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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代”工程與“斷地”工程

夏商周斷代工程,目的在斷定中國古代文明進程的準確時間,意義非常重大。作為地理從業者,我們稱道斷代研究的同時,又自然而然地想到另一樁重要的事,即中國古代文明發展的地理空間問題,有條件的話,我們能否也做一回夏商周“斷地”工程。

理論上我們把時空分開,但事情的時空屬性必然是交織在一起的。“發生”一詞在英文作“take place”,直譯是“找一處地方”。這個詞用得好,文明發生時,要找一處地方。文明的發生到底在哪里?文明的發展壯大又先后朝著哪些地理方向?文明的地盤又是如何向四面步步壯大?這些都需要做“斷地”研究。而這些“地”若與“代”掛起鉤來,我們的文明發生問題就更加清晰明白了。

對于中華文明的空間地域問題,歷來有各種說法,混亂之狀并不亞于“代”的問題。在王朝時代,生長在“文明”地域的冠帶士子驕傲得很,以為泱泱華夏在舜爺、禹爺的時代,就南撫交趾、北定山戎、西抵渠羌、東盡鳥夷,“方五千里,至于荒服”(到了蠻夷的地方)。直到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顧頡剛先生帶頭澄清了這個問題,提醒人們文明不可能一下子就坐出一片大地盤,疆域只能是漸漸大起來的。

但是,后來又有人把早期朝代的地盤盡量地壓縮,壓到小得可憐。比如說商朝,不過是一個以安陽為中心的“統治家族”,是個極為一般的“城邦小國”。按照城邦小國的思路去想,商朝地域范圍怎么也寬廣不起來。可是,我們明明讀過商朝后人緬懷祖先的詩句“邦畿千里,維民所止,肇域彼四海”。我們又明明在距離中原近千里以遠的湖北黃陂看到典型的商代城址。

那么,我們文明歷史上這個光輝的奠基時代,即夏代、商代、周代時期的疆域究竟到了什么程度?這是相當重要卻又相當難斷的問題。在三代以后的朝代,都設立了一套郡(州)縣制度,疆域內分布著密密麻麻的郡縣名稱,它們大多方位記載明確,以它們為定位點,可以做很細致、很實在的古代地理研究。可是在三代時期,沒有(或者說沒有記載下來)如此密集準確的地名供我們方便地使用。欲恢復三代地理的本相,需要配合其他辦法,諸如考古學、古文字學等。

在傳世及出土的卜辭金文中,有不少三代的地名,如果將它們仔細落實,再結合許多文化遺址,可以大大增進對三代歷史地理的了解,明確它們的疆域范圍。另外,近二三十年的考古發現已經頻頻令我們吃驚,不少原以為是“狐貍所居,豺狼所嗥”的地方,忽然挖出精美陶玉,現出莊嚴鼎彝。對我國早期文明的足跡之密、放形之遠,學者們又越來越不敢低估了。一些在“想不到的地方”所發現的重要遺址,都引發我們認真地去想一想:它們在古代文明大地譜系中曾占據怎樣的坐標、具有怎樣的人文地理屬性?

由考古新材料所導致的歷史地理觀念的變化,幾乎是“七八年來一次”。過去關于文明的“搖籃”即文明地理重心的理解,還是一元式的,只認黃河中游這一個“搖籃”,盡管其他地方也有另外類型的文化,但不稱它們是“搖籃”。現在,只有一個搖籃的理解已經說不通了,因為考古研究顯示,在東北、東南、西南都有強大原始文化存在,說明我們的文明最終是由眾多搖籃培育起來的。

至于夏商周三代的地理問題,事實與觀念也在豐富更新,除了落實新的地名定點、確認地域關系,還有如何認識早期朝代疆域總體形態的問題。我們習慣于將王朝領土想象成連續彌合的,但有專家尖銳地指出,早期國家的領土可以是插花狀的。另外,對距都城遠近不同的領土,勢必存在不同的管理控制方式,如商代有“內服”“外服”之別,這在早期國家地域機制中有什么意義?此外,“四夷”地帶的重要性不能忽略,三代時期是開放型疆域,那是一個大融合時代,在四夷地帶照樣埋伏著華夏文明的基因火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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