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果然有用,我從下水道口走出來的時候,迎面就碰上了兩個巡警,但他們對我視而不見。我想他們對老憤青就這樣的吧。這下好了,我可以從容不迫去四等艙了。
我著急要見的是風,可風并不在書生那里。書生說,因為他的插件沒有進展,風看上去很失望,所以沒跟他一起回來。我問“沒跟他一起回來”是什么意思,他說:“我們到紅殿去了,但我的插件沒能打開6號門。”他一臉的抱歉和慚愧,要我自己在他記憶庫里翻看這個慘敗事件。我草率地翻了一下,見他們下午果然去過紅殿,而書生在6號門前擺弄了半天手機,也沒能把門打開。風表現(xiàn)得非常失望,便讓書生自己一個人回來了。
我一邊問他風去了哪里,一邊查看了一下他的插件。他沒有回答我風去了哪里,而是一起來關(guān)心他的插件。我覺得他的問題出在戰(zhàn)略戰(zhàn)術(shù)上,他學的是正面戰(zhàn)那一套,將所有力氣都使在陣容和陣勢上,但紅殿對于所有正面的進攻都有防范,凡涉及到關(guān)鍵性的符號,就直接給和諧掉了。
我說:“你得學會偽裝,比如做‘電路維修工’什么的,這樣便有可能混進紅殿的程序塢,后面的也才有了可能。”
書生很受啟發(fā),馬上喜形于色。他說:“你怎么不早說呢?”我說我也是剛學到的。他好奇地問:“是這一趟旅行學來的?”這么問的時候,他早已經(jīng)翻起了我的記憶庫,我也就懶得親口告訴他了。他嘩啦啦翻了一氣,就明白了。“原來你這一趟遇上了兩個奇人。”他得出了結(jié)論。末了又說:“聽風說你是去找陸地的,不過我看你好像并沒有找到啊。”
我說:“就現(xiàn)在這種狀況,根本沒法走出紅母的世界。”
他問:“什么狀況?”
我說:“就現(xiàn)在這種狀況。”
他想了想,好像明白我的意思了。他灰心地說:“我也在想,即使我們能進紅殿了,進去之后又能做什么呢?”
我說:“能進去當然有很多事可以做,關(guān)鍵是進不去。”
他說:“我按你說的修改一下插件試試?”
我說:“插件當然要繼續(xù),但現(xiàn)在我希望知道風去了哪里。”
書生遲疑了一下,終于很不情愿地說:“我猜她可能去了地下市場。”
我弱驚了一下,問:“她去地下市場干嗎?”
他說:“插件失敗后,我猜她肯定會去買炸藥。”
我說:“她怎么知道地下市場在哪里?就連我都不知道。”
他說:“她打聽到的。”
我問:“她為什么認定要這么著急去炸紅殿?”
他說:“我想她可能是想找大頭替你報仇去。”
我說:“我告訴過她最終是大頭幫了我。”
他說:“那就找大頭的父親。”
我說:“她根本就見不著他們,根本就進不了紅殿。”
他說:“所以她需要炸藥。”
我說:“我們得趕緊找到她,阻止她這么做。”
他說:“這件事情你一個人去就夠了。”
我說:“可我并不知道地下市場在哪里。”
他說:“我也不知道。”末了像怕我生氣似的,又補充道:“但是我聽風提到過‘小流氓’什么的,我想這類人肯定知道。”很顯然,他在暗示我,風可能找那幾個不打不相識的小流氓去了。
我暈,風太不計后果了。
我正想搞清楚書生為什么不愿意跟我一起去找風呢,就看見一邊的隔間里過來一個大姑娘,書生有些不自在,但還算鎮(zhèn)定。“我們現(xiàn)在就去吧,我已經(jīng)預(yù)訂好座位了。”大姑娘說。她笑得很甜美,一眼就能看出她正在戀愛中。書生知道我盯著他,顯得很拘謹,但他并沒有因此而拒絕她。他們這是要去吃飯嗎?我想我實在是低估了書生了,他可才十二歲。我低聲問書生什么情況,難不成你跟她在談戀愛?書生低聲說是又怎樣?她并不嫌我太小。
我無語了。
從書生的身體里出來,我看著他們手拉著手走出大樓,朝著街上走去,心里莫名其妙地冒出一絲嫉妒來。
有時候真就是怕什么來什么,我原本怕的就是來不及阻止風的魯莽行為,結(jié)果還真是太晚了。離開書生的身體之后,我干脆讓自己保持量子團的狀態(tài),直接升到半空,以鷹的方式搜索風的身影。其目的就是為了盡量擴大視野,縮短搜索的時間。可沒想到我找天黑也沒能找到風。事后我才知道,那個時間她在地下市場。那是在城郊的一片廢墟里。廢墟是程序員留下的,為的是讓這座城市看起來更真實,應(yīng)有盡有的意思吧。后來,一些不務(wù)正業(yè)的手機族便利用那里的安全做起了地下交易。說是市場,但表面上其實更像個難民營,那里并沒有一個正經(jīng)的門店,或者攤位。有的只是衣服襤褸,全身骯臟不堪的難民,和他們用各種破爛搭建的棚屋,以及他們比狗窩更不堪的床。那當然全是偽裝,那身臟污下其實可能躲藏著一個毒販,或者可能是別的什么投機販子,破爛堆里掩藏的當然也全是非法交易品。這樣的狀況下,非得要紅殿定期或不定期組織嚴打,才能發(fā)現(xiàn)他們。這也是我沒有把它納入視野的最大原因。我連想都沒想到過那片廢墟。
天黑之后,風和大金鏈他們(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他們因為不打不相識,竟然自愿追隨于風)買好炸藥乘勝返回,因為帶著炸藥,他們走的也是大金鏈選的鼠道,因此,我找不見他們便成了必然。當然,我也不知道當天晚上如果找到他們了,又能怎樣。反正他們是成功將6號門炸開了。不僅將6號門炸開了,還把交互界面也炸了個洞。
后果可想而知,6號門的爆炸聲驚動了整個防火墻,頓時間警報四起,防火墻傾巢出動,全都撲向了6號門。這次爆炸不光引起了防火墻的緊張,而且紅殿也及時開啟了自動重啟。重啟后,破損的門將修復(fù)如初,黑進的病毒將遭遇關(guān)門打狗的下場。
風是知道這一切的,她雖然沒有經(jīng)歷過,但她聽我說到過“重啟”,當身后出現(xiàn)“哐當”聲響,回頭看見6號門已經(jīng)完整如初的時候,她心里完全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但她沒有退縮。她心里的仇恨已經(jīng)點燃,正在熊熊燃燒。沖動站在火焰尖峰,根本不顧后果。因為知道那條小道,在黑衣女人們趕到之前,風帶領(lǐng)著大金鏈他們順利地潛進了交互界面。因為紅殿重啟,黑臉正在忙活。竟然沒有看到大頭,這讓風有些沮喪。不過這正好讓他們干得更順利。交互界面的爆炸幾乎是在黑臉完全沒注意到的情況下發(fā)生的,爆炸發(fā)生時,大頭和防火墻那群黑衣女人剛剛趕到。到了這時候,風還沒忘記要找大頭雪恨。滾滾硝煙中,她竟然在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大頭,并不顧一切地沖上去抓住了他。那種瘋狂是人們不易見到的,她打他,罵他,摔他,對于還沒能從交互界面發(fā)生的爆炸中醒過神來的大頭來說,她就是另一包炸藥,她的行為,就是今天晚上的第三次爆炸。況且她還有追隨者。雖然大金鏈他們跟大頭并沒有仇恨,但這種情況下他們的情緒一定是同頻共振的。即使出現(xiàn)了例外,風的瘋狂也能激起他們的亢奮。當透過煙塵看見了風的酣暢淋漓,他們便很快加入了進來。我敢說,在風他們被“防火墻”抓捕之前,大頭完全是暈頭的。他可能根本就沒想到炸紅殿的會是風,也沒想到自己會遭遇這一頓打。當然,照風的想法,他們父子兩個中最好有一個人能為我償命。因為我說到過大頭救過我,所以她更傾向于讓黑臉償命。這也是她沒要了大頭命的原因。她只是拿他出口惡氣。沒炸死黑臉,她很遺憾。但炸開了6號門,又炸了交互界面,她還是蠻滿足的。他們于瘋狂毆打大頭的情況下被防火墻所擒,那跟束手就擒完全沒有區(qū)別。可他們被迫跟大頭分開的時候,全都是一臉勝利和滿足。被拖進黑籠子的時候,因為對黑籠子的無知,他們依然保持著那一臉的勝利和滿足。
黑籠子是在防火墻擒住風他們之后跟著就出現(xiàn)的,是防火墻程序所定,在防火墻擒獲入侵者后自動啟動。那是一個巨大的鐵籠,有一張模擬的豹嘴。當入侵者被抓住銬上,舌頭便自動伸出,將入侵者卷進鐵籠。
看著風他們被送上那舌頭一樣的傳送帶,大頭已經(jīng)看見了他們的下場。第一時間他還慣性似的站在人類的立場上去思考這種下場。他很憐惜地對風說:“你這回可是死定了。”
風卻回他一個鄙夷和仇恨的表情,說:“沙塵都死了,我還怕死嗎?”
大頭說:“沙塵并沒有死在這里。”他的意思是我的死他并沒有責任。
風說:“可他到底還是死了!”她說:“沙塵就是你們父子倆謀害的!”她還想說什么,但他們已經(jīng)被送進了籠子,大鐵嘴“哐當”一聲合上了。
我是事后在空中視頻里看到這一切的。事情發(fā)生時我被重啟后的防火墻攔在殿外,爆炸被定性為恐怖事件,四等艙模擬領(lǐng)域全城警戒,手機族回程系統(tǒng)關(guān)閉,所有人必須通過嚴格的安檢后,才能回船,紅殿附近更是重重關(guān)口。據(jù)說事發(fā)后,書生和酷老者都想到了風,所以都想到紅殿去探個虛實,但他們連第一個關(guān)口都沒過得了。
盡管我把自己偽裝得像只垃圾簍,但我知道一樣過不了安檢。那個時間,我一直在殿外東躲XZ。后來全城宵禁,嫌犯被留下,其余手機族全部被趕回船上。我也只好回到了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