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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從此名叫慕伏瓦;第一次的看見

  • 霧中尋
  • 胡劉
  • 6175字
  • 2019-05-30 17:59:32

慕映紅想起自己讀過的一個叫什么伏瓦的人的哲學著作,非常仰慕,暗地里給自己改名,叫慕伏瓦。這個名字在心里叫過許多遍,從沒有說出口。慕伏瓦,她想,我把他寫在日記里,有了這樣一個名字,會好受得多。這棟房子確實是青磚灰瓦。一個名字仿佛一個諾言,王強肯定比王富貴有更多承諾,慕伏瓦肯定比慕映紅有更多堅忍。慕映紅堅信,一旦自己改名叫慕伏瓦,就會有嶄新的生活。在每天上班的簽到簿上用力認真地寫上“慕伏瓦”三字,抬頭環顧,希望有人問,她立刻解釋:不是哲學家,是頭頂一片瓦。

她默念著這個名字,感到鱗甲紛紛脫落。她告訴陳林燕,等于告訴所有人。沒有人驚奇,沒有人詢問,他們只是交換眼神。陳林燕竟然也不反問、不質疑,一張漠然克制的臉。她走出別人的房間,似乎聽到背后有人不出聲地笑。陳林燕從此會在遠處大聲招呼她時稱“慕伏瓦”,有時還眨眨眼。

又看到一句莫名其妙的話,慕伏瓦呆視半晌,起身出去。令人費解的語言組合應該適可而止,否則就像亂石堆,沉滯無意義。她心里嘀咕著那句話,走至走廊上,那句話已經由一團灰霧凝聚成一個小小的灰球,發著微光。她,則如含珠的蚌,用自己的血肉摩擦著這粒沙。它,始終不肯屈服,抗拒著理解和通融。在這個緩慢的過程中發生了變化,不明白,也釋然了。吃東西,不清楚食物的營養和化學結構,也不妨礙吸收與滿足。那匆忙的腳步、焦慮的眼神,紛至沓來。

在院子里再一次地茫然四顧,三棵樹仿佛三個勇士,憑著自身的強大在四季里榮枯。銀杏樹和桂花樹只剩了禿枝,記憶里還有它們春天里的勃勃和秋天里的卓絕。另一棵常青樹,沒有人會停下腳步注視它的層層綠葉;只有當雨雪的天氣,凄涼的環境才襯托出它的永不淡薄的濃情蜜意。這忠貞的永不會背叛的伴侶。

有人注意到她在樹旁呆視良久,不解地看了她一眼,趙會計心知肚明地不屑地笑著走過去,陳林燕大叫:“瞧,她又在那發呆了。”她一愣,訕笑著,討好似的看看四周,咬咬嘴唇,走進屋。屋里依然沒人,就是有人,她也還是覺得沒人。

空氣像透明的紙,覆蓋一切,又分明隔著一層。

從遠處傳來細微的竊竊聲,用心去聽,一群人正在哄笑著散開。他們又聚集在趙會計屋里了。趙會計是這個小廠的精神領袖,指示著廠子里的風向,大事小事、廠領導的喜怒哀樂都在趙會計屋里抖摟出來,趙會計的喜怒哀樂就具有了普遍的意義。慕伏瓦再次在桌邊坐下,一動不動地凝視著。屋里的家具開始起伏、變形,那一條條直線像蚯蚓一樣扭動,淡黃色的桌面幻化成沙丘。她轉動了一下眼睛,看出這個空曠的辦公室頑固地靜默著,戒備著她。空氣靜悄悄地凝固起來,她感到呼吸有些困難。這時,仿佛有人走近。

慕伏瓦的辦公室在東頭,她已經習慣了聽見腳步聲走至門口,停頓一下,猶豫是否進去,后想到了什么似的猛然離開。這間辦公室自從貼上了她的標簽后就成了被遺忘的角落。同屋的另外兩人耐不住寂寞就常常去別的屋。這次有點奇怪,腳步聲沒有在門外停下,持續地響起來,終于挨近了門口。她也忽然意識到有人要進來了,膽怯地縮回視線。不用多想也知道不是同屋的那兩人,這是一種陌生的腳步,夾雜著一種熟悉的狀態,一種奇怪的預感。她差點要站起來,沖到門口,結束這種乏味的好奇。

廠長帶著一個年輕人走了進來。她驚奇的面孔加上疑問的神色顯得難看。廠長瞥了她一眼,微笑著說:“就坐這兒吧。”她迅即意識到不是和她說話,是和那個年輕的小伙子說話。廠長拉開椅子,年輕人就在她對面的桌子旁坐下了。她也坐下了,沒人想和她說什么。廠長微低著頭,抽著煙,含笑走出去。她掃了他一眼,為什么她的前面有個男子呢?那個座位永遠空著更好。現在她不能隨便地唉聲嘆氣,不能隨便地發愣賣呆,不能隨便地走來走去,這個房間里有了一雙陌生的冷峭的銳利的異性的眼睛。

她把目光移向外面的一塊天空。灰云密布的天空。看看表,才九點半,離下班還遠著呢。今天中午吃什么呢?再一次想起這個問題。這個問題已經想過許多遍了,從早晨吃過兩包子之后就在考慮這個,偶爾會忘記,又忽然想到。拾起一本久違的書,又懷著相似的狀態翻閱起來。

沒有想出幾個碟子幾個碗,不過把每天中午都吃的東西回憶了一遍。她最近每天中午都在出租屋附近的菜市場上一家蘭州牛肉面館要上一碗牛肉面和一碟涼拌菜。她的家離市區比較遠,單位卻在市區,她就在距離單位有兩條馬路的批發市場旁租了一間屋,租金不貴,一個月五十元,母親的意思是讓慕伏瓦中午在那歇歇,下午下班后還是回家,她卻覺得待在出租屋里更自由。不知道自由的意思,卻立刻喜歡上了它。躺在床上看書,該睡覺時不睡覺,有時用零食代替正餐。

一種過了今天沒有明天的感覺。

她渾渾噩噩,思緒萬千,度過了一天又一天。不知身在何處,不知寒來暑往。她不解風情,又宣稱:只要是個男的就可以結婚。這句話讓單位的人哂笑了很久。她的意思是,世間的婚姻都一樣,世間的男女也都一樣。

老天爺不會讓一個人永遠懸在半空中,只要活著就會墜落。總有一天,她會理解趙會計的從容和陳林燕的勇敢。這樣的日子不會很遠。

她漫不經心地看了他一眼,像看一只玻璃杯。她的眼睛無處著落,又瞥了他一眼。這個年輕人頭發干枯,面容憔悴,厚厚的嘴唇裂開了皮,好像吃過許多苦頭。她想,這副尊容很獨特。他看起來是那樣老實,始終低著頭,玩弄著手里的一把鑰匙。她大膽地瞅了他一會兒,他則垂著眼皮。這一刻,她似乎感到空氣的濃稠。

不過,沒什么意思,她又這樣想道。她樂于這樣定義自己。這個黃瘦的沉默的不夠帥氣的小伙子。不夠帥氣。她不會預料到,有一天,他會成為她心中世界上最好看的人。即使預知這一點,她仍舊無精打采,無論是現在、過去還是將來,他都和她毫不相關。她不再考慮這個,本來也沒考慮什么,也沒什么可以考慮的,她還是決定不再考慮。她抽出一本書,《百年孤獨》,從書攤上買來的,五元錢,很便宜。這是一本質量低劣的盜版書。她稀里糊涂、眼花繚亂地捕捉著那些熟悉的字眼,閱讀的過程中她發現并不容易,朦朧中覺得不像看起來那樣簡單。看到最后,猛然醒悟,這不是質量問題,這是作者的風格問題。沒有興頭再看一遍。馬貢多,那是在美洲,她在亞洲,地球轉半圈,感覺像外星球。

莫名其妙,還是感到了它強大的感染力。那些人名在心里蹦跳著,她只感到動感的壓迫,夢幻般地釋放。她迷迷糊糊向前望去,“馬貢多”在眼前閃爍,不期然看到了他。她瞪視著,仿佛不認識他。感到他有所覺察,但他依然低著頭。他一定是個固執的人,還有頑強的自尊心。

她還沒有受夠自己,不想忍受別人。她隨便地拂拂手,像對抗一股微風,輕易地把他拋開了。朝夕見面,彼此卻毫無印象。有一次,她望著他的枯發想起“咫尺天涯”這四字。這四個字在以后的日子里會經常不期然地冒出,像麗日彩虹一樣稀罕,像六月飛雪一樣驚人。確切的意思暫時還沒有確定。

她甚至買了一本《數學簡史》研究起來。

隔壁房間傳來爭吵聲。楊四極和張長征正在根據各自的記憶對論題和論據進行篡改,都驚奇于對方的出其不意,不屑于對方的離題萬里。慕伏瓦聽著他們越來越響的辯論,模模糊糊地察覺到他們是在就洪承疇是反面人物還是正面人物各抒己見,起先雙方情緒高漲,后來兩人忽然達成一致,認為應該站在某個角度、某個高度看待此人,不能簡單劃分。慕伏瓦想,這個結論是一句廢話,適用于一切問題、一切場合的廢話。張長征和楊四極大概也都感到這句話的無聊,意猶未盡,又就多爾袞和孝莊是否有私情爭吵起來。

兩人都自詡博古通今,能言善辯,勁頭勃勃,說什么都底氣十足。慕伏瓦想,誰的聲音洪亮清晰,誰就是勝者。楊四極和張長征經常爭論,大家都習以為常,不以為然,頂多說一句:這兩人又擰上了。獨有慕伏瓦,一聽到隔壁傳來爭吵聲就激動,聽到好笑處就哈哈大笑。他們的大嗓門響在小院的天空上。大嗓門——這是最可愛的。如果人人都用大嗓門說話,世界就充滿陽光。

慕伏瓦瞅瞅不遠處的兩張桌子和三個人,她們正在開秘密會議。她從來不想知道她們在說什么,她們似乎偏偏要避諱她,還要清楚地表明這一點。不管她如何想,她們都要給她戴上嫌疑的帽子。如果她能寬容豁達一些,她會和她們成為朋友,可她才十九歲,正是對一切敵意敏感,對一切善意想入非非的時候。她能從一個表情看到人心的晦暗,從一個眼神感到對方的排斥,她尚未接觸到就已經感知到。她把自己裹在真相里,像在悶熱的夏季裹著塑料雨衣。

慕伏瓦聽到且仿佛看到楊四極和張長征氣宇軒昂、心滿意足地離開隔壁。那三個女人又鬼鬼祟祟地把頭湊到了一起。其中一人還用眼角瞄了她一眼。這使她懷疑起來。有片刻的工夫她如坐針氈,疑心越來越重,簡直像壓城的烏云。這時,下班時間到了。幾分鐘之內小院就變得杳無人跡。她走到街上,逛逛,又吃了飯,就把自己的屈辱忘了。

她不知不覺走進百貨大樓,看到琳瑯滿目的商品才意識到自己又來這兒了。想走出去,又覺得羞愧,這樓里的營業員肯定都認識她了,并不和她打招呼,用眼睛看看她,也不向她推銷什么,似乎都知道她從來不買東西。她的兩條腿和她對著干,拖著步子踱進去了。

想到錢,她忽然驚慌起來,一塊冰貼在滾燙的腦門上,悚然。望了望精致的化妝品柜臺,從鏡子里看到了自己。強烈的自卑感騰地升起。她漲紅了臉,低下頭,看到了自己的布滿灰塵的舊皮鞋,反抗般地抬起頭,又看到鏡子里的那個穿著過時、衣服黯淡的女孩。不敢走近鏡子細瞅,慕伏瓦在商店里的紅地毯上踟躕起來,還往里走嗎?往深處看看,“打折區”三個字忽然映入眼簾,又有人穿著睡衣毛拖從深處走出來,這仿佛是一種保證,一種平民百姓可以接受的保證。自己一點也不比睡衣毛拖更不襯這個金碧輝煌的商店。有了勇氣,向里走去。她感到奇怪,為什么今天像傷口一樣敏感,又不是第一次來這兒,來過多少回了。經過睡衣毛拖身邊時,注意地看了看她的神態,人家卻很坦然。

走進打折區,感覺舒適些,又像往常一樣,把每一件商品都仔細看過,讀了一遍價格標簽,對營業員視而不見,心里總害怕有人問。在角落里有一個很大的柜臺,四周攏著細鐵絲網,里面堆著處理的衣服,她像發現寶貝似的興奮地湊過去。買不買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她一看到這種售貨方式——堆在一起,隨便翻騰——就熱心。已經有幾個婦女在倒騰,慕伏瓦底氣十足地加入其中。

她拿起一件毛衣,青灰色,很喜歡,重要的是它只要10元錢,又挑了一件白色的,兩件一起也只是20元,很滿意,又舍不得離開,為自己這么快就達成交易不滿足,還想延宕一會兒,就開始左翻右翻、左看右看。給一位婦女做參謀,證明她女兒穿粉紅色會很靚,拿著衣服在自己身上比畫著,想起自己的母親。又解答了一位老年婦女關于毛衣是否為貂毛的疑問。“很簡單,不是貂毛,還用說?”那位老太太還是嘀咕著。她斬釘截鐵地說:“不是貂毛,哪有這么便宜的貂毛?”并表達了自己對滿大街的貂毛貂皮嗤之以鼻的看法。老太滿腹狐疑地瞅瞅她,抿抿嘴,嘴邊的紋路更深了。

老太又從“貂毛”下面挖掘出一件羊毛衫,她則從羊毛衫下面挖掘出一套運動服,藍紫色,很合她的胃口,立刻就想擁有,問了價格,76元,覺得有點貴,心里晃悠晃悠,冒險砍價——她以為打折區的衣服都是不還價的——沒想到竟然砍了下去,46成交。她像拾到了錢一樣滿心歡喜,掏出錢包一數,有點尷尬。營業員看出來了,問道:“錢不夠?”她喪氣地說:“差20。”立刻就想走開。這種態度大概激勵了營業員,她大聲說道:“我認識你,你天天都從這兒過。這樣,你明天從這兒過時送20元錢來。”說完,手腳利落地包好衣服遞給她。她驚奇萬分地接過了衣服。

她急急忙忙地走著,像被什么追趕似的,總覺得那個營業員信任的目光閃爍不定地在背后逡巡。走過一條街道,看到一條狗佇立在一家旅館的門口,用聰慧的溫柔的人一樣的眼神平靜地看著她,忽然想起自己尚未試穿這套運動服,不知大小是否合適,假如不合適也不能退貨的,調換也不大可能,也許她應該返回去再問問,忽然變得懶怠和沒信心,完全不想再去,今生今世也不會再去。

站住,凝視著那條狗,專注地瞅著它的眼,它一點也不怕她,和她對視著。一人一狗互相看了足有五分鐘,她走開了,心里想道,一個人樣的狗是多么可愛,反過來,一個狗樣的人卻是可憎的。沒有就這個問題繼續發揮,運動服是否合適還在心里糾纏,這微不足道的一件事仿佛水葫蘆,迅速蔓延,一大堆枝葉,阻塞了水的流暢,她的思緒將會被這件事時時打斷。她會時時感到揪心和不快,想到此,她加快步伐朝出租屋走去。

一路無阻地進了屋,覺得自己跨過了重重障礙。進屋后就迫不及待地試衣服。還好,大小正合適。肩膀正合適,這正是一切合適的標準。她吁了一口氣,如釋重負,這個心事是如此快地涌上來又如此快地解決。她發覺自己是越來越沒有耐心了。她期盼著事情,真有什么事時,她又是這樣心緒不寧地急切盼望著結果。時間對于她,要么是過于短暫,在她的無知覺中滑過去;要么是看不到頭的漫長,在她的分分秒秒繃緊的神經中磨蹭。有時一天等于一分鐘,有時一分鐘等于一天。早晨,她懷著未知和膽怯想著晚上,到了晚上,她發現這一天如此快地不留痕跡地過去。

今天是濃墨重彩的一天,她買了新衣服。她撫弄著衣服,注意到了標牌,仔細讀起來,什么含棉含真絲的都沒什么意思,全是假的,印出來給人看。價格讓她大吃一驚,標牌上竟然標著價格“789元”。慕伏瓦不相信自己撿了個大便宜。從789元到46元?自己還少付了20元,那么說,這件標價789元的衣服只收了她26元。她想起營業員信任的目光和言語,認為這只是一種策略,并不真的需要她再去送20元。可她又羞愧了,為自己的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個營業員看起來是溫和的,她的目光和語言看起來是真誠的,她是一邊手腳不停地忙碌著一邊說出了這番話,似乎沒有考慮和斟酌,這似乎保證了它的真實性。慕伏瓦又慣性地不相信一切了。只是策略,她又一次地這樣想,自己絕沒必要再送去20元。心里隱隱地不安,有螞蟻爬過內臟。

在以后的一段時間里,每次路過百貨大樓,望著那熙熙攘攘的門口,總要躊躇,是否該進去送錢呢?那個營業員顯然會料到她不來送錢的,有誰拿走了衣服還回來補錢?她若真的送了,就是傻瓜了。可那個營業員啊,實在讓她割舍不下。慕伏瓦被此折磨得心神不安,吃飯時會猛然抬起頭來想到她,蹲在廁所里時也會思忖著她,百無聊賴地盤踞在辦公室里時,那個營業員的言行舉止就像畫片一樣凝固、定格。有時候想干脆把錢送過去算了,可她干嗎要扔掉20元錢呢?這錢不是自己的?這樣反復思忖了一個星期,不敢再跨進百貨大樓的門,甚至從門口經過都疑心有人看自己。

買衣服這件事仿佛一顆話梅,在嘴里含了好幾天,直到沒味了才吐掉,只剩下衣服實實在在地抓在手中了。衣服具有這樣不變的實質,其他的都變化了。怪不得人們都那么注重物質,物質不會改變,精神卻在時時變化。她現在路過百貨大樓時不是感到可笑有趣嗎?她仿佛已經在看一篇日記一樣閱讀它了。

毛衣早已穿在身上,坐在辦公室里望著塊狀的天空時,會常常驀然低頭瞅瞅自己,疑心自己變漂亮了。想象著鏡中的自己,雪白的臉配著雪白的毛衣,有時是青灰色的那件,多么純凈或者多么深沉!對自己微笑,是的,這是她剛剛從韓劇里學來的,認為這樣會顯得很有見地。對面的那個小伙子迅速地瞥了她一眼。

自己默然發笑有些古怪,她這樣解釋,唯恐那根自作多情的春草遇上合適的溫度。用冰冷的理性來對抗涌動的激情,她就在這種脆弱的微妙的平衡中維持著尊嚴。她的內心深處很想吻吻他的手,有著鋼琴家的細長和煉鋼工人一樣有力的一雙手。忽然羞愧翻滾上來,她的臉陡地一紅,迅疾凝視窗外,一動不動,仿佛陷入了沉思,警告自己或者別的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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