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滿聽得入神，和田奇又抿了一口茶：“朕的太祖父念你的太祖父是好心辦壞事，又弄拙成巧，罪不至于貶為平民。于是太祖父心生悔意，卻再也找不到你何氏一族。

“知道太祖父讓位，他都還對此事耿耿于懷。但是，卻再也沒有了卻這樁心事的機會。因為繼朕太祖父之后登位的，便是罪君和因。很快京都動蕩，紀家逼宮，朝中大臣多數倒戈，余福卻還在為大和奔走，可謂雖無宰相之位，已盡宰相之職。余福病重，留下一子，名源，隨當時的大和被流放到了西域。”

和田奇把手指向一旁站著的一個中年男人：“便是宰相大人。他如他父親一樣，血氣方剛，這次朕能夠順利登位，也有他暗中出謀劃策之功。他止有一子，是朕的大將軍。他止有一孫，比你小五歲的樣子，已經有很高遠的志氣了，將來必定是王佐之才，你可與他多親近。”

何滿好奇地問：“為什么要多親近他？我……草民根本就不認識他。”

和田奇笑了笑：“當年你何氏的顯貴，只是暫時被沒收，如今朕會悉數歸還于你。以你的聰明才智，不出五年，又會使你何氏在京都扎下根來。到時你已經是一個權貴了，怎么能不多結識一些棟梁之才呢？今日，朕特地尋來宰相大人，就是想完成你何氏財產的交接儀式。宰相大人是老人物了，能來，可見此事對你意義非凡之處。”

說到這兒，余源滿臉和藹可親地沖何滿笑了笑，何滿尷尬地回笑，然后義正言辭地對和田奇說：“皇上的好意草民心領了，只是草民不日便要離開京都，這太祖父留下的財富，草民怕是無福消受。”

和田奇皺了皺眉頭：“有什么事，比安身立命還要重要？”

何滿為難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說：“草民身上，確實有兩樁事，值得草民放棄安穩。”

和田奇一拂袖：“何事，說來聽聽。”

何滿回答到：“不瞞皇上，草民自幼喜愛鉆研醫學，又在動亂之中結識了唐三七仙師，似是上天注定的緣分，要草民從師于唐仙師。如今唐仙師早已離開了京都，草民自然也沒有再逗留的機會。”

和田奇點了點頭：“唐仙師確實是醫術高明，連朕這長期吃錯藥留下的頑疾，也都被他根除了，若不是他不告而別，朕一定會封他做大和國國醫。他，肯收你為徒？”

何滿誠實地回答到：“草民不敢有半句虛言，當時草民要拜仙師為師，仙師只說日后再談，并沒有給草民明確的答復。但是，草民相信，不遠萬里拜師，仙師一定會成全草民。”

和田奇點了點頭：“那你的第二樁事是什么？”

何滿難為情地說：“其實草民也有自知之明，仙家寶地，草民高攀不上，也許這師，拜不成。但是，就算是抱著必敗的信念，草民還是要去拜見仙師。原因……說來也難以啟齒，花姐姐，您見過的，她和仙師一樣不知所蹤。蘇有道，您也見過的，他懷疑是仙師貪戀花姐姐的美貌，帶走了花姐姐。草民自是不信，但是蘇有道執意如此認為，草民奈何他不得，只好跟著他，以免他見到仙師后克制不住自己，行出魯莽之事，擾了仙家清凈，更何況，經此一事，草民早把豪爽仗義的花姐姐看做自己的親姐姐，她不知所蹤，草民也要出一份力去找到她。”

聽到何滿提起“姐姐”，和田奇忍不住嘆了一口氣：“蠱毒一事一了，有些人艱難挺過，有些人與世長辭。數日以來，官吏呈遞上來的名單里，始終找不到你的兩個姐姐，估計她們是遇害了，你娘也是下落不明。一想到還有無數個家庭如你這般離散，朕不忍為之淚下，覺得，終究還是害了這許多百姓。”

何滿倒是輕松地笑笑：“草民的姐姐和娘都沒有下落，可是草民的心里裝著活著的她們，也許她們就像我心里想的那樣，安安寧寧地過著沒有草民陪在身邊的日子。草民思念她們，她們的情感也不減分毫。想了又想，只要彼此心里裝著彼此，管他活著還是死了，一個人也可以走完一生的平安喜樂。皇上，草民能這么想，和草民一樣經歷了苦難的其他百姓也未必會看不開，你且放寬心，投入治國之中吧。”

和田奇笑了笑：“若不是你執意要走，像你這樣經歷了風雨又有所感悟的人，朕還真想和你并肩治國呢。”

何滿行了一個禮：“皇上謬贊了。”

和田奇又問：“你執意要尋到唐仙師，但是，你可知要到何處去尋？”

何滿笑著又行了一個禮，然后滿眼星光地抬頭看著坐在龍椅上的和田奇，說：“大和之西，西涼之東，華胥之南，西皖之北，四國交壤之賀州，仙家寶地未敢忘。”

“好，”和田奇笑了，“很好，你有這番志氣，可以成事了。朕再安排給你兩樁事，如何？”

何滿拱手，俏皮地說：“只要不是把草民留在京都，莫說兩樁事，就是兩百樁，草民也可以考慮考慮。”

和田奇沖余源笑了笑：“宰相大人，此等青年，朕真是想把他留在京都做你的左膀右臂。”

余源是儒者，卻不是老頑固，他上前行了一個禮，然后鏗鏘有力地說：“后生實可畏，但是像何滿這樣的青年才俊，出去闖闖，或許比留在這里有更大的收獲。”

“你聽到了吧？”和田奇笑著對何滿說，“這是宰相對你的期許，你可要放在心上。”

何滿向宰相大人行了一個禮：“后生受教了。”

和田奇露出了君王常有的笑容：“何滿，朕告訴你，朕賞你良馬兩匹，祝你和蘇有道的尋仙之路順利。此外，你何氏一族的財產，朕不會一筆勾銷，所以，你這次離京，替朕辦的第一件事，就是到你的老家洛州，找你何氏最正直的人，來把這遲歸的財產領回去。”

何滿笑笑：“這好說，反正草民去賀州，會經過洛州。”

“還有一件事，”和田奇眼中閃著點點淚光，“你要到賀州，一定是要先經過西域的。朕生在那里，長在那里，今日一離故土，掌管國事，歸日恐怕遙遙無期。朕囑托你，到了西域以后，多停留幾天，看看那里的名聲如何。西域偏院，朕恐怕那里的百姓過得沒有大和其他的地方的百姓好。”

何滿和蘇有道一人牽著一匹馬離開了京城，對未來充滿了無限的向往。何嬸兒在他們的身后默默地目送，決定以后一個人也要好好生活。老方丈的普度寺被搶救了回來，他又像從前一樣喝茶數錢，等待著向對紅塵無望的人施以救援。空空和紅衣小姑娘，在兩小無猜的年紀里分別，如今重逢又別離，想要再重逢，茫茫人海，如何能夠。

只有花錯，消失得不明不白，惹人相思，叫人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