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田奇登上皇位之后，紀因就被流放到了涼州，這，卻是紀因自己選的。

紀因臨走前也誰都不見，他把自己遮得嚴嚴實實的，上了馬車。

和田奇當時身穿龍袍，已經有些皇帝的樣子了，只是身子弱了點。他站在馬車前，說：“紀因，你雖有罪，卻是朕的臣子。念在你的先祖勤政為民的份上，朕可以賜你一塊沃土，今日你就帶著你的族人，到那里去扎根吧。封你為寧王，希望你能夠踏踏實實地生活。”

馬車里傳來紀因的聲音，聽上去不過二十五六，他的聲音干凈，聽上去實在不像是一個暴君：“謝皇上厚愛。”

“紀因。”和田奇接著說，“出發在即，你出來選一選你想要那一塊土地吧。”

紀因淡定的聲音再次傳來：“還煩請皇上命人把圖送到微臣的馬車外，微臣立馬做出選擇。”

和田奇身邊的侍衛見和田奇沒有反應，就大聲斥責紀因到：“大膽！皇上賞賜，豈有不面圣謝恩之理。”

和田奇拜了拜手：“他不愿人見他，罷了罷了。來人，將地圖呈到寧王外。”

過了一會兒，一只修長好看的手穿過轎簾伸了出來——紀因還是不肯露面。

紀因的手在地圖的各個位置都有所停留。

最西邊的賀州，處于四國交壤之地，各種奇人奇物都在那里，紀因如果選擇了那里，很快就能結交四國權貴，東山再起，之日可待。

最南邊的部州，處于三國交壤之地，是商貿往來中心，江南水鄉，柔情似水，不失為一個絕好的溫柔鄉。

最北邊的蘆州，雖也是三國交壤之地，但氣候嚴寒。由于北方人運動多，此地常出將門豪杰，許多武將功成身退后選擇在這里告老還鄉。

舉國上下，最不值得一提的就是最東邊的涼州，其他三個州赫赫有名皆因其有獨特的優勢，唯獨涼州處在荒漠的一角，孤零零地成為國土的一部分，那里多窮人，多文盲。

誰知紀因的手停留在了涼州的上方，兩三秒鐘后，紀因用手指點了點地圖上涼州的標記，然后就把手收回去了。

“涼州？”和田奇問道。

紀因回答到：“我把江山讓給了你，你給我這塊地，不吃虧吧？”

和田奇說：“涼州自古就是‘苦地’，土地貧瘠，物產稀少，你到底為何要讓子孫去那里受苦？”

紀因平靜的聲音從轎子里傳來：“微臣曾是一代暴君，還縱容家族里的子弟吃喝玩樂，極盡驕奢淫逸。一介短志之士，去荒涼之地營生也是應該的，皇上就恩準吧。”

*******************************************************************************

“你說那前皇帝究竟是怎么想的？”何滿一邊趕路，一邊和同行的蘇有道嘮嗑，“大塊大塊的好土地他都不要，硬是把整個家族都帶到了鳥不拉屎的涼州去，真是奇怪。”

“你管那么多呢！”蘇有道說，“這是他自己的選擇，再發生什么，都是他自己的故事了。你還是講講你吧，臨離開京都前，你還去皇宮里找過皇上，他見你了嗎？”

何滿看了看蘇有道：“你以為你跟我一起趕路我就要什么都告訴你嗎？”

*******************************************************************************

和田奇爽朗地笑著，何滿也跟著笑。過了一會兒，和田奇開口：“你倒是機靈，知道單獨來找我。”

何滿笑著開口：“皇上暗示得已經足夠明顯了，草民若是不懂，那也太愚笨了。不瞞皇上，一年前，草民曾替皇上做事，便知早就注定草民要做皇上的臣子。皇上有令，草民不得不聽。只是草民要先說一句，如果是為了這次助皇上踐位有賞的話，皇上不必再勸了。蘇有道您也看見了，他拒絕了皇上的一切賞賜，還出了家，決心要離開京都城找到草民那突然失蹤的花錯姐姐。草民身為他的同伴，自然要跟他同甘苦共患難，所以皇上的恩情，草民心領了。”

和田奇笑得陽光，倒不像一個大病初愈的人：“倒還真不是你方才說的那件事。朕今天找你來，是因為有一件好事落在了你的身上。”

何滿開玩笑道：“不曾聽聽皇上說自己有個一兒半女，難不成今天找草民來是要草民和那位公主訂下娃娃親？還有四年，草民就到了弱冠之年，皇上應該等得起的吧？”

“跟你說正事兒。”和田奇認真地說到，“事情要從你祖太爺那一代說起，那時我朝仍由和家掌管，不過也危在旦夕了，只是那時尚不察覺。

“你的祖太爺原籍洛州，出生富貴，卻難得地并不驕縱，年紀輕輕美名遠揚，后來他到京都來參加科考，得了一個官位，他也在這個位置上一直恪盡職守。

“后來你的祖太爺病重，不幸離世。他本來是門衰祚薄，晚有兒息，兒子又早夭，所以他離世時，只有一個嫡親的孫兒。朕的曾曾皇祖父擔心下人、平民趁機偷盜你家的財產，便命人清點你家的財物，好悉數交給你家族中長老保管，使你家財數不至于過早衰落

“在清點財物時，宮人查到了一份禮品單。原來你的祖太爺出生富貴，年輕入朝為官是害怕落人口實，更怕有人借此煽風點火，變向朝中大臣挨個兒送禮。你祖太爺在朝堂上總是受人夸贊，其實也有這個原因。

“朕的祖太爺見禮品單上的名字，幾乎是涵蓋了所有朝中大臣，盛怒之下，下令停止了正在進行的清點財物的工作，除去了何氏一族的貴族身份，下令沒收了京都何府府邸。自此，本來在京都根基深厚的何氏一族離散，你的大多數族人，大抵是回到了家鄉洛州。而你祖太爺的孫兒，也就是你的父親，因為當時年齡太小，行遠路帶著不方便，就陰差陽錯地被留在了京都。”

和田奇抿了一口茶，接著說：“不過這些親人失散的事，朕的祖太爺并不知情，事實上，當時他已經漸漸忘記了抄何府的事了。

“后來，朕的祖太爺看到你祖太爺的禮品單上翰林院副使余福的名字旁批注有‘某年某月，送金十箱錢千萬，不納’，朕的祖太爺由此深知此人可用，便將其提為宰相，余福不肯接受，說他做個翰林副使足矣。朕的太祖父更加贊賞他，也尊重他，便只提升他做了個翰林院正使，聊表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