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編輯摸出手機，看了一眼來電人，立馬端正了表情，以眼神向慕隨陽致以歉意，得到對方點頭肯定之后，接起了電話：“X總你好，我是小陸，嗯嗯，是的。我們在一起談工作上的問題，是的，對對對……嗯，我已經跟他表達了公司的意思，我會盡量說服他的……啊？啊是是是，改了？我明白了，好的，我會好好和不孤談的，明白了。X總再見！”

陸編輯本來側身接著電話，對方說到一半，他突然極迅速地看了慕隨陽一眼，從這一眼中，慕隨陽看出了驚訝、羨慕等等情緒，他不由地坐直了一些，緊盯著陸編輯的各種細微的表情，他總覺得，好像什么時候超出了他的計劃。

陸編輯放下電話，笑成了一朵花。喜滋滋地對慕隨陽說：“不孤呀，你不早說你已經跟上面打了招呼，還讓我這么為難？你真是太壞了哈哈哈。”

慕隨陽黝黑的眸子毫無波動：“陸編輯，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哈哈哈你跟我還裝什么？剛剛集團的副總已經給我打了電話，你的朋友——哦，他沒具體說哪一位——或者說你后面的人，已經跟他打了招呼，以后的宣發費用全部由她負責，公司也會全部接受你提出的要求。哎呀，這真是太好了，雙贏呀。不知道你的這位——朋友？是什么來頭？你能跟我說說嗎，你小子真是，有那么厚的背景不早說！”

陸編輯笑得極開心，抬頭去看慕隨陽的臉，卻見他臉上一絲笑意都沒有，臉沉得仿佛被凍住了。他的笑容漸漸也變得尷尬起來：“不孤？你怎么了？隨陽？”

慕隨陽慢慢地，一個一個字確認：“有人給副總打了電話，說宣發由她負責，代價是讓公司接受我的要求？”

“是的，說是你的朋友呢。”

慕隨陽的眼里仿佛醞釀了風暴，他緩慢卻堅定地站了起來，克制禮貌地跟陸編輯道歉：“抱歉陸編輯，我突然手頭有點事，可能今天沒法繼續和你談書的事情，下次我會再跟您約時間。”他不顧陸編輯的不知所措，強行握了握他的手，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慕隨陽走出咖啡館，從口袋中拿出手機，翻到了其中一頁聯系人，盯著那個電話號碼看了很久，死死盯著，用手捏著手機，真想這力量能透過這小小的手機屏捏住某個人的胳膊，更想大聲吼她，問她到底想做什么。

這時，仿佛心電感應般，鈴聲突然響起，他盯了許久的人打來了電話。

慕隨陽瞪著手機屏，又閉上眼深呼吸了幾次，才接通了電話。

季凌特有的嫵媚婉轉的聲音響起：“隨陽，你和編輯談完了吧？回家了嗎？我到家了哦，今天很開心~”

慕隨陽放柔了聲音，語氣輕松地回應她：“嗯，談完了，談得挺好的，編輯和公司對我很客氣呢，不過合同可能還有些細節我要推敲推敲。”

季凌的聲音里有一絲迷惑：“什么細節，你們今天沒談完？沒事兒，你想好了簽約就好了，他們會配合你的。”

“嗯，謝謝你啊季小姐。我聽編輯說是有朋友給他們打了電話，想想除了你不可能是其他人了，我們認識不久，你卻對我的事情那么上心，我真是感動。”他說著感謝的話，嗓音帶著溫柔，眼里卻毫無笑意。

“不用啦，我們不是朋友嘛，說好了叫我季凌的。”季凌不覺得這件事有什么，她以往為男伴買東西也基本眼都不眨，這次為慕隨陽包下宣發費用，卻也從版權方面取得了一些利益，嚴格上來說不過是一次投資，不但不虧，如果書大爆，還有可能反賺，這錢花得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

“不過我覺得老這樣也不好，陸編輯帶了那么多寫手，要是他們知道了，陸編輯也難做，我也不好再和他們相處了，這次謝謝了，下次我希望能自己解決這些問題呢。”

季凌有些不解：“你管其他人干什么？我為你做這些是因為你值得，他們哪能跟你比？你安心去簽約，我會幫你的，我季凌的人——的朋友，就應該得到最好的對待。”

“呵呵。”他用笑敷衍過去，沒有再談稱呼的問題，簡單告訴季凌自己快回家了，謝謝她的關心，就掛了電話。

她握著電話，微妙地感覺到了一絲冷淡，回想了一遍，又覺得沒有哪里出錯，忍不住笑自己多心，便丟下手機去洗漱了。

慕隨陽掛了電話，又盯著手機看了許久。

他原以為自己努力了那么久，終于有資格站在她的身邊，和她平等地交往，像正常的朋友一樣，未來可以做一對普普通通的情侶。

結果自己努力爭取的東西，只需要她一個電話就能輕易解決，這簡直——這簡直像——他連說出那兩個字都覺得羞恥——這和被她包養有什么區別？

他想要的一切，對她來說都輕而易舉，無論是分成、出版、影視改編，只要她點頭，即使他是個傻子，也會有人將他包裝成天上地下最優秀的作家。他對她來說，不過是個玩物，漂漂亮亮地討她歡心就可以。

他從很多年前關注她，從報紙上新聞上看她和那些男伴的新聞，暗下決心絕不和他們一樣，乞討她的任何贈與，可是現在，又和他們有什么區別？

他失魂落魄一步步地往家中走，他認為自己會是和別人不一樣的，起碼對于她來說不一樣，可是現在并不是。

他仔細回想今天下午和她的相處，只覺得心中全是苦澀。他足足走了一個多小時才到家，行尸走肉般走回臥室，躺倒在床上。

他順手拿起了他們的合照，照片上的小女孩對他的苦澀失落一無所知，兀自笑得甜美開心。她變得和他記憶中完全不一樣，他以為他能喚回她，卻被這記現實的耳光打得措手不及。

他將照片放在胸口，閉眼感受著玻璃略微的涼意，回想著兒時的她帶來的暖意，慢慢地平息自己的情緒，這才漸漸平靜了下來。

再睜眼時，他眼中又是一片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