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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獵戶座的箭

  • 溯明
  • 疲勞大仙
  • 2653字
  • 2019-05-21 10:18:40

胡老大回到家中時,只看見妻子的尸身,就靜靜的趴倒在院子里。

“阿娘!阿娘……啊!!!這幫天殺的賊人!!阿娘你快醒醒啊……不要扔下孩兒……”

胡老大一動不動地站在院子門口,一步也不敢踏進(jìn)去。他仿佛覺得,只要自己不真的踏進(jìn)這院子,自己的結(jié)發(fā)妻子,就還沒有離自己而去,只是她太累了,趴著睡著了。

看著兒子飛一般地沖進(jìn)院子,抱起他娘親的身體,泣不成聲的嚎哭著,胡老大的喉結(jié)不禁滾動了一下,嘴里有些發(fā)甜。

血,是血。

血液流淌而出,滾落在兒子的衣襟上,流到地上,將地面上快要凝固不動的血泊又沖開了些。

天暗了,胡老大覺得眼前一陣陣的發(fā)黑。

一切的聲音都在離自己遠(yuǎn)去。

女兒。

女兒呢!女兒在哪!?

胡老大突然反應(yīng)過來,幾乎是同一瞬間,這個鐵塔一般的漢子,像一頭亡命的餓虎一般,在原地留下一陣殘影,旋風(fēng)般跨過院子,沖進(jìn)了屋內(nèi)。

沒有,沒有女兒。

堂屋、廚房、豬欄、柴房……到處都找遍了。

沒有女兒的身影。

“明德,噤聲!”胡老大看著還在失聲痛哭的兒子,暴吼一聲。

“爹……阿娘她……”

“別哭了!你妹妹不見了!”

“什么?蘭兒不見了?”胡明德睜開朦朧的淚眼,抬頭看向面前的父親。

那是一張青黑色的臉,還有一雙血紅的眼睛。

方山嶺。

兩道身影在密密的松林間穿梭。借著朦朧的月色,一大一小兩個人影,幾乎足不點地,迅捷地奔馳在這崎嶇的山坳之間。這是多年的打獵生涯所錘煉出的步伐,快速,安靜,而又致命。

胡老大忍著悲痛,仔細(xì)查看過妻子的尸身。妻子是胸口中刀,而且是一刀斃命,看那傷口狀態(tài),應(yīng)該不會超過一個時辰。這說明賊人行兇之時,他父子二人剛打獵結(jié)束,正在從南面山上返程。而家里沒有找到女兒的尸體,也沒有另外的血跡,說明女兒很有可能還活著,是被賊人擄走的。

他決定向北追。

除了家門口的土路上隱約有賊人留下的痕跡,他沒有任何別的證據(jù),能指出賊人是像北面離開的,但他相信直覺。

這是一個打獵三十多年的獵人的直覺,一個父親的直覺。他覺得女兒就在北邊,正等待自己的父親,去接她回家。

胡老大心急如焚,但他卻很冷靜,比平日他給捕來的野山豬細(xì)心捆上繩結(jié)時還要冷靜。奔跑中,他甚至聽得到身后兒子的呼吸聲。

很快,他發(fā)現(xiàn)了異常。

這是一股木柴燃燒的氣息,一陣一陣的,越靠近北面就越覺得熱。

胡老大抬手示意兒子停下,他也慢慢減速,伏低了身子,停下了。

“爹,再往前就是方山寺了,怎么有股燒焦的氣味。”

“賊人焚寺了。”

“什么!這是方山寺被燒了嗎?”

“噓!小點聲。弓箭繩索都拿出來,小心點,咱們繞著走,遇到落單的,抓個來,問問你妹妹的下落。”

胡老大和胡明德一路匿蹤跋涉,不走大路,繞著山嶺盤旋著接近方山寺,功夫不負(fù)有心人,在潛行了一炷香的時間后,他們發(fā)現(xiàn)了一個外出放風(fēng)的賊。

“爹,那兒!”胡明德小聲提醒道。

“看見了,規(guī)矩行事。”胡老大低聲回道。

說罷,胡老大把弓輕輕放回,兩手持了繩套,躡手躡腳地繞去那落單的賊人背后。走到位置后,胡老大對兒子打個手勢,示意動手。胡明德十歲上山,與父親一同打獵,至今已有七八年了,父子之間配合天衣無縫,默契無比,胡老大哪怕只是一個哨音,一個手勢,胡明德都能立即領(lǐng)會,并按照多年養(yǎng)成的習(xí)慣去做出回應(yīng)。

胡明德輕輕搭上一根箭,用右手食中二指夾住箭尾,用食指、中指、無名指三指勾住弓弦,左手握弓,靜靜地、慢慢地拉開了弓,瞄準(zhǔn)那賊的頭上位置。

這是父親從小傳授給他的開弓法,比起用大拇指開弓,這種射法更難,更費力,但是也更準(zhǔn)。從父親給他做了第一把小木弓開始,他已經(jīng)練了八年,八年時間,他的弓從沒像今天這么穩(wěn)過,拉開弓時,弓胎一點響聲都沒有;他的眼神也看得格外清楚,那個賊就在二十步之外來回走動,還不時向山上張望著什么,突然,那個賊停下了!

嗡……

胡明德的箭咻的一聲,貫穿了二十步的距離,也貫穿了那賊人的臉頰。箭頭從賊人右邊臉頰射入,穿過口腔,從左邊臉頰射出,打碎了那賊好幾顆牙齒,卡住不動了。

胡老大一個閃身,將繩索一拋一扽,把那喊不出聲的賊套個正著;再一收一緊,繩索正套在賊人脖頸上,一下就將那賊扯倒在地,父子二人快步上前,將其制服。

“快說,你們是哪來的賊人,竟敢放火燒寺!”

“俺妹妹呢!你們把俺妹妹擄哪去了!”

那賊被胡家父子拖去遠(yuǎn)處一個大石頭后面,先被胡明德一頓猛踹,又被拽起來問話。

那賊嘴被貫穿,胡老大用隨身的小鉗子給他剪斷了箭桿,雖還有些漏氣,滿嘴也都在流血,傷勢看著十分駭人,但其實這一箭射得頗為精妙,只是刺破臉皮,打掉了幾顆牙齒,并沒有傷到要害,更沒有性命之虞,只是含著滿嘴的血沫子,再加上說話漏風(fēng)罷了。

一番不宜描述的拷問之后,胡老大結(jié)果了這個山賊。

“爹,他們把搶來的女人和財物都藏去寺里了,蘭兒會不會也在那?”

“去看看。”

此時天已完全黑了,山上山下樹林間,都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只有透過樹叢掩映的遠(yuǎn)處,似有一點光亮,那是屋舍燃燒的余燼。

胡老大和胡明德救人心切,憑著對地形的熟悉,還有今天接近滿月的月光,繼續(xù)向山上潛行。片刻之后,二人輕松上了神坪金頂,又耐心繞著寺墻走了小半圈,繞到了后門附近。

“爹,看來就是這兒了,這一片沒著火,賊人們燒了前殿,這兒還可以藏人。”

“嗯,待會爹先翻進(jìn)去,你機(jī)靈點,被人發(fā)現(xiàn)就快溜,爹自己走得掉。”

“是,爹。”胡明德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點什么,終于還是沒說出口,老老實實地答應(yīng)了一聲。

胡老大緊了緊身上裝備,貓著腰遁去寺墻邊一塊陰影里,蹲下聽了聽墻里的動靜,幾息之后,胡老大一個墊步擰腰,蹭得躍起,單手夠到了墻沿,再兩手搭上,手腳發(fā)力,一下就翻進(jìn)了寺里。

“呼,咻,呼……”

胡明德拼命地跑,拼命地喘著氣。

父親受傷了。當(dāng)父親翻出墻回來的時候,幾乎是從墻上摔下來的。

剛才父親獨自進(jìn)寺,他一直在墻外等,可父親剛翻進(jìn)去,還沒一盞茶的功夫,就聽見里面?zhèn)鞒鰜y七八糟的動靜。父親的暴喝聲,女人的哭叫聲,還有賊人中箭的痛呼聲,然后就聽見有大股的賊人向他們這一邊涌了過來,緊接著又是兵兵幫幫的兵器交雜聲音。父親定是被賊人圍攻,寡不敵眾,被賊人砍傷了,才用盡了最后一點力氣,翻墻跳了出來。

胡明德背著胡老大,百八十斤的壯漢壓在這十幾歲少年的背脊上,把胡明德壓得幾乎邁不開腿,可他還是咬牙奔跑起來,兩條腿都在打著顫。

一夜之間,他已經(jīng)失去了最疼他的母親,蘭兒妹妹也被賊人擄去不見了蹤影,恐怕此時也已經(jīng)…兇多吉少了,身上背著的是他最后的親人,他不想再失去自己這最后的親人。

父親的血流在自己的背上,好黏好熱,讓胡明德覺得心里煩躁,腦袋里也空蕩蕩的;可父親的呼吸撲在耳邊,在一點一點變得微弱,胡明德怕極了,他只知道緊緊地背著父親,向山下拼命的跑。

只要跑出了山谷,就能救父親的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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