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 應(yīng)識我Ⅰ
- 李歆
- 2633字
- 2019-06-06 14:14:01
陶明月幾乎在被人強(qiáng)勢摁坐在紅木椅上的同時,就清醒過來,因為剛才掙扎得太厲害,簡單挽住的發(fā)型松了,一綹鬢發(fā)頭發(fā)打著卷兒垂了下來。清醒過來的第一感覺就是羞愧和尷尬,她用手指胡亂的撥弄著頭發(fā),呼吸紊亂,不知道該做什么才能圓場。
細(xì)細(xì)想來,其實那個長得好看的小帥哥只是問她要個微信號,言行雖然討人厭,但還不至于為了這種事要挨揍,自己剛才的行為的確沖動了點(diǎn)。她真想把臉埋進(jìn)手心里捂上,自己明明不是容易沖動暴躁的人,可是打從那天喝醉酒悲憤之下和劉紅梅母女打過一架后,似乎關(guān)在她心底的那只猛虎就此被開閘放出了籠子。
越是冷靜越是反思到自己反應(yīng)過激,她低著頭,一臉的頹喪。腿上擱著她用來當(dāng)板磚砸人的手袋,手袋里放著那份出爐沒多久的協(xié)議書。
心口一陣抽搐的疼。
“喝口茶潤潤嗓子。”面前放下一盞熱茶,茶葉在杯中浮浮沉沉,云卷云舒,暈染出清透的碧色。茶盞內(nèi)壁無色,外壁釉下彩勾勒著枝蔓橫生的粉彩花卉,胎壁薄脆,擱下時,杯底與杯托碰撞發(fā)出一聲龍吟般的脆響。
陶明月的注意力不自覺的被吸引住,她伸手去摸杯子,那聲音立即提醒說:“小心燙。”她瑟縮了下,但是強(qiáng)烈的好奇心依然沒能阻擋住她,茶盞不能瞧,那就去看杯蓋,她提起杯蓋反復(fù)看了看。
“是洪憲瓷嗎?”她看到茶幾上擱著配套的茶壺,以及茶杯,不禁咂舌,“真的是洪憲瓷。”民國官窯出來的東西居然就這么大咧咧的放在外頭,用來給顧客泡茶喝。
她能說漱石齋真的財大氣粗六六六嗎?
“不是居仁堂制的。”那聲音帶著笑意,溫柔低醇。
順著聲音,陶明月抬起頭來。坐在她對面紅木椅子上的是個青年,穿著一襲對襟立領(lǐng)的黛藍(lán)長褂,領(lǐng)口緊束著,帶著一種一絲不茍的干凈氣息。目光觸及的那個瞬間,陶明月有種穿越回溯的錯覺,置身在這間漱石齋二樓古雅的裝飾環(huán)境中,眼前這個人仿佛真的就是洪憲年生人,舉手投足都帶著一種古韻,與他的聲音一樣,輕悠悠,仿佛隔著一個世紀(jì)的年輪。
陶明月心頭哽了下,聽說過漱石齋很牛逼,但沒想到會這么牛逼,二樓VIP貴賓室的專職人員從服裝到氣質(zhì),何等樣的貼切到位?陶然居跟它一比,檔次不知道低了多少層。
“不好意思啊。”她面燒的有點(diǎn)燙,為之前沖動行為道歉,“我不是故意給你們店里惹麻煩的。”如果對方知道她是陶然居的人,會不會以為她今天是故意過來尋釁滋事的?
“無妨。”那人講話不緊不慢,看起來脾氣很好的樣子。
陶明月覺得他真是夠敬業(yè)的,工作服穿長褂,連帶講話都帶著古腔。
但是對方說無妨不等于她就沒錯了,自己沖動了,若不是對方及時制止,萬一真把人打傷了,這事可就鬧大不好收場了。
“還是……要謝謝你的。”
道歉加致謝,陶明月態(tài)度很是誠懇。對面那人不置可否,面上始終帶著笑,但是時間一久,她還是敏感的感覺到了對方的疏離。
彬彬有禮的客套,面上看著親切,骨子里卻都是假的。
但她依然還是很感激。
也許是這兩年來,她連這種虛假的客氣都不曾擁有過吧。劉紅梅母女倆僅有的虛偽討好都盡數(shù)表演給了蔣宜珣。至于她?討好?嗯,不存在的,根本不需要。兒子是用來討好的,兒媳是用來埋汰的,這是劉紅梅的評判標(biāo)準(zhǔn)。
自己到底是怎么一步步讓自己淪落到了這種境地里去的?想想都可怕。
感謝傅馨頔,那樣一記棒喝,讓她突然看清了自己的可悲,以及可憐。
陶明月再次走神了,眼睛直愣愣的盯著茶盞,眼神卻是空洞的。
對面的男人放下茶壺,胳膊搭在扶手上,指尖輕輕扣著。他沒有刻意開口去打斷她的神游,只是探究的目光始終縈繞在她身上,看似溫和的眼底藏著譏弄的冷意。
苗梭就是這個時候上樓的,手里還拎著陶明月掉的那只鞋。陶明月還沉浸在自己世界里沒回過神,苗梭對分坐茶幾兩旁的這一男一女來回掃了兩眼后,默默地走到了男人身邊,彎腰俯身在他耳邊快速的說了幾句話。
這時候,樓下想起了喧嘩聲,聲音越來越大,似乎還有人想往樓上沖,但是被保安攔住了。
陶明月終于被驚醒了,她抬頭看見苗梭直起了身,那男人姿態(tài)悠然的端坐著,那個瞬間就像是個王者,而不是一個普通的店員招待。
他沖苗梭微微頷首,苗梭走到陶明月跟前放下鞋子,沖她咧嘴笑了下,然后就下樓去了。苗梭一走,那男人便站了起來,陶明月自然也不好意思再坐著,忙撿起鞋子穿上,慌亂的站了起來。站直后陶明月才發(fā)覺,這個穿長褂的男人個子也很高,體型和蔣宜珣很相似,只是這兩年蔣宜珣接手陶然居后,為了能鎮(zhèn)住底下的員工,說話做事的經(jīng)常板著臉,而眼前這個男人,嘴角含笑,和煦融融,完美具備了服務(wù)行業(yè)的職業(yè)標(biāo)準(zhǔ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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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子瀛氣勢洶洶的拍著玻璃柜面,站在他身邊的女店員戰(zhàn)戰(zhàn)兢兢,生怕他用力過猛把玻璃給砸碎了,要知道柜子里的那些玉器古玩可都是真品,倒不是擔(dān)心對方賠不起,而是作為文物修復(fù)專業(yè)畢業(yè)的人而言,她很心疼這些東西有丁點(diǎn)的毀損,那可都是無法復(fù)制的寶貝啊。
這些個口口聲聲嚷著“老子不差錢”的富二代,簡直就是純24K的沙雕!
“你們是瞧不起人還是怎么滴,都說了你們開個價,我就要這個瓶子。這里不是號稱全國連鎖的漱石齋嗎?我來之前可都打聽好了的,別拿話糊弄我,東西就在你們寧波總店……”
“客人您先別激動,我們這里是新開的分店……”
“同城調(diào)貨不是分分鐘的事嗎?”樊海半仰著頭,目光投向幽靜的二樓,表情再漫不經(jīng)心不過,“我們可以上樓等。”
“對!我們既然來了,不拿到東西就不會走!”黃子瀛在滬上橫慣了,本著客人就該是上帝的原則,他認(rèn)為掏錢的自己就該是大爺。跟著他來的一共有七八個人,有半數(shù)是江浙區(qū)的小開,父輩都是家里頭生意上有點(diǎn)關(guān)聯(lián)的,這回聽聞黃子瀛帶著兄弟到浙江來玩,找了各種借口湊上來。這會兒黃子瀛起了頭,余下的人哪一個是省油的燈,紛紛起哄,聲量高得仿佛頃刻間能掀了屋頂,店里的兩個保安根本攔不住。
樊海不吵不鬧,他那點(diǎn)心思早飛到樓上去了,雖然明知道那女的脾氣臭,跟那副溫婉的長相完全不搭,他本該是最討厭這種刁蠻無禮脾氣的人,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心里依然癢的不行,就想再湊過去看看。這可真有點(diǎn)犯了賤了,他想著,誰讓對方長了一張合了自己心意的臉呢,也不知道她是怎么長的,他活了二十三年,還是第一次遇見一個能在長相上引起自己注意的人。
他向來任性慣了,打小喜歡上什么東西,那就千方百計也得搞到手,至于到手后發(fā)現(xiàn)有什么不盡人意的,那就另當(dāng)別論。脾氣臭有什么關(guān)系,他二十歲生日相中一匹六個月大的賽馬,血統(tǒng)高貴傲嬌不理人,可馴服帖后不照樣任他騎嗎?
他這會兒可沒腦子去想人跟馬有什么不同,就覺得那女人穿著旗袍的樣子美得像是一幅畫,他現(xiàn)在就想要多看兩眼這幅畫。
他趁亂重新跑上了樓梯,這回沒有那個店經(jīng)理在上面阻攔了,他順利踏上了二樓地板,而且一眼就看見了站在茶幾邊上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