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堂口弟兄從門縫里探出半個身子,見是王隆,立馬把半扇門拉開來,請他們進(jìn)去,然后去二門上稟報羅文峰。
稍傾,羅文峰迎出來,后面跟著羅鈴。
羅文峰笑道:“耶,是啥子風(fēng)把兩位巡警隊長吹到寒舍來啦?”
羅鈴見到王隆,臉上笑靨如花,在院里矇眬的燈光下,嫵媚叢生。
王隆說明來意,羅文峰未及說話,羅鈴就歡聲道:“要得要得,你們訓(xùn)練,我給你們送茶水,餓了還有點心。你們只管天天來練,多晚都沒關(guān)系?!?
衛(wèi)明高趕緊道:“哪敢勞動羅小姐,只要喊人提桶涼水來放在院子里,我們解個渴就行。”
羅文峰訓(xùn)斥羅鈴:“你這還象個大姑娘嗎,老是恁個大呼小叫的,能不能穩(wěn)成持重一點兒?”
羅鈴嘟嘴道:“王隆又不是外人嘛?!?
衛(wèi)明高笑道:“在下聽說羅小姐雖是女兒身,但喜歡女扮男裝,行事也爽快仗義,倒象是一個男兒漢,將來定是象花木蘭穆桂英一類的巾幗英雄?!?
王隆笑道:“二哥倒會拍馬屁?!?
一句話說得衛(wèi)明高臉?biāo)苹馃?,深悔打破了自己進(jìn)門前就拿定的主意,一不小心就多說了話。
但話已出口,自然無法收回,他只得呵呵一笑,道:“三弟這是夸哥哥會說話哩。”
見他二人如此親近,又哥弟相稱,羅文峰心中對他們的關(guān)系已明白了八九分,不禁驚異于這王隆年紀(jì)雖不大,卻是老到深沉,才進(jìn)警察局沒幾天,就與人稱兄道弟,將來前程未可限量。
他再看了一眼旁邊連眼睛里都是笑的妹妹,決定做個順?biāo)浦鄣娜饲?,便笑道:“我如果不同意,估計有人會跟我沒完,讓我這個年莫法清靜地過了。再者說兩位隊長要來我們羅家用用場地,那是看得起我們,敢不從命!”
見羅文峰答應(yīng)了,王隆歡喜得不行,施禮道:“如此便打攪貴府了,還請羅少爺先跟羅大爺稟告一聲,今日天晚,我們就不去打攪他老人家了,等白天我再來向羅大爺告罪?!?
羅文峰道:“王隊長客氣?!?
便對守門弟兄做了交代,自去內(nèi)宅向羅階軒稟告了。
羅鈴卻不走,說要在這里看著他們訓(xùn)練。
衛(wèi)明高先給王隆講解了軍禮和走隊列的基本知識,然后將他帶至院中練了起來。
羅家值門的幾個弟兄,也都圍在邊上觀看,有兩人還跟在王隆身后走起隊列來。
練了大約兩個小時,羅鈴去后院端來茶水,還拿來許多蒸饃、酥餅、牛肉等點心請大家吃。
堂口弟兄笑著對王隆說,希望他天天都來練,這樣大家都有口福了。
喝過茶水,吃過點心,又練了一陣,王隆和衛(wèi)明高才向羅鈴和眾弟兄告辭。
羅鈴將二人送出大門,有些依依不舍,囑王隆明日早來,揮手目送著他們離去。
第二天下午,王隆告假半天,跟王林一起帶著兩壇壓酒、幾斤張飛牛肉、一大簍趙家老醋,再加上些其它雜七雜八的東西,也不過就是良州所出特產(chǎn)方物,手提肩扛地來到羅家,向羅階軒和羅文峰拜年,并感謝羅家在王振病重和喪事期間所給予的關(guān)照和幫助。
羅階軒大喜,與羅文峰一起設(shè)宴款待王林和王隆。
晚上,衛(wèi)明高來了,羅家父子又重置杯酌,邀請衛(wèi)明高入席,再次痛飲,直到夜里十一點才散。
羅文峰回到屋里,他老婆陶氏抱怨說弄兩個生叉叉的人在院子里練走步,讓她們女眷都不便于出門。
羅文峰說王隆不算是外人,衛(wèi)隊長是王隆的結(jié)拜弟兄,也算是有點淵源,再說兩人都是警察,不好不給面子,大不了內(nèi)宅女眷,在這期間莫事少出前院也就是了。
羅文峰覺得王、衛(wèi)兩人都是義氣深重之人,對他們父子也很是敬重,因此對兩人一點不反感,
他對王隆還有些喜歡起來,席上跟他稱兄道弟,推杯把盞,喝得很是高興,席散后,心情也非常爽利。
上得床來,羅文峰乘著酒興。
陶氏皺眉說都醉成這樣了,還不老實睡瞌睡?
但不敢違拗羅文峰之意。
他似乎看見了西門外那灣碧綠的江水,柔軟而貼適地依偎著江岸,岸邊有堅硬的巖石直直地插入江中,任由柔嫩的江水不停地?fù)舸蛑鴰r身,在四周泛起曖昧的白色浪花兒。
羅文峰就象是在夏季里一個猛子撲入良水的懷抱,清涼恣意之感立時爽透全身,讓人忍不住顫栗。
他先是一陣疾游,剛?cè)胨畷r,總要伸腿揚臂,先用力劃拉好大一陣,既活動筋骨,又逞胸適意。
然后再緩行慢步,徜徉水面,或深潛或淺浮,隨意而為。
也許是他總想著戲耍,還不想掀起太大的風(fēng)浪,她只好央著他,到水的深入和中央去旋轉(zhuǎn)騰挪,那里有更深的柔情,更旖旎的風(fēng)光。
他用手在水面上慢慢地拍打著,似乎在攪擾著水面的寧靜,偶爾卻往深處搗幾下,又似乎在撩拔著水底的躁動。
水已從底部開始旋轉(zhuǎn),水面也出現(xiàn)了旋渦一樣的巨大波紋,即將要徹底沸騰起來,他此時也已攢足了精神,遂發(fā)出一聲歡快的吶喊,涌身撲入旋渦之中。
羅文峰劈波斬浪,翻滾撲騰,猶如浪里白條。
被徹天攪起的無邊止水,白浪滔天,再難停息。
一個奮臂揚手,只顧攪擾得四壁不寧;一個手腳緊箍,滿心包裹得風(fēng)雨不透。
一個要上天摘星辰,只為那亮亮晶晶可愛煞;一個要入地掘細(xì)泉,都因這泠泠漓漓痛快長。
好一番痛快攪擾,美幾回暢快淋漓。
羅文峰尚有酒意未消。
衛(wèi)明高和王隆每晚都到羅家訓(xùn)練,一直到元宵節(jié)。
元宵節(jié)的治安管控和巡邏任務(wù)很重,衛(wèi)明高和王隆便停了訓(xùn)練。
孫勇逢分出二十人,給他們一人十人,命他們到東西城緊密巡邏,不能出任何差池。
王隆帶著人出了貢院大門,在路上又將人分為三組,命分別去狀元坊、華光樓、南門碼頭等幾處最要緊最繁華的地段巡邏,他則帶著一人,往下沙河街趙家醋坊而來。
在良州人心目中,過完元宵節(jié),年就算過完了,在此之前,掃墳祭祖、親戚往來、朋友走動,一切事務(wù)俱已完結(jié),正月十五過后,就要專心致志于營生了。
開店的,便要開門營業(yè);酒醋作坊,也要做著開工前的準(zhǔn)備了。
外出做生意、做工、跑船,或需要外出找人、辦事,便也都要收拾準(zhǔn)備,打算出門了。
因此,元宵節(jié)是年的最后一個節(jié)氣,也是舊年諸事已了,來年萬事未開,空隙之中最為輕松愜意的一天。
人們熱情高漲,笑逐顏開,祈盼著在新的一年里,能夠萬象更新、開端良好。
人人臉上都洋溢著歡樂與向往,家家門口也張燈結(jié)彩。
紅燭紅燈紅對聯(lián),喜酒喜醋喜桌席。
街道和小巷不停地喧鬧著孩子們的追逐嬉玩之聲,到處都是紛然而起的陣陣鞭炮聲,火硝濃烈,煙霧飄飄,元宵節(jié)的良州城,似乎比正月初一還要喜慶熱鬧。
來到趙家醋坊門口,王隆見留守伙計陳晟正倚門而立,臉上帶著笑,看著街上一群半大孩子爭搶鞭炮。
因來得勤,王隆與陳晟早已熟識。
王隆道:“陳晟,今晚上恐怕放火炮和放焰火的多得很,你要注意火燭哦,莫光顧看鬧熱?!?
陳晟道:“王隊長放心吧,我們東家一天來兩回,每回來都要在醋坊里四處查看,該清掃的清掃,該歸置的歸置。也早想到這一層,凡易落火之物,東家都命我搬到屋檐下,搬不動的也都搭蓋整齊,不會有事的?!?
王隆笑道:“趙二哥就是心細(xì)?!?
又問這兩天有什么不合情理的事沒有?
陳晟想了想了,說年前常來醋坊的乞丐,昨天傍晚又來了一趟,當(dāng)時天色已暗,他照例在大門周圍巡視時,發(fā)現(xiàn)一個人遠(yuǎn)遠(yuǎn)地站在街角往這邊看,開頭還以為是一個黑樁樁,走近才發(fā)現(xiàn)是個人。
那乞丐對陳晟不躲不避,還問他東家今天來沒,陳晟沒理他。
“年前常來,啷個回事?”王隆問道。
陳晟便把乞丐行乞和趙驥賞賜詳細(xì)說了,王隆聽完跌足道:“這人明顯透著古怪,啷個趙二哥不提防呢?”
陳晟道:“也沒有不提防,東家囑咐我要關(guān)好大門,晚上多起來巡查。只是那乞丐又沒做哪樣,也拿他莫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