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面館”的牌匾立在這家面店的門口，顯得鶴立雞群。這條街上，它不是最大的鋪子，但大概就這家牌匾最大。

江獨夕楞在外邊，內心竟然有些緊張。一路走過來，她的眼界真的放寬不少，各種新奇的玩意都讓她感到激動，她覺得自己正在慢慢喜歡上極神，即使她才剛剛來。但伯母真的會喜歡她嗎？她能留下來嗎？

即使留不下來，她也已經十分滿足。

“發什么楞，走啊。”趙啟慢悠悠地說道。在這街市之中，趙啟渾身的盔甲顯得極其突兀，有很多路過的人都會被他的目光吸引。騎兵隊列正好可以今日探親，相當于趙啟今日便有了一天自由日。

江獨夕回過神來，跟著趙啟的步伐邁入面館。

這家面館從外邊看并不大，一進入里面便像進入了一個別有洞天的新天地。這家面館竟然還有第二層，可見其規模之大。面館里坐了很多客人，歡笑聲、喧鬧聲沒有讓江獨夕感到厭煩，反而讓她覺得這里熱鬧無比。最靠近門的那一桌幾個大男人咱在斗酒，真是有些令人發笑，竟然在面館里斗酒。

“哎，芙蓉面來了，這位客官。”一聲非常獨特的叫聲引起了江獨夕的注意。她向一側一看，是一個身穿淺綠服飾的小二，頭上還披著頭巾。身材與江獨夕相若，和趙啟比起來就低矮許多。

他在放下那碗面后，抬頭一看，立馬大叫到：“哎呀，啟哥回來了！”

他連忙什么也不顧，笑嘻嘻地走了過來。趙啟一掌拍在他的肩膀上，說道：“你小子，就快要變成老油條了?！?

“哈，別說我了。我就是個小油條，再說我也沒那么老?！蹦莻€小二和趙啟寒暄道。站在后邊的江獨夕感到十分有趣，這趙啟是和他們家的小二相處的都很融洽。

“來，獨夕，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家的伙計，小油條。”趙啟轉身，一開口便把江獨夕逗樂了。

“什么油條油條的，咋還來勁了呢！”小油條駁道。然后馬上又笑嘻嘻地看向江獨夕，說道：“這位姑娘，我姓單，名柏，你叫我小柏就行！”

“我覺得，還是小油條順口?！苯毾﹂_玩笑道。趙啟大笑。

“哎呀，你看看，跟著啟哥混的全都被帶壞了！”小油條抱怨道。

“好啦，抱歉抱歉。”江獨夕說道，“我姓江，名獨夕。你叫我獨夕即可。”這一刻，她可以向別人說出自己的名字。因為，她不再是無名之輩。

“獨夕啊，好名字好名字?！毙∮蜅l贊道，然后又滿臉疑惑道：“獨夕你臉上怎么有疤?。繂眩@手上也有……還有這腿……姑娘可是受傷了？趕緊坐下休息一番啊。”

“人家是女中豪杰，又不會像你這般嬌氣?！睕]等江獨夕說話，趙啟便搶先說道。

“唉，對對對，我嬌氣。”小油條自己調侃道自己，“獨夕你要不要緊?。坑袀鄄荒軗沃蓜e聽啟哥胡說！”

“哈哈，沒事的。多謝了。趙啟，你別欺負小油條??！”江獨夕開心地說道，她沒想到自己今天會這么多話。

“完了完了完了，我這以后就名字就是小油條了……”小油條說道。

小油條剛說罷，趙啟和江獨夕都哈哈大笑了起來。

“小二！我們的面為何還沒上！”一聲嚷嚷聲大響。

“哎呀，你們先聊，我得去端面了。”小油條撓撓頭說道，走之前又對趙啟說：“蕊殷可想你了，快去看看蕊殷！”

趙啟笑著點點頭。趙啟一轉過頭，便看見江琉璃好奇的眼神飄來飄去，好像連別人吃碗面都好奇。

“走吧！”趙啟懶洋洋地說道，江獨夕回過神來，跟上了趙啟。

他們穿過桌子中間的過道，看見一個不大不小的門，小二們從這里進進出出，大概就是廚房了。

趙啟剛進去，便被嚇了一跳。

“啊！”一聲凌厲的女聲響起。

趙啟猛后退一步，然后才看見一個女孩笑嘻嘻地站在他面前。

“你沒事嚇我做甚？”趙啟故作鎮定地說道。他差點把劍拔出來。

女孩二話不說，一下子便抱住了趙啟的腰。趙啟太高，她只能如此抱著她，她的頭靠在趙啟的胸甲上。

“你怎么才回來啊?！迸⒈г沟?。

趙啟拍拍她的后背，安慰道：“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你每次出征，我都怕你回不來了?！迸⑿÷曊f道。

“你哥武藝如此高強，誰又能奈我何？”

女孩一下子放開了他，伸出舌頭，做了個鬼臉。

“阿娘！你看誰回來了！”女孩大聲朝里屋叫到。

“哎呀，等一下，我正忙呢！”片刻后，一聲略顯蒼老的聲音響起。

女孩這下子才注意到了趙啟身后的那個女孩，和自己年紀相若，個頭也差不多大，只是她身上好似有很多傷痕，但從她眼神里看不到一絲苦痛。那個女孩正在滿眼笑意地看著她。

“哥，她是？”女孩問道。

趙啟把在后邊的江獨夕拉了過來，說道：“來，認識一下。這位是我的妹妹，趙蕊殷?！?

趙蕊殷笑著跟江獨夕揮揮手，江獨夕也笑了。本來還擔心趙啟妹妹會不接受她，但沒想到是這般平易近人。

“呀，你的臉怎么了？”趙蕊殷驚呼道。

“這位呢，是我在戰場上認識的……好朋友，她叫江獨夕。她在戰場上受了一點傷，不過她很堅強的，她不怕疼哦?！甭犣w啟把好朋友這三個字說出來時，江獨夕忍不住笑出聲。

“哇，戰場上？獨夕，你也會打仗？”趙蕊殷兩眼放光。

“啊……不會不會，我只是在那里待了一會……”江獨夕不知道怎么說才好。

“哈哈，那也比我厲害多了！”趙蕊殷說道，讓有些緊張的江獨夕放松了許多。

“獨夕呢，因為一些原因，現在沒處可去了。待會我和阿娘談一下，看能不能把她留下來?！壁w啟說道。

“獨夕好生面善，一定是個好人！”趙蕊殷說道，“不像某些壞人?！?

“喂！”趙啟皺著眉頭。

趙蕊殷繞過趙啟，拉起了江琉璃的手，說道：“獨夕我們走，別理這個壞人?！?

江獨夕內心被蕊殷溫暖到了，沒想到，這個女孩這么地天真善良。江獨夕也攥住了蕊殷的手，說道：“嗯，別理他?！?

“你們兩個！”趙啟叫道。

“哼，一看你就常常欺負獨夕！”趙蕊殷又吐了吐舌頭，“我們走！”

趙啟看著兩個女孩手牽手離開的背影，倍感欣慰。

目光不再停留在兩個女孩身上，他走向廚房里面，尋找那個許久不見的慈祥的身影……

小二們進進出出，廚房的蒸汽水霧讓屋子變得十分熱騰，趙啟望見那個略有佝僂的背影，站在桌子旁，給排列的整整齊齊的面里加上醬料、蔥花，撒上調料，手法嫻熟。趙啟看見她的側臉，只覺她的臉龐又多了幾條皺紋，她的背又彎下去了幾分……

“阿娘，我回來了?！?

阿娘一下子便聽到了那熟悉的聲音，即刻抬起頭，竟看到了自己兒子的臉龐。先是一楞，接著臉上布滿了驚喜。

“啟兒回來了，正好，快幫我把這些面端出去，今日客人實在是太多了……”阿娘邊說，手還在忙活個不停。

趙啟笑了，不需要太多的寒暄溫暖，只需要一個眼神、一句對話。這是他一直在享受的家的感覺。

“趕快把你的衣服給換了，穿著鎧甲嚇到別人?！卑⒛锖芸斓卣f道。

“好。”趙啟答應道。

……

這午間的飯點一過，面館的人便馬上少了起來。不像剛才那般的忙活，讓人感到輕松許多。

趙啟抬起頭，只見江獨夕和趙蕊殷在不遠處幫忙收拾碗碟。

看著兩個女孩開心的笑顏，這兩個女孩已經相處地那么好了。

一只手拍了拍趙啟的肩膀，趙啟回過頭去，阿娘微笑地看著她。

“阿娘?！壁w啟笑了笑。

“啟兒啊，那個就是你說的在戰場上遇到的女孩？”阿娘望向和趙蕊殷在一起的女孩。

“不錯，她便是了。”

“啟兒啊，我也想收留她。但是，最近的生意真的越來越不景氣了，店鋪地租已經漲了三次了，面店十來個幫手個個都要發薪俸……”

“阿娘，我見今日的客人特別多，覺著生意昌盛啊?！壁w啟疑惑地說道。

“唉，奈何地租太貴。前幾日剛剛交過地租，剩下的錢給店內的幫手分了之后也沒剩多少了。我尋思著要讓蕊殷去書院學習一段時間，那書院學習不還得交錢嗎？”阿娘嘆息道。

“讓蕊殷去書院……阿娘，您覺著她會聽話嗎？”

“唉，你也知道你妹妹也不喜才藝，你父親讀了一輩子書沒發展什么家業，臨終前囑咐我一定要好好養育你們兩個。結果你去了軍隊，娘也不怪你，是你自己的選擇。你妹妹天性頑皮，這將來可怎么嫁人……讓她讀些書，一來修身養性，一來也長長見識。你娘我當了一輩子睜眼瞎，可不能再讓蕊殷走你娘這般路了?！?

趙啟本想說話，聽到父親，卻又停了下來。

“唉。”趙母又嘆了一口氣。

“阿娘，為何地租會上漲？這么多年都沒有變過了。”趙啟疑惑道。

“唉，你還不知道吧。咱們這里以前是高丞相的地，高丞相那是大手筆，他們家的地在城里算很好的地段，但是地租卻只收中等地段的價格。前段時間，”趙母壓低了聲音，“高家被抄了，這塊地現在地租是直接交給官府的。官府直接就把地租提到了比常價還貴?！?

高家被抄了？真是新奇。趙啟的印象里，高家幾乎算是宛丘城第一大家族了，論權論財都無可抗衡，但是現在竟然被抄家了。

趙啟現在理解了，蘇大人所說的大事究竟指代何事。不用猜了，薛元帥的薛家的經歷大概也類似了。

“娘……要不這樣，您還是留下她，只供住供食即可。至于薪俸，待面館寬裕了再說?！壁w啟又看向江獨夕的背影，還是不希望她無處可去。

“唉，可是那姑娘可會接受？”

“我去跟她說，她一定會同意的?！?

“若是這般倒也行，就看她接不接受了。”趙母也隨著趙啟的目光看向那兩個女孩，她們在互相幫忙收拾碗碟，雖然聽不到她們在談論什么，卻可以清晰感到她們的天真、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