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晏清不出聲，甚至還想沖出去湊方向賢，方向賢看著塊頭比杭晏清大，但是杭晏清兇起來他還是很怕的，一見杭晏清差點掙脫紅姑的手，他立刻縮到方員外的懷里。
“你看看，白先生，他這當著我的面還想打我孫兒呢。”
白微廷看著杭晏清，語氣冷而不兇道：“清兒。”
杭晏清倔強又兇狠地瞪了方向賢一眼，瞪得方向賢心里發毛。
柳依蘭走過來很溫和地問道：“好了，霖兒，清兒，你們說說，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什么打架？”
兩個孩子還是不出聲。
“說不出來了吧，理虧了吧，你們今天一定要給我一個交代，白先生，不能因為您是書院的先生就縱子行兇吧。”
方員外咄咄逼人，白玉霖現在懂得多了，知道方員外是在指責他爹，他不服氣地走過來指著方向賢道：“他說我妹妹，說我妹妹短命鬼，說我妹妹不會說話，是啞巴，他還說……還說我妹妹是瘸子，不會走路……嗚嗚……”
白玉霖越說越委屈，說著說著就嗚嗚地哭了起來，柳依蘭和紅姑聽了立刻變了臉色，她們知道外面有這樣那樣的傳言，但這話只要沒聽到，她們就當不存在，可是如今聽見了，那不好意思，事關露兒，她們忍不了。
柳依蘭一把摟住白玉霖擦著他的眼淚道：“好孩子，不哭啊。”
夸白玉霖好孩子，言外之意就是方向賢該打。紅姑道：“這么小的孩子，這嘴怎么可能那么毒，定是從哪個缺德的大人那里聽來的。”
紅姑指桑罵槐，方員外夫婦也不好承認是他家婆媳閑話的時候被方向賢聽了去，只得訕訕道：“就是，孩子們哪里知道這些話，我們賢兒也不懂，就是說著玩的，哪就能把人打成這樣了。”
紅姑道：“是不該，積善之家，有上天會眷顧，無德之徒，早晚也會遭到鄙棄，你們倆動什么手，看你們這臟的，走，跟我去洗洗，太臟了。”
柳依蘭心里痛快啊，也沒見紅姑和誰紅過臉，沒想到她罵起人來居然這么厲害，嫌棄方向賢，打他都是臟了手，這讓方員外他們像吃了蒼蠅一樣。
柳依蘭從袖子里拿出二兩銀子塞到方老太太的手里道：“這，方員外，您看，這二兩銀子就當我們賠不是了，給孩子買兩斤肉補補。”
方員外心虛，加上不管怎么說，白微廷是書院先生，孩子還得請他教，就沒要那銀子，隨便寒暄了兩句拉著孫子就走了。
白微廷道：“把這銀子拿去多買幾斤肉，給霖兒和清兒補補。”
柳依蘭笑道：“好，回頭就和紅姑說，今天是怎么回事？孩子不是和你一起回來嗎？”
白微廷喝了口水道：“今天和韓夫子多說了幾句，讓他們到前面等著，誰知道我一出門就看見他們三個扭打在一處。”
柳依蘭給白微廷添了杯水坐下說道：“看那孩子的體格，還好霖兒和清兒沒吃多少虧，想想還是挺險的。”
“吃虧？怕是想吃虧都難，你是沒看到，清兒一整個撲上去騎在他身上打。”
柳依蘭感到意外，說道：“是嗎？清兒這孩子，看不出來啊，平時那么溫和有禮。”
“這孩子，我去拉開他們的時候他還死拽著方向賢不松手，我好不容易才給他們扯開，他還想去追人家，他這性子隨他爹，倔。”
“我看那方向賢挺怵清兒的，剛才清兒瞪他，他都嚇得直躲。”
“那是他心虛，我們清兒占禮。”
“是，占禮，可動手就是不太好，也不知道到時候咱們把怎么樣的一個孩子交還給杭大人、你的賢弟。”
“我把清兒教的不是很好嗎？讀書好，字寫得好，品性溫和，還講義氣。”
白微廷也氣，他的女兒被別人那樣議論，要是他當時聽見了，定要假公濟私一回，要那方向賢抄一千遍論語，算他走運，讓白玉霖和杭晏清聽見了，只挨了頓淺揍，便宜他了。
“這給你得意的，你要真那么會教，倒是把那方向賢教好了，那孩子才來多久，就不止一次和咱們清兒、霖兒吵架了，聽說還欺負別的孩子，你就沒辦法給他教好了？”
“學壞容易學好難啊，我這邊再努力，他一回家就被打回原形。”
“哎，你還是想想辦法吧，不然將來長歪了，說是你白微廷的學生，你這臉往哪擱。”
“這和臉面沒關系，為了家國安寧，也要想辦法把他掰過來，少一個惡人，就多一個好人，我的學生，最起碼得知道什么是人，不求他治國安邦，至少別禍國殃民。”
柳依蘭揶揄著道：“這么重大，那你可得好好想想辦法了。”
“想著呢，最近一直在想，不過今天霖兒和清兒這一鬧，估計他們大人以后在孩子面前說話總會小心些。”
“最好如此。”
柳依蘭回到房里，白露已經醒了，瘦小的手伸出了被子，兩只手握在一起，左手玩右手，嘴里還咿咿呀呀，但是氣短，聲音不大。
“我們露兒醒了呀，要不要起來啊？”
白微甜甜地笑著，還是沒有聲音，只有一個表情。
柳依蘭把她從搖籃里抱起來，放到床上給她穿上衣裳，小小的她被裹在厚厚的衣裳里面，兩歲了，抱起來還是那么輕。
紅姑端來一大碗參湯，一小碗桂圓粥。
柳依蘭問紅姑，“兩個孩子怎么樣了？”
柳依蘭抱著白露坐到了圓桌邊，紅姑也坐下，嘛起桂圓粥用勺子攪拌著，說道：“哎，說了一大車話，總算不生氣了。”
柳依蘭苦笑，嘆了口氣道：“露兒啊，你可知道，今天兩個哥哥為了你和別人打架了，你可要爭口氣，別讓兩個哥哥白挨打了呀。”
小白露咧開了嘴，露出她那白白的小牙齒。
“哥哥打架了你還笑啊，來，吃粥了。”
紅姑說著把粥喂到了白露嘴里，白露乖乖地吃著，一口接一口。
“好了，吃完了，我們露兒真乖。”
紅姑放下碗接過白露，把她放地上站著，白露能站穩，也能挪幾步，就是腿沒力氣，站不了一會兒就往下賴。
柳依蘭把參湯喝了，和紅姑面對面地蹲著，哄著白露道：“露兒，到娘這里來。”
白露扶著紅姑的手臂顫顫巍巍地往前走著，柳依蘭和紅姑知道，白露在努力，像是知道大人們的良苦用心似的，等走到柳依蘭懷里，柳依蘭都能聽見白露加重的喘息聲。
紅姑和柳依蘭每天都會這樣陪白露練著，一次走那么一小會兒，一天多走幾次，每次看到白露比之前走得好，柳依蘭和紅姑都無比欣慰。
白露走了一會兒，白玉霖和杭晏清就過來了。
柳依蘭看著兩個花貓臉問道：“課業寫完了？”
兩人異口同聲道：“寫完了。”
柳依蘭摸了摸兩人臉上的抓痕道：“以后不許再打架了，知道嗎？你們是讀書人，要以理服人。”
兩個人點了點頭，然后就跑去逗白露了，他們學著柳依蘭和紅姑，把白露夾在中間。
白玉霖拍了拍手道：“妹妹，到哥哥這里來。”
白露笑嘻嘻地就從杭晏清的懷里往白玉霖那邊走去，等快到的時候差點摔倒，紅姑和柳依蘭已經起身準備扶，但是白玉霖已經把她接住了。
白露倒是沒什么反應，她從來沒摔過，一次也沒有，她不知道摔下來可能會受傷，會痛，她沒有那樣的機會，柳依蘭和紅姑也不會讓那樣的事發生。
白露站穩，柳依蘭本來準備讓她歇會兒，可是她自己卻轉身往杭晏清那邊走去，而杭晏清都還沒來得及叫她，這讓杭晏清喜出望外。
白露今天心情好像特別好，在兩個哥哥之間又走好一會兒，直到紅姑拿來黃芪水和甜糕。
白露又長進了，為了慶祝，這天晚上紅姑做了一頓大餐，除了魚、肉，還殺了只雞，要不是白露不能吃，她都想把雞腿全部給白露做獎勵，白露吃不了，只好便宜白玉霖和杭晏清這兩個傻小子，也算是獎勵他們維護妹妹吧。
自從那天白露自己主動多走幾圈之后，沒事她就要自己下來走，慢慢越走越遠，走的時間也越來越長，腿也慢慢不再打顫，柳依蘭和紅姑笑言，露兒是不想哥哥再打架，所以才這么努力。
杭晏清就一直說：“妹妹不是不會走路，不是不會說話，她可聰明了，她只是沒力氣，等她長大了，有力氣了，自然就什么都會了。”
這也是實話，所以啊，全家都在等白露長大，好像只要長大了就什么都好了，可是長大哪那么容易？
這不，才沒過多久，白露就大病了一場，這一病就是半年，這半年里，白露喝的藥比之前的苦了些，她很抗拒，卻又推不開，躲不掉，哭也哭不出多大聲音，她無法表達自己的不滿與痛苦，柳依蘭心疼，不忍，但她們心里清楚，有些心是要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