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初中,就在老家的鎮上,雖然是自己戶籍所在地的鄉鎮,可是去鎮上也得走兩個半小時的山路,蜿蜒盤旋,泥土路。現在若是讓我走兩個半小時的平路,都會腳底生泡,可是那個時候,真不覺得那是一段難走的路,相反,還很喜歡那個時候跋山涉水求學的寧靜日子。和村里同齡小伙伴一起每周末說說笑笑地就去了學校,周五放學再結伴而行回家,所謂的距離迷失在我們的成長經歷里,和那時的我們一起,漸行漸遠。
因為我的小學是在隔壁縣城讀的,成績還不賴。而現在回到了農村讀初中,班主任馬老師和我,都覺得我應該帶著一絲優越感。果不其然,班主任讓我當班長,而對于我來說,雖然這些初中同學不是和我一起念小學的,但是其中很多人我都是認識的,畢竟這里是我老家所在地,以前寒假也常常回來串門,這種同學之間的親切歸屬感是小學那個環境給不了的,它是天生的,自然而然的。
我就那么“自然”地接過班長這個職務,偶爾管一下紀律或者幫老師上傳下達一下事情。初一生活很平靜,直到中期考試成績出來。我這個一班之長竟然排班上12名。
很受打擊,不當官則已,當了之后,就暗暗發誓要做一個標兵,證明自己,也證明班主任的選擇沒有錯。所以后半學期我是很努力的,也是很惶恐的,生怕別人在背后說我的閑話,但是表面上卻還要擺出對學習漫不經心的樣子。
期末考班上第九名,我感覺自己已經很盡力了,應該是差不多這個水平了。而那些學霸是真的很優秀,還有考進全縣前十名的。而我,只是我們鎮中學兩個好班之一的前十名,與班上第一名相差一百多分。那種差距,是鴻溝,不可逾越的。
我決定第二學期開始不當班長了,在我心中,一班之長必須是學習上出類拔萃的人物,才能有影響力,方可讓人心服口服。
寒假,爸媽帶著妹妹從浙江回老家來過年。爸爸自從離開工地,病情有所緩解,但是他那個毛病就是熬,什么時候熬到身體撐不住,就看天意了。爸爸還偷偷告訴我五舅不要去干打地基的活了,看似掙錢,實則是在賣命,別的人干那活的,我爸還不好說。但是五舅不聽,他覺得眼前的門路很掙錢,我爸得塵肺病肯定是我爸爸自己沒有注意身體或者命運不好,他覺得自己注意是不會那么倒霉的,所以他依然投進這個掙錢的工作中不可自拔。
農村老家,幾乎所有人的生活都是越過越好的,打地基的人都掙了很多錢,漸漸地,大家能去鎮上買房子,有的到縣城付了首付。我們這里很偏遠,周圍都是柏樹林,也有小溪溝從村里穿過,真真切切的“山高水長”。每年寒假過年,幾乎所有外出的大人小孩都會回來團聚,僻靜的村莊也在爆竹聲中喧囂起來。而年一過,又只剩下老人和留守老家讀書的小孩。
村里年輕一代雖然年年回來,但是有錢了也不愿意翻新土屋。他們覺得這里是僻壤窮鄉,在這里蓋房子,不方便也很不劃算。都想著在外買房,無一例外。所以這里的風景真真配得上“鳥鳴山更幽”的意境,在這山頭放牛沖著那山的小伙伴喊一句,我都能感覺到另一個我的回音,寂寥而幽遠。
新學期,我也跟班主任馬老師表明了心意,她也尊重我的決定并且讓我好好學習。我以前也思考過,她為什么選我當班長呢,不可能單單是因為我小學是在縣城讀的,而且班上有很厲害的學霸,她肯定是知道的,只是我們學生都被蒙在鼓里。我猜想,可能是因為我長得好看,看起來就是一個好學生。
小學時候的我可能還憨憨的,虎虎的,可是初中開始,確實有些長開了的樣子,每次路過學校墻壁上的鏡子的時候,我都偷偷斜視一眼,莫名地覺得里面的人很清秀好看。雖然個子還不是很突出,那也只是還未開始真正地發育。可能每個人只要不是太顯著的丑,照鏡子都會越照越覺得自己好看,自己在那里孤芳自賞而不自知。但是,我也聽到別人說我好看的,當然來自異性,同性誰會覺得你好看?
偶爾會有女生給我寫情書,情書內容很空洞,就是我喜歡你之類的話。我覺得這都不是我的菜,不能直擊我的心靈深處。我可能會因為女生情書寫得超凡脫俗而對她刮目相看甚至就范。但是那個時候,我心里還有小學那個何潔同學的側臉,我感覺自己要守住底線,不能那么快就移情別戀,所以我倒是挺“潔身自好”的,依舊只顧埋頭好好學習,選擇漠視不理那些桃色的緣分。可能,我那段小學的“戀情”根本算不上戀愛,但是我看待它的意義不僅僅是單相思的暗戀。成年后又發現,那可能也只是對異性美好的欣賞,開始生出那種情愫的時候就生出“異地戀”這一出,中毒不深,戀愛未滿。但是它存在過我的一生中,我卻不會對任何人道及。
我是不怎么偏科的,但是都不怎么拔尖,所以成績總體看來還勉勉強強看得,各科卻泛泛。
但是我一點也不嫉妒那些考得好的人,無論是男生還是女生。而且自從卸了班長這個職務之后,我就對自己沒啥要求了,我不會去思考我要考得多好才配位,也不會樹立第一名或者成績比我好的同學來當我的榜樣。算是,比較沒心沒肺地學習,算不上多努力,也不能說一點都不努力。可能第三名的女生會嫉妒第一名的女生,但是卻不會把第二名的男生當作競爭對手。經常會看到成績好的女生與成績差的女生玩得比較好,而成績好不好,在男生看來,無所謂的態度,考得好,說一句你龜兒可以哦!然后手搭肩又一起去打籃球了。而女生心眼就是小很多,沒男生大度。我也最不屑于聽班上那些“爾虞我詐”的新聞,感覺真是格局太小了,外面的世界多么廣闊你們知道么?也總有些平行班的男生跑到我們班門口來指認哪個女生比較好看,為什么當年我愣是沒發現一個好看的?可能是臉盲了吧,心不在焉,志不在此,初中生活蠻佛性的。
真正開始有考慮未來,是在初三。我們是九年義務教育,很多同學會在初中畢業后就外出打工的。曾經在洗手池那里洗手的時候,我就聽到一個女生對另一個女生說:“畢業了,你打算去做什么呀,反正我們是考不上高中的。”那個女生答:“我要去進廠,鞋廠,我爸媽還有很多親戚都在鞋廠,還很掙錢呢。”
其實那個女生問出問題的時候,我也在心里問自己:“對了,張川,你初中畢業了打算去做什么呢。”但是我是茫然的,我沒有那個女生那樣明確的目標,竟發現有一個清晰的目標是多么的值得羨慕。我是知道自己能考得上高中的,但我就是回答不出來,也不能很決絕地說自己一定會去念高中,因為在我們農村,很多人的讀書生涯在初中結束就戛然而止了,何況我們家情況還挺特殊,能不能負擔得起,是個問號。讀完高中又干嘛呢?考上了大學讀嗎?考不上又怎么辦?假使讀完大學又干嘛?我真是,一臉茫然。心想:“要是考不上高中多好,這個問題的答案就顯而易見了。”
因為第五學期期末考得還不錯,第六學期中考前一個月,縣里排名第二的高中來學校招人,可以讓我進高中的好班,高一第一學期免學費,并且那學期每個月還給500塊生活費。所以我跟幾個同學就選擇去了縣二中,而那幾個頂尖的學霸自然是要去縣里最好的高中進最好的班的,甚至去市里。可能我們的人生軌跡也不一樣了,我想我在選學校的時候還屈從了金錢,但我沒啥好后悔的。各有各的情況,實力也是一目了然的,我這成績去更好的學校也進不了好班。
所以,高中是考得上還是考不上,對我而言,從來都不是一個問題。問題是,告訴爸媽高中第一學期免學費也有生活費補貼,他們很高興,而我無所謂高興還是不高興,好像不是自己在念書一樣,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
那是因為我不知道,我會在高中遇見改變我一生性格的人,也會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