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若是當年我家有足夠的余糧銀錢何至于……”

朱方儒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回到教舍，有些魂不守舍，“今日便到此為止吧，回去亦要花時間苦讀，改日我要考校你們四書的學問。”

“是，先生。”

左舍的一干學子率先放學，讓右舍的稚童好不羨慕。

但朱方儒握著戒尺前來，絲毫沒有放學的意思，拍了拍書桌：“今日起，你們每個人都必須背誦早上所學，方能回家，今日便從《三字經》背起。”

“先生……我先來。”一名孩童站起來，“人之初，性本善……”

朱方儒捻著胡須，半瞇著眼，時不時點頭。

這時，蕭石捂住肚子進來，朱方儒睜開眼看著他，冷凜的臉上，似乎有那么一絲絲快意。

“什么情況？”

蕭石偷偷敲了敲朱小榮的后背。

“要背書，才能放學。”

朱小榮忽然漲紅了臉，兩只手急促的攪在一起，小身子抖啊抖的。

“背書？”蕭石有些莫名其妙，要慌，也是他這個‘傻子’該有的表情啊，“你慌個什么勁？”

“我……我背不了書。”朱小榮說話都有些大舌頭，“我站起來，就會大腦一片空白，嗡嗡作響，什么都不記得。”

“呃？”

蕭石有些意外，同時也有些欣喜，原來這世上，也有同他一樣遭遇的人啊，前一世，他也有上講臺綜合癥，造成這種原因，是心里障礙和缺乏自信。

“完蛋了。”

朱小榮的桌子砰砰砰作響，雙腿抖的厲害。

“這下有伴了。”

蕭石捂著肚子，心里卻在想，朱方儒思想很先進嘛，背書走人這一招，九十年代末的教師，最喜歡用的一招，你想濫竽充數，那是不可能的。

教舍內，六個孩子，為了能早點回家，一個個都站起來，有人背誦流利如翻書，有人停停頓頓，總算蒙過了關，得到先生的點頭后，喜滋滋的出教室，他們反而不急著走了，而是趴在窗外，給里面的同學壓力……那表情，好似我就靜靜看著你裝逼，其實牛逼的是我。

蕭石看見朱小榮的桌子抖得更厲害了，哐啷哐啷的響動，要不是他還小，蕭石會腦補出一部經典的教室系片子……

不大一會，教室內便只剩下蕭石和朱小榮兩人，朱方儒瞇著眼睛，“朱小榮，你起來。”

“是……先生。”

朱小榮哆哆嗦嗦的起來，然后，袖口里掉落半邊面餅。

“嗯？”

朱方儒目光一掃，忽然大怒，看向蕭石。

狠狠的拿起戒尺，一拍桌子，大罵蕭石道：“我知你仗著父母的寵愛，喜歡胡鬧，但我沒想到，你竟如此混賬，用面餅收買他人，朱小榮，你小小年紀，便沒了讀書人的骨頭，真讓我好生失望。”

蕭石聞言，才反應過來，原來朱方儒以為是他用面餅收買了朱小榮，讓他和自己共進退。

頓時，蕭石感覺好冤枉。

老先生，你這想象力，腦補能力，也太強了吧？

活著我就這么的不堪和壞？

用面餅收買人？

虧你想得出來！

蕭石正想解釋，朱小榮卻是主動伸出手。

“先生，我錯了，你打我吧。”

“哼，我的戒尺，不打無骨之人，我看書也不用背了，你們走吧，回去好好想想。”

朱方儒一甩衣襟，吹胡子瞪眼的走了，被氣得不輕。

“對不起。”朱小榮看向蕭石。

蕭石拍了拍他瘦弱的肩膀：“你沒有錯，有好吃的，想著你哥哥，只是先生糊涂，不知道罷了，公道在人心，走吧，回去了。”

“噢。”

朱小榮幼小的心今天連遭重創，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迷迷糊糊的離開教室。

而外面的孩子們，則是炸開了鍋。

“先生被氣走嘍。”

“地主家的傻兒子把朱先生氣走了。”

劉壯趕著馬車來，剛好聽見周圍的議論之聲，不由地拉著幾人偷偷打聽起來。

倒不是他八卦，而是家里的主子要他當耳報神。

“……你不知道，你家少爺今天剛來，就二氣先生……我看吶，再氣一次，朱先生可能就變成周郎嘍。”

劉壯撓撓頭，一臉迷糊：“朱先生是系了綸巾，但是沒有拿羽扇啊？”

“……”

劉壯正要找別人再打聽，屁股上冷不丁被踹了一腳，他連忙轉身，錯愕后欣喜道：“少爺放學啦？我來接你，呃，這不是朱大哥家的小榮嗎？你怎么哭兮兮的？”

“屁話多。”

蕭石上了馬車，見書院門口都有人接，就他一個人背著書包往回走，招手道：“小榮，你上來，里面暖和。”

“不了……”朱小榮看著華麗的馬車，看了看有些泥濘的鞋子，笑了笑：“我哥說讓我多跑跑，身體好，反正也就十里路，跑起來也就一炷香的時間。”

“嘿？”

蕭石聞言，一下從馬車上跳下來。

“你哥有點東西啊，以后，我也不坐馬車了，跟著你跑步吧。”

其實蕭石在早上練筆的時候就發現了，他的身體很差，在這個沒有抗生素的年代，沒有健康的身體，一次感冒就有可能奪走性命，坐在馬車上固然舒服，但是長此以往，對身體不太好。

“少……少爺！”

劉壯急了，看著蕭石真的踩著羊毛襯底的鞋子被粘上泥巴，他趕緊牽著馬車，一個勁的追趕。

“少爺，別鬧。”

“死開，有種來追本少爺啊。”

蕭石跑了一段，見朱小榮好奇的看著他，一巴掌拍在他的頭上，說道：“看什么看，回去讓你娘給你做個帽頭，把耳朵蓋上，免得被凍爛了。”

說著，蕭石在耳朵旁比了比，“像這樣的，明白嗎？”

“明白……可我家里，沒有多余的布。”

“得，當我沒說，劉壯，劉壯……你滾過來，把車里墊凳的襖布拿來……”

蕭石開始喘氣，一路往杏花村跑去，而他這一跑，很快追上了其他坐馬車回家的學子，他們紛紛揭開遮簾，不免一番嘲笑。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一輛前往清風縣的豪華的馬車內，韓生搖著一把扇子，一臉鄙夷，對趕車的一名中年男子道：“回去知會父親一聲，就說明日我不來松溪書院了，太掉面了，看看那個傻子，杏花村蕭大地主家的，與這樣的人同一書院，說出去，不得丟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