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探究
- 春歸盡
- 芃之羽
- 3520字
- 2019-07-15 22:41:37
書房里,李盛銘一直心神不寧的在屋子里面來來回回的踱步,還時不時的探著腦袋向門外望去。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石澗回來了,李盛銘立刻上前,“怎么樣,怎么樣?”。
石澗喘了口氣,便伏在李盛銘耳邊小聲的回道:“我只聽見蓉姑娘一直叫那個姑娘小姨,小姨來著。釧兒就在他們身邊,我也不敢走的太近了,回頭釧兒說給老夫人聽,我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李盛銘嘆了一口氣,心中默默的念叨,他踱步至?xí)雷拢种庵е掳停粗巴獾奶炜丈瞪档陌l(fā)呆,初見的那一幕在腦中不斷的上演。首先,這個關(guān)系他需要理一理,其次.....,她的模樣不斷的出現(xiàn)打斷了他的思緒,他沒有辦法去想任何問題。心底里有一個聲音一直對他說,一定要再去見一見,再見一見。
石澗看著李盛銘神不守舍的樣子,便也默不作聲站在一旁陪著他發(fā)呆。
突然,李盛銘拍了一下桌子,驚聲喊道:“嗯,對!”。
石澗瞪大了眼睛看著他,正等著他的下一句,好一會兒他又沒聲了。
石澗終于忍不住,舔著臉問:“爺,您想說什么呀?您倒是說呀!”。
李盛銘敲了一下石澗的頭,故作鎮(zhèn)定的說道:“就不告訴你。”。
石澗無奈的摸了摸頭,心下覺得,別是這位爺?shù)陌V病剛好了沒幾天,這又是要發(fā)作了吧。上次就是因為自己沒有照顧好這位爺,差點就要被太太給攆出府去,求了太太半天,只看在從小伺候爺?shù)姆萆嫌袔追智檎x,勉強(qiáng)才能保住了這份差事。看著爺?shù)臉幼樱钠砬罄咸鞝敚蓜e又作出什么妖來,內(nèi)心的吶喊也只冒出了幾聲傻傻的“呵呵~”。
午飯后,延年堂外,外客均已散的差不多了。
石澗蹲在墻根下透過海棠牖戶探出個腦袋尖兒正往里瞧,他很是小心謹(jǐn)慎,只見著丫鬟們站在門口請客的影子,還未見著岑夫人的身影,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刻縮起身子拼命的往回跑,被爺罵死事小,被太太打死事大。
躲在墻角的李盛銘一見著石澗,便急急的問道:“出來了嗎?”。
石澗喘了口氣說,“正要出來呢。”。
李盛銘敲了一下他的頭,“你在那兒盯了半天,出沒出來還不知道啊?”。
石澗甩了下腦袋,想了想委屈的說道:“我見著太太們正說著話兒出廳堂呢,我哪敢細(xì)看啊,萬一被媽媽們發(fā)現(xiàn)了,一頓板子是少不了的了,就怕以后伺候不了您了。爺,您要是厭了石澗,想我早點死,您就給個痛快的吧。老讓我去干這偷偷摸摸的營生,我是怕會被我媽給火烹油煎,打入十八層地獄了。”
李盛銘真是恨其不爭,卻又說不出什么大道理來,想了想,便說道:“走。”。只見他們兩個一主一仆沿著墻根一邊走一邊聽著墻內(nèi)的動靜,待大太太剛踏出院門便見著李盛銘剛好從門前一路而過。
李盛銘心里默默的念道“快叫我!快叫我!”,只聽見大太太叫了一聲:“盛銘!”。
李盛銘心里暗自笑了起來,然后他轉(zhuǎn)過身一本正經(jīng)的彎腰作揖,“大嫂!二嫂!”。
“小叔好!”。
李姝桐上前問道:“三哥哥,怎么前院兒也散了嗎?你這是干嘛去啊?”。
李盛銘回道:“我正想去守一閣尋書呢。”
李姝桐聽言瞬間眼睛便亮了起來,上前挽起李盛銘的胳膊,討好的說道:“三哥哥,帶我一塊去唄。”。
“去哪呀!”人未到先聞聲,只見岑夫人和萬太太相挽著從院內(nèi)走了出來,后頭便跟著王紜若。
李盛銘立刻上前請安,“母親,安好!”。
岑夫人介紹道:“這是你大嫂嫂的母親,萬夫人。”。
“萬太太,安好!”
岑夫人冷冷的看著李姝桐,說道:“你也不小了,一個姑娘家,整天跟著你哥哥做什么,你還是安心在閨閣中繡繡花寫寫字的好。上次祝媽媽便說你的功課最近有些懈怠了,看來要多給你補(bǔ)補(bǔ)課了。”
李姝桐不開心地喊道:“母親!”。
岑夫人板起臉說道:“行了,你哥哥是去讀書,你就不必跟著了。”。
接著便對李盛銘說道:“去吧,記得早點兒回來。”。
李盛銘回道:“是,母親。”
他剛欲走,想了想,便又轉(zhuǎn)身對大太太說:“嫂嫂,上回我托大哥哥幫我尋的王右軍的字帖不知道是否有著落了。”。
大太太方才恍然記起,說道:“哎!瞧我這記性,你大哥哥半月前就給你拿回家來了。我原是記得著要給你送過去的,結(jié)果這里里外外一忙,便給忘了。”。
“不妨事的,不過我空閑時一樂趣。也是今天遇著嫂嫂了,我方才想起來一問。”李盛銘作出不是很在意的樣子,淡淡的說道。
大太太笑著說道:“走,現(xiàn)在就給你取去,省得我下次又給忘了。”。
“好,那便有勞嫂嫂了。”李盛銘恭恭敬敬的跟在岑夫人后頭,李姝桐跑到他身邊,悄悄的說:“三哥哥,我也仰慕王右軍的字,你也借我看看唄。”。
李盛銘的眼睛從剛剛就一直盯著王紜若沒有離開過,他回過神來問道:“你說什么?”。
李姝桐看了眼前頭和萬太太說話的岑夫人,小聲的說,“字帖,字帖。”。
李盛銘早已形若游魂,他只管應(yīng)道:“哦,哦,你拿去吧。”。
李姝桐喜形于色,問道:“真的嗎?三哥哥真的肯給我?”。
李盛銘方似幡然醒悟過來,“什么?給你?我好不容易求來的。”
李姝桐失望道:“明明剛剛還說給我的呀!”。
李盛銘笑著說:“我的意思是,等我臨完了,可以借給你一覌。”。
李姝桐問道:“三哥哥,那你什么時候才算是臨完呢?”。
李盛銘調(diào)笑道:“怎么也得三五載吧……”。
“什么!不行,不行。”李姝桐著急的說。
“這練字,哪是一朝一夕便可成之事,你且慢慢等吧。”李盛銘調(diào)皮的說。
“不行,你欺負(fù)我,我告訴母親去。”李姝桐說罷,便欲上前找岑夫人去。
李盛銘趕緊拉住她,說道:“好妹妹,我跟你開玩笑呢,你且先讓我好好觀摩幾天,我便借你,我們一起臨摹,可好?”。
王紜若只聽見身后的兄妹兩人嬉笑打鬧著,忍不住便往后瞧了一眼。
李盛銘和李姝桐跟著大太太來到書房,綺珍從抽屜里將包裹好的字帖交給李盛銘,說道:“三叔,不急的話,便坐下喝杯茶再走吧。”。
李姝桐笑著說道:“嫂嫂,我三哥可是最挑剔的,你須得有好茶才行啊!”,轉(zhuǎn)身便去李盛銘身邊盯著那字帖。
大太太笑道:“那是自然,別的不敢說,這不是好茶我也不敢給你們喝呀!”。
只見李盛銘正細(xì)細(xì)的琢磨著字帖,接著便隨手拿起筆來在紙上開始照樣描摩,旁邊的李姝桐也是一副認(rèn)真的模樣,綺珍見他們兄妹兩個這般癡迷便不再言語轉(zhuǎn)身退了出去。
廳內(nèi)岑夫人和萬太太正說著話,看見綺珍來了萬太太說道:“你來得剛好,我正和你婆母商量著讓你兩個兄弟來你們府里一塊讀書呢。”。
綺珍說道:“那真是最好不過了,家學(xué)里的孔老師是孔子第四十二代玄孫,那可是當(dāng)年老爺為二叔特意請的,費了好一番功夫呢。孔老師學(xué)識廣博,獎懲有度,最會因材施教了呢。”
綺珍看了眼岑夫人繼續(xù)說道:“同年家學(xué)里十來個子弟一同赴試,有八個都是榜上有名。但獨屬我們二叔拔得頭籌,天賦文章連老爺?shù)耐鄱伎淠亍!薄?
岑夫人不動聲色的說:“向?qū)W是好事,但是我們家的學(xué)堂也不完全由主人家說了算的,孔老師最看重學(xué)生天資人品,須得他試了點頭方可。”。
綺珍向著岑夫人笑著說道:“我大兄弟德維的性子最是持沉穩(wěn)重不過的了,他又是個勤奮上進(jìn)的人,學(xué)識人品也是一眾學(xué)堂里拔尖的。我小兄弟的聰明勤奮老師也是常常夸的。”。
岑夫人笑著對著萬太太說:“那就試試吧,也不辜負(fù)孩子們一份向?qū)W的心。”。
萬太太起身謝謝,開心的笑道:“真是為兩個孩子謝謝夫人了,夫人善心慈航,福延他人,必是得大道之人吶,所以咱們李府才會福氣楹門,兒孫皆得福報呢。”
岑夫人聽完都她這一套說辭,臉上依舊淡淡的,“都說嚴(yán)師出高徒,就盼著他們能有長進(jìn)呢。”。
岑夫人轉(zhuǎn)而看著王紜若問道:“王姑娘可曾念書?”。
王紜若回道:“念過一些。”。
萬太太笑著說,“紜若她爹也是做過七品小員的人,只不過他官運不濟(jì)。哎,受人連累罷了。所以她從小便耳濡目染些罷了。”。
岑夫人笑了笑,說道:“世人皆說女子無才便是德,殊不知不過是愚世之言。不過是無能者愛將罪過推給別人,有能者自然不希望被別人凌駕于自己之上。那么我們女子讀書既不為錦繡文章又不為揚名立萬,為的是什么?”她看著眾人,眾人也看著她“為的是怡你的情,練你的性,通你的智。”
王紜若甚是感嘆世家大族的見地非凡,如今也著實讓她如醍醐灌頂,她點頭贊道:“夫人所言極是,世人皆向而往之求立身之道、求功名利祿、求虛無縹緲,其實先人早已于書中立言,如何做也不過是看不穿罷了。讀書于我們而言也不過是德、性、體、行,但求內(nèi)心闊達(dá),無困于世間紛擾而已。”
廳中一片寂靜,如此一番言辭甚是讓岑夫人驚訝,這般小小的年紀(jì),竟有這樣的見地,言談舉止間皆有定性,好似早已穿越過世事的滄桑,智慧通達(dá),她感覺她絕不是僅僅讀了一些書而已。
李盛銘手中握著的筆微微的顫動了,他雖表現(xiàn)的一致專注,心耳身意早已圍繞在她身邊。她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皆像跳動的音節(jié)擊進(jìn)了他的心里,有這般智慧的女子,如何叫他不動心,如何叫他不愛呢。
只是這每一句話,每一個字的背后,她又是經(jīng)歷了怎樣的人生才會有的體悟呢。她看上去是那般的瘦弱,嬌小,可說出的話卻是這般的真摯有力。仿佛這世間的紛擾雖已被她看穿,卻又能淡然于期間。她全身都在散發(fā)著明媚的光,就像自己第一次看到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