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有很多很多書。

小男孩趴在床邊抱著書讀了一會兒，爬起來跑到門邊又試著開了開門鎖。

依舊打不開。

小男孩開始在家里四處游走，最后躺在床上發會呆兒，又鉆進了臥室開始翻看書本。

他看不懂太深的意義，但里面的故事很有趣。

足以慰藉目前枯燥的時間。

……

“在學校打架？嗯？就考了七八十分你對的起我們嗎？啊？”

“疼！疼！嗚嗚嗚……求你們別打了，不是我先動手的！啊～疼！我錯了！真的錯了！”

小平房里三十多歲的父親提著皮帶對著跪在墻邊痛哭的男孩狠狠抽打著。

夜晚

“孩子，在學校老師愿意信成績好的學生的話，還是成績差的學生的話？”

破舊的房子里只有簡陋的白熾燈在釋放光亮。

男孩紅腫著眼站在床頭聽著父親訓導。

“……而且為什么人家就要欺負你呢，你是不是得想想自己的問題?！?

男孩看著角落爬動縫隙的一抹綠色有些出神。

“回去睡覺吧，好好讀書，爸媽就指望著你好好讀書呢?！?

“嗯。”

男孩低聲應了下，因為凍瘡紅腫無法握拳的小手，癢的蹭蹭肥大粗糙的褲子。

被窩里很涼，但是挺安逸，總能用身體暖起來。

……

“爸媽去上班了啊，你在家注意安全，別亂碰水電知道嗎？作業都做好，晚上回來檢查。”

房門的反鎖聲響起。

男孩在被窩等了一會，聽到腳步聲在樓道里遠去后，掀開被窩躡手躡腳的走到門邊試著開了開。

果不其然，手里的握把日常傳來了阻力。

男孩又跑回去鉆進被窩暖了暖身子，仰頭看著天花板發呆，過了會信手抓住床頭柜上的書本翻看起來。

故事不在新奇，他在想日復一日這樣生活的意義。

……

“喂，我喜歡你。”

體育課，初中里的操場一個女生坐在單杠上晃著潔白的小腿，對遠處背對著她的男孩喊道。

男孩有點局促，但最后也沒回過頭。

過了一會揉了揉鼻子轉頭看去，人群早已散去。

他笑了笑，平時欺負自己就算了，干嘛還要逗他玩。

一步步爬上樓的男孩站在門口半晌，小平房已經換成了樓房，不過給他的感覺依然冰冷。

里面椅子搬動的聲音讓他恐懼，里面有他暴躁的父親和非打即罵的母親。

最終他還是敲響了門。

……

“一天到晚就知道看書看書！學習呢？書能給你當飯吃？”

父親突然暴起，一巴掌拍在了飯桌上，嚇的埋頭吃飯的男孩一抖。

父親站起身抓住沙發邊的書砸在他臉上。

“不吃飯嗎？一天天的嚇人，吃完飯再打不行嗎？”

母親的話語響起。

“關你屁事？我教育孩子你管的著？”

父親一把揪起他的后衣領往旁邊的地上一扔。

“跪好！”

皮帶解開的聲音，緊接著就是抽打和哭泣求饒聲。

……

學習完全沒有什么開心的感覺，費勁心思解開方程式的成就感早就消失。

有時候他會想如果不是這么厭惡學習，他會變成怎么樣。

高中的他已經學會反抗，學會用武力來欺凌弱小。

這是夏天，他在離家出走，抬起左手看了看手表，晚上八點。

五樓的燈已經關上了。

三個小時，沒有人出來找他。

他一個人走走停停，躊躇再三，在路邊的電動車里順了件雨衣，在不遠處的工地里找了一塊平板的大石頭。

他把自己裹在雨衣里，伏上去開始睡覺，在被蚊子咬醒好幾次后。

他選擇回家。

沒有人關心他，他不能不關心自己不是嗎？

……

他開始明白父母的苦衷，出發點永遠是為他好不是嘛？

不過他們的好令他困擾。

最近他又學會了抽煙，他還談了個女朋友。

除了家里哪里都好，他是這么覺得。

剛上高中家里就開始給他安排出路。

飯桌上開始談到他未來娶老婆生孩子的花費。

在這座城市里如何打工好，如何還房貸。

他躲在窗臺看著夜景抽著煙，房子已經夠大，不用怕被父母發現。

他吁出一口煙，一眼就望到盡頭的人生真的沒有任何意義，他這樣想。

……

父親出門前給財神爺上了柱香，日日如此，他偏過頭不在看。

他不信神，不是因為相信科學，而是他不覺得一個人把命運拜托在虛無縹緲的神身上有什么意義。

……

他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成天成夜的睡不著，吃飯像是在嚼蠟。

后來他發現可能是抑郁癥。

悲觀的情緒像潮水，它能輕松淹沒你的理智。

他也第一次嘗到暈倒的滋味，眩暈感彌漫神經，鼓噪聲沖擊耳膜，眼前的場景既花白又漆黑。

直到某一個節點，白色光芒覆蓋全部視線，溫暖舒適，沖散一切不適。

可能頭砸在了地上，但真的一點疼痛都沒有，死亡如果是這樣的感覺，他覺得就此結束一切也不錯。

……

大學的時候開始好轉。

家庭條件越來越好，父母也學會了和他道歉，總是偶爾流露出愧疚。

小時候因為那些工作的時間沒有陪伴他，因為工作的暴躁去毆打他。

他會告訴他們，他從來沒有怨恨過他們，畢竟他們是他的父母。

他沒有去反駁，為什么你們小時候只關心我的成績，而不去管我健不健康，過得開心不開心。

他認識了新朋友，又換了一個新女朋友。

只不過他依然不知道目前活著的意義什么。

書里告訴他，活著是為了發現更美好的事物啊。

他關閉了手機，前段時間他認識的那個朋友熬了三年終于去世了，白血病。

對比起離別，死亡并不可怕，他這樣想。

……

他帶著耳機看著窗外，公交車的晃動讓他很舒服。

旁邊的小孩開始大吵大鬧，前面的中年男子大聲的講著電話，時不時冒出兩句臟話。

他默默又把耳機聲音調大了一點。

他現在討厭看書，書里的幸福與快樂與他無關，痛苦與挫折令他心酸。

……

他坐在座位上玩著手機，這是自習課，前面的幾個男生對角落的一個男生開始冷嘲熱諷。

聽了一會后，他選擇起身一腳踹在那幾個喧嘩的男生的椅子上。

“日著你爸了？同性戀礙你事了？”

回身把角落里的那個男生拉出了門。

平時安靜的他發火的樣子格外嚇人，幾個男生對視幾眼終究沒有出聲。

他站在一旁低頭點起一根煙，看著坐在花壇上痛哭的青年抽泣。

青年哭了一會揉了揉眼睛，硬是把哭聲憋了回去，抬頭看著平時沒什么交集但最后幫助他的男生。

“我沒有錯！阿成！我沒有錯！”

阿成看著青年通紅但堅定的眼睛望著他，面無表情。

他本來想告訴他，在世俗面前少數人的抵抗是多么無用。

但最后他吸了口煙靜靜點了點頭，“嗯，存在即合理。”

……

家里比以前溫馨，沒有暴力和吵鬧，只有那永無止境的嘮叨。

他看到那個男的自殺了，在眾人的起哄聲中。

他趕到的時候，看到那青年一躍而下，人的身體在他面前綻放成一朵鮮艷的花朵。

他環視了周圍漸漸散去的人群，在他們眼中，這只是未來茶余飯后的一項談資而已。

都是兇手。

人對抑郁是有抗性的，而環境也會把你打磨成它想要的樣子。

他聽到父母又開始催他把女朋友帶回來看看。

他又想起父母給他安排的人生，一眼望到盡頭的路。

他轉過身點了點頭，“下周就帶?！?

……

得知肺癌的時候他是平靜的，放松的，他不想治療，不想去網上博取關心，不想留遺言。

他覺得自己吝嗇給予別人善意，那無人關懷，一人離去，也足可謂之灑脫。

站在老家的樹下，小小樹苗已變成蔭蔭華蓋，為破舊的小屋遮風擋雨。

“樹猶如此，人何以堪?！?

人間善意尤在，不過那只是對少數人的饋贈。

……

“你覺得已經看夠這世間人情冷暖了么？對人性不存一絲期待嗎？”

“大概……沒有吧，期待又能如何呢?！?

“那再去看看吧，這趟列車還沒到你下車的時候呢?！?

……

“所以，布朗，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呢？”

“忘了什么？”

“這樣的人類真的值得守護嗎？你沒有找到答案就開始逃避了，布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