓發表了熱情洋溢的講話。那一刻,我突然想,這世界上,不論東方還是西方,不論白人、黑人還是黃種人,也不論是發達國家的人還是發展中國家的人,人們總是會選擇諸如節日這樣的節點去表達自己的歡樂、對未來的期盼,而表達的方式卻又如此的大同小異。而那一刻的我,除了和世界人民一起去歡慶千禧年的到來,涌上心頭的更多的是對家的思念。

3.春節

2001年的春節不經意地走近了。

在我的住處,電視信號比較差,沒有辦法收到中央電視臺的國際頻道,所以我平?;究床坏郊冎形墓澞?。年三十晚上,我先在圖書館看會書,到晚上給家里打了電話,便入睡了。想家、想親人是自然的,但也無法!

初一早上,按照約定,張清明教授驅車帶我們到波士頓去。因為波士頓的唐人街每年都要舉辦春節慶?;顒樱月橹莸娜A人、收養中國兒童的家庭、部分有過春節習俗的亞裔家庭都會在這一天趕到唐人街,在異國他鄉尋找、回味家鄉的年味。

波士頓的唐人街在美國東北部算是比較大的唐人街。從Amherst驅車大約兩個半小時抵達波士頓唐人街,已經是九點半了。到唐人街的第一件事是吃早餐。在一家廣式餐館里,聚集了約500人,其中大多數是華人,都是來這兒吃早餐的。嘈雜的人聲中,我依稀能辨別出廣東人、福建人、臺灣人以及來自大陸其他省份的人,心中莫名地生出了幾許激動和親切。

早餐后,我們就在唐人街等看表演。在這里,我看到了在國內很多城市和鄉村已經多年難見的舞龍、舞獅、花車和旱船。而更令我驚奇的是,舞龍的小伙子們竟然大半都是白人。在詢問Rick后我才明白,波士頓有一個愛好中國文化的組織,這些小伙子就是這個組織的熱心活動者。

Hannah、Zoe、Lili(Kay從中國武漢收養的女兒)在觀看各種表演后,也和國內的孩子們一樣,購買了鞭炮,不時放上一個,歡樂和笑聲伴隨著她們,也感染著在旁邊觀看的我、Rick、Kay。那一刻,我突然想到了兒子,六歲的兒子這時在國內會不會在放煙花呢?

年初二的晚上,在Amherst的來自大陸、臺灣、香港的中國留學生們聚集在麻州大學的一個禮堂里,觀看錄播的春節聯歡晚會。實際上,在國內,春節聯歡晚會我一般是不太在意的,只是陪著父母看看。但在美國,當錄播的春節聯歡晚會開始時,現場的觀眾們竟然掌聲雷動,間或還伴隨著尖叫聲。我想,這些人在國內恐怕大多和我一樣,對春節聯歡晚會一般都不會太留意,更不會有多少興奮,可在這異國他鄉,每一個人,竟都如此激動!

看完春節聯歡晚會,已經夜里十二點了。一個來自上海的罕布什爾學生要我乘坐他的車回學校,我拒絕了,因為我想一個人品嘗思家的滋味。我一個人沿著公路,用了兩個小時的時間從麻州大學一直走回了學校。那是一個永遠難忘的夜晚……

(三)同事和領導來訪

1.老友來了

進入2001年3月份,我就開始興奮和期待了!因為,老友俞寧要來了。

早在我去美國前,俞寧就和我約好,要一起在紐約逛街,去看自由女神像。當時有一個機會,是Rick幫助爭取的,就是以文與會,參加美國東部社會學年會。

知道俞寧即將來美國參加會議時,我異常高興。因為,在國內,向來有人以“焦不離孟,孟不離焦”比喻我們二人。在獲悉俞寧抵達波士頓航班的準確日期后,王柏濤、劉麗明夫婦駕車將我帶到他們在波士頓的家中。

王柏濤駕車,和我一起去波士頓機場把俞寧接回家中。按照中國人的習慣,接風晚宴是必須有的。晚宴就設在家中。俞寧帶了兩瓶小糊涂仙(按照規定,國際航班上每名乘客最多只能攜帶兩瓶500毫升的白酒),這可太合王柏濤和我的口味了。因為,在美國,想喝上正宗的國產白酒可不容易。但我們舍不得把兩瓶都喝掉,因為還要留一瓶等到罕布什爾學院時和其他朋友共飲呢!當晚,我們把盞相敘,甚是暢快,喝了一瓶白酒后,又喝了兩瓶紅酒和若干啤酒!

晚宴后,我和俞寧在客房抵足而眠。俞寧是因為時差的緣故而不能入睡,我則是因為興奮的緣故也難以入眠,臥談便從AAU到HC,從學問到人情,從中國到美國,話題隨性,而見解多有相契,甚歡!

次日,我和俞寧乘坐大巴從波士頓回到Amherst,回到罕布什爾學院居住。因為我在俞寧來美國之前就已經和罕布什爾學院溝通好,來后俞寧將和我住在一個Dom。

回到Amherst第三天,美國東北部下了一場暴雪。早晨起床,我和俞寧發現Dom的房門被雪封上了,好在學校的后勤很好,到上午九點,房門前的雪被清除,學校道路上的雪也被清掃干凈。

晚上在saga用過晚餐,我和俞寧來到學院旁邊農場的空地上,那是塊農田,莊稼早已收割完畢,也沒再種什么作物,或許是休耕吧??盏厣细矟M了雪,有一尺厚,由于天氣寒冷,雪也已經上凍,所以走在上面竟不覺得軟,倒是有些許滑!

我們走在雪上,交流著這些年來的經歷和心得,討論到了自己的專業、學術及今后的發展。我們感覺到,對我們二人來說,美國之行并不僅僅是我們人生中的一個學術旅行,它會帶給我們深刻的改變!談到快意處,胸臆大抒,不禁仰天長嘯!

對于我們二人來說,在學術及自己的發展方向上一直有諸多困惑。上本科時,俞寧學的是社會工作(廈門大學哲學系社會工作專業),我學的則是哲學。但到AAU工作后,我們先后進入了當時的德育教研室,從事思想道德修養和法律基礎的教學與研究工作。雖然我們也都很熱愛自己的工作,但對自己的專業總有割舍不下的情懷。美國之行,對俞寧來說,是再次踏進社會工作領域的重要起點。對于我來說,則是明確并堅定了從思想政治教育領域轉向理論法學領域的決心。

俞寧在學校住了幾天,與Rick一起前往費城參加美國東部社會學年會。會后又回到罕布什爾學院,又三天后,俞寧應紐約FCC[3]邀請前往紐約做專場學術報告——《中國公眾對跨國收養的態度》。于是,我陪同俞寧一同乘坐大巴前往紐約,劉麗明、Rick則在兩天后,驅車前往。劉麗明擔任學術報告的現場翻譯。

在紐約,我和俞寧參觀了紐約自然歷史博物館、哥倫比亞大學等地,收獲頗豐。

2.老黃的到來:酒、教改、專業

俞寧回國后不久,黃邦漢教授(老黃)來了。

從20世紀90年代初起,黃邦漢教授在福特(北京)基金會的資助下就開展了美國家庭收養中國兒童問題研究。其時,我也作為課題組成員參與了部分研究工作。2001年3月,黃邦漢教授再次訪問美國,走訪收養家庭,了解被收養女嬰在美國家庭的生活狀況。在抵達罕布什爾學院之前,他已經在美國調研了一個月的時間,從加利福尼亞到明尼蘇達等地,走訪了近一百個FCC家庭。

4月3日,黃邦漢教授抵達罕布什爾學院。

當天晚上,我依舊是在圖書館看書,晚上11點圖書館關門,我返回Dom。離老遠,我就看到我房間的燈亮了,我知道,肯定是老黃到了。因為我早就知道他會在這幾天到,而且根據安排,他也和我們住在同一個Dom。那時候我們沒有手機,所以不知道他準確的到達時間。

老黃愛酒,但在美國的這一個月內卻幾乎沒有機會喝白酒(他隨身帶了兩瓶白酒,但舍不得喝);而我在俞寧走后一段時間也再沒有酣暢淋漓地飲過酒了。所以,見面寒暄后,老黃和我便擺開酒場了。

老黃從國內來時帶了兩瓶小糊涂仙(說來也怪,或許是巧合,那年,幾個人帶的酒竟然都是小糊涂仙)??紤]到隔日還要到劉麗明家去,得留一瓶和王柏濤等共飲,所以我們決定只喝一瓶。

已經是夜里十一點多了,不可能再到外面比如saga、商場去弄下酒菜。不過,老黃隨身攜帶有合肥“陶永祥”炒花生,這可是下酒好菜。我又切了兩個洋蔥,用醬油簡單腌制下,便又是一道下酒菜了。

從11點開始喝酒,一邊喝酒一邊聊天,一直喝到早晨4點,一瓶小糊涂仙當然是不夠的,我們又喝了大約600毫升的伏特加酒(那是我們在當地市場上能夠買到的有限幾種類似國內白酒的酒之一,40多度,與中國高度白酒自是不能比,但解解饞卻差強人意)。

飲酒過程中,我們天南海北地聊,但慢慢集中到了兩個核心話題。

一是美國大學的教學。我談到了HC學校的教學。在HC,課堂規模一般都比較小,只有10個左右的學生,每個學生都有充分的機會,老師和學生課堂上就該門課程的問題可以展開充分的討論。這在上文已有交代,而這一點很顯然是高校大規模擴張后中國的大學課堂所無法比擬的。因為AAU的專業課堂已經達到了60人左右,至于公共課、基礎課,則往往在100人以上,這樣大的課堂想實現充分的課堂討論,讓每個學生都參與到課堂討論中來,是沒有可能的。但是我注意到了HC的另一種教學,那就是Office Hour。就是學生導師在辦公室與學生的面對面交流,交流的內容可以是導師課程上的內容,也可以是與課程有關的其他內容,還可以是學生在生活和學習中遇到的任何其他問題。而HC教授們每天的工作,除了2個小時的課堂教學以外,大概要花4個小時的時間與學生進行這種Interview。我曾經先后參加過、觀摩過Kay、張清明等教授的數次Interview教學,很受啟發。我和老黃說,能不能把這種教學模式引入我們學院的教學,做一個試點。老黃非常贊同。于是,我們就借著酒意,具體設計了改革的草案。這個討論的結果,就是在我回國后的2001年秋季學期首先在我承擔的2001級春招英語專業《大學生思想道德修養》這門課程中進行的《大學生思想道德修養課程的訪談式教學改革》。該改革,在當年取得了初步的成功,后來,這項改革獲得了學校的支持,在2002年秋季在全校的《大學生思想道德修養》和《鄧小平理論》兩門課程中全面推廣,廣受學生歡迎。此后,該項改革先后獲得2005年安徽農業大學校級教學成果一等獎、安徽省教育廳教學成果二等獎,在全校、全省產生了廣泛的影響?,F在,這種教學模式在安徽農業大學的思想政治教育類課程中依舊堅持并有新的發展。

二是專業發展。1998年,安徽農業大學社科部(系)從原文理學院獨立出來,本來只是負責全校人文社科類的公共課教學,沒有專業。但當時的社科部(系)從主任黃邦漢教授到每一個老師,都想能興辦新的專業,謀求新的發展。由于黃邦漢教授在主持和開展《美國家庭收養中國兒童問題研究》課題研究中,大量接觸了美國的各類社會工作者,對社會工作專業有了濃厚的興趣和深刻的認識,認識到隨著中國經濟社會的發展,社會工作這個新的職業必將迅速發展起來,國家對社會工作專業人才必將有龐大的需求,相應地,社會工作這個專業也必將在中國有很好的發展前景。因此,在2000年,安徽農業大學申辦了社會工作專業,并在該年年底獲得安徽省教育廳的批準,獲準從2001年開始招生。

我們的話題就從社會工作專業展開,我們一致認為,社會工作專業是一個發端于西方的專業,這方面,我們國內才剛剛起步,要想辦好,必須充分吸收和借鑒西方尤其是美國的先進的教育理念、內容和方法。

如前文所言,我在20世紀90年代后期,就開始對法學感興趣。而我在美國期間,在Lester Mazor教授辦公室有機會大量閱讀法學類著作和文獻,更堅定了我今后從事法學研究的志向??紤]到國內當時高等教育的大發展,我提出了一個想法,那就是回國后爭取各方面的支持興辦法學專業。老黃非常贊同,并提出要充分利用我們和HC的交流關系,爭取HC校方和教授們的支持,使專業一開始就具有國際化的特征。

后來,2001年、2002年我們先后兩次申請興辦法學專業,并在2002年11月獲得省教育廳的批準,年底,在教育部備案成功。2003年,安徽農業大學法學專業正式招生。同年11月,Lester Mazor教授應邀訪問安徽農業大學,并為法學專業學生系統講授美國憲法。同年,時任校長李增智教授簽發了聘請Lester Mazor教授、Flavor教授為安徽農業大學客座教授的聘用文件,并頒發了聘用證書。

客觀來看,AAU和HC的交流,除了對我們每一個參與的教師、學生產生了重大的影響外,對AAU的辦學也產生了十分積極的影響。

四、從麻州到緬因州的文化之旅

(一)Jon Chase家的聚會

2001年4月5日,我與黃邦漢教授踏上了探訪收養家庭之路。

4月5日,我們兩人首先來到波士頓哈佛大學。在這里,我們與約好的哈佛大學新聞中心主任Jon Chase會面。在他的帶領下,我們參觀了哈佛大學校園,并走進哈佛大學博物館、燕磬書社(哈佛大學中國研究中心,著名學者杜維明先生即在此供職并主持工作)。

在哈佛大學參觀期間,有兩件事對我觸動很深。

一是在圖書館的旁邊,擺了兩張長桌,有話筒和音放設備,幾個學生輪流在讀著什么東西,我聽不大懂。Jon Chase先生對我們解釋說,這是哈佛大學的傳統。這是學生們在讀歷史上,從美國獨立戰爭到美國內戰,從一次世界大戰到二次世界大戰以及在此后的歷次戰爭中陣亡的哈佛大學的校友們的名字,他們以這樣的一種方式表達對陣亡哈佛大學校友們的崇敬,也喚起哈佛大學學子們的愛國情懷。聽了介紹,我想起了我們的愛國主義教育,我們為什么不能讓愛國主義教育更聯系實際、更有成效呢?

二是在哈佛大學校長辦公樓前扯有標語,不少學生聚集在那里,有人在發表演說,有人在向過往路人介紹情況。走近交談,我們才知道,這是哈佛大學的學生要求為學校的Staff(職工,非教學人員)增加工資,已經占領了校長辦公樓兩個禮拜了。這件事對我觸動很大。學生們占領校長辦公樓,既不是為了自己,也不是為了與自己關系更密切的教授們,而是為了學校的普通職員。這反映了什么呢?這反映的是學生們的一種關懷精神!在如今這個物欲橫流的時代,這種精神更加難得。由此我想到了哈佛大學校門一個牌子上的兩句話:“你為增進知識和能力而進來,你為報效國家和民族而出去!”的確,我們的大學應該培養的,正是這樣有民族、國家、社會和人類擔當的人。

晚上,我們跟隨Jon Chase先生回到他位于波士頓郊區的別墅居住。

Jon Chase先生的女兒Maya是1993年從安徽省合肥市兒童福利院收養的,已經上小學了。Maya美麗、聰明,非常可愛,對我和老黃非常親熱,也許是她知道我們是從她的故鄉來的緣故吧(跨國收養家庭一般不會對孩子隱瞞收養事實,這一點和中國國內情況有很大不同。所以,Maya在懂事時起就知道她是被收養的,并且是從中國收養的)。

在我們抵達Jon Chase家里的第三天,住在附近的收養家庭在Jon Chase家舉行了一個大Party,共有6個家庭參加了聚會,其中5個家庭是收養家庭。這5個家庭在1993年結伴到合肥收養,他們平時經常聚會,家庭之間因為收養中國女兒的共同點而連接起來,關系密切。

另一個家庭來自中國臺灣地區,丈夫姓林,臺北大學畢業,當時到美國留學,學習建筑。這位臺灣同胞非常健談,也非常有意思。他說,他的夢想是到普林斯頓大學學習建筑,因為普林斯頓大學的建筑專業是世界上最好的建筑專業,但可惜他沒有能被普林斯頓大學錄取。后來有了兒子,就給兒子取名“普林斯頓”,也算用另一種方式滿足了自己的愿望。在和他的交流中我們談起了風水。話題由我提起,因為得知他學建筑,我就問他對風水的看法。他認為,風水其實不是迷信,而應該是一門科學,因為所有的建筑都必須考慮水文、風向、采光、交通等,古人最初建房考慮的風水無非如此,只是后來加入了玄密的成分,使風水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他的太太來美國伴讀,閑下來的時間就被這5個收養家庭聘為中文教師,教孩子們中文。需要提及的是,收養家庭的大部分家長為了能提高孩子學習中文的興趣,也為了能更多地了解中國文化,常常和孩子們一起學習中文。這5個收養家庭在聚會時往往同時邀請林先生一家一起參加。這次也不例外。

為了辦好這個Party,Jon Chase夫婦、老黃和我一起進行了精心的策劃,做了詳細的安排,核心就是要充滿中國文化元素。大家認為最能體現中國元素的當然是中國菜,而中國菜中,餃子最具有中國文化象征意義。于是,我們共同商定,除了準備一般菜品外,還包餃子,并且教大家包餃子。

在剛到Jon Chase家里時,老黃就先把我“吹”出去了,說我是大廚,水平如何如何高等等(當然,一般的中國菜我也還是能拿得起來的)。于是,主廚就非我莫屬了。我也當仁不讓,但沒有想到卻出了意外——包餃子之囧。

因為要以包餃子和教大家包餃子為介紹中國文化的主戲,所以,包餃子就非常重要。于是,我們到波士頓唐人街商店購買了包餃子的一切必需材料:肉餡、大白菜、芹菜、蔥、生姜、餃子皮等等,一應俱全?;氐絁on Chase家,一切按部就班,拌餡、調味,等等。等餃子包好,下鍋、出鍋,我一嘗,頓時大囧,怎么餃子是甜的!仔細回想,原來岔子出在調味上。因為準備包餃子時我還同時準備其他菜品,在調味時竟然把糖罐當成了鹽罐,錯把糖當成鹽了。說起來還是老黃有經驗,他對大家說,中國南方人喜歡甜食,所以會有甜餃子,今天,就是按南方習慣做的甜餃子。大家聽老黃一說,覺得學到了更多的中國飲食文化!只是不知臺灣來的林先生夫婦當時做何感想。

Party從下午四點半開始一直持續到晚上九點。Party上,孩子們盡情戲玩,其樂融融;家長們和我們則不停地交流。家長們是想通過我們了解更多的中國文化,也想更多地了解我們的調研以及調研的初步結論;老黃和我則在交流中了解到孩子們在這些家庭中成長的故事,了解到這些收養父母對孩子們的愛!交流中,家長們對我們的研究給予了充分的肯定和高度的贊揚,同時也認為,這些被收養的孩子仍然需要持續被關注,因為隨著他們年齡不斷增大,他們的跨文化認同可能會面臨越來越大的困難。

(二)教堂巧遇山大同級校友

在Jon Chase家住了5天后,老黃的堂弟黃邦洲與其夫人驅車從新罕布什爾州到波士頓來見我們。當天剛好是星期天,黃邦洲說附近有一家華人教堂,建議我們到教堂看看,了解了解在美華人的宗教信仰及相關生活。

黃邦洲開車,我們一行四人在十點半左右到達該華人教堂。教堂里的華人基督教信眾已經到了300人左右。主持彌撒的教士(也是華人)聽說老黃和我剛從國內過來,隨即在大會上給大家介紹了我們2人和另5位從國內新來的人員。

其實,在到美國之后,我就了解到,很多同胞來到這里不久就加入了教會,這倒不單純是信仰的問題,更多的可能是華人們來到這里需要一個能相互交流的平臺。并且,如果生活中遇到一些困難,在這里還能獲得幫助。

由于老黃和我是第一次到這個教堂,所以我們可以得到一頓免費的午餐(實際就是盒飯套餐)。既然上帝如此“眷顧”我們,我們當然也就欣然接受了!老黃和我端著餐盤找到一張空餐桌坐下開始用餐。這時,一位年齡與我相仿的男人端著餐盤來到我們桌旁,在確認沒有其他人后坐下。

他端詳了我一下,問我:“剛才聽介紹說,你們是從國內剛過來的?”

我說:“是啊?!?

他接著又問:“你是不是到過山東?”

這句話引起了我的注意:“是到過啊?!?

他繼續問:“你是在山東大學讀書?”

我略帶探尋地回答:“是,在山大讀了四年書?!?

這時他應已經比較確定了,問:“是八七級的?”

我驚奇了:“是啊,你是?”

他這時樂了,說:“我是八七中文的,崔立德啊,你是哲學的。當年軍訓我們在一個連,我是戰術班的。”

這下,我們都激動起來。誰也不會想到,同級的校友,并且是曾經一起軍訓、同住一個宿舍樓的校友,能在遠離故土的波士頓城郊華人教堂相遇!

在和崔立德的交流中,我了解到,他1998年來到美國,讀了計算機碩士,隨后便在波士頓找了工作,留下來了。

我隨即問他,大學時我們都是無神論者,為什么到這以后參加教會,信教了呢?

崔立德說,在國內工作時,大家相互間的距離比較近,并且很多單位每周一或周三還有一次政治學習,大家溝通和交流比較便捷。而到了美國以后,工作節奏快了,相互之間居住的也比較分散,平時想見到很難。而教堂卻提供了一個很好的溝通交流平臺,每周大家都有一天時間來到這里,交流、溝通。所以內地到美國的很多人,來后不久就加入教會了。這實際上應該理解為人的社會性的需要。崔立德的這番話也印證了我此前的推測。由此我想到,我們在國內很多人都特別討厭每周三下午的政治學習。其實,我們若是換一個角度去認識這個政治學習,說不定會有另外的態度呢!

(三)緬因州之旅

和崔立德話別后,當天下午,黃邦洲把我們送到一個去往緬因州的路口,按照約定,來自緬因州的羅杰和瑪麗夫婦在這兒和我們見面,并接我們到緬因州繼續探訪收養家庭、訪問南緬因州州立大學、實地考察緬因州的社會工作、探訪印第安人保留地。

羅杰和瑪麗夫婦都是社會工作者,羅杰是政府社會工作者,瑪麗則在Brunswick鎮上自己開辦了一間社會工作室。他們也同樣是收養家庭,他們的女兒楊梅1993年收養自安徽省蕪湖市兒童福利院,已經9歲了。當年,羅杰和瑪麗夫婦辦理完收養手續后參觀合肥市明教寺,時任方丈妙安大和尚了解到收養情況后為小楊梅摩頂祝福。當羅杰夫婦帶著楊梅返回緬因州時,當地一位老太太覺得與楊梅有緣,在去世前將很大的一筆錢贈送給楊梅。后來羅杰夫婦每每談到此事,都認為是妙安大和尚帶給楊梅的福氣。

我們到訪之后,就住在羅杰的家里。他們家是一棟獨立別墅,坐落在一個小鎮上,環境非常清幽。楊梅對我們的到來感到非常高興,可能是她的養父母平時經常給她提到老黃以及蕪湖、合肥等,所以她對我們有一種血緣般的親切(這也是我們接觸到的大多數被收養的中國孩子的共同特征)。

我們在羅杰家里前后住了3天。每天早晨和傍晚,羅杰、楊梅、老黃和我會一起牽著他們家的那只狗散步。那只狗有60多斤重,長約1米,高有80厘米,很胖。據羅杰介紹,這只狗已經12歲了,在這類狗中已經是高齡了。按照正常情況,這只狗最多還能再活2年就該壽終了。(2005年,羅杰和瑪麗夫婦訪問合肥時告訴我們,該狗已經故去。)

到緬因州后的第二天,經羅杰的聯系和安排,我們來到了南緬因州州立大學的社會工作系,與該系的系主任和教授們進行了座談和交流。座談中,我們就“什么是社會工作”“社會工作的主要作用”“社會工作專業課程體系”“社會工作專業師資隊伍建設”等問題進行了交流。當然,名為交流,實際上是請教。因為安徽農業大學的社會工作專業2001年秋季才開始招生。交流結束后,南緬因州大學社會工作系向我們贈送了部分社會工作專業書籍。

值得一提的是,在南緬因州州立大學社會工作系我們遇到了楊鳳崗博士。楊先生是中國人民大學著名的宗教學專家方立天教授的學生,我曾經拜讀過他的部分著作和文章。在交流中我們了解到,楊鳳崗先生當時已經獲得了美國綠卡,就供職于南緬因州立大學社會工作系。研究方向已經從佛教轉到了基督教。我問他為什么不再研究佛教了,他說,在南緬因州,信奉佛教的人非常少,而信奉基督教的人非常多,研究方向的選擇當然要與實際結合起來。楊先生的這段話對我也有很深的啟示,我們所有的研究工作、我們所有的學問也都理應如此:從實際出發,所謂經世致用也。

第三天晚上,在當地小鎮上一家華人餐館舉辦了一個收養中國兒童家庭的聚會。在聚會之前,老板——一位唐姓女士告訴我們,這里的收養家庭經常到她的餐館聚會,因為這是中餐館,孩子們在這里能吃到中國菜,能了解到中國文化。她也為這些收養父母對孩子的投入和感情而感動。在當晚的聚會上,總共來了20多個家庭,濟濟一堂,熱鬧非凡,確有中國人聚會的熱鬧特征。聚會中,老黃做了即席發言,就我們此次來訪的目的做了介紹。收養家長們對我們很熱情,不僅填寫了我們發放的問卷,還非常熱情地向我們介紹他們撫養這些孩子的歷程,分享他們從孩子那里獲得的幸福和快樂。

第四天,史密斯太太(另一個收養母親)把老黃和我接到了他們的家里,這里已是緬因州的中部。在來前和羅杰等人討論日程安排時,我們說想探訪印第安人的保留地,而印第安人的保留地在緬因州的北部,離加拿大比較近。史密斯家居住在緬因州中部,從那里驅車到印第安人保留地可以當天往返。

在從羅杰家到史密斯家的路上,因為是傍晚走的,所以走著走著天就黑了,在穿越一片森林時,車突然停下了。開車的是史密斯太太,她悄聲對老黃和我說:“聽,蛙聲!”我們屏息一聽,果然聽到了蛙聲!史密斯太太和我們說,這是春天的第一聲蛙鳴。按照當地的說法,能聽到春天第一聲蛙鳴的人是幸運的。所以,我們都是幸運的!

那一刻,我突然感到,生活原來可以這樣美好!大自然的一聲一息,一草一木,其實都有那么多豐富的內涵值得我們去感受、去欣賞、去挖掘!生活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發現美的眼睛;生活不是缺少幸福,而是缺少體驗幸福的心靈!

在史密斯的家里,我真正體會到美國農村的生活。按照我們的分類,史密斯的家庭應該是一個農民家庭。他的家坐落在一個山坳里,周邊最近的一個鄰居距離他們家有近5英里。說來也巧,這個家庭也是一個收養家庭,老黃和我在探訪印第安人保留區回來時曾經在這個家庭住了一晚。史密斯的家也是一棟獨立別墅,兩層,有8個房間。在一個比較大的房間里陳列著部分農具,讓人感覺這就是一個農家。

次日凌晨,史密斯太太駕車帶老黃和我去探訪印第安人保留地。車子行駛了近三個小時,其中有兩個小時是行駛在原始森林里。讓我驚奇的是,原始森林里的公路竟然如此平整,一色的瀝青路面。路上,經常能夠看到梅花鹿等各種動物在悠閑地嬉戲、覓食,讓人不由得驚嘆這里的生態保護得如此之好。

終于抵達印第安人保留地。

我們先是參觀了當地的一個小型博物館,博物館里陳列有獨木舟、弓箭等印第安人生活、生產用品。我們想看看有沒有人還會做獨木舟,但很遺憾,愿望沒有能夠達成。因為現在印第安人已經基本不用獨木舟了,傳統的生活方式已經基本不存在了,所以傳統的工藝也很難再傳承下去了。雖然當下還有人會做獨木舟,但也不輕易做了。

參觀博物館后,我們來到了一個印第安人學校,是一所小學。我們到時學生正在上課,經過校方允許,我們走進了一間教室。教室里大概還有十幾個學生,應該是在上手工課。我們和教師進行了交流。在交流中我們得知,這個印第安人學校是印第安人保留區工程的一個部分,目的是能保留印第安人特有的文化。但這個學校的教學主要語言是英語而不是印第安語。雖然開設了印第安語課程,但一周一般只上兩次課。我們不由得感慨,若長此以往,印第安人的文化還能保留嗎?

在當地的一個印第安人村落,我們發現了一個教堂,以為是印第安人的教堂。可到近前一看,卻是一個基督教堂。我們就問當地人為什么不是印第安人的教堂。因為在我們的印象中,印第安人是有自己的宗教的,當然也有自己的教堂。當地印第安人回答說,反正都是禮拜神,既然有基督教堂,有禮拜的地方,也就犯不著再建一個教堂了,所以當地的印第安人就干脆到基督教堂做禮拜了!

這個回答真讓我大跌眼鏡,原來神還可以借用其他宗教的!

為了進一步了解印第安人的當下情況,在史密斯太太的建議下,我們又驅車來到緬因州州立大學的印第安人博物館。在那里,我們見到了博物館館長,也是印第安人的長老。長老聽說我們來自中國,特意前來了解和考察印第安人的生活和文化,非常高興。他系統地向我們介紹了緬因州印第安人保留區的情況。對印第安人及其文化的傳承和保護,他更多地表達出了擔憂。當我們談到印第安人學校印第安語的教授情況時,長老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If you lose your language,you will lose your culture!”對于這個觀點,我們深表贊同,老黃更是拿出筆記本,請長老把這句話寫在了筆記本上!今天再回想起來,聯系到我們國內一些方言消失速度極快,深感痛心。

五、告別與感悟

按照計劃,我的返程時間是5月8日。5月4日中午,在罕布什爾學院外辦的安排下,張清明教授和李昭垠等三個學生代表罕布什爾學院在Northampton的一家韓國人開辦的餐館為我餞行。韓國人的餐館很有特點,尤其是其中的一面墻上寫滿了客人的留言。這時,李昭垠提議讓我也在墻上寫幾句話作為離別的紀念,可是那面可以留言的墻上已經沒有空地兒可供我寫字了。于是就問服務員我是否可以在另一面空白墻上留言,服務員說不行。這時張清明說,這家店的老板是韓國人,李昭垠是韓國人,她去和老板談談或許可以。李昭垠欣然前往,說我是她的老師,要回中國了,想在墻上留言。沒想到老板竟然被說服,同意了。

既然老板同意了,我也就揮筆在那面空白墻上寫下了惠能的偈子:菩提本非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今日,我竟回想不起當時是何心境,為何會選了惠能的這首偈子!

當日,盡歡而散!

5月6日晚,劉麗明在家里為我舉辦了一個歡送Party,參加人有Kay Ann Jonson一家、張清明一家、Richard Tessler一家、劉麗明一家、羅妮麗母女以及老黃和我。

下午4點半,我們到達時竟然發現所有人都來了。大家一邊準備晚餐一邊閑聊著,都很愉悅??勺屛移婀值氖?,孩子們都不在。因為在罕布什爾學院的這段時間里,我和孩子們相處得非常好,他們理應要參加這個送別Party的。

約略到6點,我看見先是Lili(Kay從中國武漢兒童福利院收養的女兒)從地下室上來喊Kay下去;然后,一會一個孩子上來喊一個家長下去,很是神秘。我想下去,可孩子們不讓,問其他大人,每個人都故作神秘,我也就不再多問了。

7點,晚餐開始。這時,Lili和Hannah共同舉著一件寫滿祝福話語和簽名的T恤走在前面,其他孩子:Zoe、小雨、石榴、杰西、晨晨等跟在后面。當Lili和Hannah把T恤送到我的手上時,我的眼睛一下子就濕潤了!

這時劉麗明告訴我,孩子們幾天前就策劃送一件禮物給我留作紀念,但具體送什么一開始并沒有告訴大人們,直到6號下午。后來知道,決定送簽名T恤的主意是Lili和Hannah出的,并得到所有孩子們的同意。

5月8日晨5點,罕布什爾學院外辦給我預訂的出租車準時來到我的住處。在那之前,Rick和Patricia已經來到我的住處與我話別,老黃則和我一起乘坐出租車送我到哈特福德機場。

飛機起飛的瞬間,我心里默默地說,再見,罕布什爾!再見,美利堅!

從2000年的11月8日離開上海赴美,到2001年5月8日回國,我的美國之行剛好六個月。這六個月,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卻給我留下了很多感悟(尤其是在對教育的認識上),并深刻地影響到了我日后的學術發展、事業發展。

從事教育很多年,但始終沒有對教育進行過深入思考。

在罕布什爾學院的教與學,給我體悟很多。比如,教師的教,更多的是激發學生學習的興趣,而不是僅僅去教學生所謂的知識;學生的學也更多的是根據其興趣而學,因此,學習動力十足,等等。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實事求是地說,中國的教育事業取得了巨大的成效,這是世人有目共睹的。但也存在巨大的缺憾。2005年,錢學森提出了震撼國人的“錢學森之問”——“為什么我們的學校總是培養不出杰出人才?”

當全國上下都在對“錢學森之問”進行反思的時候,我也聯系當年在美國訪學的感悟做了一些反思。

為什么我們的學校沒有能夠培養出杰出的人才?這個問題,實際上要從“什么是教育”這一根本問題著眼進行思考。

在西方,教育一詞源于拉丁文educate,前綴“e”有“出”的意思,意為“引出”或“導出”,意思就是通過一定的手段,把某種本來潛在于身體和心靈內部的東西引發出來。從詞源上說,西方“教育”一詞是內發之意。強調教育是一種順其自然的活動,旨在把自然人所固有的或潛在的素質,自內而外引發出來,以成為現實的發展狀態。

而中國現代對教育的定義與西方頗不同?!冬F代漢語詞典》“教育”詞條下的解釋有二:一是“培養新生一代準備從事社會生活的整個過程,主要是指對兒童、少年、青年進行培養的過程”;二是“用道理說服使人照著(規則、指示或要求等)做”。[4]

其實,蔡元培先生當年對教育的理解與西方對教育的理解是相契合的。他說:“教育是幫助被教育的人給他能發展自己的能力,完成他的人格,于人類文化上能盡一分子的責任,不是把被教育的人造成一種特別器具。”

實事求是地說,中國教育中存在的“總是培養不出杰出人才”的問題,是與我們對“什么是教育”的理解和認識有關的。若我們的教育僅僅是“培養新生一代準備從事社會生活的整個過程”,那么教育者將不會有多大興趣去引導和激發教育對象“固有的或潛在的素質”。反觀西方,以罕布什爾學院為例,他們的教學從根本上是基于激發學生的社會關懷、激發學生自我潛能和素質、激發學生的學習興趣等而設計的,而不是如國內大多是圍繞學生就業而設計的。這一根本出發點的差異,實際上意味著我們培養出來的學生在人生境界的追求上、在未來的學習和工作動力上、在激發自己的潛能上很難達到西方教育背景下的學生所能達到的高度。

因此,改革中國的教育,首先必須改變教育觀念,改變對教育的理解和認識!

注釋

[1]2003年秋,Lester Mazor教授應邀訪問安徽農業大學法學系。訪問期間,Lester Mazor教授給2003級法學專業學生系統講授《美國憲法》。但在教學期間,教授突發大面積心肌梗死,幸虧搶救及時而得康復。在其于合肥治療期間,他與安徽農業大學的師生們建立起了深厚的感情。病愈回國后,他向安徽農業大學法學系捐贈了200余冊英文原版法學類圖書,并在2006年5月再次訪問安徽農業大學法學系,將2003年沒有完成的《美國憲法》的教學任務完成。Lester Mazor教授于2011年去世。

[2]許有江教授時任安徽農業大學文理學院外語系主任,他是作為國家訪問學者在美國麻州大學訪學的。因為安徽農業大學和罕布什爾學院的交流關系,罕布什爾學院給他提供住宿,而許有江教授幫助輔導罕布什爾學院學習中文的學生的中文。

[3]FCC,Family with Children from China,收養中國兒童的美國家庭,一個民間組織。

[4]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現代漢語詞典,商務印書館2002年增補本,第64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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