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明高小聲對他們道：“老頭最愛喝沈家老酒坊的壓酒，我是用了一整壇沈家壓酒，才辦成今晚之事。這個秘密還是沈掌柜悄悄告訴我的，要不我哪曉得，也是我們兄弟有緣，得遇此奇人奇事。”

孫勇逢道：“那還不快請老人家過來相見。”

衛明高眨眨眼：“你們只管先吃魚，一會兒涼了就不鮮了。只要酒一開喝，他準保過來。”

孫、王二人早被桌上魚碗里的異香勾得腹鳴如鼓，見說便迫不及待地操箸往碗里伸。

兩人夾起一大砣魚肉，放入口中，只覺粉嫩細滑，略加咀嚼，立時便化，連魚刺也似乎一并了碎無蹤，不覺吞下，又只感到頰齒留香，余味滿嘴，久久回味，不知身在何地了。

孫勇逢忽流淚道：“我想起了我的母親！她老人家在生之年，一世受苦，要是當年我能奉上這么一碗魚肉，讓她嘗一嘗，也算是盡了我一輩子的孝心！只可惜她老人家已登仙界，我無法讓她享受到這人世間的口福了。”

見他流淚，衛明高和王隆不知從何勸解，便忙著往碗里倒酒。

酒一倒入碗中，立時酒香滿屋，王隆和衛明高正舉起碗來要敬孫勇逢，忽見那老頭已不知何時來到桌前站定。

跟老太婆一樣，老頭也是滿頭白發，只是皺如核桃皮一樣的臉上，滿是癡癡的笑意。

他不自覺地輕輕吸著鼻子，象是被孫悟空施了定身法一般，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那只混濁的老眼，死死盯著衛明高手里的酒碗。

衛明高另拿起一只碗，倒上滿滿一碗酒，遞向老頭，道：“老人家給我們做魚辛苦了，又這一晚上還不能去睡瞌睡，我先敬你老人家一碗。”

老頭不接酒碗，臉上笑意卻更燦了，獨眼也放出光來，喃喃道：“你太小意了。你們敞開喝吧，我聞聞就好。”

老太婆搶上來扯老頭的衣袖，叱道：“人家不是給了你一壇酒么，各人到灶房里喝去，莫在這丟人現眼！”

老頭卻仍不挪步。

孫勇逢命王隆給老太婆也倒了一碗酒，然后帶兩人恭恭敬敬地站著，道：“兩位老人家真是曠世的手藝，不想埋沒在這城邊小巷之中。能遇見你們，吃到你們做的魚，是我弟兄三人前世修來的福份。今晚我們要借貴寶地辦點事兒，打擾兩位老人家了，請兩位滿飲此碗，算是接納我們弟兄三人的歉意。”

老頭這才接過衛明高手中酒碗，對老太婆道：“老婆子，快也接了吧，這三個年青人一看就是爽快人。我們快喝了走，莫在這耽擱人家做正事。”

老太婆便也接了王隆手中的酒碗。

五人碰碰碗沿，互道請了，方才紛紛仰脖干了。

老頭放下碗，一邊抹嘴，一邊連聲道：“好酒！好世道啊！”與老太婆相互攙著回灶房去了。

三人復又坐下。

孫勇逢道：“如今南北議和成功，袁大總統即將登位，定下BJ為首都，天下一派太平！在此盛世昌邦，天下歸心之時，我們三人會于良水之濱，在這美麗富饒的良州城里，我想與兩位兄弟，就從今日今時起，結為異姓弟兄，共同進退，死生相倚，你們看要不要得？”

衛明高未及說話，王隆便道：“孫大哥，你這話說到我心坎里去了，不管亂世還是盛世，兄弟同心才是正理，我愿意與兩位大哥結成生死弟兄！”

衛明高道：“自我到彭團長手下當兵，遇上孫大哥，我二人雖未正式結拜，但在我心里面，早將孫大哥當成了各人的親大哥。到良州后又遇上王隆兄弟，生性耿直，好漢人品，我愿與孫大哥和王兄弟結為生死兄弟！”

孫勇逢擊桌贊道：“好！痛快之至！”

三人豪飲數碗。

衛明高起身從墻角搬過一個寬條凳，對著南面擺了，又從凳后拿出早已備好的香燭點上，作成一個簡易但不失莊嚴的臨時香案。

他倒滿一碗酒，從身上掏出一把雪亮的小刀，刷地一下劃過左手食指，鮮血頓時淋漓而下。

他滴了幾滴血在酒碗中，便將刀遞給王隆，王隆也在左手食指上劃了，將血滴入酒碗，然后將刀遞給孫勇逢，孫勇逢如法泡制，也在酒碗中滴了血。

衛明高將酒碗端起，搖晃均勻，就分倒在三人原來的酒碗之中。

三人將血酒高舉過頭頂，齊齊跪在香案前。

孫勇逢朗聲說道：“蒼天在上！茲有孫勇逢、衛明高、王隆三人，在此歃血盟誓：自此時此刻起，永結為兄弟，今生今世不論富貴貧窮，都互相提攜，永不相背！舉頭三尺有神靈，若有欺瞞不遵者，愿死于另兩人刀槍之下！愿上天見憐，佑我弟兄平安永久，富貴到頭！”

三人飲下滿滿一碗血酒，對著香案磕了三個響頭。

敘齒孫勇逢二十八歲，年齡最長，為大哥，衛明高二十五歲，為二哥，王隆最小，虛歲十九，為三弟。

結拜之禮成，三人起身，按兄弟次序再次見禮，相請入座，斟酒痛飲。

三人結拜之時，老頭在灶房門口倚門觀看，嘴里連道：“這幾個年青人象個樣子，好多年沒看到過這樣的場面了！”

見三人吃光了碗里的魚肉，他讓老太婆又炒了幾個菜端上去。

直近凌晨一時，孫、衛、王三人喝光了三壇酒，方才相扶著起身，辭別老頭和老太婆，搖搖晃晃出了門。

三人早已酩酊大醉，走路都不穩，出門時都被低矮的房門撞了頭。