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看錯吧！稀客啊，李克你這是被什么風吹來了？”

作為藝術類學校的語文老師，張彤的存在感很低，她的課經常成為業務繁忙的學生們的翹課首選。眼前這小子從第四堂語文課開始就沒影了。

當然張彤很擺的正自己的位置，早就不把學生翹課當回事了。不過有調笑這幫猴崽子的機會，她絕對不放過。

這幾年她就指著這樂子活了。

“姐姐！真是羞臊死學生了?！比A戲的日常就是熱門綜藝‘戲精的誕生’。

“我這不就改邪歸正，申請回到咱們溫暖的大家庭里嗎？還請姐姐給個機會，學生感激不盡?！?

“尿壺鑲金邊，你就這個嘴好。找個地方坐吧?！?

一節課波瀾不驚--李克一句話沒聽進去。他滿腦子都是《屠夫》，甚至開始后悔起昨天一時沖動，頂撞了郝榮。

郝榮畢竟也算，恩，忠厚長者，要是自己跟他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不見得不能說服他，最起碼讓自己有個試試的機會。我得想個辦法補救。

既然聽不進去，下午李克索性逃課去實驗劇場。臺北藝術大學的《一官風波》就在那演出。李克在那一直待到交流講座結束，一場演出下來，李克只有一個想法。

那個叫莫子儀的小伙子不錯。李克莫名的覺得兩人有相似的地方。

…

郝榮正板著臉盯著音樂班的學生排練。

李克悄摸得打開排練室的后門，沒等暗示小伙伴們打掩護，就被逮了個正著。

“怎么？昨天威風沒耍夠，現在打算再來一遍？”郝榮滿臉失望的看著李克。

“嘿嘿，沒有沒有。我是特意過來跟您道歉的，昨天實在是我豬油蒙了心，頂撞了您?！崩羁似鹣壬碜右唤?，然后嘿嘿兩聲，舔著臉靠近郝榮。

“我現在怎么這樣了？”李克暗暗問自己?！耙欢ㄊ歉恼没斓臅r間長了，被他帶壞了。”

太不要臉了，文彰暗里躺槍。

“這么說你是承認昨天是你錯了？你還想演？”看見李克點頭。郝榮的表情很復雜。

“你是準備按照我說的繼續排？還是固執己見，繼續演你那個非主流的卡爾？”

“那個?！崩羁塑P躇了幾秒，還是決定怎么想怎么說，最多態度好點。

“我還是想試試看，您先別生氣，聽我說?！?

“我過去沒演過戲，對到底應該怎么塑造人物一無所知，只能摸著石頭過河。我不知道我的想法對不對，但要是這個事兒就這么稀里糊涂過去了，我怕我覺都睡不著?！?

雖說旁邊有人排練，但暫時沒戲份人也不少，他們可不能錯過這么八卦的劇情。

“我還納悶呢，為啥一貫積極地李克一上午沒來，原來有故事?！庇腥嗽谶吷闲÷曕止?。

“噓！別說話，聽不清了?！边@幫家伙，一個個小耳朵豎的老高。

“我自問即使按照您的方向我演的也算是不錯。您要是重新排不說效果咋樣，時間上也不一定來得及。您就當成全我，讓我試試，就試一遍，要是確實不行我也就死心了，往后踏踏實實得該怎么演就怎么演?！?

等待李克的是長久的沉默，沉默的李克越來越不自在。

“老，老師？”

“你個臭小子！”郝榮竟然笑了出來，“我讓你老老實實演戲你不聽，讓你回家你到是聽話！”

“你知道嗎？要是今天不過來，你以后就真的不用過來了?！焙聵s戲謔的看著滿臉尷尬的李克。

“還不錯，沒給我丟人。我教出來的要是連這點堅持的魄力擔當都沒有就太讓我失望了?！?

昨天，郝榮懷著氣炸的肺揣著破碎的心回了家。和李克一樣，一晚上他也在想伯克勒的事。李克的話一遍一遍在郝榮腦海里回桓。

李克也不是天選之子，那么多終身從事戲劇行業的大師鉆研了那么多年戲劇，難道只有李克發現了《屠夫》的另一種可能性？

當然不是，他就認識一位和李克觀點很像，甚至更激進的朋友——南京大學的教授呂小平。早在五年前，呂小平就在兩人的一次聚會上，談論過這個問題。只是身為戲劇理論的專家，呂小平談論更多的是劇本宏觀上的價值取向。

當時的呂小平正在攻讀博士的關鍵時期。他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中國戲曲特征的認識上。屠夫對他來說只是一帶而過。

昨天晚上，郝榮就著李克的事給呂小平打了個電話，一直聊到今天凌晨，他們聊到了朱旭，聊到了屠夫的創作背景，莎士比亞等等。

呂小平是一個情緒很激烈，觀點也很極端的人。對于和他想法不謀而合的學生產生了很大的興趣，追問了好多李克的事。以郝榮對老友的了解，如果最近沒事，他一定會找機會來京都，親自見見李克。

郝榮是一個寬厚的人，寬厚意味著有一顆海納百川的包容心，能接受很多不同的觀點。昨天實在是沒有鋪墊，一下沖擊到了郝榮一直很傳統的思維方式，要不郝榮不會有那么過激的反應。

和呂小平交流后，郝榮對于李克的想法有了一些了解。雖然還是不太能認同這個觀點，但完全無礙他因為李克對戲劇的認真執著而從心間泛起的欣慰驕傲的情緒。

華戲的學生，本該如此！

“先別高興，既然你打算在這條路上走到黑，那么為了彌補時間上的不足，我對你的要求可能會超過你的想象，你最好做好脫層皮的準備。”郝榮看到李克那明顯覺得意外的表情。覺得心情好多了。

“今天排練完晚上去找我，既然要演出不一樣的《屠夫》，原劇本的很多內容都要改了。”郝榮拿出一本已經標記的滿滿的劇本，遞給李克。

“這是我在昨晚改的部分初稿，你閑下來看看，有什么問題咱們商量著改?！?

“改完這個劇本編劇會署上你的名字，但我的名字會在前面，你同意嗎？”

李克知道，這個劇到現在，風險不算小，但也有可能成功，編劇上有郝榮和自己的名字。明眼人都會覺得是郝榮特意給李克多一份資歷。

萬一話劇受到推崇，編劇上的名字能給自己很大的好處；相反的，萬一惡評如潮，所有人只會指責郝榮。

敏感的李克又一次被郝榮感動了。

“老師，我愛你??！”李克的聲音很大，整個排練室傳來“咦~”的回饋聲。

“滾蛋，排練去?！?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間《屠夫》就要上臺了，

李克這天早早的回了寢室，少見的，寢室這幾個都在，沒有出去招風——這幾個貨坐在飯桌前，桌上是商子見從家里拿過來的筆記本。嘴巴微張，脖子前傾，神情極其猥瑣，一看就沒干好事。

“干啥呢？”李克給了周覓后背一巴掌，眼睛掃過屏幕——一個極有韻味的女人趴在紅色的廊道里，裙子褪到腰間，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左手抓著女人的頭發，右手捂著她的嘴巴…不可名狀。

莫妮卡貝魯奇，李克認識畫面里的女人。兩年前上映的西西里的美麗傳說，他看了十幾遍。

李克的一巴掌給三人嚇一激靈。

三人本想對李克實行家法，但精彩的劇情挽救了李克的生命，最終李克只得到三記白眼。

“克兒，你明天是不是就要演出了？”文彰盯著屏幕，問李克的時候頭都沒動。

“恩，明天下午?！崩羁肆x無反顧的加入了觀影人群。

“明天我們幾個去給你捧場，要是演砸了可別說認識我們。”

“別說話，正是精彩的時候，知道我找這片子多費勁嗎？”商子見看起來已經走出了失戀的陰影。

“哇，這畫面真大！”

呵，男人！

《屠夫》的演出被安排在下午的實驗劇場。離演出時間還很早，可座位差不多都滿了。李克從后臺往下面一瞅，烏泱泱一片。

除了幾個金發碧眼的老外，前兩排除了校領導就是各種邀請來的知名校友和戲劇中堅。畢竟沒經驗，李克緊張的口干舌燥，嘴唇都粘到一起了。

至于寢室那幾個，李克早早就看見了文彰在跟旁邊的妹子撩閑?？鬃诱f，損者三友，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損矣。他是看透自己這個便佞的損友了。只希望將來這貨不要變本加厲，成為陳世美那樣的人才好。

“我不緊張，不緊張，看不見看不見看不見?！?

“噗嗤。”郝榮請來的化妝師聽到李克的嘟囔忍俊不禁。和一般的化妝師不同，她很喜歡給新人化妝。這個圈子里的新人大多還沒被污染，給他們化妝時，自己總會遇到各種各樣好玩的小家伙。

聽見化妝師的笑聲，李克有點尷尬，不知道說什么，只能目不轉睛的盯著鏡子里的自己。

“緊張嗎？”化妝師看著李克，笑著打破兩人之間的尷尬?！拔矣修k法讓你不緊張。”

“真的？!”李克的眼睛閃閃發亮。

“當然。”女化妝師看了看四周，‘刷’的從兜里掏出一瓶二鍋頭。

“喝兩口你就不緊張了?！?

李克實在沒想到這個郝榮找的化妝師竟然是女中豪杰，兜里竟然有此等俗物，簡直對不起她嘴里那兩顆虎牙。

“你確定？”李克看著這裝有透明液體的瓶子，咽了口唾沫。

要不，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